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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三家巷03夜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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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9 14:59:55 | 显示全部楼层
时光流逝,又一个月过去了。九月底,周炳和省港工人运输大队一起回来了。他长高了,也变黑变瘦了。他到家听到周榕被解职的消息,十分气愤:“好啊!咱们在闹国民革命,这里的学校却要开除革命的老师!”

周家兄弟三人叙谈了别后的情形。周金叫周榕不要被困难挫折所吓倒,应该挺直腰杆来做人。他说:“你不记得区桃表妹吗?人家连性命都拿出来了,咱这算什么!

周榕和大哥出门去了,周炳独自留在神楼底。他坐在书桌前,用一摞书把区桃的画像支起来,默默地望着她,一点钟,两点钟······

约莫下午四点光景,他听得外面人声嘈杂,出门一看,只见何家的主人何胡氏拿着藤鞭在抽打小丫头胡杏。胡杏蜷缩在地,哆嗦着,翻腾着,嘴里吐出了血丝。

周炳气愤极了,大步抢上前去,夺下何胡氏手里的藤鞭,对胡杏说:“起来!不要哭。把你的二姑拉到警察署去,看她还敢打人不?!

何胡氏见他这样子,吓得倒退了几步,嘴唇都白了。一些好心人忙进行劝解。周炳不管这些,一手拉起胡杏,朝西门警察署走去。

他拉着胡杏到西门警察署,把何胡氏“告”了。自然,警察署是不会理会这事的,但自此以后,何胡氏却再也不敢当众打胡杏了。

隔了几天,胡杏的姐姐胡柳和哥哥胡树从震南村来,到何家来看妹妹。胡杏把他们带到下房,看看旁边没人,抱着胡柳哭了起来。

胡杏向姐姐哥哥诉说在何家受虐待的苦楚。胡柳、胡树听了,陪着妹妹流泪。胡杏对姐姐说:“我受欺负,周炳哥哥总帮我,他是省城最好的人了。”

胡柳和胡树一起到周家去看望周炳。周炳陪他们逛了省城,还看了电影。

吃了饭,周炳和胡柳、胡树闲聊着,陈文婷走来,说她哥哥请周炳和周榕都过去,有话谈。她看见胡柳他们,眼睛不住地朝他们身上打量。

周炳和周榕来到陈家客厅时,厅里已有几个人:何守仁、李民魁,周炳的表哥杨承辉,还有陈家姐妹。陈文雄看样子十分快活,开了一瓶白兰地招待大家。

陈文雄说:“省港罢工结束了,今天又接到消息说,咱们的国民革命军攻克武昌,是叶挺部队首先进的城!”大家听得北伐胜利的消息,抑制不住兴奋,连声欢呼。

接着几个人谈起北伐的胜利是哪个党派的功劳。杨承辉认为是共产党唤起民众的功劳,陈文雄却说一切功劳应归于中国国民党。

周榕说:“从省港大罢工来看,就知道共产党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民众热情澎湃,敌人丧魂失魄,这贡献还不大呀?”陈文雄一听就嚷开了:“省港大罢工?算了吧,那是一个彻底的失败!

“不!”周炳站起来反驳道,“省港大罢工是一个伟大的成功!”何守仁冷冷地说道:“成什么屁功!人家香港方面理也不理。几十万人坐着吃了这一年多,至今无家可归,这能说是成功?”

周榕说,香港方面本来愿意谈判接受条件的,只因我们队伍中出了内奸,在政治上拆台,动手压迫共产党,敌人才反悔了。

杨承辉快嘴快舌地接口道:“难道个个人都像大表哥那样当了经理才是成功吗?”周炳再也按捺不住了,接话说:“正相反!那只能算是没气节,只能算是耻辱!奇耻大辱!”

陈文雄的脸色顷刻就变了,一拍茶几说:“这是什么话!我允许别人反驳我的意见,但不允许人家污辱我的人格!”说完,站了起来,噔噔噔地走上楼去。

陈文娣是同意她哥哥看法的。她早先曾经和周榕谈过,要他放弃政治活动,但周榕不肯接受。看来,要他改变政治态度是不可能的了。众人离去后,她要周榕留下来,和他单独谈谈。

陈文娣对周榕说:“我对我们的未来考虑了很多。我们的人生理想、社会处境都是不相同的,与其维持这种不合法的、不充实的关系,还不如干脆分手好,免得双方痛苦。”

周榕默默地望着她,并未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这样的结局感到意外。他向她道别:“好,我尊重你的意见。我完全同意。”说完,就走了出去。

第二天,住在周家的胡柳、胡树要回乡下去了。胡柳淌着眼泪,求周炳多多教导和扶持她的妹子,周炳答应下来。胡柳随后又跟胡树去何家辞别。

胡柳他们刚一走,陈文婷来找周炳,气势汹汹地问道:“阿炳,昨天你跟那眼睛大大的黑炭头睡了一晚?”周炳心里震动了一下,他明白,陈文婷指的“黑炭头”就是胡柳。

周炳问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陈文婷说:“看你们那种热乎劲儿,你笑,她也笑,那狂,那浪,谁听得下去!”原来陈文婷透过窗户,把胡柳他们在周家的情形看到了几成,故意拿此话来试探周炳。

周炳把胡柳他们来探望胡杏的事说了说。陈文婷说:“我就是这样的。你爱我,就得服从我,并且只能对我一人表示忠诚!你跟别人一起上街,看电影,半夜里两人还在黑吗咕冬地笑!像话吗?”

周炳说她这样不是爱情,而是专制。陈文婷说:“爱情就是专制的,绝对自私的,难道爱情还要讲民主?”周炳不想和她多说,道:“这事,以后我们好好谈谈。现在时光不早,我们还是到学校上课去吧!

整整一天,周炳思绪翻腾。这些日子以来,他看到陈家的人就产生一种厌恶之感。他觉得这些人的灵魂就是卑鄙龌龊的,和陈家的关系不能再维持下去了。他提笔给陈文婷写了一封绝交信,声明从此不再和他们往来。

他把信投进陈家铁门,就上街溜达,夜晚才回。到家时,陈文婷已坐在神厅里等他了。陈文婷说他写这封信是任性胡来,寄这样一封绝交信,还不如把她杀了好。


陈文婷表示,尽管她的哥哥和姐姐都选择另一种生活道路,而她还是愿意追随革命的。周炳听后,心软下来了,说:“你真是一个叫人猜不透的姑娘!你可曾想过,那样做会给你带来痛苦?”

转眼到了一九二七年四月。一个春雨连绵的夜晚,周家三兄弟待在屋里。他们议论着时局,谈着上海发生“四一二”血腥屠杀后,广州可能出现的局势。

忽然,杨承辉慌张地冲进门来,对周家兄弟说道:“坏了!出事了!”他说刚才看见大批宪兵和警察包围了一所学校,抓走了一百多人,看样子,国民党在照上海的方子抓药了。

杨承辉劝周家兄弟赶快走,避一避风头。周家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连夜出走。他们叫杨承辉去通知区苏,告诉一些工人朋友,暂时不要到周家来。

周家三兄弟冒着迷蒙的细雨,出了三家巷,来到珠江边。他们雇了一只小艇子,摇到珠江南岸的一个湾泊。

黑夜,周炳靠着船篷的窗口坐着,望着江面的雨景出神。以往之事在他脑海中浮沉,他痛苦得不能入睡。

第二天,他们舍舟登岸,来到芳村,找到朋友冼鉴的堂婶,一个叫冼大妈的寡母婆家里住了下来。

这冼大妈孤苦无依,以转买泔脚度日。她待周家兄弟如同自己孩子一般。她每天进城去收泔脚,捎带给周家兄弟送信,买东西。

时局一天比一天坏,不时有消息说某人失踪,某人被捕。这天冼大妈从区苏那里带来一个口信,说陈文娣跟何守仁结婚了。周炳叫冼大妈不要把这消息告诉周榕。

周金和周榕常常白天出去活动,把周炳留在竹寮里,叫他不要外出。周炳对这种寄居生活很不习惯,想出去走走,也想给陈文婷寄封信。他这次走,也没和陈文婷讲一声,想必此时她正在着急呢!

他提笔给陈文婷写了一封信,告诉她离家出走后的情况,约她在大新公司门口会面。他写好信,也没和两个哥哥谈,就寄出去了。

隔了一天,陈文婷收到了周炳的信,知道周炳在外面没出事,心略放宽了一些,但也未敢赴约。她把周炳的信放在案头,不想被她爹爹发现了。

陈万利偷偷看了信,去找儿子商量,见文雄不在,便去找二姑爷何守仁。两人密议:此事暂勿声张,但要防止陈文婷与周炳接触。

陈万利揣着周炳那封信,想了一夜,觉得自己既已知道了周金、周榕这两个“共党”的去处,不报告恐受牵连。

何守仁知道此信非同寻常,如果告发了周家兄弟,是自己加官晋级的好机会。次日一早,他便到宪兵司令部,谒见了侦缉课贯课长,密报了周家兄弟的下落。

贯课长对何守仁大加赞扬,说他大义灭亲,堪为楷模,要禀报上司给予嘉奖。他拍拍何守仁的肩头,道:“阁下因而擢升,可别忘了兄弟!

贯课长话毕,向他递过一本簿子,何守仁见簿上书有“雄心社社员乐捐芳名”几个字,知道贯课长想诈他几个钱,心里固然不愿意,可也不便推却,提笔写了一百元捐款。

何守仁起身告辞走了。那贯课长一面收起捐款簿子,一面鄙屑地骂道:“真是吝啬鬼!出卖三个亲友的性命,才使一百元钱!”便布置密探,前往芳村。

午后,芳村街市上来了几个穿黑绉纱短打的人。他们向商号、小贩打听,几天中可有生面人搬来此地居住。有人告诉说,市梢头冼大妈家来了几个亲戚。

事有凑巧,有个挑货担收买破烂的老汉经过,听到了那话。老汉叫冯敬义,与冼大妈是邻居。他见来人面色不善,腰里又带着硬家伙,慌忙穿小巷去给冼大妈报信。

冯敬义走到街尾,看见冼大妈家的两个青年正埋头往竹寮走。回头一瞧,几个黑家伙也走过来了,他情急智生,大声朝前头喊道:“王大哥、王二哥,你们要买的真玉镯子有货了!”

周榕、周炳见喊,转过头来。冯敬义与他们使个眼色,低声说:“快随我来,冼大妈有话说!

周榕和周炳这时也发现了那几个黑家伙,知道出了事情,就跟冯敬义闪在路旁,蹲下来,假意和他看镯子、论价。

等那侦缉走过去了,冯敬义才低声告诉他们道:“那些是侦缉。快逃走吧!”两兄弟说:“屋里还有我大哥呢!”冯敬义生气了,说他们待在这里是等死,催他们快走。

弟兄俩回头望了冼大妈的竹寮一眼,淌着眼泪离开。他们抄横巷子至渡口,坐船回到省城。

两人奔至师古巷舅舅杨志朴处,见杨承辉没在家,便把刚才发生的事跟杨志朴说了,求他想法子搭救大哥一命。

杨志朴把周家兄弟两人安置到济群生草药铺里住,又跑到周家,把周金出事、周榕兄弟俩逃至他家的事,告诉了周铁夫妇。

周铁、周杨氏听了自然吃惊,找了孩子们的三姨夫区华一起来商量。区华和杨志朴各给他们送了点钱做家用。谈起给周金找门路说人情的事儿,他们也没多大办法,只叫周杨氏去托托她大姐。

周杨氏去找陈万利夫妇商量,陈万利一推六二五,说他们买卖人不结交官府。周铁夫妇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听天由命。

周榕和周炳便住在济群生草药铺后的一个横院里。周家托区苏给他们两兄弟送来了衣服和吃的,说外面风声很紧,叫他们不要回去。


两兄弟每天只盼区苏带报纸、书籍和消息来。区苏这天来得很晚,快半夜了,才走进院子。周榕见她半夜来,知道必有急事,忙问:“阿苏,这么晚,来干什么?

区苏脸色煞白,坐在木板床上,只顾低头擦泪。两兄弟知道事情不好,问是不是大哥出了事,区苏一面哭,一面说:“我也不知道详细。听说大哥他…………已不在人世了!”

两兄弟一听,顿觉全身麻木,捂住脸低声哭泣起来。区苏走后,他们整整一夜没合眼睛。

第二天,药铺伙计给他们送来报纸,他们从报上看到消息:昨天为纪念沙基惨案两周年,广州市三万工人举行大罢工,提出释放一切政治犯的口号。

周榕读着报纸,对周炳说:“我们的工人还是强有力的!”此时,周炳脑际又浮现出两年前沙基大街游行的情景:那么多的人,那么长的队伍,像奔腾的巨浪滚滚向前。他握住拳,默然自语:“要记住这一切!要报仇!

三个月后的一天,周榕才接上了组织关系。他会见了一个过去联系他哥哥的党的负责人,这人名叫金端。他们在海珠公园的柳荫下,细谈别后的一切。

金端谈到他哥哥的牺牲,说党组织至今还不了解是谁出卖了他。说到周金的为人,金端更是感慨万分:“金哥总是想着别人,不去想他自已。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置个家。为了别人的事儿,他甚至可以豁出命来!”

金端说,最近党内批判了陈独秀的错误,革命形势有了好转:南昌暴动起来了,平江、浏阳也暴动起来了。南昌的军队就要开进广州。周榕听了,十分振奋:“太好了!我们要讨伐蒋介石、张作霖!

周榕要求党组织给他工作。金端说:“你去参加一个时事讨论会吧。这是一个工人的组织,你去把它领导起来,团结更多的同志为党工作。”他把讨论会的时间、地点告诉了他,两人依依而别。

周榕回到草药铺,把会见金端的经过告诉了周炳。自此,周榕每天天一黑便出去,找参加过省港罢工的熟人参与活动。

过了半个月,周榕告诉周炳,他要到香港去活动,叫周炳接手负责这个时事讨论会,并把跟金端的碰头地点和时间也告诉了他。

周炳喜出望外,对周榕说,陈家的人中,看来陈文婷还是想革命的,他想叫她也来参加时事讨论会。周榕想了想,说:“陈家这几个姐妹,我还很难看出她们有什么区别,这事以后再说吧!

周榕去香港后,周炳曾按周榕所说的地点和时间去找金端,未能碰到,却碰到了海员麦荣。麦荣告诉他说,金端同意他参加海员的工人自救队,叫他次日即去德昌铸造厂工作。

周炳就从草药铺搬到凤安桥的德昌铸造厂去住。这个厂是共产党的一个秘密地下兵工厂,总共七个人,负责人是工人自救队中队长麦荣,还有一个中队副兼小队长孟才,具体指导工人做手榴弹弹壳。

周炳到厂以后,又给陈文婷寄了一封信,告诉她他正在从事着一项革命工作,叫她不要害怕白色恐怖,说国民党反动派凶恶不了几天,革命不久就会成功,工人阶级就要掌握政权。

他在信中约陈文婷到海珠公园会面。信是托冼大妈送请胡杏代转的,但这次仍和上次一样,在约定的时间、地点未见到陈文婷。

原来陈文婷叫白色恐怖吓坏了,她接到周炳的信,就把信递给哥哥看。陈文雄看了,只说了句“一个典型的傻瓜”,把信还给了陈文婷。

陈文婷已经念高三了,可近来不常去学校。前些日子,国民党省干事李民魁带了一位新朋友来见陈文雄。这人叫宋以廉,是财政厅的秘书,李民魁说要把他介绍给陈文婷做朋友。

陈文雄知道宋以廉是官场中的人物,也想巴结他,两人便经常走动。宋以廉在陈家见到陈文婷,一见倾心,三日两头来求爱。

陈文婷还恋着周炳,与她姐姐商量这件事。陈文娣道:“婷妹,我看你的想法过于天真。天真,是危险的。我早说过,我不支持你们的恋爱。”

近几个月来,陈文婷天天听到杀共产党的消息,也在报上看到一些共产党员悔过自首的启事和声明,觉得共产党是完了。每次她想到周炳,就觉得一股恐怖的电流向自己袭来。

宋以廉的求爱更频繁了。陈文婷的父母、兄长、姐妹一齐来劝导她。他们说这门亲事是何等的好,姓宋的与宋子文是知交,与宋家结亲,荣华一世。陈文婷思绪纷繁,听了不开口。

一家人轮番劝说了一天。陈文婷不想说什么了,发狂似的奔上三楼,拿了周炳以前寄的一封绝交信,递给陈文雄,哭道:“你们看吧!你们决定吧!我听从命运摆布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陈文雄包揽了她妹妹的婚事。陈文婷结婚后,跟着她丈夫宋以廉到香港去了。

这年十二月初,广州的工会都公开恢复了活动,周炳也能回家来看看了。他到家后,和爸妈互诉别情,谈到大哥的死,二哥出走香港,一家人都十分感伤。

周泉听说弟弟回家,过来与他相见。她把陈文婷接到他信直至结婚的前后经过都给周炳说了。周炳十分震惊和懊丧;他原先认为陈文婷在陈家是个例外,如今这个想法也破灭了!

姐姐问他今后怎么打算,周炳说:“我还是做我的铁工。几个月来,我看清了一些事:有些人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活着,而另一些人则为别人的利益而活着。我崇拜后一种人的伟大人格,我要走大哥的道路!

第二天,周泉陪着弟弟到凤凰台大哥的坟上去。周炳立于墓前,沉默良久,低声说:“大哥,我替你报仇!”那是一座新坟,没有墓标,看得出当初草草营葬的样子。

回来的路上,姐姐告诉他说,明天,何、陈两家都要搬到香港去了。他们估计广州将会发生战事,到香港去躲避一些日子。她叫周炳往后少参加政治活动,免得遭祸。


周炳和姐姐分手后,回到了德昌铸造厂。这天晚上,孟才师傅召集他们开了个会,读了中共广东省委号召武装起义的宣言,宣言宣布工人自救队已改编为党统一领导的“广州工人赤卫队”。

伟大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十二月十日夜,周炳他们接到了起义的命令,立即行动起来。他们全队的人坐上一条木船,渡过珠江,向长堤进发。

他们到长堤上了岸,在藏龙街的太丘书院稍事休息,领取枪支弹药。次日凌晨三时三十分,起义的炮声响了!孟才师傅带领他们走出藏龙街,向维新路公安局前进。

维新路上,到处是起义的人流。枪声四起,人们喊道:“杀呀,打倒帝国主义!向公安局冲去。子弹嗖嗖地向他们飞来,好多人牺牲了,人们还在继续前进。

敌人的机枪喷吐着火舌,阻遏着赤卫队队员前进。周炳使尽全身力量,朝敌人机枪阵地投去一颗手榴弹,把敌人的机枪炸哑了。

卫队队员站起来,正要冲上去,敌人的机枪又响了,大家又退了回来。这时候,公安局对面的保安队总部起义了,他们和赤卫队队员一起,向公安局发起进攻。

工人们像潮水一样,冲上去,又退下来,一时火光逼人,烟雾弥漫。教导团的增援部队来了,战士们抬起机枪冲向公安局。

这个反革命的政治和军事中心终于被武装起来的人们占领了。人们欢呼着,跳跃着,互相拥抱着。

周炳手持步枪,一边搜索残敌,一边打开监牢。难友们和赤卫队队员们紧紧拥抱。有个戴着脚镣的人一出来就扑在周炳身上,那人正是金端。

经队员们介绍后,周炳高兴地握着他的手说:“金端同志,我叫周炳。哥哥们从前经常提起你。有一回,我到一个地方等你,可是没碰上······”金端爽朗地笑着说:“这回不是碰见了嘛!哈哈!

正谈着,孟师傅来叫周炳,说是党的领导人张太雷同志有事找他。周炳跟着孟师傅来到公安局大楼,在这里他看到了好多起义领导人,有教导团团长叶剑英、总司令叶挺、赤卫队起义总指挥周文雍等人。

张太雷看到周炳,问他为什么要参加暴动。周炳说:“我吗?我没有别的路子可走!”张太雷扭过头,对孟才师傅道:“你看国民党做得多绝!把这样一个好后生逼迫得无路可走!

张太雷对周炳说,这里正缺少一个通讯员,要他临时来做这个工作。周炳高兴地接受了任务,立即动手干起来。他整理着房间,把靠窗的写字桌挪到墙角。

张太雷问他挪动写字桌干什么,周炳道:“窗前不好,那里有流弹。”张太雷一听,笑着对叶剑英道:“瞧这通讯员多有意思!敌人的枪口哪一天不对着咱们的胸膛,如今咱们倒躲起流弹来了!

叶剑英上前拍拍周炳的肩膀说:“会动脑筋,好材料!你这么年轻就参加革命,比我们幸福得多了!”周炳向叶剑英笑了笑,又出去收拾会议室去了。

周炳给起义总指挥部当了通讯员后,忙了一整天。他给领导人送信,送文件到印刷厂印刷,又帮助秘书处筹集食品。他虽苦犹乐,感到生命的意义:往后,还不知有多少美妙的事儿在等着自己呢!

广州起义发生后,国民党的张发奎、陈公博非常吃慌,为镇压革命,竟策动日本海军陆战队来攻击起义的工人武装。周炳他们奉命去增援西壕口阵地,阻击日本军队登陆。

他们进入阵地,凭借墙壁和方柱做掩体,向企图登陆的敌人猛烈射击。战斗进行了一小时,枪声才稀落下来。

这时,起义总指挥部给他们派来一个同志,介绍敌方的情况。这人就是周炳的表哥杨承辉。他对大家说,日军借口保护博爱医院,派了一百多名兵士登陆。

杨承辉接着说,这是帝国主义公开出面帮助国民党进攻苏维埃政权。他传达了总指挥部的命令:坚守西壕口,决不让日军通过咱们的道路!

赤卫队队员们利用战斗间隙,堆好沙包,加固了防守工事。一会儿,日本海军陆战队推着重机枪过来了,孟才师傅待他们走近,喊声“打”,队员们一齐向敌人开火。

日军连续几次冲击都被打退了。敌人没敢再发起冲锋,他们用大炮轰击这里的工事。建筑物在倒塌,炮弹的呼啸声、爆炸声卷起一股股巨大声浪,仿

忽然一颗炮弹在他们面前爆炸了,杨承辉当即牺牲,周炳被震昏在地,不省人事,被救护队救出阵地。

中午,孟才师傅留下少数队员看守阵地,叫其余人都去参加在西瓜园召开的广东工农兵代表大会。周炳苏醒过来,随孟师傅一起去参加大会。

广场上,红旗如海,一万多人参加了这次代表大会。张太雷同志在会上做了形势报告,提出了工农民主政府的纲领。他每提出一条,会场里就爆发一阵喝彩声、鼓掌声。

“一切政权归苏维埃!”“打倒反动军阀!”“一切土地都归国有!”周炳听着张太雷那清亮的嗓音,望着那些穿着军服的革命领导人,觉得他们一个个是多么威武、多么伟大而崇高啊!

整个会议只开了两个多钟头,最后正式选举了工农民主政府的委员。张太雷同志代表当时不在广州的政府主席苏兆征,宣布工农民主政府成立,会场响起了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

散会以后,周炳他们奉命去防守东堤江岸。刚进入阵地,便传来坏消息:张太雷开完会,坐汽车经过北大直街口,被敌人的便衣队暗杀了。

人们正在议论、揣测,给指挥部搞粮食的区苏来了。区苏向大家证实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周炳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面对雨蒙蒙的江面痛哭起来。

突然,江上响起了炮声。停泊在江上的英、美、日、法军舰,还有国民党的两艘军舰都向长堤的赤卫队阵地开炮了。炮声停止后,敌人分乘十来只木船,朝长堤驶来。

周炳他们只有七个人、七支步枪,怎么打也阻挡不了敌人的进攻。孟才师傅命令大家准备手榴弹,两人一组,到天字码头搞突击,炸敌人的船。

“给张太雷报仇!苏维埃万岁!”赤卫队队员们举起步枪叫喊着,冲向江边。


手榴弹在靠岸的木船队中爆炸。一时间,爆炸声、木船的破裂声、敌人的喊救命声一齐迸发。增援部队此时也赶到了,经过一场恶战,敌人的木船队被击退了。

晚上,周炳他们奉命转移至观音山防线,配合警卫团作战。敌人集中了七八千人,向守卫在镇海楼一线的千余赤卫队队员进攻,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

天刚麻麻亮,敌人展开了全面进攻。枪弹如冰雹似的射来,沙石、火烟逼得人们眼睛都睁不开。不一会儿,敌人在我方阵地冲开了一个缺口。

孟才师傅带领周炳他们去堵缺口,向敌人展开白刃战。有三个敌人围住周炳,周炳挥动刺刀,左右迎战。

孟才师傅在作战时牺牲了。周炳怀着满腔的仇恨向敌人展开砍杀,他刺倒了面前的敌人,又去击杀另外的敌人。经过三十分钟的激战,他们终于把敌人赶出了缺口。

击退敌人以后,观音山出奇地寂静。这时传来撤退的命令,周炳他们十分震惊:咱们没打过一次败仗,没丢过一寸土地,为什么要撤退?大家都叫道:“不,咱们要进攻!咱们要出击!

但是,很快大家都明白了:为了保存革命力量,撤退是必然的。周炳对大家道:“如果要撤,咱们撤到湖南去!撤到井冈山去!撤到毛泽东同志那里去!

这时,附近响起一片喧嚷声。周炳望去,在另一个小队里,有个穿着黑衣服的中年汉子,把一块白布绑在刺刀上,向对面山顶的敌人使劲摇摆。

只听那人叫着:“同志们!死守、撤退都是一条死路!咱们缴枪吧!红旗已经倒了!暴动已经失败了!走吧!走吧!”周炳觉得那人面熟,忽地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去年在东区饭堂煽动香港工人打广州工人的坏蛋。

这人叫王九,是个混到赤卫队里的敌人密探。他见大家没什么反应,就撕下自己的红领带,撂在地下,煽动说:“不要这鬼东西!走呀!大家一道走呀!”

他摆动刺刀上的白布,往山坡下跑去。周炳大声说:“抓住他!他是密探!别让他跑了!”王九已冲下山坡,听到喊声,发狂似的朝敌人阵地奔去。

周炳手疾眼快,朝王九后脑勺就是一枪。王九像死狗一样滚到山坑下面去了。

不一会儿,总指挥部的命令传来了:正规部队往东江撤,赤卫队队员分散撤,撤后隐蔽到省城或乡村,等候通知。赤卫队队员们含着泪,离开了阵地。

突围以后,周炳和战友们都走散了。他回到三家巷自己的家里。他爹帮他埋了枪支和领带,把他隐藏起来,并嘱咐他对谁都不能讲起参加过起义的事儿。

过了两天,陈家和何家的人都结伴回到广州来了。周泉回到家,看到弟弟健在,悲喜交集;问他几天中的情况,周炳把他经历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姐姐。

周泉听到表弟杨承辉牺牲了,只是流泪叹息。她对周炳道:“这些情形,你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周泉怕周炳留在广州会出事,劝他还是到上海大表姐处待一些日子。

周炳到一些参加起义的工人家里去,他的一些朋友们都不在。他到三姨爹家去,三姨爹告诉他说:区苏和他哥哥周榕一起到香港去了。

敌人开始搜捕参加起义的战士,白色恐怖笼罩着省城。周泉催促周炳赶快离开广州,说大表姐陈文英已从上海来信,要他去上海,给她的两个孩子当家庭教师。

周炳想想没别的去处,就答应了。周泉把几个体已钱送给弟弟做路费。何家的丫头胡杏知道周炳要走,把一个钱罂子打碎了,将她积攒的过年利市钱送给周炳路上用。

周炳心情异常激动,握着胡杏的小手说:“谢谢你,小杏子!我不会走得太久的。别伤心,你要硬顶着活下去!”胡杏听后,捂住脸哭了。

第二天,周炳乘上“苏州”号轮船往上海去了。

他望着海面。茫茫大海,无岸无边,故乡的一切,都淹没在破碎的浪花下面,连踪影儿都不见了。他的面前是一片沉沉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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