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是我的表妹,今年十三岁。黑黝黝的皮肤,圆滚滚的脸蛋。大眼睛一转,小辫儿一甩,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子倔劲。
国庆假期,我从城里到舅舅家去玩,屋里屋外找遍了,就是不见菊香的影儿。问外婆,外婆说:“这个丫头,一大早就忙着出去,准又是上山了。”
正说着,“噔”地一声,门外闯进一个人来,我转身一看,正是菊香。只见她满头是汗,她放下草篮,格格笑着说:“你来啦!坐啊。”说着,就进里屋去了。
我刚提起篮子走进兔舍,忽听菊香在外面大叫:“我的篮子呢?难道竟敢到我们家里来破坏。”我听到“破坏”两字,心里一楞,要不是来作客,准得和她吵一架。
大概菊香也发觉兔舍里有声音,一头冲了进来。见我抓了草准备往笼箱里丢,“噗哧”一笑,连忙拉住我的手说:“你做啥呀?”
“做啥?!喂兔!!”我心里有点不高兴。“这是药草!”菊香一对明亮的大眼瞅着我,把“药草”两字说得特别响,好象嫌我连这点知识也没有。
我不客气地说:“你家又不开药铺,采那么多药草做啥?”啊,菊香天真地唱了起来:“草药是个宝,省钱疗效好,减轻人民负担,巩固合作医疗。”被她一唱,我倒禁不住笑起来了。
外婆插上来说:“菊香她外公是个退休的老药公,这丫头整天象着了迷似地跟他学呀,采呀,当了红小兵采药队的队长哩!”菊香白了外婆一眼,向我点了个头说:“走!上卫生室去。”
到了卫生室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讲话。菊香告诉我,是大队书记王叔叔和赤脚医生李姐姐。王叔叔说要用实际行动,回击阶级敌人刮起的中草药治病不灵的阴风。
菊香听到这里,“砰”地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啪”地一个立正,行了个军礼:“报告王叔叔,红小兵采药队员晏菊香到!”
王叔叔笑着,满意地抚摸着菊香的头,表扬了红小兵采药队。菊香向王叔叔汇报情况,说有人讲“红小兵采药,是拿病人生命开玩笑”,这话八成是花狐狸放出的臭气。
王叔叔沉思了一会,对菊香说:我们掌握了不少情况,花狐狸很狡猾,大家要切实注意她的动向。菊香连连点头。
走出卫生室,我问菊香:“花狐狸是谁?”菊香说:“她是地主王老虎的臭老婆,解放后,被她家霸占的那座山归集体了,她贼心不死,偷偷摸摸上山采药去卖,被我们斗争过
国庆那天,天气晴朗,菊香腰扎阔皮带,左插一把闪亮的镰刀,右挂一支自制的木头小手枪,扛起小药锄,神气地说:“上山去,高山上地榆质量好。”
“地榆有什么用?”我问。菊香回答说,赤脚医生李姐姐给她们上过课,地榆是抗菌消炎,治出血烫伤的良药。卫生室要制片剂。
我们披着朝霞,说说笑笑上了山。山坡上可好玩哩,小虫儿唧唧的唱着歌,小草儿摇摆着象是在跳舞。菊香一面走,一面向我介绍,这是什么草,那是什么花,教我辨认。
快到半山腰,我摔了个跟头。菊香折回来,看了看我说:“痛吗?”她随手在附近找来几片草叶,揉搓一下,给我贴在伤口上。这草药真灵,一贴上就觉得好了不少。
在山头的岩石上,菊香指着一种药草说:“这叫"七星剑'。”“这草药的名字怪特别的。”我说,并采了几支递给她。
“提起这药草,还有一件悲惨的事。”菊香挨着我坐了下来,“旧社会,我外公家穷的锅底朝天。大舅舅八岁那年,生了小便不通的病症,没钱治疗。
“外公好容易从王老虎家山上找到一种药草,就是“七星剑',药还没煎好,地主王老虎就恶狠狠地闯了进来,夺过药罐,“哐啷”一声,摔个粉碎。还扭住我外公要赔药罚钱。
菊香眼里噙着泪花。她告诉我,可怜她舅舅因为没有药吃,就这样死在王老虎手里。听完这段悲惨的故事,我气得握紧拳,恨死了王老虎这狗恶霸地主。
采了一会药,菊香同我拉下了一段距离,最后,看不见她了。我正要去寻她,忽然发现一个不认识的老婆子,手提着破篮走过来。
老婆子那瘦长的面孔,布满皱纹,象一颗干瘪的枣子。她脸上露出笑容:“小妹子,不认识你啊,哪家的?采药草吗?
我正想回答,突然,菊香从岩石后面跳出来,拉了我一把,接着把腰一叉,大声喝道:“花狐狸,你来干什么?”我一听,原来这就是花狐狸,心里马上对她提高了警惕。
地主婆皮笑肉不笑地说: “小妹子,我……我服从改造,采了药给卫生室。”菊香又严厉地问:“向谁请假的?”“治保主任不在家,我……我没…………”我在她破篮里翻了一下,一看查不出什么,就叫菊香走了。
翻过山头,菊香在山坑旁站住了。这山坑,五、六米深,里面的地榆好多呀!可是坡这么陡,怎么下去呢?坑下有棵大树,树顶正好齐坑边。
菊香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突然,辫子一甩,从袋里掏出绳子,扣上篮环,叫我拿住绳头。只见她把篮子往下一扔,锄头一丢,霍地纵身跃到树顶的粗叉上。
我心里一紧,不由得叫了起来。我再往下一看,菊香已从树上滑溜到坑里,在那儿采起药来了。
山坑里,挖出的一只只地榆又粗又大。我在上面一篮篮收,她在下面一篮篮装。我正收着,地主婆花狐狸从我身边悄悄走过,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采得差不多了,菊香把锄头朝上一扔,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手一搓,顺着坑边大树,“嗖嗖嗖”一下爬上了树顶。两足一蹬,“噗”地一声跳了上来。
“好险哪!”我拦腰把她紧紧地抱住,象第一次见到她似的,从上看到下。她的手背上、膀子上、脚踝上,挂了好几道血口子。
我指指她手上的血泡说:“看你!”““大炮”,打苏修美帝去!”菊香朝我扮了个鬼脸,我俩都笑了。
我和菊香拾着地榆,发现不远的地方还滚着一个。我拾了正要往篮里丢,却被菊香伸手接去,说:“新挖的地榆都有泥巴,为什么这个这样干净,象水洗过一样?”我说:“一定是人家漏失的。”
菊香从篮里拿起一个地榆比了比,又把两个地榆分别闻了一下,叫了起来:“奇怪!”我接过地榆一闻,真的,一个清香,一个有辛辣味。我一时楞住了。
菊香还发现拾到的那只地榆上面扎有不少细小洞眼。她把地榆全部倒在地上,一只只细心检查。果然又找出几个同样味道的来。菊香问:“这里刚才有人走过吗?
她一听我说花狐狸刚才从这里走过,立刻叫道:“我们追!”拉着我就往山下奔去。树上的小鸟惊得扑楞着翅膀也飞走了。
我们顾不得草根戳脚,树枝刮脸,一股劲地追去。快靠近地主婆了,菊香大声喊:“站住!站住!”地主婆好象没有听见似的,只管跑。
我们追到跟前了,地主婆只好站住,假装糊涂问:“啥事呀?”菊香两手叉腰,拦路一站,威风凛凛。我没等菊香开口,抢着说:“你搞破坏!”
地主婆狡猾地说:“小大姐,可不能随便诬赖好人······”菊香喝道:“别噜苏,老实点!”说着,便拿起她篮子面上的地榆,看了看,闻了闻。我也一连检查了几个。都没啥异样。
地主婆见我们仔细检查,神色慌张。菊香叫她把篮子放下,她死死捏住篮环不放。菊香一把夺过篮子。
在地榆下面,我们翻出了一丛草。菊香抓起一把朝地主婆扬了扬,大声喝问:“这是什么?”“药······药草,交······公······的。”地主婆脸色一阵苍白,抖抖嗦嗦地说。
菊香眼睛直盯地主婆,大吼一声:“卫生室要这乌头什么用?老实交代!”我一听“乌头”大吃一惊,这是剧毒药草,能药死人。
“那就让我丢······丢了吧!”“哼!丢了,你别做梦!”菊香又从药草下面搜出了一个地榆,跟我们在坑边拾到的一色一样。她愤怒地指着地主婆说:“这是你的吧!”
“这······这······”地主婆一面想狡赖,一面动手来抢。菊香威武地朝前一挺:“你敢!”我也向前一步。地主婆吓的连连后退,额上的汗象黄豆粒子似的往下流。
这时,赤脚医生李姐姐采药来了。我手搭话筒喊:“李姐姐,地主婆搞破坏!”地主婆吓得差点跪下来。
李姐姐看了看乌头,拿起菊香手中的地榆一闻,又掰成两半,用舌头尝了尝,肯定地说:“有毒!”这时,地主婆象抽去支架的瓜棚,一下子瘫在地上。
菊香大喝道:“别装死,大队部去!”我们三人押着地主婆朝山下走去。
原来地主婆知道卫生室要制造地榆片剂,便采集了乌头,制成溶剂,把挖来的地榆,晒个半干,用锈花针刺了洞眼,放在毒汁里浸过,阴谋使病人服后中毒,破坏合作医疗。
批斗地主婆的大会上,菊香揭发、批判了花狐狸制造毒药,以假混真,企图破坏红小兵采药队的名誉,破坏合作医疗的罪行。“以阶级斗争为纲,巩固合作医疗制度”的口号声,响彻会场上空。
通过这场斗争,我和菊香合编了一首歌:“中草药,治百病,花钱少,效果灵。新生事物就是好,合作医疗得人心。牢记阶级斗争纲,迎着风浪向前进!”真的,这次国庆假期生活,我过得多么有意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