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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洛的父亲离开意大利到法国去做工，在回乡途中因病住进了那不勒斯市的医院。他怕家里人牵挂，就在医院里给妻子写了封信。
西西洛的母亲收到信之后很担心，她想到医院去探望病人，但因为家里也有个病人和一个吃奶的孩子，脱不开身，十分为难。
西西洛是老大，他要求妈妈让他进城去看护爸爸。妈妈想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她摸了摸孩子的头说：“西西洛，路上要当心呀！
西西洛带着父亲的信和一包替换衣服，冒着三月的绵绵春雨，走了三十里路才来到医院门口。他身上沾满泥水，向看门人说明了来由。
看门人听说他是来探望父亲的，就叫来一位女看护把他带进去。女看护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西西洛颤栗地说出父亲的名字，他真怕父亲的病会有什么变化。
女看护又盘问几句，好象突然想起来似的，告诉西西洛他要找的病人在第四病房。西西洛焦急地问她：“我爸爸病得厉害吗？”
女看护注视着西西洛没有回答，她默默地把西西洛带到一间很大的病房里，指着房子角落的一张病床说：“喏，就在这里。”
病房里光线黯淡，充满了药气味。西西洛急忙放下衣包，将脸向病人凑过去，又一把握住病人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病人一动也不动。西西洛忍不住哭了起来。处于昏迷状态的病人受了惊动忽然睁开眼睛，他注视着满面泪痕的西西洛，说不出一句话。
病人头发灰白，胡子很长，肿胀的脸象是要裂开似的。西西洛几乎辨认不出这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出那张脸的轮廓和眉间有些象。
看着病人痛苦的样子，西西洛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爸爸！爸爸！你怎么了？我是你的儿子西西洛啊！是妈妈叫我来接你的，请你说句话给我听听吧！”
病人困难地呼吸着，还是说不出一句话。西西洛哭着，等着，渐渐地，他的头脑模糊起来，想起了父亲的种种事情。
他想起父亲去年离家的时候，一家人欢欢喜喜送他上船的情景；想起母亲接到父亲来信，担忧发愁的情景；万一死了怎么办啊！
女看护走过来打断了他的沉思。“我爸爸怎么了？”西西洛又焦急地问。女看护却亲切地反问他：“这是你的父亲吗？”“是的，”西西洛说，“我是来服侍他的。”
半小时之后，医生和助手来了。医生按病床的顺序一一诊察，终于走到西西洛的身边。医生是个诚实的老人，西西洛看见他急忙立起身来。女看护向医生介绍说：“他是这位病人的儿子。”
医生给病人诊脉后，西西洛含着泪问：“我爸爸怎么样？”老医生安慰他说：“不要担心！他的病虽然很厉害，但还有希望。有你在身边侍候他，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西西洛还想问什么，但医生已经走了。他一心服侍着病人，替他盖好被子，赶走苍蝇，还时常用手去抚摸他的身体。看护送汤药来的时候，他一调匙一调匙地喂到病人嘴里····
就这样过了一天，到了晚上，西西洛用两只椅子拼起来当床睡。天一亮，他又起来看护。
这天，病人的神志好象清醒了些。西西洛说了许多安慰的话给他听。病人眼中似乎露出感谢的神情。有一次，他张张嘴想说话，但又昏了过去。
整整四天过去了，病人的情况忽好忽坏，反复不定。每当病人发出呻吟或是眼神略有变化，西西洛都感到担惊受怕。希望和失望轮番占据着他热爱父亲的心。
第五天，病人又面临着新的危险。西西洛看见医生无可奈何地摇头，禁不住又倒在椅子上抽泣起来。但是，这时候病人的神志却清醒了。他望着西西洛，脸上露出欢悦的神色。
天真的西西洛以为父亲的病好转了，他快活地握住病人的手叫喊起来：“爸爸！你就快好了！就要回到妈妈身边去了！快了！快了！”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西西洛正守在病床前独自流泪。忽然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叫道：“阿姐！再会！”西西洛不由自主地向门口跑去。
西西洛看见那个手缠绑带的人了，他尖叫一声：“爸爸！”那个人回头一见孩子，也叫了起来：“西西洛！“孩子箭一般的奔过去，一把握住爸爸的手，哭了。
孩子把爸爸拉到那个病人的床前，女看护都围拢来，大家觉得很奇怪。爸爸吻了吻儿子的脸，又看看那病人，说：“呀，西西洛，你把爸爸弄错了，妈妈来信说你来了，可是你·
父亲快活地说他病已好了，叫西西洛马上跟他一起回去，可是西西洛却站着不动，眼睛注视着生命垂危的病人，那病人也张大眼睛注视着西西洛。
“爸爸！”西西洛说，“请等一等，我不能回去！我已经陪伴这个爸爸五天了，什么都是我喂他吃的。我可怜他，你看他在那样地看着我呢！我走了，他就要独自一个人死在这里了！”
周围的人都深受感动，西西洛的父亲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看看儿子，又看看病人，问周围的人：“这病人是谁？”当他听说病人也是刚从外国回来的乡下人，家里离这里很远的时候，就答应儿子留下了。
“留下吧！”父亲对西西洛说，“我先回去，好叫你妈妈放心。”他给西西洛两块零用钱，又吻了吻儿子的前额，就走了。
西西洛回到病床边，病人似乎就安心了。孩子仍旧又热情又耐心地看护着病人。西西洛不断说着安慰的话，从早到晚地服侍他。
又过了一天，病人的热度突然升高。傍晚时分，医生来诊断之后说病人恐怕熬不过一夜。西西洛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病人。病人也老是看着西西洛，象要说什么话.又说不出。
天快亮的时候，医生助手带着女看护来了，那助手望了望病人，轻声说：“已经快断气了。”西西洛突然觉得病人在紧握他的手，就叫着说：“他在握紧我的手呢！”
“他死了！”女看护对西西洛说，“你的事完了。你这样的好孩子，将来应该得到幸福，快回去吧！”
女看护把供在窗口的槿花拿来交给西西洛，微笑地说：“好孩子，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请你把这花带回去，当作医院的纪念吧！”
西西洛接过鲜花，一边道谢，一边抹着眼泪。他说：“我要走远路，花会枯掉的。”于是，就把花分开来撒在病床的四周。
谢谢姐姐！谢谢先生！”他向女看护和医生告别。当他想到要向死者告别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但是，五天来叫惯了的称呼不禁脱口而出：“安息吧！爸爸！”
说完，西西洛忍着疲劳，慢慢地走出医院。这时，天已经亮了，他踏着舖满阳光的路走回家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