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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大刀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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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10 12:03:35 | 显示全部楼层
光绪二十一年(一八九五年)末,正值甲午海战惨败、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签定之时,似乎老天爷也在为此倾诉不平:狂风彻夜怒号,大雪几日不停。整个北京城泡浸在凄风苦雪之中。

这一天已是晚上十点钟光景,漆黑的街上除了巡更的更夫外,行人早已绝迹。可是宣武门外半壁街的“元兴堂”酒店,却依旧掌灯营业着。

这是一家回民店铺。店虽小,却收拾得十分整洁。迎门墙上挂着一幅酒客刘鹗写的草书七言诗,给小店增添了几分雅趣。

这时,店内只有一个年约二十八、九岁的饮酒者在独斟独饮。他边饮边吟着墙上的诗,轻声说着:“好诗!好字!”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娘,见酒客不停地沉吟,以为他有心事,遂也不便和他搭话。

酒店的门忽然开了,随着一股寒风碎雪,进来一个青衣白须的老者。他走到酒客跟前弯腰轻声地说:“少爷,夜已深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酒客一抬头,见是家中老仆人刘凤池,便拖过身旁的凳子,说:“大伯,您怎么还不休息?”老仆并不推辞,坐下来道:“你说出去散心,却到这里喝酒,这么长时间了,我有些放心不下。

“大伯,你吃杯酒回去休息。我,见不到他是不回去的。”酒客说着,拿过一只空酒杯。“我不吃酒。”老仆站了起来,把挟在腋下的风帽递给酒客,叮咛着:“夜深天寒,小心着凉,回去时把帽戴上。

老仆眼睛里闪着慈祥的光,缓缓地迈出门去。“大伯,您放心回去安歇吧!”酒客站了起来,目送老者走进风雪之中。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进来一个身材魁梧、背插单刀的壮汉,老板娘立刻迎了上去,喜形于色地说道:“你回来了!快!快!我给你拍一拍身上的雪。”

老板娘替壮汉拍完身上的雪后,说:“衣服都湿了,到里面换一换吧!”壮汉点点头,跟老板娘进了后屋。

那个酒客已停杯止饮,面带兴奋的神色站了起来自语道:“一定就是他!墙上的诗,雪中的侠士。我终于把他等回来了。难得!难得!”

酒客的话音刚落,壮汉已换了衣服出来,坐在另一张桌前。老板娘递过酒盅碟筷,端上几盘菜,让壮汉吃。

壮汉并不急于喝酒,却走到酒客跟前,作揖施礼道:“客人,独饮扫兴,请过来一块对饮几盅吧!”那壮汉话语一出,老板娘抢上一步,把酒客的杯筷,移到了壮汉桌子上。

“好!盛情美意,却之不恭!”酒客感于壮汉的豪爽和老板娘的殷勤,毫不推辞地走到桌头下首,双手抱拳致意:“敢问尊姓?”

壮汉笑而不答,只是举起酒壶来斟满两大盅:“请干!”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壮汉爽朗地说:“在下,宣武门外源顺镖局,镖头王正谊的便是。敢问······”“卑下谭嗣同,湖南浏阳人。”

在双方几声“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的客套声中,王正谊又在谭嗣同的杯中斟满了酒。“学生已不能多饮。”谭嗣同用手罩住了酒盅说,“今天贸然而来,实在是早有所闻尊师之大名。”

“我······有什么值得称师!”王正谊大惑不解地问。“尊师,谁不知您在江湖上的威名:京师大侠、大刀王五、双剑王五。学生此番来就是为了······”王五不等谭嗣同说完,仰头哈哈大笑道:“真是流言蜚语!”

这时从后屋走出来的老板娘—王五娘子用手指着王五,笑着问谭嗣同道:“这位客人,你来这里喝酒坐等,就是要认识他?”

“是的!学生三生有幸!这些,都是那位题诗的酒客,”谭嗣同用手指着墙上条幅的落款,说:“现在正准备写《老残游记》的刘鹗先生亲口对我讲的。


王五听了笑而不语。谭嗣同边替王五斟酒边问:“尊师,今日又是远程归来?”“是的,我一向是做些人所不为的逆贼 事!”王五讪讪地答道,“我带了八个人,护送最近充军新疆的御史安维峻去了。

“安御史竟也发配了!啊呀!李鸿章这个祸国殃民的老贼,甲午一战,他害了多少人!”谭嗣同霍地站了起来,愤怒得血涌双颊,两只手捏得格格作响。

王五娘子慌忙做着手势:“请轻声些,如今朝廷耳目众多。”说罢,用手指指窗外。“怕甚?”王五大口饮酒吃肉, “这些贼头勾结外夷,盗卖国宝,割让国土,伤国害民,老百姓说几句心里话有何不可?!

谭嗣同此时离开了酒桌,双手握拳,愤慨地说:“他们和,日本在马关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把中国四万万同胞的身家百性命统统出卖!这些贼子不除,国岂能强盛,民怎能安宁?!”

王五赞赏地听着谭嗣同慷慨激昂的陈词。忽然,王五娘子走进后屋一回,出来时,抱着一面琵琶,笑吟吟地说:“你们相见如故,真是难得。我来弹一曲,为你们助兴。”

“好!太好了!”谭嗣同兴奋地拍着手。王五娘子调好了琵琶弦,铮铮地弹了起来。

琵琶声由缓而急,开始如轻风拂水,悄声低语;继之似千槌击鼓,惊心动魄;接着是万军鏖战,天崩地裂······王五和谭嗣同在琵琶声中干杯豪饮。

琵琶声戛然停止,谭嗣同拍案而起,连声惊叹:“好一曲“霸王解甲'!想不到夫人还是一个高手!”王五娘子抱着琵琶羞涩地笑道:“献丑了。”

王五哈哈大笑道:“不是我夸口,她的金镖比她的琴声还出众呢!”谭嗣同感叹着,说:“哦,真是巾帼侠士,敬佩!敬佩!改日定要领教领教。”

王五娘子把琵琶收入琴衣,含笑说道:“我的金镖毕竟还不如我的酒量!”说毕,拿起桌上一大盅酒,一饮而尽。谭嗣同连声称赞:“真是快人!真是快人!”

时近子夜,谭嗣同告辞了。王五送到门外,两人立在雪地里,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不语,直到雪花披满了他们的双肩,彼此才分手。

自此之后,大刀王五常邀谭嗣同至家中对饮畅谈。他们议论当今时局,抨击清廷弊政,探讨改革办法。

谭嗣同见王五有胆有识,且武艺出众,遂常跟着王五舞刀练剑。不过半年时间,两人已成莫逆之交。

光绪二十四年(一八九八年)九月五日,谭嗣同与杨锐、刘光弟、林旭等人被光绪召见,授予四品官衔和军机章京的职务。皇上的意图是加快变法维新步子。

从此,以慈禧为首的“宁可亡国,不改祖制”的一伙保守派和以光绪为首的“君民共主,推行新制”的改良派之间水火不相容的争斗愈演愈烈。两派各在暗中算计对方。

维新派相信了光绪,光绪也信赖着他们。似乎是上下一心改变法制,富国利民的事指日可待了。维新派中的这些英才、学士上了千万条改革奏章。

光绪将这些奏章改成诏书、谕令,要废除八股、建学堂、学西洋、奖发明、倡言论······其中还有一项是要旗人自谋生计、废特权。

变法志士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条款,特别是要废除旗人特权这一条,触怒了一群痛恨变法的满人贵族党羽。他们也向西太后暗上奏章,秘陈条款,怂恿慈禧向维新派开刀。

握有兵权的荣禄是保守派的主谋之一,他和慈禧计议了一条毒计:借近期在天津小站阅兵的机会,逼令光绪让位,交出大权,迫使维新派人物不打自倒。

九月十八日清晨,大刀王五应谭嗣同之约,骑着白马,背插单刀,从京城驰出。半小时后,谭嗣同在长城古道边迎接了他。

谭嗣同气喘声急地说:“五爷,维新变法之事有了噩变!王五一拍大腿,着急地问:“怎么样?”


“昨晚杨锐传出皇上密诏说,荣禄搞鬼,皇上自身难保,要我们速作准备!”谭嗣同说着眼圈有些发红,“仁慈的 圣上,在自身临危时还想着我们,真是碎身难保······”王五猛地一砸拳,说:“我去杀······”

谭嗣同连忙拉住王五的手腕,请他坐下,然后说道:“五 爷,莫急!我们拜读密诏后,都失声痛哭。其实,我们的死不足惜,就是想着圣驾的安危。我约你前来,有大事相求······”“什么事,快说吧!”

“您宫中熟人甚多,求您与夫人想法打进宫去,探听慈禧的行动,察看皇上的安危······”王五立起身来义不容辞地道:“我这就去设法。不过你······”

谭嗣同也站起来说道:“我今夜去找辖有重兵的袁世凯,叫他去干掉慈禧的亲信荣禄。如果袁世凯能够杀掉荣禄,那,我们的大业就可图了!”

“那就让我去杀荣…………”王五抽出背上的钢刀,作了一个砍杀之势。谭嗣同又按住了他的手,说: “五爷,事虽危,却莫急。只有在急迫中有从容,才可图大事。”

谭嗣同说完,从砖石脚上解下马缰绳,对王五说道:“他 们都知道我每天清晨在这古道上驰马练剑,故而我约你今早在此相晤,免他人生疑。”“那我们何时再见面?”王五说着,也解下缰绳。

“我今晚去见袁世凯。您明晚深夜只身去我处,让我们再细细商议!”谭嗣同边说边跨上马。王五点头应允。

“五爷,慎重行事!”谭嗣同策马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说:“明晚深夜,我等您!切记,切记!”说毕,向西急驰而去。

次日深夜,一个高大的身影,轻如飞絮,动若猱猿,从谭府后院的高墙上飘然落下,来者就是王五。

他避开正门不进,悄然翻墙而入,走进谭嗣同的书房。谭嗣同正在秉烛写信,一见王五到来,欣喜地迎了上去。

王五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抓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一大碗酒,一气喝干,然后一拳捶桌,说:“复生,我按你的叮嘱已经探听到确切的信息:明天老妖婆就要动手了····..”

“真的?”谭嗣同紧张起来,“那么说,袁世凯他?”“你昨夜见到袁世凯了?”“昨夜他满口答应杀掉荣禄的,莫非他真的出卖了······”谭嗣同呆住了。

昨夜,谭嗣同在秋雨中撑着伞,只身来到法华寺,去见袁世凯。

袁世凯接见了谭嗣同。他一口称颂光绪皇帝是圣明的,维新派是对的。对谭嗣同的建议—准备在近日阅兵之时,对西太后进行兵谏,杀死荣禄—非常赞成。

袁世凯还拍着胸脯说:“杀一荣禄如杀一条狗!救国大业人人有责,我袁某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世受皇恩,岂能袖手旁观······”谭嗣同起身激动地说:“项城兄一旦除掉荣禄,你的英名也将永载史册!

袁世凯连声说:“剪除国贼,是应该的,应该的!”这时,谭嗣同却似真非真地加了一句:“项城兄,你如果告了密,我谭嗣同的脑袋可也能换得你的万世荣华啊!”袁世凯大笑道:“我袁世凯的红顶子可用不着你的血来染!

谭嗣同浑身热血沸腾,紧紧握了握袁世凯的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竟顾不得细雨霏霏,连伞都忘掉拿,就告辞走了。

谭嗣同走后,袁世凯连夜赶往天津,向小站驻军的荣禄告了密。

荣禄听了这惊人的消息,顾不得夜黑雨大,急如星火地奔向颐和园,向西太后陈述了一切。


慈禧放下捻珠,双手合十,面向观世音菩萨,喃喃地说 着:“真是菩萨保佑,也是我老婆子有福。我刚磨刀,他们就杀过来了!

随后,她面带杀气,转动着眼珠,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拉着荣禄到了她的暖阁里低声计议着。直到黎明,荣禄透露了西太后的口谕:······封锁四门,抓!抄!杀

“事情就坏在昨夜,坏在袁贼手中!”谭嗣同痛苦地醒悟过来。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王五站起来拉住谭嗣同的手:“事已至此,你也不必愁苦,此时,只有一个办法:我护着你走!只要我王五在······”

“走?往哪里走?”谭嗣同打断了王五的话,“您叫我做胆小鬼,逃走吗?要变法图强没有不流血的!中国的变法若要流血,由我开始!我要用鲜血去唤醒世人,让后世奋起继续努力!

谭嗣同拍着王五的肩膀,无限信任地说:“五爷,如今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您能把我们开明圣主—光绪皇帝保护好;有他在,中国就有希望······”

王五甩开他的手,气愤地说:“复生,您糊涂到什么地步了!不用我去保护,他也死不了。今天一早,老妖婆已下令把他囚禁在飞鸟难入的中南海瀛台之中。再说,救他又有何用

谭嗣同还想说些什么,老仆刘凤池推开书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托着一个大盘儿,向王五打了个招呼:“王五爷!”

王五一看,原来是一盘热包子。王五感动地说:“刘大哥,你也陪到半夜,太辛苦了····.·”刘凤池悄声说道:“王五爷,你劝劝少爷,他把心血都熬干了!今天没吃过一口饭!王五低声叹了一口气。

刘凤池退出后,谭嗣同和王五都下意识地坐到桌旁来。两人的眼光虽都注视着冒热气的包子,但谁也没有心思去吃它。

静默了一会,谭嗣同又站起身来,目光锐利地注视着王五,说:“五爷,我的意志已定。我想变法的事一是寄托康先生他们;一是寄托在您身上。您一定要保护住光绪皇上!

谭嗣同转身拿过案头的一个包裹,交给王五,说: “这里是我的一包诗文,请您转交给康先生。”

他又走到一只书橱前,指着一大堆书信说:“这里有几封我模拟家父手迹,斥责我无君无父的信件,官府搜去可能救我全家。我的事,希望您能速派人去湖南告知家父······”王五悲愤地点头应着。

谭嗣同又从墙上取下一柄宝剑,说: “五爷,我有两柄剑。一柄‘凤距,,一柄‘麟角'。我把这柄凤距,剑赠送给你,以报答老师对弟子的教导之恩。但愿尊师能用此剑斩尽天下不平之事!”

谭嗣同单膝跪地,热泪盈眶,双手举剑过头,呈给王五。。王五也单腿跪下,含泪接剑。

鸡啼三遍,王五才和谭嗣同辞别。他回到家后,就关闭了“元兴堂”酒店,把妻子送到河北故乡去加入义和团。

随后,他又只身返京,化名隐居在前门打磨厂的一家小小客店里,利用平日在江湖上来往的人情关系,设法去打探、营救一些参与变法的志士。

当时,虽已临近中秋佳节,但北京城中,却阴云密布,死气沉沉。大街小巷都回荡着一片恐怖的杀气。捕人的卒隶不分日夜地在追捕新派的人。

王五从友人那里得知,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已借着外国使馆的力量,去日本避难。被捕的人中,知名的除谭嗣同外,尚有杨广仁、杨锐、林旭、刘光第、杨深秀等人。

“劫狱!劫狱!要从虎口中把人夺回来!”深夜,王五还坐在小客店单人房间的油灯旁,愤愤地自语着、筹划着。

突然,一个青衣小帽的老者,手中拿着一个包裹,蹑手蹑脚地走进屋来,轻声叫道:“五爷!”王五一惊,站起身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刘凤池。他转惊为喜地说:“大哥,是你!”


“少爷从狱中有信传出来,叫我面交五爷。”刘凤池递上一个纸条说。王五拿来急忙展开一看,上面寥寥几字:“我在南所头监,请五爷设法通融进来,送我原用的被子一床,洗脸巾一条······”

刘凤池把包裹放到桌上,说:“这包裹就是少爷要的东西。”“好,交给我,我立刻送去!”王五说完,端起一碗酒,捧到刘凤池面前:“压压惊!”刘凤池毫不推让,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饮完酒,刘凤池立即告辞了。临别时,他眼含热泪说:“以后有事,你五爷只能去找我,或者找胡里臣、罗升。别人不要轻信,一群狼崽子都散了!”王五点头会意。

天色微明的时候,王五已经坐在南所头监的班房里。一个满脸油光的老班头正在苦着脸解释着:“五爷,不是小的挡您的驾,实在是上边一再关照,到里监去的人,不见朱谕不许开监。您要体谅小的,不然,我的性命······

“我不为难你。”王五用商量的口气说,“能不能让我隔墙看看他在那个监房?”“这,行!行!”班头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答应着。

王五用手轻轻拍一拍手中的包裹说:“这里边的什物请你交给谭大人,其中一个小包是我送给弟兄们的一点小意思。”班头的笑脸更开朗了:“何必呢,何必呢。”

班头一招手,示意王五跟上。王五跟着班头绕过几条曲径,来到院内的一个假山旁。班头轻声说:“您只能登上这假山去看看他的监房。他是中间的那个房子。”

王五登上假山,心中百感交集。这儿离谭嗣同的监房不过两丈多远,只是一个箭步就可直冲而入,但他却克制住了自己的莽撞。

晨曦射进谭嗣同监房的窗子,但王五不能见到谭嗣同,只能看到监房的半面壁上用血写成的几行大字。王五吃力地看着:“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看到谭嗣同写的诗,王五更焦急地踮起脚跟望着,希望能见上谭嗣同一面。可是那个班头在下面用手拍着王五的脚跟,说:“五爷,你该走了!时间长了不好!”

王五无奈,愤然地跳下假山,嘴里说着:“走!走!我来劫······劫······”班头惊奇地问道:“五爷,您,您说什么!”王五转过话头:“我万望你能好好照顾谭大人,不能叫他受委屈,来日我王五必有厚报!

“那当然,那当然!您五爷放心。不过,这里耳目众多,您······”班头话未说完,王五却已不别而走。

王五走出南所头监后,察觉到情况已很紧急,非立刻举事不可。他急急地赶往京郊一小镇,在那里召集了一百多个义和团的精壮之士。

他嘱咐这些壮士身藏兵器,乔装打扮,分成几伙,于明日一早齐集在宣武门外早市,再奔赴南所头监劫狱。王五又派人去故乡找他妻子前来参加这次举事。

这一天是农历八月十三,天刚蒙蒙亮,义和团百数十个壮士已聚集在宣武门外,王五和妻子见几伙人已到齐,便示意大家分批进城。

可是当大家快到城门边时,却见城门紧闭,城门外排列着几百个手持刀枪的兵丁。守城的军士不准城外百姓入城,说:“今日皇宫内有大事,过午时才开门!

王五情知不妙,便机智地领着一伙人转入庄稼地里。他轻声地对大家说:“事情起了变化。看来我们要进城去是办不到了。你们一些人先分散回去,待我和老伴进城探听一下,回来后再商量。

等众人散去,王五和妻子把匕首、金镖等短兵器藏在腰内和靴筒中,寻到一处离城门较远、比较僻静的城墙,两人攀缘而上。

两人越城而进,到达通向南所头监的那条路上时,只见兵马如林,戒备森严,而一群群的百姓却往菜市口涌去。王五上前一打听,一个老者说是去看杀维新党。

王五夫妇听了这个消息,犹如五雷击顶,他们呆呆地竟随着人流向菜市口涌去。当人群到达菜市口附近时,却被一批守兵拦住了去路。


王五夫妇俩当机立断,折进小巷,翻墙越壁爬向靠近菜市口的一家高楼屋顶上。远远望去,但见六只囚笼里都囚着人,刑场的凉棚下坐着几个监斩官。

“救人恐怕救不出了。”王五对妻子说,“可是我们还是应该向前凑,离刑场越近越好。”两人又越过几幢高墙,来到离刑场最近的一幢楼房的屋脊上隐蔽下来。

这次他们看清楚了:囚犯已从笼中解出,跪在地上,中间昂首挺胸的是谭嗣同。凉棚下的监斩大臣是刚毅。一见这个情景,王五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喊了一声:““杀!”

王五娘子早已有所准备,丈夫一声喊,几支金镖已经从她手里发出,直向凉棚下飞去,可也就在同时,行刑的三声炮响起,六个囚犯的人头已经落地。

金镖并未击中人身,却都扎在凉棚的木柱上。“有歹人!抓! ”刚毅躲在椅子背后,声音颤抖地指挥着。

刹时间,马队横冲直撞,百姓呼喊哭叫,刑场上一片混乱。王五和妻子趁机滑落在墙角下,两人捶胸顿足地痛哭一场。

当天晚上,王五和刘凤池化了装,买了香烛、纸钱、酒食供果,来到菜市口。他们通过层层关系,终算到了六具断首的尸体旁。刘凤池设了祭酒,王五挥泪而拜。

他俩又认领了谭嗣同的遗体,用红线把身首缝合。刘凤池又花了几百两银子,买通守兵,雇了马车,连夜把遗体运到湖南浏阳河畔去安葬。

谭嗣同死后,王五迁居京城郊外,悉心操练几百个精壮的义和团勇士,期望他们能继承先烈志愿,为变革图强出力。

光绪二十六年(一九OO年)旧历八月十三,湖南浏阳河畔南乡牛石岭下的谭嗣同墓前,大刀王五正在设酒祭祀。

墓前的小石桌上摆着祭品,点烧着大碗酒。酒碗旁横放着“凤距”剑。王五满脸泪痕地祭拜英灵。

突然,他双手捧起酒葫芦,猛喝了两口后,把葫芦朝祭桌上的酒碗掷去。顿时碗碎酒溢,但见酒溢之处火舌仍在舞动。

王五操起桌上的“凤距”剑,用剑指天,叹道:“复生!复生!你归天已两载。如今清廷腐败已极,八国联军已攻陷天津,我们的兄弟很多被打散了。但我还要和他们拼到底!”

王五说完,一边舞剑,一边高歌:“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他在墓前一直坐到太阳西沉,才收拾东西离开。临行前,又一次长揖:“复生!我要走了。你生前未完成的事业,让我们来替你成就!倘我活着,必再来祭····..”

当大刀王五离开湖南,返回京城的时候,八国联军已攻入北京,正在进行野蛮的烧杀抢掠,灾难又一次降临到百姓头上。西太后和光绪却化了装,趁混乱之际,坐着驴 车避难去了。

大刀王五一回到北京西郊,顾不得休息,立即带领一支义和团队伍,迎击入侵的联军,和他们短刀相搏,展开了白刃战。杀得洋人尸横遍野。

洋人败兵慌忙退回京都。八国联军统帅—德国人瓦德西大惊,立即调集了数以千计的各国兵马,荷枪带炮,前往西山围攻义和团。

西山顿时成为残酷的战场,枪炮声震耳欲聋,喊杀声响彻云霄。义和团勇士浴血苦战,以一抵十。最后终因孤军作战,粮尽力竭,全数壮烈捐躯。

西山一战后,民间集资开设的埋瘗局,在西山山顶的一个洞窟里,发现了大刀王五的尸体。


大刀王五身中多弹,遍体血浆。他一只手握着一把断刃的“凤距”剑,一只手掐住一个洋兵的脖子,粗大的手指已经深深掐进洋兵的喉管里去了。而他那双喷射怒火的眼睛,依然如生前一样地圆睁着。

埋瘗局的工友,含泪把王五的遗体清洗包扎好后,安葬在一个小小的山洞里,外面用石灰浆等严严地封闭了。

这年除夕前数日,王五生前的契友刘鹗老先生,得知王五的埋葬地后,不顾年事已高,带着两个健壮的随从上西山祭祀。

祭品在石桌上展开,酒在碗中燃烧,刘鹗在墓前大哭:“正谊!正谊!你一生对人、对事刚直不阿!可却死得如此之惨······老天爷啊,太不公平了啊······正谊!正谊!

风雪伴着悲哭在天空飞舞,枯叶随着呼号在地上滚动。刘鹗哭着哭着,丢开拐杖瘫坐在雪地的石块上。两个壮汉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老先生擦干眼泪,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悲愤地诵读着纸上的一首挽诗:铁面铁血铁铸身,侠肠义胆动鬼神。浩气冲霄昭日月,慷慨壮烈贯古今。刘鹗读完诗后又哭了一阵,才把诗笺放在酒碗中。

火舌舐着诗笺,把它变成了黑色的光片,它象大刀王五那张豪爽的黑色脸膛在火光中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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