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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湾南端的飞鲨水道停着一艘潜水工作船。船上的水兵们有的在敲着甲板上的冰层；有的在检查供气软管的压强；有的在试着对讲电话，呈现一片紧张、忙碌的气氛。
这艘船在这里炸暗礁，捞沉船，排沉雷，已经战斗了两个月。眼看任务即将完成，可是在龙虎两个暗礁处，忽然发现一个金属障碍物，究竟是烂铁锚？还是爆炸物？一时弄不清楚。
国内外的万吨巨轮要从这里进出，障碍物一定要排除掉。昨天扫雷舰也扫了，但暗礁区不能接近。剩下的办法只有潜水兵下海侦察了。领导上决定将任务交给曹玉根大队长率领的潜水小分队去完成。
此刻，曹大队长迎风顶雪，挺立船头，凝望着波涛汹涌的飞鲨水道，凭他二十多年的经验预感到：一场艰险的战斗即将来临。
“报告大队长！流速二节多。”新潜水员章小虎准确地报告了潜水作业区的流速。这个数据表明飞鲨水道流速已经超过潜水限度，将给水下作业带来极大的困难。
小虎刚报告完毕，潜水队长杨冬海赶来报告水面准备工作完毕。曹玉根看了看手表，平潮的时间到了，可是航道上的浪潮仍然象野马奔腾不息，便问杨冬海：“你看这刀流箭浪，下去有困难吗？”
“大队长，不入虎穴抱不出虎子，不闯龙潭掏不出龙蛋！”杨冬海用手指指汹涌的大海，斩钉截铁地说，“为了尽早探清水下障碍物，今天就是要去尝尝龙心虎胆的滋味！”
“好！干吧。”曹大队长拳头一挥下了命令，杨冬海和章小虎高兴得蹦起来，象两只海燕迎着风雪，奔向潜水部位。
海面上，呼呼尖叫的北风卷着风雪横冲直闯，浪涛汹涌。第一个下水的潜水员还没有潜到十米深，就被湍急的海流冲出了海面。短短几分钟，这个“海底大力士”已被折腾得脸色苍白，浑身无力了。
接着，章小虎潜入大海。可是，他刚潜下三、四米，也被海流掀了出来，拖上船，一打开头盔，就“哇哇”地吐开了。
“大队长，我下！”就在这时，杨冬海提着一条沉重的铁链，“当啷啷！”从船尾奔来。曹大队长看着杨冬海手上那条大铁链，一股热流冲遍全身，昨天那惊心动魄救人的情景，腾一下又展现在他眼前—
昨天下午，章小虎在海底探索沉船时，不巧供气软管和信号绳被挂在沉船上，人被头朝下脚朝天地倒吊在半“空”中。这时刚好涨潮，连派两个潜水员下去抢救都被急流顶了回来。
骤然加速的水流严重威胁着小虎的生命，多耽误一秒时间，就会给小虎多增加一分危险。正在万分紧急的时候，杨冬海拖着这条大铁链从船尾跑来了。
“时间就是生命！”杨冬海迅速穿上潜水衣，围上大铁链，不顾自己随时有被海浪卷走的危险，冲破层层急流潜到海底，顺着软管找到了章小虎，把他从半“空”中救了出来。
“糟糕！”等章小虎出水后，杨冬海发现自己的软管和信号绳被破鱼网缠住挂在吊杆上了。
当杨冬海解开缠住的破鱼网，准备出水时，刚巧海水流速又加大了，如果手松开抱着的吊杆，他就会立即被急流卷走。
曹大队长一看不妙：供气软管和信号绳被急流冲成了弧形，如果硬拖，随时都有绷断的可能。万一软管拉断，潜水员的生命就完了。于是他当即命令：“杨冬海！暂时不要出海，要躲过急流·
“好，我先在海底歇歇！”杨冬海解下铁链，把自己身子往沉船上一拴，就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冬天气，蹲在海底足足泡了四个多小时。这一“歇”，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啊！
现在，潜水碰到困难，杨冬海又挺身而出。他“当啷”一声，把铁链放在甲板上，伸手就要穿潜水衣。这一下打断了曹大队长的思路。“杨冬海，你还需要再休息一天！”
“嘿！我又不是泥塑纸糊的，你看—”杨冬海举起拳头把宽广的胸膛擂得嗵嗵响。曹大队长望着铁金刚似的杨冬海动了心，说实在的，眼下多么需要这个水下尖兵来开辟胜利的通道。
潜水战斗又开始了。杨冬海一个猛子钻进了墨绿色的大海。“哗啦！”凶猛的海浪马上把他掀了出来。为了减少浮力，杨冬海不停地把潜水衣内的空气排掉，这才潜下三、四米。
本来，潜水员只要顺着九十度通入海底的入水绳，就可以顺利地到达海底。可是现在入水绳弯成了月牙形，只有四十多度，使杨冬海只能靠自己的体力和意志，一把一把拉着入水绳往下钻。
杨冬海刚潜到十米深时，全身冒汗，眼前跳金星，嘴麻头发晕。他意识到氧气太少了。正要开大供气的腰间阀，猛然冲来一股旋转流，呼拉一下，顿时人象风车一样旋转起来。
杨冬海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一松手，事情就糟了。他咬着牙，摸索着漩涡的规律，急中生智，利用下旋力，象杂技演员爬竿一样，一寸一寸地往下顶…………
船上，人们紧张地望着海面上白花花的气泡，心都提到了喉咙。半个小时过去了，四十分钟又过去了，毫无音讯。突然，对讲电话响了：“报告大······队长，到······到海底啦！”
“好哇！”战友们一听到这个喜讯，悬起的心方才落了下来。章小虎兴奋得在一个新战友的背上捅了一拳：“厉害！厉害！不愧是水下尖兵。”
可是，大队长的心情却和大家相反，他眼盯着海面，耳听着对讲电话里的一切动静，听到杨冬海急促的呼吸，觉得情况异常，很是危险！
是的，十多年来，杨冬海南来北往，无论是在长江里捞沉船，还是在吴淞口捞沉雷，很少累到这种程度啊！何况现在离暗礁还有十多米呢！大队长想到这里，虎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命令杨冬海立即出水！
杨冬海出水了，一打开头盔，一股热气冲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汗珠成串成串往下掉。大家一看水下尖兵都累成这样子，心往下一沉：第一次闯龙虎口失败了。
夜深了。大队长还拿着红蓝铅笔，在摊满海图和各个年代的潮汐资料的桌子边踱来踱去。他极力想从下午的诸葛亮会上的群众发言中，理出一个理想的方案来。
无数问号，许多想法在他脑海里旋转。他想着想着，又想到杨冬海。“唉，这个海底老兵会不会也在考虑新的方案？”曹大队长穿上大衣，走出房间，只见潜水长的住舱灯光已灭，静悄悄的。
“今天杨冬海够累的，不能惊动他。”大队长转身走进会议室，打开电灯，抬头瞧见壁上挂着的“水下尖兵”锦旗。望着望着，十多年前那个难忘的场面又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九六O年的夏天，曹大队长带着一个潜水班去支援一座大桥的建设。一次，三号桥墩江底忽然出现了“破碎层”，严重影响工程质量，必须立即派潜水员下去清除。
可是由于苏修破坏，船上仅有的一套深水潜水设备不能实际使用。怎么办？正在这时，杨冬海拿着决心书找到大队长，坚决要求批准他下潜三号桥墩，排除“破碎层”。
工地党委批准后，各方面采取了安全措施，杨冬海开始下潜。他一口气潜下四十米，五十米······六十米，尽管嘴发麻眼发胀，他还是潜到江底坚持五十分钟作业，为大桥建设打开了通路。
工地党委给他记了二等功，还奖给他“水下尖兵”这面锦旗。从此，“水下尖兵”的称号就传开了。
十年来，杨冬海虽然成了水下指挥员，但仍然保持着勇于冲锋陷阵的尖兵性格。曹大队长想到这里，关掉电灯，刚转身，忽然发现中甲板的加压舱里还亮着灯火。“是谁忘了关灯？”他赶忙走了过去。
打开门一看，大队长不由一楞：“咳！”原来是杨冬海拿着一个小本本正在聚精会神地画画。
曹大队长钻进去，拿过小本本，只见上面画着一些暗礁的形状，标高流向的箭头和数字，还画了一个潜水员正在顺急流蹬礁。一看这些，大队长急忙问杨冬海：“这个仗，你准备怎么打法？”
“今天下水我发现龙礁附近有堵陡壁。我想，把工作船移到龙礁西面，潜水位置针对那堵陡壁，”杨冬海指着图画说，“只要潜水员漂流过去，龙礁就成了安全墙。”曹大队长问他怎样逆流而回，返回水面？
杨冬海攥紧拳头，激动地说：“干革命不能打好保票再干。如果龙虎口的障碍物是国民党反动派布的水雷，我们不搞掉它，碰上远航来的外轮多危险！我是共产党员，宁可自己承担风险，决不能把危险留给别人！”
“要尽量减少危险性，做到安全地逆流回来。咱俩再研究研究。”大队长说着递给杨冬海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两人皱起眉头，一边抽着，一边思索着。
突然，大队长眉毛一扬，高兴地推了杨冬海一把：“哎，上次吊沉船不是用过滑轮吗？只要第一个潜水员到了龙礁，马上拴上一个滑轮，穿进钢缆，这样水上水下有了传送带，就可以对付急流，潜水员也安全了。”
“嘿！这办法太妙了！”杨冬海高兴得合不拢嘴，摩拳又擦掌，巴不得马上就潜水战斗，和大海的急流较量一番。
经过集体讨论，通过了这个方案。第二天，潜水工作船移到龙礁西边，刚好在风口浪尖上。“嘭嗵！嘭嗵！”的海浪不时扑上甲板，溅在人们身上。但是，大家毫不在乎，专心致志地准备着。
曹大队长忙着检查各项准备工作。为了更安全起见，他又采取了两条措施：一，把潜水衣和供气软管全部换成新的；二，把连接潜水员和水面人员的信号绳换成细钢缆。这样，万一出事也可以把潜水员用锚机拖上来。
杨冬海早已头戴铜盔，身披铁甲，腰围铁链，脚穿铅鞋，象古代出征的勇士，英姿飒爽地立在潜水梯上，等候着下潜的命令。
曹大队长一切检查完毕，一声令下，杨冬海立即离开潜水梯，钻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冲过一排排白浪，闯过一个个漩涡，不多会儿潜到了海底。
杨冬海理了理身上带的滑轮、铁链，就准备蹬礁。他牙齿一咬，刚松开入水绳，不料“呼啦”一下，霎时人象断线的风筝一样随流向暗礁飘去。
飘着，飘着，突然杨冬海感觉到眼前出现一堵黑呼呼的影子，正想看个清楚，不料“咯当！”一声，身上的铁链、滑轮已经撞在硬东西上了。
好家伙！他伸手一抓，碰到岩石，惊喜地叫起来：“是暗礁！暗礁！”谁知一个漩涡冲来，把他掀倒，接着“当！”一下头盔撞在石礁上，脑袋被震得嗡嗡直响·
“哎呀！”杨冬海发现自己被急流卷进岩洞里了，此刻他明白：再卷进去就出不来了，个人牺牲是小事，任务完成不了就要耽误大事啊！于是赶紧呼叫：“大队长，快拖钢缆！”
听到杨冬海的呼叫，曹大队长立即命令开绞车。锚机立刻“咔隆！咔隆！”地转起来，几十双眼睛都盯在那条越绷越紧的细钢缆上了。不多会儿就接到杨冬海的报告：“出来了！”大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出险地，杨冬海就沿着暗礁开始寻找拴滑轮的地方。他摸到一块上大下小、粗得伸手抱不拢的岩石，拔出潜水刀戳了几下，发现很牢固。
于是他解下铁链，拴上滑轮。随后又将细钢缆穿过滑轮，把钢缆头带上工作船。一切都作好了，便守在滑轮旁等待章小虎到来。
章小虎沿着杨冬海开辟的安全通路，很快就被绞缆机转动着的钢缆带到了海底。两人碰头了，象久别重逢的战友似的紧紧握手。
越礁探索任务由章小虎执行。他猫着腰，抓着岩石慢慢绕过龙礁西壁，进入了两礁的峡谷。这儿水流都被龙礁挡住，又是向阳面，因此既平静，视度又良好，可以看清三、四米远的景物。
小虎沿着龙礁东面向前搜索，只见一群锅盖鱼向他游来。锅盖鱼先是用惊奇的眼光楞头楞脑地看着小虎，但马上又受惊似地逃散了。
“海底真是个神妙的世界！”小虎兴致勃勃地往前走着，忽然脚下踩到一团软溜溜的东西，他吓了一跳，蹲下去一看，嗬！好家伙，是个面盆大、不知名的动物，几十条腿正在蠕动。
小虎“嗖！”地拔出潜水刀正要戳下去，耳机响了：“小虎！注意安全，遇见海生动物不要乱动！”
小虎一听伸伸舌头，想到要遵守条例上的规定，不准随便触弄海底生物，便赶忙把潜水刀插回刀鞘，继续向前搜索。
龙礁附近没有发现目标，小虎又沿虎礁搜索。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方两米远的地方，有个黑呼呼的东西卡在两块小礁石之间。他轻轻走过去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个足有五百公斤重的炸弹！
他向大队长作了汇报。大队长立即命令道：“章小虎！离开炸弹两公尺，由杨冬海安放炸药，准备把它炸掉！”
“是！”章小虎、杨冬海几乎同时回答。接着，两包烈性炸药拴在铁块上，由钢缆从水面传到了海底。杨冬海解下炸药后，沿着龙礁慢慢绕了过去。
到了龙礁东面背流区后，杨冬海先把电线固定在礁上，防止它在海流冲击下被礁石磨断。
然后，杨冬海迎着急流走，踏着礁石行，在虎礁边找到了章小虎，准备下一个步骤—引爆作业。
引爆作业是个危险的工作，小虎争着要承担这个既危险又光荣的任务，可是怎么也拗不过杨冬海。在潜水长的命令下，小虎只好先出水了。
等小虎出水后，杨冬海爬向炸弹，仔细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把两包炸药靠上炸弹，又压上了一块铁块，再检查了一番，向大队长作了报告，准备出水。
正当杨冬海准备出水时，信号员突然紧张地跑来：“报告大队长！前方两千米处发现鲨鱼群，正向这边游来。”曹大队长果断地命令开汽艇用机枪把鲨鱼赶跑，同时提醒杨冬海注意周围动静。
汽艇朝着鲨鱼群高速冲去，“达达达······”子弹不时在海面上蹦跳着。只见在翻滚的海浪中，一忽儿这里窜出黑不溜秋的剪形大尾巴，一忽儿那边又钻出一个大鲨头。大家都在为杨冬海捏着一把冷汗啊！
此时，杨冬海正握着雪亮的潜水刀向龙礁靠近。他刚要绕龙礁，冷不防从虎礁方向钻出一股白浪，只见一条黑乎乎的鲨鱼张着血盆大口冲了过来。
杨冬海立即背靠龙礁，握紧潜水刀，准备迎接一场恶斗。谁知那鲨鱼却闪着大灯泡似的眼珠，摇头摆尾盯着杨冬海既不上前，也不退后，恋恋不走。
“这样磨下去不行，弄不好这家伙会把电线和炸药给冲出来，必须立即把它赶走！”杨冬海灵机一动，开大供气阀，使劲排气，顿时海底“呼呼隆隆”响起一阵可怕的声音，溅起一阵阵水泡。
鲨鱼一看这情形，一听这声音，吓得连忙一转屁股惊慌地逃走了。“哈哈，胆小鬼！你原来也是纸老虎啊！”杨冬海禁不住高兴地笑了。
杨冬海胜利地出水了!他刚踏上甲板,大家都亲热 地围了上来。曹大队长握着“水下尖兵”粗壮的大手，激动地说：“祝贺你，又为海底作业打开了胜利的道路！”
午后，大雪停止了。潜水工作船在离龙虎口有三千米的爆炸安全区，升起了海底爆破的信号旗。
曹大队长立在驾驶台上，手举红旗，发出了“预备一放！”的命令，红旗一落，杨冬海一按电钮，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水柱冲天，浪涛声此起彼落，海天一片欢腾，飞鲨水道的障碍物被清除了。
杨冬海看着汹涌的波涛，咧着大嘴幸福地笑了。同志们纷纷跑来向他祝贺，分享胜利的喜悦。章小虎还高兴地当场吟了一首诗，那诗云：“水下尖兵显神通，排除艰险万千重；深水急流排炸弹，又为人民立新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