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开往奉天的客车,正在北宁路上疾驰。坐在包厢里的杨宇霆,心事重重,思绪万千:自大帅遇害后,谁来继当总司令?各方都在争夺角逐。他惟恐大权旁落,借参加大帅葬礼之机,匆忙地从滦州前线赶回来了。
他的密友常荫槐,是北宁铁路局局长,见杨宇霆一愁莫展,便安慰他说:“临阁兄,别愁眉苦脸的,东北保安总司令一职,非君莫属,我已勾连好一把子人,三省会议上你就瞧好吧!”说完举起酒杯:“干!
杨宇霆叹了口气:“算了,别为我花大头钱了,回去我就告老还乡!”常荫槐突地放下酒杯,狠狠地说:“什么?告老还乡,告诉你,东北王的宝座,说啥也不能让给小六子(指张学良)!”
杨宇霆无可奈何地说:“少壮派都拥护他,大帅的老哥们也会投他的票,子继父业嘛!”常荫槐一听,心不服气地说:“照你这么说,咱们大势已去了?”
“不!”杨宇霆 霍地 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们可以给他来个李代桃僵!”常荫槐似懂非懂地问道:“可是,找人顶替,除了你谁还能争得过他?”杨宇霆冷冷一笑,然后一字一板地说:“张,作,相。
杨宇霆素知身为吉林省督军、大帅的拜把弟兄张作相,虽然为人憨厚、德高望重,但能力有限,便进一步说:“先把他抬出来当总司令,与张学良抗衡;再说张学良也不会与老辈争。日后不久,大权就会落到我们手里。
火车终于到了终点站—奉天。杨、常刚下车就被前来迎接他的人包围了。杨宇霆见来接的人中,除张学良、方世靖、谢倩怡等人外,还有日本关东军的河野,心里得意万分。他受宠若惊地赶忙奔了过去。
杨宇霆握住河野的手,表示感谢。河野来迎,一是出于礼节,二是观察虚实。虽然,谁当东北总司令,日本内阁的意思是听其自然;而河野之流却认为张学良与日本有杀父之仇,主张拥护杨宇霆。
杨宇霆与众人分手后,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旅途的疲劳,并没影响他的兴奋情绪,他命副官去备车,马上要去张作相的公馆。谢倩怡问明情况,心里也十分高兴,表示愿与他同往。
杨宇霆一见张作相,便巧舌如簧地劝说:“我这次匆忙回来,就怕大权旁落,东三省非辅帅出来主持不可,您就别推辞了!”谢倩怡也在帮腔:“可不,就凭这番诚意,你也不能叫我们失望!
“我当总司令,那学良他······”杨宇霆看他尚在犹豫,不等说完,便假惺惺地说:“等汉卿羽翼丰满之后,我们再把他扶上去。你总得帮他维持一段,不的,我们怎能对得起死去的大帅呀!”说完,故意挤出几滴眼泪。
直到张作相表示愿意“考虑考虑”之后,他俩才告辞而去。张作相又吩咐副官,请张学良来府打靶,并说有要事相商。
“砰,砰,砰”张作相中二十环,比张学良少八环,因而高兴地说:“又是你领先了。”张学良 谦虚地说:“分明是辅帅让的。”张作相正色道:“我可没让的习惯,不中就不中,老眼昏花了,看来这总司令还得你干!
张学良何尝不想当总司令!他对杨、常的阴谋活动,看得一清二楚,但想到日本正秣马厉兵,枕戈以待,盼望东三省发生内乱,乘机出兵干涉,所以一直不敢妄动。如今听张作相一说,忙说:“辅帅众望所归,还是辅帅干吧!
张作相确实想让张学良当总司令,可张学良一再谦让,张作相只好又说:“考虑考虑吧!
不久,东三省议会联合选举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大会开幕了。最惹人注目的是那唱票的场面,本来充满议论、谈笑之声的小礼堂,这时不管是三省议员还是三省军政要人都鸦雀无声,只听得“张作相,张学良”的轮番唱票声。
当宣布选举结果“张作相为东三省总司令”的时候,会场上报以热烈的掌声。尤其杨宇霆和常荫槐,更是高兴;张学良虽然也是高兴,但鼓掌却不太热烈;心情最沉重的还是张学良手下的方世靖和薛医官,以及记者黄蕙等爱国人士。
杨宇霆见第一步已成功,又匆忙地给张作相送来了就职仪式时穿的礼服。张作相望着礼服,不胜感楚,他话中有话地说: “临阁,论威望我不如大帅,论才干我不如你,往后我的话…………”
杨宇霆听到此处,霍地来个立正:“辅帅的话就是命令,宇霆定做服从的模范!”张作相点了点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总司令就职这天,张学良、杨宇霆、常荫槐,还有三省议员、军政要人等都来了,甚至连日本人斋藤和林久也来祝贺。整个小礼堂布置得富丽堂皇,会场里充满了喜气扬扬的气氛。
人们都到齐了,就是不见张作相的到来。忽然丁副官喊道:“总司令到!立正,奏乐!”霎时乐声大作。可是,出现在门口的张作相,不是身穿礼服,而是头带孝帽,腰束孝带,大家都被他这身装束惊呆了。
乐声戛然停止,大家屏住呼吸,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作相走上讲台,向大家拜了几拜说:“众位,多谢大伙抬举,作相担当总司令实不胜任。今天我是来辞行的,家母谢世,回乡守孝,总司令一职恕不从命了。
张作相从随从手中接过礼服,把张学良唤至跟前,庄重而严肃地说:“汉卿,这副担子需要你来担。
张学良刚要说什么,张作相立刻转向大家:“我推举张学良任总司令!”全场立即掌声雷动。这一来,可气坏了杨、常二人。常荫槐要上前争辩,被杨宇霆一把抓住。杨宇霆气得咬紧嘴唇,眼里透出凶光。
张学良感谢大家的拥戴,频频致意。就这样,当年只有二十八岁的张学良,执掌了东三省最高权力。紧跟而来的是日本人和南京政府都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向他施展了攻势。
张学良荣升总司令,特意在帅府举办了庆祝晚会。作为帅府明珠的后花园,它象少女一样被精心打扮起来,本来就曲径通幽、秀色夺人的后花园,如今更加使人流连忘返。
于凤至、方世靖、赵媞和张占魁,他们一扫丧仪期间的悲痛和压抑,怀着喜悦的心情,来迎接前来贺喜的那些军政要员、达官士绅、商会首领、新闻记者等,一片应酬之声不绝于耳。
整个帅府高朋满座,贵宾如云。眼看招待会就要开始了,薛医官见他的未婚妻黄蕙还没到来,急得抓耳挠腮。他来到府外的马路口上,焦急地向远方张望,可是连个影儿也没有。
薛医官正焦急,忽有一辆马车疾驰到他的跟前。他见黄蕙跳下车来,急忙问道:“怎么才来,招待会就要开始了。”黄蕙似有歉意地说:“秉谦,我还有个会要去参加,这就免了。”
薛医官说:“你不来,汉卿和凤至会不高兴的。黄蕙微微一笑:“我来,少帅也未必高兴!”薛医官忙解释说:“谁说的,自你上次对他一番慷慨陈辞,他可器重你了呢!常对我说,秉谦找个现代班昭、蔡文姬!
黄蕙一往深情地说:“现在该说你找了个惹祸精了。”薛医官见她话中有话,忙问出了啥事?黄蕙拿出一张报纸,递给薛医官,说:“看看吧,我的那篇“皇姑屯疑案'见报了。
薛医官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下报纸,说:“这不正好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便说的话吗!”黄蕙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目前看来,他现在大概不想说了····..”
他俩心中明白,张学良正处在歧路徘徊,日本和南京,都对他软硬兼施,何去何从,张学良 举棋不定,因而对双方都是若即若离。黄蕙的一番话,薛医官深有体会,便问:“那么,黑姑娘来了么?
“来了!”黄蕙把一位端庄秀丽的青年妇女引下车,向薛医官做了介绍,“这就是艺人黑姑娘!”薛医官见她面容苍白,略含忧伤的双眼,心里不禁一阵难过,连忙向她问好。
黄蕙要去铁路宿舍参加一个工人座谈会,临走时,特嘱咐薛医官,把艺人黑姑娘带进府后,一定要照顾好。薛医官说:“放心吧!
薛医官领着黑姑娘进府后,找到了张占魁,要他好好地招待一下,张占魁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可就在这时,外面接待贵宾的听差喊道:“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先生到……”
张学良疾步走出大厅时,林久治郎已到了厅前。他见张学良胸前佩带的日本政府送给他的旭日勋章,心里着实高兴,他用中国话说:“张总司令,恭喜,恭喜!”张学良也连忙表示感谢。
林久治郎显出亲热的样子,说:“张总司令,鄙人此次回国,蒙天皇陛下召见,他说满洲地大物博,面积超过日本,而将军不到而立之年就治理如此广大的国土,实是旷世之才!”张学良忙说:“啊!天皇陛下过奖了!
林久治郎见张学良面有得意之色,又进一步引诱说:“总司令,还有一个好消息,田中首相让我转告您:关于‘满蒙悬案’可缓一缓再说。另外为了支持您的事业我国准备提供六千万元贷款,帮您整理财政。”
这一番话,使得张学良分外高兴。一直感到棘手的“满蒙悬案”,如今日本主动提出缓一缓,这本来就使张学良有如释重负之感,加上又贷款六千万元,这怎能不使他喜出望外!他喊来听差,要与林久治郎干一杯!
正在这时,方世靖轻手轻脚地进来,走到张学良跟前悄悄说:“少帅······”张学良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
张学良喊来赵媞,说:“小四,你先陪林久先生跳跳舞,我一会儿就来!”赵媞会意地点了点头。可林久治郎的话好象还没有说完:“这······”
赵媞陪林久治郎走后,方世靖这才说道:“少帅,南京代表在小客厅等着您呢!”张学良沉思了半天才说:“今天就不见了。”方世靖心情急切地说:“这······您看好吗?”
张学良叹了口气:“那就缓缓再说,你去吧!”方世靖欲言又止,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
方世靖的心情有些沉重。近来,日本人改变了策略,把过去的压服就范,变成引诱拉拢,而张学良竟飘飘然,又把旭日勋章挂在胸前,他真有点替张学良着急;又一想,兴许是张学良出于策略,逢场作戏,来麻痹日本人···
方世靖深深知道,不管张学良是出于什么原因,自己有责任来提醒他。亲善的面纱下可能掩藏着赤裸裸的侵略,千万不能让友善的言辞冲昏了头脑,把民族的灾难置于脑后!
悠扬而又缠绵的乐声,随着习习的晚风,从舞厅里飘向各处。舞池里的太太小姐,和那些达官绅士们,正在双双起舞。他们哪里知道,在笑声的背后,还有一场斗争啊!
一曲终了,赵媞离开林久治郎,刚要去客厅,不想迎面遇见了谢倩怡。谢倩怡挖苦地说: “哎哟,四小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给你贺喜了!”赵媞对她的讥讽,毫不理睬,反而热情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杨总参议呢?
谢倩怡眼皮一抬,慢声慢气地说:“很遗憾,他今天大概不能来了。”赵媞深知杨宇霆正生闷气,对张学良担任总司令很是不满,便说:“今晚聚会,怎么能少了他呢!
赵媞喊来崔副官,让他坐总司令的汽车去杨公馆再次请杨宇霆。崔副官刚要走,谢倩怡喊道:“等等,我看不必去了吧!”赵媞惊讶地反问道:“倩怡,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倩怡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他们男人的事,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赵媞忍住怒火,仍然冷静地说服她:“男人女人,全是中国人,况且当前我们内部怎能···
正这时,日本关东军高级参谋河野大佐的夫人河野加代来了。她首先故作礼貌地向赵、谢二人鞠了一躬,然后对赵媞说:“恭喜了!”赵媞也是礼貌地敷衍了一句:“谢谢,河野先生怎么没来?
河野加代说:“实在对不起,他有公务在身,让我代表。”赵媞连忙表示欢迎,并请她去楼上用茶。于是她俩和谢倩怡,一同上楼去了。
她们刚要走进小客厅,河野加代突然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板着脸孔说:“我给总司令带来一张报纸,请您转送吧!记者黄蕙写文章攻击关东军,挑拨日满关系,司令长官十分愤慨,他请张总司令查明背景。
河野加代要求予以处理,否则后果难以设想,这既是“抗议”又是威胁。谢倩怡认为有机可乘,幸灾乐祸地说:“嘿,黄蕙这个人呐!
赵媞愤怒地斜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河野加代不软不硬地说:“夫人!想必你也知道,我国和贵国一样,尊重言论自由,政府对社会舆论不负责任。”
河野加代冷冷一笑:“大帅在世时,曾明令取缔一切反日言论,难道张学良想改变这一政策?”赵媞针锋相对:“夫人,请原谅,我还未读这篇文章,不知它是否在取缔之列。不过,我可以转达。请,里边坐。
河野加代说声“谢谢”,便随谢倩怡去舞厅了。赵媞望着她俩的背影,心想:这又给少帅增加了一项麻烦啊!该怎办好呢!
她来到客厅,把报纸递给了张学良。他看后,火冒三丈,可是不久张学良又平静下来。他理解黄蕙,与薛医官更是亲密无间,可是日本人的压力,究竟怎办好呢!赵媞悄悄地说:“让他俩去北京躲一躲吧!
张学良找到薛医官,指着报纸开门见山地说:“发表 的太不是时候了,她捅了这一家伙,简直是胡来。”薛医官知道他说的是“皇姑屯疑案”一事,便笑了笑说:“让日本人听听中国民众的呼声,也许不无好处。
“你少替她辩护,怎么办?日本人抗议了!”张学良有些不高兴地说完后,薛医官仍是满不在乎地说:“你是总司令,要抓、要砍,自然由你。
张学良不由得又发起怒来,声色俱厉地说:“怎么?你以为她是你的未婚妻,我就不敢下手?告诉你,我张学良急眼了,六亲不认!”薛医官素知他的为人,更加平静地说:“这我相信,不过,黄蕙似乎不怕死,奈何以死惧之。
张学良当然不会杀黄蕙,他不过想通过薛医官转告她,少捅些漏子罢了。因而口气又缓和下来说:“算了,我不和你开玩笑,明天就动身,你带黄蕙到北京避避风头,让她吸取教训,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薛医官因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还是无所顾忌地说:“好吧,我向她转达总司令的美意!”张学良看了看薛医官,突然,亲昵地给他一拳:“你呀!”
他俩说说笑笑,信步来到凉亭,见很多来宾正在听艺人黑姑娘的鼓书,张学良身不由己地被辽河家乡的单弦大鼓吸引住了。姑娘挥动鼓锤,鼓声嘈嘈;琴师拨动琴弦,琴声袅袅。
黑姑娘一曲唱完,接着又放开歌喉,舒缓地唱起来:“辽河滚滚翻波浪,千山叠翠好地方;巍巍群山聚宝盆,涟涟碧水鱼米乡······”渐渐地大家被黑姑娘的优美曲调和生动的情节带进了辽河两岸。
“辽河岸边住着老两口,儿子当兵在队伍上;儿子远去他乡无音讯,老两口日夜思盼添愁肠;“这一日,大娘站在村头上,见远处烟尘蔽日马蹄响;大娘叫老头子快来看,是不是咱儿子回家乡;大爷摇头说不象,这时节,人呼马叫勒住了缰;
“骑马人个子都不高,可挎的战刀特别长;满脸横肉恶狠狠,大嘴一张开了腔:限你们三日快搬走,此处我们要驻防!大爷说:我们祖祖辈辈这里生来这里长,凭什么撵我们离家乡!
““小鼻子”闻听哈哈笑,不由分说开了枪;大爷他含恨倒在血泊中,怒睁双眼不肯合上;
“大娘一见痛断肠,骂了句日本鬼子丧尽天良;小鼻子恼羞成怒举起了刀,大娘的鲜血洒在了热土上·.·...”
黑姑娘唱到这里,人们已涕泪成行。张学良也被感动,满腔悲愤。忽然,他见杨宇霆不知啥时候来到树下,心里不免为之一惊。
张学良担心杨宇霆节外生枝,故意啪地一拍桌子,大声斥责道:“停下,这是什么地方,唱这种曲子,侍卫长,把他们轰出去!
“慢着。”杨宇霆边说边来到跟前,用阴沉的双眼,上下打量着黑姑娘。忽然他严厉地问道:“这是什么人呐?居然敢在总司令官邸咒骂友邦,宣传抗日,分明是有人纵容、唆使。”说至此,他要求张学良把黑姑娘抓起来。
张学良为难地沉吟了一下,这才命令张占魁把她送进警察局。张占魁不满地刚要争辩,不想杨宇霆又厉声催促道:“执行总司令的命令!
张占魁无可奈何地只好喊来两个卫兵,叫他俩执行命令。两个卫兵刚欲上前拉黑姑娘,薛医官早就忍不住心中怒火,喊道:“慢!总司令,总参议,艺人黑姑娘为庆贺少帅荣升,前来献艺,忠诚之心可嘉,怎可逮捕呢?
杨宇霆嘿嘿冷笑一声,然后装腔作势地说:“不要装 糊涂,薛医官,一个民间艺妇,跑到这里妖言惑众,难道她吃了豹子胆?欺侮少帅年少轻信,想毁掉先大帅的事业,我决不允许。
杨宇霆说完,手一挥:“好啦,都散开吧!”人们知趣地纷纷走开,黑姑娘也被两个卫兵架走了。
张学良陪同杨宇霆来到会客室,杨宇霆俨然以长辈的口吻,说:“汉卿,刚才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太不谨慎了,要是日本人看了这出戏,可怎么得了!”张学良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唉!
杨宇霆见他唉声叹气,又讥讽说:“干嘛唉声叹气的,登上总司令宝座,你如愿以偿,正可宏图大展,鹏程万里么!不过,你可要小心,绝不可玩火!”张学良一愣:“玩火,什么玩火?
“反日排日!”“何以见得?”杨宇霆又冷冷一笑:“现在奉天城里谁不知你正和南京秘密谈判,准备换旗易帜,摆脱日本人!你的朋友发表文章攻击人家,甚至在你的府里大唱反日的曲子。汉卿,悬崖勒马吧!
随后,杨宇霆命令丁副官,把带来送给张学良荣升的字画打开。张学良见正中写着“保境安民”四个大字,旁边是“恭录先大帅遗教,贺汉卿荣升之喜”,最后是杨宇霆的签名字画,只好言不由衷地说声“谢谢”。
杨宇霆见他寡言少语,更加放肆地说:“汉卿,东三省的旗是换不得的,日本人是得罪不得的!
送走杨宇霆,张学良内心矛盾重重,这时“旗换不得,日本人是得罪不得”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要换旗,中国南北统一,就得得罪日本人,可日本人怎能得罪得了呢!他心情烦躁,一把拽过字画,卷了起来。
张学良正心情烦躁,突见薛医官和张占魁又把黑姑娘领了进来,不禁生气地说:“怎么,这个女人还不带走?”薛医官平静地说:“汉卿,你知道她是谁?”张学良没好气地说:“管她是谁,谁坏我的事,我就惩罚谁。
薛医官还是平静地说:“当然,你身为总司令,对谁都可以逮捕,甚至枪毙。可是惟独对她,你不能!”张学良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说:“笑话,别说一个民妇,就是将军、省长,只要他犯在我手上。
黑姑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声泪俱下地给张学良跪下道:“请少帅赏给民妇一颗子弹吧,这是成全我,让我们夫妻一起死在少帅的枪下······”张学良 心里一震:“你是谁?”
薛医官十分激动地说:“她,她就是化装到前线,舍身救你出虎口的姜树礼壮士的妻子。”张学良万万没有想到这黑姑娘即是姜夫人,痛悔地上前一记长跪,说:“夫人,请恕学良不识之罪。
黑姑娘连忙把张学良搀扶起来。张学良说:“姜夫人,树礼兄为我献出了生命,他一腔忠义学良永生不忘,姜兄的父母即我的父母,我要把老人接进府下安享晚年······黑姑娘听到这里,一下子伏在沙发上大哭起来。
这一哭,倒把张学良哭愣了。他不解地问道:“夫人,你?”一直默默流泪的张占魁,心情沉痛地说:“少帅,刚才她唱的就是她家的亲身遭遇······”
张学良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似的,痛恨已极。他怒吼道:“啊?我恩人的父母被日本人杀害了?·
黑姑娘又痛切地说:“树礼临送信的头一天晚上,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了,就悄悄跑回家来跟家里人告别
“他悄悄对我说:“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家里的事全交给你了,你就替我在老人面前尽孝吧。”听他这么一说,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
“接着,他跪在父母面前,请两位老人多多保重。妈妈流着泪,双手抚摸着即将远行的树礼说:“孩子,你走 了,我可怎么办哪?
“树礼他流着泪,喊着“妈妈”,他要妈妈放心,等办完了事,马上就回来。就这样我就送他上路了。
“自他走后,老人就盼呀盼,谁知树礼的尸骨未寒,老人又遭日本人..·”黑姑娘再也说不下去了,痛哭失声。薛医官激愤地说:“汉卿,不能再让日本人在咱们国土上横行霸道了。
张学良百感交集地长叹一声,说:“我何尝不想如此啊!受人宰割,遭人凌辱,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贫穷、孱弱、腐败、落后,要办成一件事比登天还难······”
张学良命张占魁把黑姑娘带去夫人那里好好照看后,本想安静一会儿,不想赵媞又撞进门来,说:“汉卿,林久总领事说,明天履行贷款条件是承认日本在东三省内地的居住权。”
张学良一惊:“什么?”他接过文件看过后,自言自语地说:“六千万贷款换一项主权······”他大笑一声,把文件撕得粉碎。
舞厅里的靡靡之音,不时地飘进他的耳里,这使他的心情更加烦闷。他随同薛医官又来到后花园,这里晚风温柔,气候爽人,他不断地思索着,今后该怎么办呢!
可是一事未了一波又起,忽然于凤至走来,向他俩说:“刚才接到消息,黄蕙小姐在铁路工人宿舍开会的时候,突然被闯进来的日本人抓走了。
薛医官一愣,刚要说什么,张学良怒不可遏地命令时时跟随他身旁的张占魁:“快去请秘书长!
方世靖不知发生了啥事,匆匆赶来后,张学良仍余怒未消地说:“老方,拿我的名片,到日本守备队那里去要人。”方世靖这才知道黄蕙已被抓。
下一步怎么办?张学良面对着日本的威胁、南京的利诱,又深深地陷入了沉思。周围的人们,谁也不敢惊动他、打扰他。在这良宵美景,在这喧闹的帅府里,只有这里寂静无声。
突然,他一转身,面向大家,用毅然决然的口吻命令张占魁:“备车。”方世靖不知他要干什么?忙小声问道:“少帅,这么晚了,上哪去?”张学良说:“南京代表的驻处。
星空下,几辆轿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南京代表的驻处飞驰而去。
至于谈判如何,请看第五册《除奸易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