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精神传达以后,何家塆大队开展了党的基本路线教育运动。回乡五年的知识青年、共产党员方友年被选为大队党支部书记。大队副业队长何元清心想:友年这伢是好,可肩膀还太嫩,能挑得起这重的担子么?
友年领导社员们起早摸黑,修建大寨田,加快建设社会主义大农业的步伐。对友年集中劳力改田,元清有意见。元清说:“改了一冬的田,活钱没进一个。眼下是不是抽些人外出抓几个现钱呀?”
友年说:“劳力外出抓现钱,这个路子不对!”元清没有作声。他觉得,友年到底年纪轻,没经验,抓了改田,丢了现钱呵!
在收割早稻、插晚稻的双抢时节,碰上了大旱,那冲新改的大寨田更是缺水。友年同老贫农秦老更等商量,并经实地勘测,建议突击抢修一条两里长的支渠,引车坳水库的水灌秧。
群众会上,社员就友年的建议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元清坐在角落里,长一口短一口地抽着旱烟。这些日子,他背着友年,四处钻抓钱的门路,已经有了眉目了。他想:都火烧眉毛了,还去修渠!
元清没有心思听大伙儿的发言,他将凳子挪了挪,靠近副业队的中农社员旺升,两个人筒着耳朵说话。
这情景,被友年看到了。白天,他已听到反映,说是副业队要外出抓现钱,心想:元清和旺升会不会是嘀咕这事儿?便问道:“元清叔,你对修渠有什么看法呀?”
“我?”元清没料到会问他,慌忙应了一句。这一回抽人外出搞副业,他准备先斩后奏,免得又被友年顶了回来。因此,不打算在会上公开。他说:“修渠,我看有些难哇!”
“就是嘛!”旺升说,“等渠道修好,秧苗早成枯草啦!有那份精力,还不如······”铁姑娘队长春妹话头快:“还不如怎样?”旺升看着元清,半晌说:“还不如把早不到的田管好嘛!”会场上哄的一声,笑了。
修渠道的事,大多数社员都赞成,并决定第二天就动工。散会后,旺升满肚子不痛快,低着脑袋往家里走去。伪保长余发富忽然从暗处钻出来,将旺升拉进了小巷子。这些都被友年看在眼里,心想,这家伙想在旺升身上打什么主意?
走出门来,友年喊住了元清,说道:“修渠道是有些困难,不过,我们集中人力、物力,是能完成的。在这抗旱的节骨眼上,不要把副业队拉出去抓现钱呵!”元清冷冷地答道:“这个,我晓得!”
第二天大早,启明星刚挂上树梢,友年带着大队社员来到了渠道工地。抬头一看,板车一部接一部地从塆里拉了出来。他脱口说道:“元清叔,真要把副业队拉出去哇!”
友年迅速将大锄往肩上一扛,就向路边跑去。老更也跟在后面跑着。板车队近了,友年愣起亮闪闪的大眼,横起宽宽的肩膀,高大魁梧的身材,往板车队头前一站,象堵墙一样,堵住了去路。
友年盯住队尾的元清,严厉地问道:“元清叔,你要把板车队往哪儿拖呀?”一句问话,象一盘石磨那重。“往······”元清不晓得怎么回答。老更接话道:“他们呀,要往烂泥坑里拖嘛!
友年看了旺升一眼:“旺升哇,可不能让一个钱字迷糊了眼睛,分不清正道还是歪道呵!党支部的意见,你是晓得的。资本主义的邪门歪道,千万搞不得!”
元清嘴唇动了动,没有作声。元清、旺升将板车掉转头,有气无力地向塆里拖去。友年和老更肩上的大锄,映着阳光,亮晶晶,光闪闪··
吃过早饭,铁姑娘队春妹等在副业队保管室门口,刷出了大字报,批评副业队方向偏,不搞抗旱去捞钱。
党支部委员正在开会。元清气冲冲地走进来,把手中的纸条往友年面前一甩,一屁股坐在门坎上,说道:“哼!刷我的大字报,人家早要刷你的大字报啦!
友年展开纸条,只见写着几句顺口溜:“今年旱情重,要靠副业把钱弄。新书记,瞎指挥,想要社员喝北风。劝你自动把台下,免得社员用炮轰!”他从头看了一遍,就递给其他支委看。
友年诚恳地说:“元清叔,我的工作要是有错误,偏离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欢迎社员刷我的大字报,帮助我进步!”
“那好哇!”元清陡地站了起来,“大清早你拦车,当着社员的面,我没让你为难。这会儿,大家都是干部,我问你:我当副业队长,要抓副业,好容易托熟人同城里挂上钩,拖板车,赚几个现钱,又有什么错?”
友年说:“是呀,副业队长一定要抓好副业。可是······”元清话里带“火”:“我搞资本主义是不是?告诉你,那顶帽子戴到我头上不合适!
友年想:背后是不是有人煽风点火,破坏抗旱,搞资本主义?抗旱越紧张,越不能忘记阶级斗争呵!他激动地说:“元清叔,你抓副业可一定要看清方向、路线,把抓副业看作抓钱,这符合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吗?”
铃!铃!铃!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城里打来找元清的,问板车今天怎么没进城去。元清不好说拦车的事,只得含糊地回答:“我们今天有点事,来不了。喂!你莫把钩脱了,我们争取明天·
噔,噔,噔,友年三大步,赶了上去,从元清手里接过话筒,说道:“喂!你趁早拉倒吧!我们大队党支部决定:板车不进城啦!”
元清额上渗出一排汗珠,不等友年放下话筒,急促地问道:“板车进城的路,就这样绝啦?”友年答道:“板车进城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社会主义的路,一条是资本主义的路,就看你今后走哪一条啊!
元清把手一甩,掉转头,跨过门坎,说道:“这个副业队长,我算当到头了!”友年喊道:“元清同志!”元清没有答话,跨着大步走了。
友年将元清送来的顺口溜反复看了看,折好,放进了口袋。他想:就从这里开头,摸摸来龙去脉吧。
渠道工程进展很快,看来按时放水是有把握了。友年坚持天天上工地劳动,利用休息时间作调查。他召集副业队开了会,又同板车队社员谈了心。
友年又请教了“老贫协”,把板车队进城的事,从头到尾都摸清楚了。
这天友年进城去了一趟,夜深回来,就到元清家。见元清坐在门坎上抽烟,旁边有个人正用亲热的口气讲话:“表叔,你整日为钱操心,还不是为社员多分几个?我们心里可都记着你的好处哩!
友年听出是余发富,大步走了上去,说道:“余发富,你对你表叔倒顶关心呀!”余发富支吾着:“呃,没什么!”说着,弓着腰溜了。
友年问元清:“他来做什么?”元清说:“他想请泥瓦匠修他家墙脚,又说到板车进城的事。”友年说:“我看他不是给屋换墙脚,而是要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友年提醒他说:“元清叔,你已经看到了,究竟哪些人对板车进城顶关心。那年余发富当包工头的事,你难道忘啦?”“我?”元清眼前猛地闪过文化大革命初期的一幕。
那时,在刘少奇修正主义路线影响下,大队“甩死砣子”,放了三十多人进城搞“副业”,却被余发富混进去当了包工头,领钱发款,坐地指挥。
当时正上中学的友年,代表红卫兵上北京见毛主席回来,发现余发富用钱象流水,就引起了警惕。
他向党支部作了汇报,又到群众中去进行了调查,揭开了阶级斗争的盖子。在党支部领导下,召开大会批斗了余发富,追回了赃款。副业队长元清还作了检讨呢。
元清有些沉痛地说:“我当然记着啦!不过,这回不一样呀!”友年说:“那回余发富当工头,这回你领队,是不一样。可弃农经副、劳力外流的作法一样,还是那个路线呀!经过文化大革命,如今可不能走回头路呵!”
友年取出那几句顺口溜,说道:“你晓得这是哪个写的?这是旺升的字,余发富编的词。余发富看旺升儿子要接媳妇,手头钱不够,怂恿他闹板车进城,破坏抗旱。那家伙装药,旺升放炮呵!”元清惊叫道:“呵?”
友年又对元清说:“你晓得城里替你挂钩的是个什么人?他利用帮人挂钩,私订包工合同,从中贪污盗窃。眼下正在揭发哩!”元清的脑子一响,象要爆炸了。
友年深情地说:“元清叔,我觉得,这些日子,你抓了钱,丢了线,钱字把你头脑里阶级斗争的弦撞断啦!阶级敌人正是钻了你头脑里金钱挂帅的空子,向我们进攻,可不能丧失警惕呵!”元清捏旱烟杆的手有些发抖。
第二天中午,渠道工地突击最后一段。天正热,日头正烈。友年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干,这时又挑着双担,正上坎时,忽地身子往后一仰,晕倒在渠道里。
这消息象一声炸雷,从贫下中农心上响过。元清听说,连忙赶到友年就近歇着的大队药材场去看他。
药材场一个社员说,友年刚睡着,劝元清不要进去。接着说:“副业队长难得到副业队药材场来呀!”元清听着脸一阵发红。是呀,光想着到城里去捞钱,他好久没有到药材场来了,也没有过问其他副业的事。
那社员赞扬友年说:“友年说话行事,都叫人欢喜。好几次,他到药材场同我们研究怎样搞好生产,支援国家需要,增加副业收入。他同我们一道挑水浇药材,出的汗能洗几身澡啦!”
听到这些事儿,元清心里十分惭愧。副业是分工自己管的,自己却把正当副业放到一边,倒让友年操心了。他望着场屋里,对友年产生了一股敬佩的感情。
“我,很好哇!”这是友年的声音。大家看去,只见友年迈着大步走了出来,褐红色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劳累的影子,宽阔的肩膀上象是压上一座大梁也能顶住。
友年说道:“元清叔,中午不是要开会吗?”元清沉痛地说:“友年哇,我的工作没抓好,副业也让你操心啦!”友年忙说:“怎么能这样说?听毛主席的话,我们都要为革命操心呀!
友年想起了那几句顺口溜,激动地说:“元清叔,我们共产党员的肩膀,只要有毛主席革命路线指引,有贫下中农撑腰,天大困难也压不垮,千斤重担也能挑!”元清想:对呀,余发富编的顺口溜用心很恶毒呵!
这时间,春妹突然跑来说道:“呵,报告好消息,渠道全修通啦!可以提前放水啦!”友年欣喜地说:“太好啦!走,看渠道去!
社员吃罢中饭,都到塆子口的大树下开会。人还没到齐,老更对旺升说:“秧苗是不是要变成枯草呀?”旺升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着:“呃!呃!草头要压断腰哩!
人到齐了,友年宣布开会,他说了党支部关于批斗余发富的决定。友年刚说完,元清站起来,表示同意支部的决定,并沉痛地说:“这些日子,我的思想开岔了,大伙儿批评吧。”
春妹不客气地说:“你呀,钱袋挂在脑门心上,无产阶级政治没挂帅嘛!”老更瞪了春妹一眼:“你真是吃了铁的,有错改了就好嘛!”会场上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月亮升了起来,渠道里清水映着月光流淌。友年、老更、元清沿着渠道走着,老更听着蛙声阵阵,说道:“在敲丰收鼓哩!”“是呀!”友年和元清应着,他们心里都充满了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夺取更大胜利的豪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