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阴历正月的一天,湖南醴陵县阳三石车站月台上,到处挤满了人群。成千的工人农民摇动着红绿小旗,高呼口号,兴高采烈地等候一辆即将进站的列车。
列车还没停稳,人群就像潮水般地拥上车厢。车上的服务员想拦又拦不住,忙问:“你们找谁?”大家齐声回答道:“找毛委员!”服务员一听是找毛泽东同志,便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跑进城,听说毛委员在文庙,于是又都向文庙拥去。大广场上顿时被密密层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不多久,像春雷般的掌声响起来,一个身材魁伟,穿着一件蓝布长袍,约莫30多岁的人,出现在台阶上。他满面笑容,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
他斯文地向场上几千个群众说:“我毛泽东值不得你们欢迎,所以一下火车就进城了······希望大家回去搞好农会工作,搞好生产······”毛委员简短的几句话,博得了无数的掌声。群众带着火热的心,欢天喜地地散去。
群众一散去,毛委员到醴陵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县。远近的农会干部和农民都赶进城来找毛委员谈话,忙得毛泽东同志应接不暇。县委会看到这种情况,决定请他给全县农民做政治报告。
那天清早,四乡农民纷纷拥到文庙前面的广场上来。毛委员见到会的人这么多,站在后面的哪能听得清,便和农会的同志抬起一张桌子,放在广场中央,他跳上桌子,向大家讲话。
他先讲国内形势,再讲农民运动的任务和方法,还笑着问道:“我来的时候,听人说农村糟得很,这个说法是不是真实?”四周的农民马上抢着说:“哪个讲糟得很?这是打野话!”
毛委员说:“对!依我看,农会办得越“糟',就是越好;越“糟就证明农民动起来了。就要大手大脚地干,土壕劣绅非打倒不可,革命好比挖土,挖死几个蚯蚓算不了什么······”农民们愈听愈出神。
毛委员的话,在群众心里播下了新的火种。从此,醴陵的农民运动像暴风骤雨冲击着县内的一切腐朽势力。四乡农民群众争先恐后地参加了农民自卫军。
这年5月21日,国民党在湖南发动了“马日事变”,背叛革命,许克祥的反动军队开到醴陵。“清乡”大队和土豪劣绅勾结一起,封工会,打农会,逼农民赔谷赔钱,修寺庙祠堂。
白色恐怖笼罩着醴陵四乡的农村。但是,农民心头的火并没有熄灭,仍旧坚持着地下斗争。
南昌起义后,党中央号召农民秋收起义。毛泽东同志回到湖南,将起义的重点放在安源、醴陵等七个县内,决定七县农民在中秋节前后一起暴动,杀土豪,办劣绅,夺取政权。
毛泽东同志奔走在安源矿工和各县农民自卫军之间,把工农武装力量合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毛泽东同志担任了前敌委员会的书记。
8月17日早晨,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的二团,带了成千的工人农民,从安源乘火车来到了醴陵。当地农民听说工农革命军来攻城了,纷纷拿起梭标赶来参战。
醴陵城三面临河,8月水浅,可以涉水行人。二团团长和党代表张明山计划将部队分三路涉水攻城。张明山亲自率领一个营,先从南面渌江桥发起进攻。
他布罩一部分兵力佯攻渌江桥,自己却带领主力从桥边的状元洲涉水。敌人不知是计,拼命向攻桥的部队射击。张明山高喊:“快冲!”他第一个跳进齐腰深的水里,向北岸冲去。
霎时间江面上尽是人群,杀声震天。部队攻上江北岸,像一把利剑直插县城。敌人望风披靡,纷纷向西北方向逃窜。
有一连敌人且战且退,退到教堂附近的一条窄道里,挤成一堆,逃不出去了。战士们爬上窄道旁的骑楼,扔下几包炸药,炸死了好几个敌人。活着的只好丢下枪支,乖乖地投降了。
团长带的左路和副团长带的右路部队,也先后打进城来。战士们缴获了大批枪支、弹药和不少的粮食肉类。
部队攻到伪县政府门口,一个在那里当警卫班长的地下工作同志,领着起义的全班警卫赶来欢迎,并且报告说,监牢里还关着许多革命同志。
我们是工农革命军,就是安源的工人,醴陵、萍乡的农民。我们暴动了!同志,你们从哪里来的?
大铁锁锁着的牢门,一下就打开了,几百名被囚禁的同志又惊又喜,噙着热泪从牢里冲出来。“打倒土豪劣绅!暴动了!我们暴动了!”牢内牢外,到处震天动地地呼喊着。
第二天,醴陵城里的人们都忙碌起来。工会、商会和各个团体,挑着扛着许多慰劳品,到各处去慰问工农革命军。全城热热闹闹,呈现出一片欢乐景象。
张明山以代理县长的名义,下达了布告。四乡的农会干部都到县里来请示工作。有的农会还绑着当地的土豪劣绅,解到城里来听候处理。
这时工农革命军的红旗在醴陵城内插了三天,可是敌人却死不甘心,又从四面扑来。为了使革命向农村纵深开展,部队撤离了醴陵城。
那时,各区各乡农会都成立了军事队,夜夜出动。他们把蘸了煤油的棉花或纸卷塞进竹筒里,点起熊熊的火光;带着梭标、鸟铳、大刀,沿着大小村庄,暴动示威。
这一来,吓得土豪劣绅心惊肉跳,大豪绅逃进省城,中豪绅逃到县里,剩下些小豪绅躲在牛棚草堆里不敢出头。
各乡接连的暴动,沉重地打击了地方势力。不久,全县农民都分到了土地,成立了区、乡苏维埃政府,童子团从豪绅家里翻出那些盖过农民血手印的契据,堆在农会门前一起烧了。
这时候,苏维埃地区遍地设岗,有路皆哨。不管敌人从哪条路来,“嘡 嘡 嘡”一阵锣声,自卫队、先锋队队员操起武器,漫山遍野地追击。小股敌人从此不敢下乡。
武装农民主动出击,几个月来连战百余次,夺到了枪支,成立好几个游击营。工农武装声威大震,在各乡各村,在山崖路口,到处张贴着区苏维埃的布告。
反革命的气熖压下去了。但是醴陵农民心里还压着块石头,大家一起要求再攻醴陵城,消灭反动派。腊月23日,醴陵县委潘疆瓜指挥上万武装农民,向醴陵城挺进。
不料半路上遇到倾盆大雨,满路泥泞,走起来吧哒吧哒地直响,一路滑倒了好多人。但农民们斗志高昂,滑倒了爬起来,冒着大雨向前行进。
原定半夜攻城,只因路上难走,天亮才到醴陵城。城里反动派有了准备时间,已经严密设防,仗着优势火力顽抗。
虽然农民们攻城的声势很高,但是形势相当不利,伤亡了好些弟兄。潘疆瓜决定把队伍撤下来。
再攻醴陵城没有得手,农民们更把反动派恨死了。过了新年,各乡都开了大会,挑出年轻力壮的青年,编成勇敢队,在山上操练。人人都在心里立誓,非把醴陵城打下来不可。
各区、乡兵工厂日夜开工,炉火通红,赶造武器。农会的干部,忙着筹备火药、粮草。沿路推小车的,挑担的,来来往往,出现了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接着就成立了指挥部。潘疆瓜担任总指挥。不久指挥部传下命令:“正月初五攻城!初四晚上,南二区区委书记易苗、南三区游击营营长刘型带了游击营、赤卫队前来,听潘疆瓜指挥。
各区、乡的农民武装3万多人也分头集会。指挥部一声令下,各路队伍从四面八方直奔醴陵。不到半夜,就到达醴陵城外的山头,把醴陵城团团围住。
等到新月西落,指挥部发了“点火进攻”的命令。一霎时,熊熊的火把照得满天通红,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枪炮声,震得人心愈加激奋。
天空现出鱼肚白时,总指挥潘疆瓜一声命令:“红旗向前!”潮水般的队伍分几路直向醴陵城扑去。南乡的游击营和赤卫队战士们,冲过观音桥,杀进两里多地,一直冲到渌江桥边。
这座三层楼高、宽阔平坦的十孔大桥,现在却成了前进中的障碍。敌人在桥上筑了三层工事,猛烈的机枪火力,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来。
十几个战士冲上桥面,对着敌人打排子枪。岸上的雷火枪、鸟铳、松树炮,也集中火力向桥上轰击,但是都没能击毁敌人工事。大家只好伏在岸边,等候北乡的队伍来接应。
北乡队伍杀进了北门,本来要按计划接应南乡队伍,腹背夹攻渌江桥的敌人。可是,敌人在北门那边也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北乡队伍一时不能杀到渌江桥来。
天色越来越亮,醴陵城周围一片枪炮声。这时,游击营和赤卫队牺牲了不少同志,还有许多人挂了彩,指挥部考虑到继续战斗将会带来不利,就决定暂时撤退。
初五上午10点钟,在松树炮和十多个勇士的掩护下,四乡武装队伍全部撤退。这次攻城虽然没有成功,但是敌人也伤亡惨重,更加心惊胆战,日夜不安了。
敌人在多次战斗中遭到惨败后,便改变战略,决定倾全力向苏区进攻。到了阴历二月,当秋收暴动主力部队去湘南远征时,白匪集中4个师的兵力,向苏维埃的中心地区发动袭击。
穿长袍马褂、手拿文明棍的土豪劣绅,自称为“难民”,在前面带路,见人就杀。敌人机枪的火舌,发疯似地向无辜的农民、妇女和孩子舐去,一时间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游击营、赤卫队和武装农民,在每个山头、村庄、路口,用松树炮、梭标、石头和敌人厮拚。但是敌人仗着优势火力,还是把农民队伍逼进到深山里。
白匪进一步把明月峰、观音山、牛背岭等高山密林团团围住,从山脚下放起火来。方圆四五十里的山岭顿时变成了火焰山。
这里全是赤党,全 要杀!要烧!只有几家种地的,留下。
各区各乡的土豪劣绅又回了家,成立了“清乡委员会”。他们挨户搜捕农民,还勾结匪军烧毁了许多村庄。
当时仅仅醴陵一县,就有3000多革命同志和8万农民遭到了白匪的毒手。白匪捉住了潘疆瓜同志,要他投降。他严词拒绝。白匪把他送到长沙,活活烧死。
就在这阴风惨惨的日子里,忽然传来了激动人心的消息。南二区区委书记易苗通知各区各乡的游击营、赤卫队、革命家属:“都上井冈山,到江西找毛泽东同志会师去!”
接着,南三区游击营营长刘型带队伍来了,随后四区的队伍也来了。两个营只剩下几十个战士,十多条枪,住在村里,盼着其他的队伍到来。易苗对刘型说:“不能再等了,现在不是革命高潮啊!”刘型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刘型带领战士们开始上路,易苗和他肩并肩在前面走。两个老战友恋恋难舍,一边走,一边谈,好像有走不完的路,说不尽的话。送到江西边界,易苗解下自己的手枪,交给刘型。
刘型默默地接过手枪,像接过一件宝贝,挂在身上。易苗又送了一程,才跳下山坡,向刘型和战士们告别回去。
刘型带着战士们走到萍乡东桥,就遇到敌人的“围剿”。队伍便白天打游击,夜间按计划行军,摆脱敌人。
他们前进到莲花县境时,又遇到了敌人的阻击,打了几个小时,趁黑夜翻过山,来到永新境内。
这时,毛泽东同志的主力部队也到了永新一带。刘型同志得到消息,马上派人前去联络。毛泽东同志就会合他们配合主力部队作战。
他们随同主力和敌人打了一仗。歼灭了敌人一个师部和一个半团。就在1928年5月20日这一天,刘型的队伍编入中国工农红军三十一团第一营,刘型担任了第一连党代表。
不久,在毛泽东同志领导下成立的醴陵赤卫团,在莲花县展开了活动。这个消息传到醴陵城,分散躲藏在各处的同志,从山上石隙里、地洞里、夹墙里、煤窿里,悄悄地跑了出来。
他们化装成运煤的、贩茶叶的、挑炭挑石灰的、砍柴的,躲过敌人十里一关,五里一卡的层层盘查,往江西奔去。
他们一进江西,忙扔下扁担、土车,去找自己的队伍,就在宁冈的茅坪,找到了醴陵赤卫团和工农红军。战士们高兴地迎着他们说:“同志们,你们也来了?欢迎!欢迎!
几个年轻的同志听说毛泽东同志在这里,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班长忙制止说:“莫急!他在办公,等会休息了他会到这里来的。
晚饭后,同志们正坐在草铺上谈话,忽然班长使个眼色说:“毛代表来了!”大家急忙转过头站起来,只见毛泽东同志穿着一身灰布军装,着一双青布鞋,脚步轻快地走进门来。
毛泽东同志满面笑容地向大家招呼,叫他们坐下。可是谁也不愿坐,一下把他围住了。
毛泽东同志笑着问道:“听说你们这里又来了十几个同志,啊,很好很好。都是哪些同志啊?”那些新来的同志便站到前面来,毛泽东同志和他们一一握手。
在部队里学习,有了本领,将来自有打回醴陵的日子,消灭反革命,恢复苏区,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来!坐下来随便谈谈!”毛泽东同志首先坐到草铺上去,大家坐在他的周围,亲热地谈起来。他问到反革命在醴陵县杀革命同志的情况,问到大家怎样顽强斗争,怎样逃到江西来的经过。
以后,醴陵来的同志就能常见到毛泽东同志和朱德同志了。毛代表和朱军长穿起草鞋,同大家一起背米,同战士们一起生活。
从此,醴陵赤卫团跟着毛泽东同志,战斗在湘赣边区。第二年—1929年,毛泽东同志亲自带领队伍打回醴陵,消灭了反动派,使这个地区发展成为重要的红色根据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