王叔晖,女,字郁芬,祖籍浙江绍兴,生于天津。现当代杰出的工笔重彩人物画家。历任出版总署美术科员,新华书店总管理处美术室图案组组长,人民美术出版社创作室组长、专业画家,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第二、第三届理事。连环画代表作有《孔雀东南飞》《梁山伯与祝英台》《生死牌》《杨门女将》,单幅人物画有《王昭君》《李清照》《花木兰》等,晚年以《红楼梦》人物创作为主。代表作《西厢记》获全国第一届连环画创作评奖的绘画一等奖。
王叔晖的祖籍是浙江绍兴。她的父亲随祖父到京城,在一金姓人家学徒,帮助主人锤金页子。民国初年,她父亲和三哥跑到天津,开办了天津第一座浴池一华园大澡堂。那时候她的父亲得一女儿,取名王叔晖。
王叔晖在天津住了9年,并在天津竞存小学读书,度过了她此生中仅有的两年半的学生生涯。当时,教室里的第一排有一把红椅子,最后一排有一把黑椅子,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坐红椅子,成绩最差的坐黑椅子。王叔晖曾因成绩突出而坐上了红椅子,她发现坐这里离老师很近,于是就偷偷给老师画像。没想到被老师发觉,罚到最后一排坐黑椅子去了。
此时的王叔晖十分聪颖,哥哥弟弟都让小叔晖帮助做作业,她就连带把这些知识掌握了。
王叔晖的父亲很少问及她的学业,因为他在家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他曾任甘肃皮毛局局长、江西烟酒工业局局长,其时,他已玩乐成性,又娶了一房年轻貌美的姨太太。他的官做了不到3年便被免职,于是王叔晖随她的三哥来到北京。
到了京城的小叔晖没有因不能上学而感到痛苦,12岁的她看重的不是课堂和老师,更愿意无拘无束地玩耍。看到戏班子唱戏很有意思,她曾经动了报考戏班子的愿望。
怕她外出淘气的大人,给她剃了光头,让她在床上学女红。她被困在床上,开始鼓捣旧相机,竟学起照相来,对着取景框里的人物和景物,她忽然想起了上学时的爱好:画画。于是,她看着窗外雪后的景致,饶有兴趣地摹画起来。家里来了客人,她便在一边偷偷描摹客人的服饰。家里人看到她的画,都觉得画得还挺像。一日,有位客人发现了正在画画的她,仔细审视了一番她的“作品”,郑重地向她父母建议:送这孩子去学画吧,或许将来会有出息。
就这样,15岁的王叔晖开始学画,她的启蒙老师是既是绍兴同乡又是亲戚的吴镜汀、吴光宇兄弟。吴光宇长王叔晖4岁,他介绍王叔晖进了中国画学研究会。
中国画学研究会始建于1920年,会址设在中山公园“来今雨轩”东侧。研究会汇集了京城的一批画家。一位名叫孙诵昭的女画家对王叔晖格外赏识。孙先生出身书香门第,自幼读文史,亦通琴棋,曾在京城女子师范大学等数所高等学府任教,并在研究会任评议。1949年后她任职于中央文史馆和北京画院。
孙先生发现,这个小姑娘的功底不错,肯用功,便特意告诫王叔晖:书画同源,想画好画,须先练好字,多写斗方大字,腕力练到家,勾线才会流畅自如。王叔晖照此练习,笔下功夫出现了明显的长进。入会三年间,她几乎年年得到研究会颁发的奖品。她参加学会第二年的作品是一幅仕女人物图轴,所绘内容是四名妇女在树下捣练的情景,人物参考了宋人《捣练图》,而情景却是王叔晖的独创。《艺术旬刊》为此点评:“取径高古,神理毕具,殊不易得。”周养庵会长看到该作后,赞赏之余,特意在画上挥毫题道:“闺秀中近百年无此笔墨。”周会长还聘请她担任研究会的助教。广济寺大悲殿的三十二观音应身画像,皆由中国画学研究会派人绘制,参与绘制的唯一女性便是王叔晖。
1930年,王叔晖的家庭发生了变故。王叔晖不得不承担起家庭生活的开支,她心里清楚,除了画画卖画,别无他法。到1949年前,王叔晖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多数是人物画。画价最高时卖到一平尺12元现大洋(包括扇面)。特别费力的题材如《百子图》另加5倍,《百美图》加10倍。由此看来,王叔晖可以供养母亲和承担弟弟上学的费用。
数十年后,谈及往事,王叔晖说:“我1949年前的生活,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穷、忙。生活所迫,想不穷就得忙,但忙了半天,也还是穷忙。”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学会了抽烟,学会了熬夜。卖画收入不能完全解决温饱问题,于是作画之余她开始收徒授课。
1940年夏天,王叔晖携学生在北京的中山公园举办了一个画展。画展的名称是“逭暑雅集”,由吴光宇先生题写。既然是师生画展,所有学生就都有作品参展。但王叔晖明确规定,不为展览的事情请客花钱登报,卖画所得归个人,作为先生,她一概不提成。此事一方面表现了王叔晖低调行事的风格,一方面表现了她宽广的胸怀。
1982年,王叔晖接受《连环画论丛》副主编曹作锐的采访时说:“1949年前,我画了二十多年,不论什么扇画、条屏、中堂或百子图、百美图都画,大约画了有一千多张。但是,好作品并不多,因为那时我来不及仔细推敲,我要赶时间,要多画。我靠卖画养家,靠卖画给母亲治病,不多画就揭不开锅。只有到1949年后,我的艺术创作道路才算是真正开始。”
北平解放那年,王叔晖通过考试,进入出版总署参加工作,接受的第一个任务是为小学课本画插图、地图。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久,亟须创作健康向,上的连环画作品。1949 年,她创作了连环画《木兰从军》和《孟姜女》。不久,人民美术出版社成立,她被调入出版社,任创作室组长。当时的人民美术出版社聚集了徐燕孙、卜孝怀、墨浪、任率英、刘继卣、林锴等杰出的中国画人物画家,是北方的连环画、年画、宣传画的创作中心,与连环画的发源地、连环画创作重镇上海遥相呼应。
王叔晖深知自己的底子薄,就利用空闲时间抓紧学习,首先是补上了人体写生、素描等专业课程,其次是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出版社资料室有一套《古今图书集成》,以前几乎没人借阅过,她发现之后如获至宝,借来后不仅通读,而且做了大量笔记和临摹。
从1949年到“文革”前,十几年里,她创作了大量连环画。除了两部《西厢记》之外,她的连环画重要作品还有:《孟姜女》《木兰从军》《河伯娶妇》《墨子救宋》《梁山伯与祝英台》《孔雀东南飞》《生死牌》《杨门女将》等(这些作品在a8z8连环画网站都有收录)。她的连环画代表作受到群众的普遍欢迎,许多作品发行量在百万册以上。
王叔晖作品
王叔晖认为:“别瞧连环画这个东西小,要打算把它画好,并不容易。它不仅仅表现在画面上,那画面以外的辛苦更多。打个比方吧,演员只管演戏,不必管服装道具,舞台布景,那些事各有专人负责,而这连环画呢?画家除了脚本之外,一个人什么都得管,连导演的事情都得担起来。”她强调细节的真实,曾说:“我们画连环画时,有好些资料要靠平素积累,脑子里要像有个底片箱,需要哪个就抽出一张来。如果只在接受了脚本之后再去现找,脑中全无印象,到茫茫书海里去捞针,那就难了。
除了平素积累,也需要体验生活。《生死牌》原是梅兰芳剧团根据同名湘剧改编的京剧,她画戏曲连环画《生死牌》之前,专门到梅兰芳剧团去看排练,默记演员的招式;还到东安市场的盔头铺去画戏装写生。大热的天气,她不畏酷暑就在那里画,一件蟒袍就要画两三天。她说:“必须胸有成竹,才能提笔作画;心里没数,提笔就画,难于画好;即使画好了,也是碰巧,不足为法。”
从共和国成立到“文革”结束,中国的绘画除了主旋律创作,除了个别如齐白石、李可染等大师的创作,最精彩的要数连环画创作。连环画中,《西厢记》是最精彩的作品之一,而彩色连环画《西厢记》中又属《听琴》一幅最为经典!
1953 年,中央在全国开展宣传贯彻《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的运动。人民美术出版社想配合出版《西厢记》的四条屏,把创作任务交给了王叔晖。四条屏是年画的一种,是农家喜爱的一种张贴画的形式,每一个竖长的条屏上有四幅作品,四个条屏共十六幅,这就是为什么过去彩色连环画有十六幅。但谁都没有料到,这部彩色四条屏连环画,日后成了载入新中国美术史册的佳作。1983年外文局对外发行的《中国画报》曾计划陆续介绍中国绘画作品。编辑部专门征询美术理论家江丰(曾被打为美术界头号“右派”)的意见:该从哪部作品开始介绍?江丰先生脱口而出道:“王叔晖的《西厢记》!”于是 1983年第一期《中国画报》,将十六幅本的工笔彩色连环画《西厢记》全部刊出,可见其艺术水准之高。
元代剧作家王实甫的名作《西厢记》,写的是一对青年男女追求婚姻自主的爱情故事。相传这个故事发生在山西永济县(现永济市)的普救寺。王叔晖未去过永济,因为时间紧,她选择了建筑上有代表性,也是她熟悉的北京广济寺为参考。
《西厢记》的人物刻画生动,栩栩如生,造型准确,环境充满诗情画意,色彩典雅,线条流畅。这部作品,王叔晖似乎投入了一生的情感及几十年画仕女画的经验。在《西厢记》完成10年之后的 1963年,这部作品荣获全国第-届连环画创作评奖的“绘画一等奖”。
王叔晖先生终生未嫁,但从四条屏《西厢记》看,她是将对爱情的理解、对爱情的追求全部表达在作品中了。
工笔人物画在传统中国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而工笔人物画中,仕女又是非常重要的绘画对象。工笔仕女也是工笔人物画家们绕不过的创作对象。近现代以来的潘絮兹、黄均、任率英等许多画家都在工笔人物上有所创造。但在工笔仕女的创作上,这些大画家似乎都略逊于王叔晖。这也是大家公认的。对于仕女画的创作,王叔晖先生的美学观点是美而不媚。她笔下的莺莺堪称工笔人物仕女的典范。比如莺莺的面部造型,虽然是对古代仕女的描述,却也是符合现代人审美标准的表达,所以整整影响了一代人。
王叔晖在莺莺身上倾注了自己的情感,莺莺的一笑一颦,都刻画得生动得体。
《听琴》一幅,是表现才子弹琴、佳人倾听的场景。才子因得不到莺莺而琴遣心声。墙外,几竿微斜青竹旁,莺莺探身,侧耳倾听,端庄娴雅,琴声顺着风儿飘来,莺莺已然听到张生心声。
王叔晖在创作中一方面坚持其美学思想,一方面注意透视关系、人体结构和素描关系。比如张生在屋内隔着窗纸弹琴,不要说在晚上,即使在白天,我们也不能看得如此真切。王叔晖在这里使用了中国戏剧诗意审美语言,让大家在一幅图中,同时感受到莺莺的期待和张生的琴声。谁注意到这个细节呢?-般读者是注意不到的,这也是王叔晖的高明之处。
由于各种原因,她创作的几千幅作品中,男性人物很少,晚年画《红楼梦》人物系列画时,她是打算最后才画宝玉的,但最终未能如愿。但她对人间爱情的赞美是发自内心的,是由衷的。
由此看来,她在对张生这个人物的刻画上是下了功夫、注入了情感的。她为这个人物定下的基调就是:一介书生,感情专一。张生有才情、气质,是王叔晖心目中的理想角色,也是我们普通读者喜爱的形象。在《西厢记》的十六幅画面中,张生十五次出现,在画面中换了七八套服装,在生活中似乎不大可能,但这就是王叔晖的高明之处。让大众欣赏的作品,如何得到大众读者的喜爱,就是创作者需要研究和创作实践的。
十六幅《西厢记》的描绘,胜过万语千言。
彩色连环画的成本高,定价也高。也许由于价格的原因,王叔晖为了满足普通读者的要求,1957年又创作了128幅的白描本《西厢记》。
1979年第四届全国文代会期间,邮票设计家刘硕仁代表邮票设计发行局找到王叔晖,提出邀请她设计《西厢记》邮票的想法。1980年,王叔晖画完了四幅《西厢记》邮票图稿。四幅画分别名为《惊艳》《听琴》《佳期》《长亭》,即张生惊艳、莺莺听琴、佳期相会、长亭泪别。
1983年2月21日,特种纪念邮票《西厢记》发行。那一年,王叔晖已71岁高龄。一个多月后,3月24日出版的英国《集邮周刊》,以全套《西厢记》邮票作为该期的封面;5月号的英国《外国邮票》月刊,在封面显著位置刊登了《听琴》这枚邮票。评论文章认为,这套邮票无论构图、色彩还是印刷,都非常成功。邮票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它不仅仅是邮票,更是精美的艺术品。
国内的“最佳邮票评选”活动将这套邮票评为1983年最佳特种邮票。日本的集邮杂志将其评为1983年中国最佳邮票。
邮票《西厢记》使王叔晖获得了更高的声誉,拥有了更多的读者。
人民美术出版社创作室是共和国成立时的特殊产物。当时人民美术出版社急需创作大量的年画、连环画、宣传画,而能够很好、很快完成创作的画家并不多,这样的画家也是社会所需要的,于是,人民美术出版社在全国各地寻觅人才,并将他们调入出版社。出版社向这些画家下达创作任务,除了工资外,完成任务后,还有可观的稿费。一般而言,这些画家也不会给其他出版社画稿子。时过境迁,如今已是市场经济时代,像中国出版集团公司就要求出版社要在签约作者方面有所作为,这个方式与当年出版社调进画家有异曲同工之处。
王叔晖是人民美术出版社创作室组长,在当时著名画家云集的人民美术出版社,创作室组长是个很重要的位置,首先要以身作则。
王叔晖当年的同事刘迅在三十多年后撰文回忆说,她每天总是很早到办公室,先把本来就没有什么灰尘的桌子(因为每天下班前她都要把桌子擦干净)擦一遍,然后边研墨边读书边考虑当天的工作。王叔晖在1960年文化部全国先进工作者大会的发言中提道:“我要抓紧工作,多做些工作,因此,中午也总是不停地画画,每天晚上不是画画便是学习,到12点左右。画《生死牌》的时候为了赶任务,而晚上又不好着色(看不清),我便利用晚上业余时间画铅笔稿,以便白天着色,使创作能提前完成。因为体会到普及作品的重要,同时也体会到作品必须真实,我在画画时,每个细小的地方都不放松,例如画《孔雀东南飞》,仅收集资料就用了两个多月,画上的服装、道具、发饰,都有实物根据。我觉得这样看了才能叫人了解当时的社会面貌。又如画年画《西藏和平解放》,我到班禅驻京办事处、民族事务所详细了解藏族风俗习惯。因为画得真实,它被当作学校的直观教材。
王叔晖在创作前,正是因为进行了大量的搜集整理素材的工作,多次的艺术构思,多次的写生,多次的观察,不断地产生新的想法,几易其稿,才创作出像《西厢记》等脍炙人口的不朽之作。
王叔晖退休后,仍然关注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发展,接出版社的约稿。像《红楼梦》人物画,王叔晖前后共画了“红楼十二钗”中黛玉、晴雯、王熙凤等八个人。这组作品边画边出版,大多已作为单幅年画发行。可惜的是,在画《惜春作画》时,她突然故去,使这曲最后的生命咏叹成为绝响。
时任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的著名书法家沈鹏写下悼诗:
楼院昏昏落日斜,忽闻女史走天涯。
魂归泉路钗销折,画到西厢玉绝瑕。
一管串联红锦线,百年来去白荷花。
仙游应化花中蝶,梁祝相随舞万家。
在王叔晖先生的追悼会上,既是王叔晖同事,又是画家的姚奎、张广、徐淦、王里、许全群、徐希、林锴、江荧联名写了一副挽联,对王叔晖先生的一生贡献做了最为贴切的评价:
将普及者提高,将提高者普及,善始善终真同道也;
为红花之绿叶,为绿叶之红花,洁来洁去岂常人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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