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半岛,群山起伏,风景优美。打从20世纪30年代初期起,这里就是老革命根据地。在这根据地里,有个57户人家的小山村—桃花沟。
桃花沟有个张老三,儿子金贵在外地学生意,他与老伴张三嫂领着三个女儿—好儿、桃子和小菊,过着艰难困苦以放柞蚕为生的日子。
桃子要出嫁了,亲事是她七岁那年,由母亲做主,许给了赤松坡石匠于世章的二儿子于震海。这天逢集,三嫂对桃子说:“我织了18尺粗布,你拿到集上卖了,换几尺细花布,做出阁的褂子。”
腊月天气,寒风刺骨。桃子牵着小毛驴跟爹去孔家庄赶集。走不多远,见爹被柴担压得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她赶忙把大辫子往后一甩,去接爹的柴担。
集上拥挤不堪,人声嘈杂。桃子走过冬春楼,忽听震耳的叱骂声。只见一个破衣烂絮的少年,提着小篓,从门里跌撞出来,仰身摔倒在石头台阶上。
一位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冲过去将那个少年扶起,说:“小兄弟,有冤你尽管说,说!”那少年一张嘴,血和话一块往外喷:“孔秀才,你,你不给钱,还打人······俺爹就死在你们孔家手里!”
大地主孔秀才是这里的伪区长,地方一霸,谁敢惹他!这时,他跨出门槛,举手要打少年。那庄稼汉左手一伸,挡开了来势汹汹的巴掌,说:“有理说理,平白无故地打人不行!”
孔秀才一手叉腰,一手指点:“哼,你个穷庄稼巴子,敢造反?来人哪!”喊声一落,冬春楼里冲出五六个汉子,长枪短刀,杀气腾腾。
桃子见状大惊,对着庄稼汉疾呼:“那大哥,快跑!他们来的人多啦!”那庄稼汉却毫无惧色地叫道:“老少爷们,是朋友闪开,是冤家上来!
那五六个汉子直扑庄稼汉。庄稼汉横扫一腿,把打头的那个家伙绊倒。但他不提防背后有个家伙拔出匕首,朝他猛刺,庄稼汉猝不及防,臂上受伤。
桃子见又有一伙端枪的兵赶来,正在担忧,突见一白胡子老汉领着四五个青年庄稼汉,一拥而上。老人嘴里喊着:“朗朗青天,欺人太甚!”劫走了那受伤的庄稼汉。
桃子松了一口气,跑到十字路口,见一个穿着呢料军服的矮胖家伙,在戏台上冲着人群喊道:“咱地方拿下一个大恶人—共产党!今天就杀他!”那喊话的人,是伪区队长孔显。
十多个荷枪持刀的兵和警察,把共产党员孔志红押上台来。他昂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群众,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压迫人民、屠杀共产党的罪行,不少人为他的正气所感动,不断地抽泣、流泪。桃子也鼻子一酸,泪往外涌。
集散了。张老三父女俩顶着狂风大雪,黄昏时分回到家中。三嫂一见桃子的眼睛哭得通红,诧异地问:“出什么事啦?出阁的褂子换来了没有?”张老三气愤地说:“世道大乱,茧价跌得惊人,咱穷人没法活啦!
三嫂难受地低下了头。桃子抹了一把眼泪,说:“妈,别难过,我没有花衣服照样出嫁。
不久,桃子和于震海举行了婚礼。三间茅屋喜气洋洋,震海在武术班的师兄弟金牙三子等都来了。年长的在屋里坐下,几个年少的爬上院里那棵高大的赤松树,在树上看热闹。
桃子端庄大方,人们都在夸奖。那个曾在冬春楼前救人的白胡子老头,正是震海的武术师父江鸣雁,他也参加了震海的婚礼,他拍着于世章的膀子说:“痛快,穷人窝里生凤凰,咱震海娶了桃子闺女,你这当爹的算熬到头啦!
宾客走净,夜已很深。天下着雨,桃子正心跳地等新女婿进屋。忽然,一阵脚步声走进外屋,桃子沉不住气,扒开门帘往外窥视,只见一位高壮的人在北窗下站立。桃子心想:他还有什么事?难道女婿对我不中意?
蓦地,有人敲窗。桃子正在吃惊,窗扇“吱”的一声开了。于震海说:“老丁,进来。我在家等你一会儿了。”丁赤杰说:“时间紧,不多呆了,走吧!”
于震海掀开门帘对桃子说:“我有急事,天亮前就回来。你闩上门,后窗留着就行啦!”说完,闪身一跃,出了窗户。
桃子委屈地转过身来,一面哭,一面想:这可恨的人,连面都没看清,就匆忙走了。他是石匠,那心也是石头做的吗?桃子翻出针线,闷闷不乐地做起活来,直到很晚才睡。
桃子一早醒来,听到外间传出男子汉的鼾睡声,吓了一跳。她轻步上前,见炕上躺着个高大的年轻人,呼呼地睡得正香。她觉得十分面熟,及至看到他左臂上一条刀疤,她面前刹时出现了孔家庄集上那位庄稼汉的身影。
她一扭头,发现屋门后挂着一件灰布单长袍,一顶红疙瘩瓜皮帽。这是新女婿才有的装扮呀!再一低头,看到地上摆着那双自己一针一线为新女婿做的新布鞋。桃子笑笑,拉过被单,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太阳刚冒红,于震海的哥哥于震兴便带着简单的行李,到孔家庄萃女家当长工去了。萃女原是个戏子,后被地主霸占当了小老婆。时隔不久,地主死去,萃女就和姑妈一起过日子,平时正需要个帮手。
这时于震海也从炕上爬起,提起石匠工具箱就要出门,爹喊道:“这两天,你就不要外出做工了,在家帮着桃子收拾收拾。”桃子在一旁也小声说:“呆会儿安织布机,得两人安。”于震海默默地点了点头。
新婚夫妻装着织布机。桃子说:“去年你替人打架可把我吓慌啦!”震海上下打量着媳妇,惊奇地说:“嘿嘿!原来是你呀!”桃子忽然沉下脸来,她想起孔家庄集上杀孔志红的事,难道震海也是共产党?
她又自个儿否定:共产党是识字先生,震海是石匠庄稼汉,那么昨天晚上偷偷地干么去了?桃子单刀直入地问:“你夜里偷着出去的是哪一道?”震海答道:“现在告诉你,你也不清楚。日后你会知道的。”
忽然,于世章大声对儿子说:“震海,去借钱,买个猪来。这家要像个家,要有猪叫,要有鸡打鸣。”新婚夫妻听爹这么一说,也都笑了。
第二天,于震海来到集上,正要买猪,忽听有人说:“嗬!新嫂一过门,日子就好过啦!”震海一看,是丁赤杰和李绍先过来了。
找到一个僻静地方,绍先对震海说:“你参加中国共产党的请求,组织上批准啦!”震海激动地握紧绍先的手,说:“好兄弟,咱们一条心啦!头也长在一起啦!俺粗里粗气,不懂事,哥们千万帮助呀!
丁赤杰说:“党里的人,互相称同志。”震海眼含泪花地连喊:“同志!同志!”丁赤杰说:“党内要有个代号,你就叫玉子吧。”接着,李绍先拿出一封信,并把收信人的地址、代号告诉了震海,让他送去。
于震海第一次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又买好了猪,掌灯时分,兴冲冲地返回家。他把麻袋放在灶前,对正在屋里织布的桃子喊道:“快,快看我抓的猪仔。”
桃子忙下织机,边端油灯边说:“俺早在家里等着你呐!”打开麻袋一看,哎!猪仔闷死了,身上都变凉了。震海望着媳妇,笑着伸了伸舌头。
桃子偎在丈夫身边,轻声说:“你今儿得了聚宝盆啦?这么欢喜。死了猪仔,还笑!”震海说:“比聚宝盆还强哩!
第二天,晴空万里无云。震海和桃子正收拾猪圈,于世章坐在院子当中,背倚那棵高大的赤松树,看看这个新的家庭,脸上笑出了菊花纹。
这时李绍先来了,先和于世章老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对震海说:“珠子指示,派你去威海,接一位姓程的负责同志。时间要短,还要防备意外,不能出错。”
震海接受了任务,临行前,他对桃子说:“我有急事,要出去几天。你在家不要难过,听爹的话,啊?”已有身孕的桃子已看出,震海和绍先那些人来往不会做坏事。于是她点点头,又拿了几个熟鸡蛋,硬塞进震海的褡子里。
于震海很快来到威海卫,与程先生接上了关系。震海扛着皮箱走在前面,程先生空身在后。走到半路,程先生被警察拦住。他说是在外埠教书的先生,回乡探亲,顺利地通过了。
警察发现前面的震海,喊他站住。震海夺路奔跑,敌人一枪擦破震海的臂膀。他咬牙抱住皮箱,爬上雪山,然后,和箱子一起滚下陡坡,摆脱了敌人的追击。
震海爬起身,重新扛着那沉重的皮箱,抄近路赶上了程先生。最后,安全地把程先生送到了丁赤杰住的地方——丁家庵。
于震海疲累地回到家里。桃子心疼地惊问:“是不是又为谁抱不平啦?”震海笑了笑,摇摇头。
震海吃过饭,就上了炕。桃子为那未出世的婴儿缝着红小褂,丈夫打着酣畅的鼾声,使桃子伤心。她心里说:我揪心绞肠地熬了这些天,天天盼他回来,他倒一点事没有,睡得自在·.....
忽然,桃子全身一震,发现他右肩裹着白布,鲜红的血渗出布面,红得刺眼。桃子一脸苍白,身子一软,差点倒在震海的身上。她不禁又想起了孔志红,便哭着去找爹于世章。
于世章把儿子喊醒,叫到跟前说:“你参加共产党,为什么要瞒我?”震海说:“共产党和别的组织不一样,最秘密,纪律严,不告父母,不透给老婆孩子。”
刚烈不屈的于世章竟老泪纵横地说:“我身子糟蹋啦,动弹不得啦······我是说,你告诉共产党,有能用着你爹这个残疾人的地方,尽管说!”
当晚,桃子深情地对震海说:“你入党,这是好事,俺能不高兴?就怕有个闪失。唉!还有个没出生的孩子。”震海说:“为天下的孩子,咱才干革命!
不久,桃子生了个胖女儿,这天,孩子刚满百天。程先生笑嘻嘻地抱着孩子,给她起名叫“竹青”,还给桃子解释了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句诗的含义。
一会儿,桃子见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大都不认识。震海把他们让进了东间屋。胶东特委书记珠子也来了。
会议正在进行中,忽然,在村口放哨的武术老师江鸣雁跑来报告说:“发现地主于之善被人护卫着,骑着车子去孔家庄了。”
这天的下半夜,中共胶东特委的重要会议结束了。最后,绍先走出茅草屋对震海说:“你家这个联络站,要准备撤了。
天刚破晓,于震海还没有睡醒。桃子睁开眼,忽然发现一只胳膊伸进门帘里来。她猛拍丈夫叫道:“快起来,快起来!·
两个穿黄制服的警察扑到炕前,指着震海叫道:“老实点!共匪,有人告你啦!”于震海猛地跃起身来,站在炕上,大声吼道:“干什么?”
震海拔下挂在墙上的菜刀,拍着墙喊道:“哪个不怕死的上来!”两个警察一见不妙,没命地冲出房门。桃子飞快地把门闩上。
这时满院是敌兵,为首的是伪区队长孔显。桃子焦灼万分,炕上的婴儿也大声啼哭。桃子扯着震海:“难道你走不脱,你的武艺哪?”震海哽了一下:“只怕我脱身,敌人抓你遭殃!
桃子又悲又气地说:“俺不是穷人骨头?你是党里人,俺不是你媳妇?”桃子镇静下来,迅速把鞋扔到震海的脚前,厉声道:“走!快走!
屋门被敌兵撞得“哐当哐当”直响。桃子奔到门后,拼命地顶住门板。她眼里冒着火花,对震海说:“放心走吧!什么样的灾难,桃子都顶得住!
震海怀揣菜刀,踏着灶台,身子一缩跃上了梁头。他那柴硬的大手,撕烂一块芦苇编的屋笆,宽肩膀向上一扛,掀起一片屋盖,上了房顶。
两个穿灰军装的兵,正趴在屋脊上,头朝下,向院里瞄准。他俩听到身后有动静,还未来得及调转枪口,于震海赶将上去,一踢一踹,两个敌兵惨叫着落下房去。其中一个,把孔显砸倒。
于震海乘机跃过一丈多宽的胡同,跳到邻居的房顶上。而后,又连续跑过二三十幢屋顶,来到村子中心。忽听一声唤:“震海,师父在此!
震海低头一看,这里正是江鸣雁的家。师父正在院中向他招手。他纵身一跳,老人稳稳地将他接住,抱到屋里才放下,接着,揭开炕席,用脚踹个洞,让震海藏在里面。
敌人搜查了一阵子,没见到于震海的影子,便都抢猪、拖羊、抓鸡去了。
江鸣雁揭开炕席,拉出震海,只见他除了白牙,全是黑的,师父端来一盆水,震海洗了洗,然后避开敌人,急忙逃上山岭。
桃子被捕了。她迎着雨后的彩虹,踩着泥泞的大道,怀抱着竹青,在两个警察的监押下,向孔家庄走去。
桃子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背着光亮,把奶头塞进孩子嘴里,她因挨饿,受惊,遭打,乳房没汁,孩子吮吸几口,就又哭开了。
下午,伪区队长孔显带着几个人闯进来。孔显对桃子喝道: “快说,上你家去的人都是谁?”桃子不语。
孔显解下腰带,抡着吓唬桃子说:“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孔秀才一步跨进门来,大声叱责道:“住手,不要伤和气!
孔秀才皮笑肉不笑地对桃子说:“你告诉你男人,叫他回家做工,再不要和官家作对,回去吧!”桃子抱着孩子,垂着头,迈出门槛。
桃子回到家。于世章疑惑地问:“多少钱保出来的?”桃子说:“敌人自己放的。”于世章更疑心了,说:“震海当共产党,放你倒这么轻快?”桃子也觉得这里面有鬼。
这天傍晚,于世章坐在院里的石条上,儿媳桃子给公爹换药。于世章说:“桃子,你比我们家哪个都强。”桃子红着脸说:“爹,你又见外了·····.”
忽然,墙外一片马啸声、自行车铃声、急踏踏的脚步声。伪区长孔秀才和伪区队长孔显,领着一班人马,个个荷枪拥进小院里。
桃子骇然,站起来护着公爹。于世章抹一把胡茬茬的嘴唇,泰然坐着。孔秀才说:“今天我亲登贵门,实在是为你着想。”于世章说:“野猫子进宅,没安好心!
孔秀才气得脸色发白,却强装平静地说:“老东西,不要后悔莫及呀!”于世章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秀才,瞎话骗人,坏事做尽!我于世章要和你们斗到底,拼个高低!
孔秀才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吼道:“本性难改的穷鬼!孔显,叫兵来!”七八个敌兵扑向于世章。桃子推挡着扑来的敌兵,被敌兵推倒。她又跪着卫护公爹,嘴里喊道:“爹,爹啊!
这时,震兴从萃女的口里得到消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了。他跪到孔秀才的脚前,哀求道:“秀才老爷!你恩德,俺爹残疾,你饶了俺爹······我去把俺兄弟找回来······”
世章对大儿子骂道:“没脊梁骨的孬种,气死我啦!你给我滚!滚!”世章如此发火是有原因的。原来震兴到萃女家扛活,萃女渐渐爱上了他。世章一家人都反对,震兴一气之下,好久不回家门。此时回来,世章格外恼怒。
孔秀才威胁于世章说: “我可是先礼后兵,这是你自找的!”世章冷笑道: “先 狐狸后狼,一条狗屎肠子!孔秀才!你要干什么就来吧!”
孔秀才指着院里那棵高大的赤松树,命令道:“把老瘫子吊上去!”几个敌兵把于世章拖到树跟前。桃子喊着:“爹!”扑上前救护。敌兵用枪托将她撞倒。震兴也一步一跪地扑向爹。
爬上树的敌兵,从树枝上搭下绳子,敌人把于世章勒着胸腰吊起来,拉到半空中。于世章用他那高亢粗犷的嗓音疾呼:“乡亲们哪!记住仇呀,跟共产党闹革命,打江山啊····
孔秀才恼怒而又沮丧地盯着赤松树上的于世章,穷凶极恶地喊道:“放火!放火烧死这个穷瘫子!
残月如勾,繁星密布的夜空,那赤红的火光,影影绰绰,混在天际的群星之中,像是一颗颗明星在燃烧。伏在山岭上泪眼眺望的于震海,右手攥着发抖的匣子枪,左手抓进坚硬的黄砂地里。
爹那悲壮的呼喊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震海咬着嘴唇,竭力控制自己。对,不能莽撞,敌人是想用迫害他父亲,诱使他入网,达到消灭共产党人的目的啊!
过了一会儿,于震海擦着眼泪,一步千斤地走回山上。再回头南望,只有星星,没有火光;耳边只有风声,没有呼声......
绍先看着震海被乱石磨破的鞋,被树枝划破的衣裳,无限感慨地说:“震海,你熬过这一关,不容易呀!眼瞅着自己的老人被活活烧死······你,我的好同志!”震海悲泣说:“若没有党,我怎么也要冲回去拼了啊!
绍先、震海、赤杰三人坐在山泉旁的岩石上,远远地发现两个人影向这边移动。原来是江鸣雁老人搀着满目泪痕的桃子,脚步沉重地登上山来。
桃子激动地对大家说:“你们都在······”震海颤抖着声音说:“你来······”桃子嗓子沙哑地说:“找你,和你说爹留下的话······”
程先生走了过来,他擦干眼镜片上的泪水,沉痛地说:“同志们,珠子同志脱不开身,我代表中共胶东特委,向英雄的革命战士于世章同志,致最沉痛的悼念!
敌人撤走后,大家把烈士的遗体,安葬在一个赤松林边的山坡上。绍先把大家招呼到烈士的墓前,低声说:“同志们,我们在这里开个小会。特委决定,为了对付反动派的屠杀,立即成立小型武装组织,你们这一组由震海负责。”
自从公爹被害之后,桃子就抱着竹青回到娘家桃花沟。程先生也以“客人”的名义,住在张三嫂家里。他平时以教书为掩护,由桃子暗中配合,进行党的秘密工作。
有一天夜里,天气阴暗,敌人猜想共产党很可能借机活动。于是派人把张老三的房子围住,围了大半宿,也没见桃子和程先生出来和外人联系。
震海的武装小组早就埋伏在这里,趁敌人困倦时,一声喝斥:“不准动!”震海用匣子枪指着说:“把手举起来!共产党不杀俘虏!”几个敌人在惊慌中被俘。
震海见到了程先生、桃子和爹妈。张老三解恨地说:“二女婿,你们干得好!说罢,指了指那几个被押的俘虏:“哼!还敢到我这里打坏主意,瞎了狗眼!
黎明,有人送来绍先的指示:我文登乡有两个同志被捕,现押在孔家庄,明天敌人要把他们转往文登城,让震海等携带武器,火速赶来集合,谋划营救办法。
夜里,七八百户的孔家庄镇,漆黑一团,行人断迹,唯有街中心的冬春楼,灯光照耀,醉骂声,麻将声,一片喧闹。
几个人影,顺着墙根悄悄地摸到了冬春楼的后门,最前面的于震海,对着三个门岗,猛扑上去,低喝一声:“谁动就要谁的狗命!
绍先和赤杰领着另外几个有武功的青年,摸到牢房外边。他们踏着肩,搭成人梯,最上面的一个,用力一蹿,骑上墙头。接着,顺下绳子,一个一个拉上去,又跃身跳进院里。
牢门的锁被砸开。留下两个人在门口掩护,绍先和赤杰等冲了进去。划着火柴,见湿地上躺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绍先直呼: “同志,醒醒,醒醒…………”把他们背起就走。
这时,震海和金牙三子他们几个,正在牢房的侧面狙击敌人。绍先他们背着营救出来的两个同志脱险而去。接着,由震海等人断后,边打边撤。
刚撤到冬春楼的门口,敌人的火力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孔秀才嚎叫着:“抓住共产党,活的一千,死的八百!”
震海对身边的同志命令道:“我来掩护,你们先走!快,这是命令!”金牙三子等刚离开冬春楼不远,三子突然感到胸口一热,他负伤了。
这时,桃子正踏着猪圈的矮墙,紧张地朝孔家庄方向眺望。那里传来了阵阵揪心挖胆的枪声。
忽然,桃子发现是谁背着个人,朝她家走来。她跳下矮墙,出门迎了几步。那人看清了桃子的面孔,说:“三子同志负伤啦!”桃子果断地说:“快,给我!”桃子从那人身上接过三子,背进家里。
桃子先把三子放到炕上,包好伤,又喂了几口水,然后把他藏到高粱秸搭起的棚子里。桃子紧张地问:“他呢?”三子说:“嫂子放心,震海哥有胆量,有武艺,坏蛋对他没办法。
吃过早饭,敌人闯进来。先在院子里打量一番,接着进屋翻腾起来。忽然从炕上把染有血迹的被子拖出来,放在桃子面前。桃子低声说:“自个弄脏的呗,你们家没女人吗?问她们去!
敌人又把山菜篮子里的花包袱打开,一包药物落在地上。桃子一愣,这是今早晨才去抓的治伤的药啊!忽然她心里一动,忙说:“防伤用的。砍柴难免伤着腿和胳膊。再说,山上有伤人的野兽,没药备着行吗?
“胡说!”敌人吼叫着,两个敌兵扑了上来抓住桃子,拳头、枪托子乱打一阵。她扑倒在地,那血染透撕破的蓝粗布衣裳,流了一大片。
桃子又一次被捕了,敌人端枪押着她。她挺起胸脯,微昂着有力的颈项,迈着均匀稳重的步子,毫无畏惧。桃子暂被押在孔家庄的区公所里。
桃子被捕后的第二天,她的哥哥金贵正好受孔秀才大少爷的委托,给孔秀才送东西回来。孔秀才知道金贵是儿子信得过的人,便要他去劝桃子说出共产党的下落。
兄妹几年不见,恰在牢房相会,桃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金贵依照主子的吩咐,讲明来意。桃子大怒:“没有脊梁骨的东西!滚!”金贵阴冷地说:“你不讲,就关你一辈子!
金贵劝说妹妹无效。次日,他提着皮箱回家,准备在二老面前,再动动口舌,让爹妈透出于震海和其他共产党的情况,以便放出妹妹。
傍晌,金贵回到家。三嫂惊喜地叫了声:“我的儿!”接着眼含泪花,上下打量着金贵,儿子长高了,高出妈一头。小菊一听哥回来了,她急忙从外面跑回家,但一见哥哥那打扮,就撅起嘴来说:“来了个洋哥哥。
金贵问:“爹干么去啦?”妈答道:“他整天在山上放蚕。过一会儿叫妹喊你爹去。”三嫂边说边把儿子让进屋。小菊正好奇地看皮箱里的东西。
母子俩刚在炕上坐定,金贵就阴沉着脸说:“咱家怎么闹的,桃子嫁给个姓“共”的。这好,被捉起来了。秀才大老爷叫我劝劝二妹,说出共产党的去向来,就放了她,还赦免于震海无罪。唉!她就是不听,还骂我没骨头。
三嫂吃惊地问:“这是真的?你真的劝过她?”金贵答道:“这还有假?当哥的能眼瞅着妹妹遭殃不管?”金贵点上支烟,继续说,“妈,你一定再劝劝我妹,她听你的话。叫她别跟共产党一块闹,那纯粹是找死!
三嫂浑身寒栗,她看透了儿子的黑心,“啪”地一巴掌打在金贵的脸上。她痛心地说:“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儿!出去,你给我出去!”小菊也抓起皮箱,扔出门外。
在一间茅草屋里,程先生向到会的人介绍了桃花沟工作开展的情况。于震海难过地说:“被捕的两个同志救出来了,可伤了金牙三子!桃子也····
忽然,凤子从外面跑来,抹抹泪说:“今天在孔家庄集上,只见桃子手戴铐子,腰胸挺得直,身上有血。听说要押上汽车,送文登城去!”震海惊得瞪大了眼睛。
绍先说:“桃子是共产党员的家属,她始终和敌人周旋,没承认和我党有什么联系。至于营救的办法嘛,我想是否可以利用于震兴和萃女的关系,让萃女找她哥想想办法,还是有希望把桃子救出来的。”
大家分析了萃女的情况,认为萃女过去虽是地主的小老婆,但她父亲被害,自身又受过孔秀才的凌辱,对救震兴的弟媳是会尽全力的。再则,萃女的哥哥身为专员秘书,此人有些开明见识,可以争取。
次日,绍先找到震兴,让他做萃女的工作。萃女同意了。绍先和萃女约定好,他骑着自行车先行一步,待萃女赶到之后,到城里“三合饭店”碰头。
绍先刚走,萃女和震兴就动身了。萃女笑嘻嘻地对震兴说:“傻人呀,我这次到城里找我哥救桃子,全是看你的面子。”震兴打了下毛驴,笑笑说:“有情······有情后补呗!
进了城,萃女很快在“三合饭店”见到了李绍先。绍先对萃女说:“对你见义勇为,救护我们的亲人,表示感谢!”萃女说:“我一定按照你们指的路子办。俺哥这人你们清楚,他对国民党政府不满,怨蒋介石只剿共不抗日。
绍先掏出一个钱袋说:“这一百块大洋,请你收下。”萃女红着脸说:“这是怎么的?我是为了钱?我只盼你们革命成功,孔秀才逼我写的那个守节文契就没效啦!
萃女经过许多周折,终于找到了哥哥。他哥想法贿赂了管事的人,才把桃子救了出来。桃子被救之后,仍旧送回桃花沟。
桃子因重刑、坐牢,身体有病,回家后已不省人事。三嫂和小菊每天熬药、喂饭,用心侍候,桃子的神智才慢慢地清醒了。
这天,桃子把三嫂叫到跟前,用微弱的声音说:“震海和同志们都好吗?”三嫂用发颤的声音说:“都好,都好,都在狠狠地打那些坏蛋哪!
腊月的一天,大雪纷纷扬扬。特委书记珠子正同震海和三子谈话:“我们组织有了大发展,武装暴动工作正加紧准备,这是同志们用鲜血换来的成绩!你俩作战勇敢,威震敌胆。可目前形势险恶,敌人通缉你俩,组织决定·····.”
珠子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决定保存力量,避开敌人的锋芒,你俩暂停武装小组的活动,立即去东北,隐蔽待命。”
金牙三子气呼呼地说:“正要暴动,我俩却逃跑?!”震海说:“最危急的时候,我俩怎么能离开胶东!”珠子严厉地说:“你们的心情,组织是理解的,但要想到大局,想到整体啊!
经过解释,震海和三子都表示服从组织的决定。最后,珠子说:“震海好久没回家了,桃子刚刚出狱,临走前,回家看看桃子吧。
震海和三子高兴地走在路上。震海问三子:“我见了她,该怎么说呢?”三子猛拍了震海一下,开玩笑地说:“哈哈,英雄会英雄,要高兴。可不准哭鼻子哟!”
二人刚进门槛,三嫂一见,忙拉着他俩的手说:“孩子,先到厢房去,桃子在北屋刚吃完药,要歇一会儿。”
进了厢房,震海说:“婶,她的伤怎么样了?”三嫂流着泪说:“那些狠心的东西,什么刑都用啦,抬回来只剩下一张皮,一丝气······”三嫂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三嫂领着震海和三子来到桃子的身边。震海心疼地说:“我来看你…………”桃子抬了抬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忽然,张老三走进屋来,说:“桃子,听说震海要丢下你娘俩远走,别依他!”震海对桃子说:“组织决定我和三子去东北,为了保存革命力量······”
桃子用柔弱的嗓音,缓缓地说:“爹,你女婿是共产党,闹革命,为爹,为妈,为世上受苦的人!党的事多着呐,就让他走吧。
三嫂想让他们夫妻俩说句体己话,要走。桃子吃力地伸出手抓住妈,说:“妈,妈呀!关东冷,我这被厚些,让震海和三子兄弟拿去。他俩饭量大,多烙些干粮带着路上吃。提前包饺子,给他们过年·····.”
金牙三子用颤抖的声音说:“嫂子,你真是个好嫂子啊!你的心意,俺永远记住。”时间紧迫,震海与三子在暗影中与桃子告了别,向西走去。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金牙三子已先行了一步。这时,于震海也已过了牟平城,见那东去的路人,喜气洋洋,笑语不绝,都准备回乡过年,全家团圆。于震海对此情景,全不放在心上。
三子已站在七里店村口,等震海到来。忽见一个警察,用文明棍指着墙上的“通告”,吼道:“年关已到,县府有令,加强治安,捉拿共匪,发现情况,马上报告,如有犯禁,格杀勿论!
三子气得心里冒火。那警察又亮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个人头,把它贴在墙上,指点着说:“这就是共匪于震海的样子,红毛大眼,血嘴獠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三子压不住火,上前冷笑道: “让我开开眼界,见见于震海!”说着从警察手里夺过文明棍,把贴着的两张纸,捅了个稀巴烂。
人群哄乱,三子趁机缴了警察的手枪,大声喊道:“老乡们!别跑!共产党是为咱们穷人打天下的。我就是共产党于震海,你们看,是画上的那个样子吗?
七里店的警察所长正在和别人喝酒划拳。逃回来的那个警察报告说:“所长,所长!共产党于震海,正在村头聚众闹事!
这时在村头的三子抬眼一看,震海已经来了。他急忙跑上前去,把刚才的事谈过之后,催促道:“快走,狗养的会追来的!
震海望了望公路两旁的雪野,皱着眉说:“雪地里藏不住人,只有离开公路,仍进七里店,找个地方躲避一下。”
二人来到客栈。震海对掌柜的说:“我这兄弟有病,要个僻静的单间。”掌柜端着油灯,把他俩送到一个阴暗的房间里。
恰在此时,追来一伙警察,把震海他们住的房子包围住,一面喊话,一面往里打枪。
三子掏出枪,被震海一把夺去。他冲到门口,举枪还击,一个警察一头栽倒在雪地上。三子又重新夺回枪,说:“祸是我闯的,你快藏起来,你比我作用大,你有老婆孩子……”
三子碰倒油灯,屋里顿时黑洞洞的。三子一枪又撂倒一个敌人,随即冲出房门,边跑边喊:“于老爷在这里,不怕死的小子们跟我来!”他飞快地出了大门,跑到大街上。
三子在前面跑,敌人一面尾追,一面开枪。三子不幸中弹负伤,鲜血洒落在雪 地上。
敌人追上来了,三子回头迎击,一枪一个,子弹很快打光了,他沙哑着嗓子高喊道:“于爷爷等着你们!”最后,在敌人的乱枪声中,他光荣地牺牲了。
第二天,文登城的城门上,挂着死者的首级,贴着于震海被枪杀的消息。惨不忍睹的消息很快地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桃花沟。
于震海牺牲的消息,一直瞒着桃子。转眼第二年的清明节到了。这天,三嫂、桃子、小菊正在翻地,两岁多的竹青自个儿在一边玩。桃子边干边和妹妹说笑,三嫂轻轻地叹了口气。
张三嫂难过地叫了声:“桃子!”桃子见妈那悲凉的神色,奇怪地问:“妈,叫我做啥呀?
三嫂上前理了理桃子的头发:“上坟的香纸买了吗?”桃子说:“俺公爹死时有话,不叫烧香纸。”小菊说慌了口:“他呢?”桃子的心一紧,惊异地问:“他?他是谁?”
三嫂狠狠地拍了小菊一下,说:“死妮子,多嘴!”小菊哭了。三嫂控制不住心头的悲痛,眼泪夺眶而出。桃子脸如白纸,呆痴地发怔,连声痛叫:“妈,这是真的?妈妈,这是真的吗?妈妈呀······”
这时,程先生和李绍先也走过来。绍先说:“妹子,没早告诉你,因你有病,别见怪。特委的同志都问候你,你别觉着孤单,大家都和你在一起。”桃子微微抬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此刻,她却没有了眼泪。
一天,张三嫂家的小茅草屋里,炕上炕下坐满了人。胶东特委正在召开重要会议。
散会后,珠子紧紧握住桃子的手说:“是你的行动,要党这样决定的—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啦!”桃子激动万分,眼含热泪。
绍先接着说:“你就参加桃花沟党组织生活,做个像你丈夫一样的共产党员。”桃子抬起头,说:“你们也该像吩咐他一样吩咐我。”
那次金贵回家,被他妈赶出门之后,沮丧地返回孔家庄。孔秀才为了进一步拉拢金贵,答应把漂亮的侄女许配给他。金贵十分得意,决定再去桃花沟,从放蚕的爹爹那里刺探情报。
四月的山峦,花卉织锦,树木苍绿。为了防止鸟类伤害蚕虫,程先生帮着张老三在山上轰赶鸟雀。歇息时,程先生便对张老三讲革命道理,这会儿,张老三听得句句在理。
那金贵来到窝棚跟前,忽听到里面有个陌生人在和爹拉呱,讲的全是共产党的话。金贵先是一怔,接着心里暗喜。他又偷听了一会儿,知道那人是个教书先生,就住在自己家里。金贵匆匆地向孔秀才报告去了。
过了些天,不知为啥,桃花沟接连来了两次货郎挑子。桃子把这一奇怪的情况报告了程先生。
程先生决定马上离开这里。桃子挎着篮子,在山间小路上护送着程先生。走了一程,分别时,桃子从篮子里摸出几个熟鸡蛋,说:“路上垫垫肚子。”
突然,后面响起了山鸡的惊叫声。桃子回身一看,发现草木丛中有几个人影,急忙说:“有敌人!”程先生说:“我对付,你快走。这是命令!
这时,前面也出现了敌人,堵住了去路。后面草丛里的敌人窜出来,截住回路。程先生和桃子一块被捕了。
在监狱里,桃子受尽了毒刑拷打和引诱,只换出了她的一句话:“不知道!”
敌人无奈,最后使出了更加卑鄙的手段,买通她的哥哥金贵,把折磨得昏迷不醒的桃子,强迫嫁给济仁堂冯子久的弟弟冯痴子。
绍先闻讯,和张三嫂商量好,让张老三借头小毛驴,以给三嫂看病为名,去孔家庄请冯子久。
在回来的山路上,小毛驴驮着一个三撇黑胡的老头,颠簸地走着。走到半路,绍先从路旁的松林里走出来,拦住了去路。冯子久惊问:“你是谁?”绍先说:“我是于震海的朋友。他媳妇·····.”
冯子久惊恐万状,说:“震海的媳妇,是孔秀才强嫁给俺老二的。我不情愿,没办法呀!”绍先恳切地说:“这与你和你兄弟无关。只要你应个条件:桃子是明里嫁给你弟,暗里是假夫妻。”冯子久点头答应。
桃子被抬到冯痴子家后,经过冯子久的治疗,身体慢慢好转了。当桃子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后,多么盼望见到亲人哪!这天,绍先来了,他安慰了她,又鼓励她在这里为革命开展工作。
不久,程先生被敌人杀害了。烈士在狱中的遗书,经过地下党转到特委,又很快地传遍了胶东半岛,激励着正在准备暴动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
绍先悲痛地念着程先生那带血的遗书,张老三和张三嫂听着心情分外沉重和难过。忽然小菊从门外冲进院子,喊道:“妈!俺那黑心的哥来啦!
李绍先掏出手枪,藏到街门后;三嫂拿起个小板凳在窗外装作做针线;张老三气呼呼地在院子里操起一把铁锨,坐在一个石墩上。金贵进门后,胆怯地躬身问道:“爹,妈,您二老可好?桃子妹嫁到冯家过得好吗?'
这一问,引出了张老三的心火,举起铁锨,吼道:“你还有脸问,还不是你把她送到火坑里?滚!你不是我儿!”金贵被骂得恼羞成怒,掏出手枪说:“好吧,你不认儿,我也不认爹!告诉你,姓程的也是我告发的,怎么样?!”
三个人听后十分惊异。因不久前,从萃女反映的情况看,程先生的被捕遇害,可能与金贵有关。金贵这次回家,又不知抱着什么祸心。再说,桃子被卖改嫁,也是他出头办的缺德事。老三和三嫂心里都窝着火。
三嫂起身上前,用胸口迎着枪口:“好啊,没心肝的东西,你放枪吧,打死你爹妈!”金贵枪口对着双亲,向院门口后退着。
“奸贼,你的心好狠哪!”金贵大惊,回头一看,一个高个儿的人堵在院门口,怒目和枪口一齐对准了自己。金贵调过枪口,惊问:“你?.····.”绍先说:“我是共产党!把枪放下!”
金贵吓得“扑通”跪倒,哀求父母:“爹!妈!快讲个情,放了我,抓住我就没命啦!”三嫂严峻地说:“叫你跑回去领赏?!
金贵猛地对着绍先开了一枪,接着推倒母亲,拔腿就跑。张老三一锨未打中,金贵已窜出街口。
金贵慌慌张张地跑到村口,迎面遇上了桃子和冯痴子。桃子满眼怒火,她一手抱着竹青,一手死抓住金贵握枪的手。冯痴子也来了勇气,上去夺过了金贵的枪。
金贵又跪在桃子面前,哀求道:“好妹妹,哥的命,就在你一句话啦!饶了我吧!”桃子斥责道:“你认贼作父,五脏六腑都叫财主的臭水沤烂了。讨饶?没那么容易!”这时桃花沟好多人都来了,要求杀了金贵为程先生报仇。
绍先带着伤和三嫂赶到跟前。三嫂对绍先说: “还留他干啥!去掉这个孽种!”绍先一挥手,几个青年拖着金贵,向北山走去…………
夜深了,三嫂却总是睡不着。她对身边的桃子说:“把你哥这个病根去了,痛是痛点,一下子就好啦!”
桃子赞同地“嗯”了声。接着她对妈说:“我和冯痴子相处,可别扭啦!他把铺盖搬在地上,不管天冷天热,都穿着衣裳睡。看来真痴。不过,心眼倒挺好,处处照顾我和竹青。这个人哪,真怪!”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1935年的立冬——阴历十月十三日。这天晚上,小菊轻声哼着歌,在油灯下和母亲密针细线绣着红旗。
忽然西墙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有人敲了几下门。三嫂警觉地问:“谁呀?”“是我,我是震海呀,婶!
三嫂迟疑地打开门,眼前站着的正是于震海。震海上前拉住三嫂的胳膊,说:“婶,我从关东才回来。”三嫂惊恐地端起油灯,瞪着震海说:“你是人是鬼?别来吓唬你婶······好孩子····..”
于震海猛然想起十几个月以前,金牙三子在七里店呼着他的名字牺牲的事。震海悲痛地说:“婶呀,那死的不是我,是三子为掩护我牺牲的。”三嫂扯住震海,痛哭着叫道:“我的孩子,你真的还活着?真的?
三嫂忙着做饭,震海问:“婶,她娘俩好吗?”三嫂呆在那里,半天轻声地说:“桃子······挺,挺好的······”张老三回到家,见震海回来了,大吃一惊。他对着流着泪的妻子说:“这可怎么好呀,这怎么好······”
深夜,于震海知道了桃子的处境后,一个人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中闪闪烁烁的明星······
他突然返回屋里,沙哑着嗓音,说:“婶,大叔,谁也不怨,要算账,咱找孔秀才那群坏蛋!”接着他打起精神说:“我找组织去,我走啦!”
震海找到组织,忙着参加暴动前的准备工作。中共胶东特委召开会议,决定成立一个以于震海为首的突击大队。
第二天,震海和绍先二人来到岔路口。绍先停下来,说:“你回去看看桃子她娘俩吧。”震海声音低沉地说:“这会怪忙,没工夫!”绍先严肃地说:“你一定要回去。你要相信组织的话,更要相信桃子同志!
于震海和绍先分手后,向赤松林走去,他要去看看金牙三子的坟。震海来到墓地边沿,忽然发现有个人,守在父亲那座坟旁边的一个坟丘前,双腿跪地。震海猛地一愣:“啊!是她!”
一个两三岁的小孩,从草丛里跑出来,直奔桃子跟前,叫道:“妈,妈!俺爹,俺爹!
震海张开嘴正要应声,这时,桃子母女却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他,直向对面招手。那边一个挑担的青年男子,正一步步赶来。震海猛感到仿佛有谁在背后拉了他一把,他踉跄着向后退缩。
三人聚在一起,男的抱起孩子,桃子扯下他腰带上的手巾,叫他拿着擦脸上的汗。
一股冷森的凉气,透过于震海的心窝,他颤抖得直喘。“我,这是怎么啦?他边自语着边用力捣了自己一拳,下山的脚步,快如疾风。
1935年阴历十一月三日,在胶东半岛,开天辟地地成立了武装暴动大队。大队长于震海传达上级首先攻打孔家庄,接着攻打文登城的指示。
这天傍晚,浩浩荡荡的暴动队伍,开进了于震海出生的村庄—赤松坡。群众一片欢腾!震海对暴动队员说:“大伙好好睡觉,养好精神,准备攻打孔家庄!
震海来到村头,站在高处,进一步观察地形,以便确定进军的路线。忽然一个庄稼人急匆匆地来到震海身边说:“看样子,你是个领头的。请你告诉震海,他是我的朋友,就说他的媳妇和孩子都好好的。
震海吃惊地问:“你是谁?”“我叫冯痴子,其实我不痴,刚才说的是真话,实话。桃子是于震海的好媳妇,桃子好好的。桃子怎么弄到俺家,她清楚。我和桃子是假夫妻真兄妹啊!
震海的热泪涌出来了。他激动地攥着冯痴子的手,说:“你不是痴子,你是个好兄弟。我替震海谢谢你!”
次日,桃子以联络员的身份来送特委指挥部的通知。一进门,桃子立时瞪大眼睛,脸色苍白,身子一僵,重重地靠在门框上。震海大步抢上去,扶住她:“桃子,我,我没死······”
桃子哭喊着:“你活着,你回来啦?”“我回来啦,参加暴动,打敌人、报仇!”桃子抓着震海的大手:“啊,这,这不是做梦吧?”
下午,根据指挥部的通知,突击大队的骨干力量集合起来,在于震海的指挥下,开始攻打孔家庄。
战斗激烈地进行,孔秀才和地主豪绅们在冬春楼上鬼哭狼嚎,乱作一团。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活捉。
孔家庄十字路口的戏台上,李绍先正在主持召开公审大会,斗争孔秀才。震海举起铁拳,领头高呼: “中国共产党万岁!” “革命万岁!”
张老三一转脸,见二闺女桃子正和凤子站在一边,他高声说道:“孩子,今天不是他杀咱的孔志红了,是咱杀他们啦!
大街上,一支二百多人的暴动大队,在于震海的带领下,向文登城开去。桃子用含着泪花的眼睛,凝望着远去的红旗。
此时,昆嵛山上,尽是枯黄的荒草和桲萝丛。只有那一朵朵星形的小黄花盛开着,微笑着。它,就是耐霜熬寒的山菊花。
---------- 下册 -----------
敌人盘踞的孔家庄,被胶东暴动的革命队伍攻破之后,伪区长孔庆儒和他儿子孔显,带着管家万戈子、区队刘队副,还有背着地契、账簿的小舅子于之善,便藏到了冬春楼的秘密地洞里。
这一伙在地洞里藏了一天,觉得不是办法,决定逃走。夜里,万戈子和刘队副架起孔庆儒,孔显抡着手枪断后。于之善因酒醉如泥,被孔庆儒甩下了;为了防止他追赶,还命孔显他们把一块大石磨压在洞盖上。
孔庆儒逃到威海,住在公安局长郑维屏家里。郑维屏是孔庆儒早就结识的人物,也是孔显的干爹。孔庆儒整天吃着银耳、燕窝、鱼翅之类,听戏曲,搓麻将…………好不开心。
几天之后,孔庆儒得到惊人的好消息:文、荣、牟、海四县的暴动队伍,大部分被韩复榘派来的展书堂的八十一师镇压下去了,连胶东特委书记、暴动总指挥也抓到了文登县城。
不久,文登县党部主任和县长派人送来信函,请孔庆儒立即回县商量要事。孔庆儒即刻动身,他蜷缩在笘篷里,迷惑不解地想:这么急叫我回去,会是什么事呢?
到了县城,孔庆儒他们把车马停在西濠水湾旁边,举目四顾。多年以来,西濠已成为敌人杀害共产党人的杀人场。这时,城门上面竖着一排木杆,每根杆子上挂着一颗人头,共有三十多颗。
孔庆儒扫视了挂着的人头,没有发现他熟悉的面目。他把敌班长叫过来询问,敌班长指着城墙说: “那三颗人头中间的那颗是胶东顶大的头子张连珠的,旁边两颗是陪他的。听说他才三十出头,在牟平城上过中学。”
孔庆儒咬着牙说:“一个穷教书的,竟能闹乱了四个县,惊动省主席派兵镇压,也算······算得能耐······”这时,强劲的西北风吹飘来大片的雪花,孔庆儒眼也花了,他一阵惊厥,栽下马去。
孔庆儒被抬到县署客房。次日,鄢子正前去拜望。他说:“共党暴乱,展师长带兵将其打垮。经过清乡,杀了胶东共匪头子张连珠、丁赤杰等人;海阳李绍先也被铡了。只是没有抓到于震海。'
孔庆儒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面上的喜色不见了。他怕于震海,又恨于震海,涨红了胖脸,狠狠地说:“不把赤匪除尽,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丧命的兄弟。
孔庆儒从县城回到孔家庄。他家门口的石狮子仰面朝天,三间客厅里狼藉不堪,线装书扔得到处都是。
孔秀才刚坐定,突然,两个死鬼兄弟的两个寡妇,拖儿拉女,身穿孝服,哭天嚎地地拥进客厅,求孔庆儒做主,出大殡发丧,追归财物,为死鬼报仇。
孔庆儒刚把孤儿寡妇打发走,便把刘队副喊来,让他召集起被暴动队伍打散的人,还请一个姓仇的连长来共商剿共大计。
一天,孔庆儒在管家万戈子陪同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忽然一个人冲上前叫了一声:“哥!”这人正是于之善。原来他酒醒之后,偷爬出被大火烧毁的地洞,找到半麻袋花生和一些脏水,在洞里躲了半个多月。
孔庆儒看小舅子这个样子,吞吞吐吐地说:“子善,你还活着······当初不带你走,实在是······”于之善抢着说:“我在洞里挺好,有吃有喝,还不用东跑西走。待会我再来看你。”
孔庆儒来到北大街洪源钱庄的门口,见一簇人正看墙上新贴的布告。一见他走近,人们悄悄散去,只剩一男一女,站在布告前没有动弹。孔庆儒近前一看,男的是冯痴子,女的是桃子,不禁一愣。
孔庆儒强装平静地走上前,对桃子说:“你跟着共产党遭了不少罪。这下好啦,共匪的头子完了,这地方太平了,你可以过安稳日子啦。”桃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孔庆儒指着布告问:“那上面的几个死人,于震海领他们到过你家没有?”桃子装着忧伤地说:“他人都死了,谁还能记住生前的事。如今,俺是痴子媳妇,多亏你做的主,真得谢谢你的恩德哪!
孔庆儒以为桃子真不知道于震海没死,就装着怜悯地说:“世道坎坷,得过且过吧!你幸亏早寻了新主,往后好好过日子吧。”桃子和冯痴子离开这里,向冯痴子的哥哥冯子久家走去。
孔庆儒对万戈子说:“共匪暴动时伤了不少人,肯定藏在这一带。冯子久医术高明,他们不会不打主意,这是条线······”万戈子接着说:“大老爷真是神仙一般,你一回来,共匪就完蛋了!
孔庆儒说对了,桃花沟真的藏着伤员。这会儿,张老三家里,父亲在为伤员推磨,三女儿小菊正在箩面。两个人正为桃子和冯痴子去请冯先生未回来而忧虑。
傍黑天,忽然三嫂背着桃子进院。桃子紧闭双眼,脸色煞白。小菊哭着问:“妈,俺姐怎么啦?”三嫂叹口气说:“她从孔家庄带来了治伤的药,忙着给伤员用上了,自己却累成这样······”
狗剩突然叫道:“妈!二姐哭啦!”三嫂掀开桃子的被头,桃子猛地坐起来,抱住妈妈,放声哭了起来。
三嫂安慰说: “震海不会是真死。”桃子哭着说: “妈妈!震海下落不清楚,可死的人比他要紧得多,是咱全胶东的领路人;珠子啊!先子啊! …………”三嫂浑身一震,颤声问: “这是真的?”桃子说: “俺看了布告,全被杀啦!”
三嫂身子摇摇晃晃,几乎昏倒过去。她见小菊搂着桃子放开了悲声,便揩干泪水,像平时一样将锅里的饭端上炕桌,并对桃子和小菊说:“别等你爹了,你们先吃。
桃子哽咽着说:“妈,俺吃不下去。这半个月,传到耳朵里的都是不好的消息······我和痴子哥在孔家庄墙上,见到珠子、先子被杀的照片。那惨景真不忍心看哪!要不是孔秀才来啦,我会撞到墙上去哭他们··
张老三挑水回来,见桃子已经好些了,就忿忿地骂道:“孔霜子,说要到牟平城治病,关绣房,要伤号挪地方,真缺德。”三嫂从碗橱里捧出酒坛,儿女们给父亲倒酒、盛菜。
张老三喝了几盅酒,眼里露出光彩来,大声说:“不喝啦!留着清明节时给珠子、先子他们喝吧!你们娘几个快拾掇厢房,烧热炕,接伤号来家。
桃子对留在村里的党员杨玉清、张甫礼谈了眼下的紧迫形势,夜里把伤员分成三批,四个住在张老三的厢房,其余安排到别家,并商定白天黑夜派人在村外放哨。桃子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了。
正在为伤员往炕洞里添草的张老三,猛听到一阵叫门声,忙奔到门口,一听是冯先生,惊喜地打开门。忽见冯先生后面站着于震海,这一下,真使他惊喜若狂。
他们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冯先生连水也顾不上喝,急着给最重的伤员治伤。
冯先生给伤员治完伤,不能久留,他骑上黑毛驴,由杨玉清派张甫礼的儿子给送走了。
于震海看过伤员之后,就和杨玉清等研究保护伤员的应急措施,告诉他们当前的严重局势,鼓励大家坚持斗争的信心和勇气。
杨玉清等走后,桃子拿出针线,边为于震海缝补衣服,边问:“你怎么知道伤员在这里?”震海说:“我昨天傍亮进孔家庄凤子家,傍晚她带我去找冯先生看伤,听冯先生和痴子说你中午刚走······”接着,于震海对桃子谈起自己经历的事—
原来,当时攻克孔家庄的战斗刚结束,突击队长于震海得悉特委书记、暴动总指挥珠子和丁赤杰率领的文登大队,在底湾头陷入敌人的重围。
于震海和政委高玉山等人研究后,立即带领二百多名暴动队员前去解救战友。傍晚,他们遭遇到敌人的重兵埋伏,在于震海的指挥下,与敌人进行了激烈的战斗。
半夜,敌我双方伤亡都很严重。突击大队的子弹快打光了,于震海带领战士,用刺刀、大刀杀开一条血路,向西北昆嵛山里突围出去。
天亮时,他们爬上了昆嵛山的泰礴顶。检点人数,仅剩下六十几个人,其中还有很多人负伤。于震海和突击大队的骨干刘宝田、刘宝川、孔居任、伍拾子等人在山里隐蔽了几天,才得知珠子等人的不幸消息。
这天,在孔家庄一带活动的突击大队政委高玉山,带着几十名战士赶来和于震海他们会合。于震海和高玉山等人研究决定,剩下的人仍然在山里隐藏,高玉山带人去寻找特委和县委的其他负责人联系。
七八天过去了,高玉山没有回来,外面的情况一点也不清楚。于震海决定把队伍交给孔居任、刘宝川和伍拾子等人带领,自己和刘宝田几个人分头出山探听消息。
一天傍晚,于震海来到孔家庄。孔家庄处在白色恐怖里:孔庆儒父子回来后,满街贴着铡共产党人的布告和捉拿“赤匪”的通缉令。还有一连大兵驻在镇上。
于震海摸到丝坊女工、地下党员凤子家里,搞清了孔家庄的情况:孔庆儒共抓走了16个人,押在区上,好儿和玉山的父亲都在其中,还知道他哥于震兴已和寡妇萃女成了亲。
凤子看震海胳膊上的枪伤未愈,利用夜幕的掩护,带他到济仁堂找冯先生医治。这才得悉,桃子为救伤员来请过冯先生······
最后,于震海对桃子说:“我到各地走了一遭,眼下暴动是失败啦,可咱们不能泄气,要积攒起力量,再重新扛起红旗,斗争到底!”
次日早晨,于震海告别了岳父一家,去丁家庵和刘宝田几个人会合。桃子一直把他送到村口。
于震海来到丁家庵,会见了丁赤杰的遗妻、朝鲜人崔素香。这时,先到达的刘宝田及突击大队的战士都迎上前来。忽然传来刘宝川的声音:“天哪!如今暴动队伍全垮啦!怎么办哪?”
原来刘宝川因暴动失败,哭得双目失明了。于震海和刘宝田等人把乱喊乱叫的刘宝川弄到屋里,可他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喊有时闹·.····
于震海踉跄地走进赤松林,张开两臂,扑到父亲的坟头上,痛哭起来。联络站被破坏,战友和群众被杀,尤其是李绍先的惨死,这些都使于震海万分伤心!
于震海正哭着,崔素香走过来劝慰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一支驳壳枪,递上前,说:“这是赤杰留下的。里面还有三颗子弹!”于震海急忙接过,见物如见人,悲愤地说:“不杀死孔秀才,给赤杰、先子、珠子报仇,我不活着。
这时,高玉山来了,于震海扑上前把他搂在怀里。高玉山这些天冒着危险,弄清了暴动失败的原因是由于叛徒的出卖。敌人目前正着手继续搜捕共产党人和暴动群众,两人研究后决定,把队伍分散隐蔽,保存力量。
于震海本来和孔居任约好到丁家庵汇合,现在不见孔居任到来,便问高玉山。高玉山说: “孔居任听说好儿被孔秀才抓去了,心急如焚,跑回去救去啦!”震海怒冲冲地说:“这个没骨头的!”
孔居任这时正头戴破礼帽,右手拿着驳壳枪,左手握着匕首,躲过敌人的搜索,趁夜潜回孔家庄。他翻墙来到家里,见好儿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一问,原来是孔霜子花钱将她保释出来。
孔居任对好儿说:“暴动失败了,革命算完啦!好儿,我带你到大都市去,过安稳日子去吧!”好儿大吃一惊:“你为自个舒坦,不管他人死活。我问你,这次回家,组织上知道不?”孔居任摇摇头:“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好儿抢着问:“没有我怎么样?”孔居任答道:“我和孔庆儒这些仇人拼到底!”孔居任说完,从窗台上抓起匕首,按在胸口,说:“不是为你活着,我就死。”
好儿忙把匕首拿过来,说:“为我活着不值得;我死了,你为解救穷人活着,那多好!”说罢,她将锋利的匕首刺向自己的胸窝......
“啊!”孔居任扑过去一把夺过滴血的匕首,忙撕破衣服为媳妇擦血、包伤,一边哭着说,“好儿,都怪我,我不好!你别寻死,我找震海他们去!
街上一阵狗咬,接着传来急骤的锣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好儿挣扎起身,吹熄灯,对丈夫说:“你快从后窗出去。把匕首给我,我防身用。”孔居任把匕首交给媳妇,然后从窗口跳了出去。
不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好儿捂着伤痛的胸口,打开屋门,三个兵打着手电,屋里屋外照了一番。其中一个兵说:“没有脚印,走吧。”说完,偷偷向好儿手里塞了个纸团。
好儿打开纸团,上面写着“明天狗咬桃花沟”,署名是“小雪”,好儿心情激动,觉得保护桃花沟伤员安全的重任,落到了自己身上。好儿毫不犹豫,忍着伤痛,冲出家门。
外面正下着雪。风越刮越紧,雪越下越大。好儿那细高的身躯,在风雪中摇摇晃晃,绊倒了又爬起来。她终于在天亮前,把攸关人命的情报送到了桃花沟。
桃花沟的人们没有惊慌,于震海早和党组织研究好了应付敌人、保护伤员的计划:立即把15名伤员全部秘密转移到北石屋洞里。
第二天,孔家庄的敌兵果然来桃花沟搜查,结果没有找到伤员的影子,只是打了一会人,抢走一些东西,便回去了。经过这次敌人的搜查,桃子等人又把伤员掩避到北石屋最险峻处—鸽子堂岩洞里。
这天,桃子回到娘家,兴奋地对父母说:“昨黑夜,玉山哥、震海他们到俺住的山庵开会。玉山哥说,党组织从上海派来个领导人,他现在威海,正安排人去接。”张老三和三嫂听了,脸上露出了暴动失败后的第一次喜色。
桃子接着说:“现在清乡的敌人有的撤进城里,有的开往济南,咱们的活动也加紧了,震海他们正忙着收拢队伍。”说话间,村党支部书记杨玉清闯了进来。
杨玉清气喘吁吁地说:“孔显带着几十名敌人,已经过了龙泉口。”屋里的气氛立刻紧张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三嫂和桃子去北石屋鸽子堂照料伤员,张老三和杨玉清在村里应付情况,找机会给伤员送饭。
敌人这次出动,与孔居任有关。昨天,他到孔霜子家躲避,喝酒时吐露出伤员藏在桃花沟北石屋。孔霜子今早晨直奔孔家庄,向孔庆儒报告了这一情况,孔庆儒便派兵前来搜剿。
敌人的兵马直扑北石屋,孔显指挥搜村,寻找伤员,结果遍寻不着。原来,鸽子堂的洞口怪石嵯峨,赤松遮蔽,除了鸽子认识它们的家门,生人远近看不见洞口。
黄昏到了。三嫂母女一面伺候伤员,一面挤到洞口观察动静。忽然村口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蹒跚地向北石屋走来,原来是狗剩趁父亲外出,自告奋勇地送饭来了。
六岁的孩子上了敌人的当。原来孔显领兵佯装撤走,却从北山后迂回过来,埋伏在北石屋。当狗剩爬到鸽子堂下面时,孔显他们一跃而起,一把把刺刀指向小狗剩,惊得群鸽乱飞乱叫。
孔显上前给狗剩一个嘴巴,将孩子打倒在地,他一面骂“小共匪崽子!”一面吩咐敌兵,搜寻上鸽子堂的工具。
桃子紧盯着下面,三嫂被女儿挡住视线,紧张地问:“你兄弟怎么样了?”桃子心痛地说:“挨了孔显的打,被他们拖到一边去了。”母女俩的心怦怦地跳。
敌人终于在一条深石缝里,搜出了一架五丈多高的梯子。孔显指挥七八个敌人利用高低不平的岩石做掩护,将梯子搭向了鸽子堂。随后,三个敌兵奉命向梯子上面爬。
桃子扑下身,胸脯抵在尖刻的石头上,两手抓住梯子杆的顶头,拼力向外推。可下面敌人用大石头压住了梯脚,又有三个兵在梯子上面,桃子怎能推得动?!
敌人已爬到梯子中间了。桃子敏捷地摸起预备在身边的石块,接二连三地向梯子上的敌兵砸去。敌兵滚下梯子,摔死了。桃子趁机把梯子推离了洞口。
敌人一面慌乱地朝鸽子堂开枪射击,一面乱喊乱叫。但子弹打不进洞里。
孔显又生出一条毒计,把梯子重新扶起,一个敌兵在前面手握短枪,后面一个高大敌兵背上绑着狗剩。桃子失声叫道:“狗剩!兄弟!”她抓着石头的手颤抖着,恨不得扎下悬崖,救出小弟。
孔显在岩石后面,举着枪喊叫:“上面的人听着,你们的孩子、兄弟在梯子上,谁要动一下,他就完了!”前后五个敌人一登一登地向上攀,已经登到梯子的中间,快接近洞口了!
桃子那刚健的体格,这时却像一摊泥,泪帘挡住了她的眼睛。三嫂猛地挤到桃子身前,哀求道:“好闺女,疼你妈,亲你兄弟,你就快帮妈一把,快····
桃子伸出两手,抖动着,不敢往梯顶头上放。三嫂陡然喊道:“狗剩子!我的儿······”她紧紧闭上眼,桃子把头扭向一边,两双有力的手,把梯子推倒了······山谷里久久地回响着母亲悲怆的呼唤······
敌人直到夜晚也未攻下鸽子堂,最后派了四个人在北石屋站岗,孔显带着其余的兵进驻桃花沟,等明天县城的援兵到来。
夜间,杨玉清领着于震海、孔居任等十多个突击队员赶到北石屋,干掉了敌人的岗哨。
突击队员早预备下长梯,顺利地把伤员救出,撤到丁家庵去了。
第二天敌人的援兵到来,鸽子堂已是空空的了,敌人气得拷打了几个村民,烧掉了几间房子,败兴而回。
在把伤员转到丁家庵时,高玉山和于震海指示孔居任到威海迎接新的领导人。孔居任头戴香色礼帽,身穿士林布长袍,脸露得意洋洋的神色出发了。
孔居任从前来威海逛荡过几次,路很熟悉。他进了威海的南门,顺着海边的街道,过了商船码头,来到鲸园大街。往前走几步,路北胡同里的庆和楼客店,就是他接人的地方。
孔居任进了这座高级客店,那位新的领导人临时外出。他正想找个地方等候,账房先生劝他吃过酒饭,又领他进了赌场,没有多久,就把组织上给他的50元钱输得精光。
孔居任脸上发烧,心里难受,低着头出了赌场的房门。门口有位中等个细身材,30岁上下的男人,穿着灰长袍站在那里,他一看孔居任的打扮,就邀他到自己房间坐坐。
暗号对上了,这位正是新来的领导人叫理琪。他既严厉地批评了孔居任损失了党的活动经费,又表扬他能够认识错误,还是好的。孔居任忐忑不安,他提出要马上回去,要把文件箱子带走。
理琪沉思一会,看着这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同意他马上离开威海市,但东西没让他带。他叮嘱孔居任:三天后没有人送钱来,他就要离开威海。孔居任告别理琪,又奔回昆嵛山区。
1936年的春天来到胶东的时候,理琪同志也来了。这天,小菊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到丁家庵把理琪接到冯痴子的山庵里主持会议。参加会议的人员是暴动失败后剩下的或能找到的特委和县委负责人,以及一些党员干部。
特委的这次会议,解决了两件事:一是决定理琪为中共胶东特区工作委员会的代理书记;二是总结了前一段斗争,尤其是“一一·四”暴动的经验教训,确定了今后的斗争方针。
会议期间,由理琪讲解了马列主义的基本理论知识,还有中国工农红军游击战术、坚持井冈山斗争的小册子等。桃子和冯痴子每天为学员们做饭、放哨。
会议结束后,同志们立刻奔赴各地去了。于震海也要离开这座不寻常的山庵,桃子抱着女儿竹青,依依不舍地送别丈夫,直至他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于震海离别桃子后,便来到文登、荣成两县交界的回龙山庙会,他头戴破旧礼帽,肩上扛条扁担,上面有两个空筐,装扮成挑鱼的小贩模样。他赶庙会的目的是来寻找刘宝川和他的恋人、江鸣雁的女儿二妞。
于震海发现前面有一群人围了一圈,喝彩声不断响起。他挤进一看,只见那挥舞雌雄剑卖艺的正是要寻找的二妞,那闭着两眼、摸索着收钱的正是刘宝川。震海心里一阵酸楚,热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散场了。震海来到了二妞的跟前,二妞一惊,说道:“海哥,你怎么来了?”震海说:“我来找你俩。”宝川一听是震海,立刻激动得哭起来。
二妞把震海领到了云光洞口,向他诉说了这些年她和宝川为守暴动红旗所过的悲惨生活······
二妞拿出了暴动红旗。震海激动地告诉他们,暴动队伍没有散,又来了特委书记。宝川猛然跳起来,扑到红旗跟前,哭着喊道:“好啦,好啦,用不着我当鬼守红旗啦。用不着······啊啊啊······”当夜震海把他背下了山。
不久,理琪通过一个在烟台开展工作的特委委员,搞到一部油印机和一批油印文件的蜡纸、油墨和纸张。这天,高玉山派张老三和小菊赶着大黑驴去运。
张老三父女俩赶了二百多里路,来到烟台市三大马路泰康里18号,找到一个姓宋的同志。
掌灯时分。小菊坐在南屋炕上,正在灯下看一本画书。忽然崔素香推门进来。小菊惊喜地一把拉住她,欢叫道:“素香姐,你在这······你可变了样!
小菊偎依在崔素香的怀里,听她讲解革命道理,女工的斗争情况,妇女们争取婚姻自由的心情······使小菊这个从没离开过山村的闺女,进入到一个新的天地······
第二天中午,在一个海滨中学里,小菊见到了高玉山的弟弟,比小菊小17天的高玉水。
玉水领小菊来到海边,坐在一块大礁石上,向她讲起学校里搞学潮的情况…………小菊的心,偷偷地贴向了玉水。
过了几天,党组织派老宋和交通员黄白随张老三父女一起,分前后两批上路,拉着大黑驴,驮着伪装好的油印用品,辞别了崔素香和高玉水,离开烟台,奔向昆嵛山。
再说孔庆儒,这一阵子他耗费重金,把冬春楼修盖得比往昔更加精致:两层楼的顶盖,镶着琉璃瓦,塑着麒麟、飞龙;加宽了的黑漆大门上,“冬春楼”的匾额比过去大了一倍。
孔秀才选了立秋这天为开张吉日,从烟台请来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县上的一些官吏,周围的地主、士绅,都争先恐后地送礼祝贺。
冬春楼内,楼上楼下,酒席十几桌,宾客如蚁,热闹非凡。鄢子正吃过酒之后,笑着要孔庆儒派人去把会唱戏的、外号叫小白菜的萃女叫来,清唱助兴。
站在一边的万戈子说道:“她怀有身孕,已经六个月了······”对于家早怀仇恨的孔庆儒听了,正中下怀,想出了一条毒计,咬着牙说:“办她个奸妇罪沉磨扇!
那个叫小雪的兵,得知鄢子正和孔庆儒的阴谋后,马上和凤子商量,先通知于震兴连夜逃走,然后再想法保护萃女。
震兴闻讯,立即离家出走。萃女遭遇到这桩不幸的事,一是伤感,二是对即将发生的事产生惊怕,当夜就小产了。
第二天,在孔家庄村头大水坑的北岸,孔庆儒和孔显一伙命两个大汉把萃女拉来。孔显高叫:“沉磨扇!把她沉到坑里去!”
一伙人正要往萃女脖颈上套麻绳,猛听一声喊:“住手!”人群里闪出桃子,走上去抓住了绳子,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孔显骂道:“你想干什么······”他正要上去推开桃子,见冯痴子抱着一根桑木扁担站在桃子身后,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桃子说:“萃女和于震兴明媒正娶,怎么是偷人养汉,犯了奸情罪?”孔显抢着说:“改嫁就是不该,我们孔家反对重嫁,重嫁就是奸,就是····
桃子接着说:“这话不对吧?你爹就喜欢帮人改嫁。要不,俺怎么当了痴子媳妇?”孔显哑口无言,围观的群众对桃子的话一片啧啧赞佩声。孔秀才无奈,只得放了萃女。
这时,凤子和桃子一起把萃女送回家里。凤子对桃子说:“最近,游击队打击了界石镇的敌人,还用小菊和大伯从烟台运回的油印工具,印发了传单,鼓舞了群众。
她们经过商量,为了防备孔庆儒进一步迫害,决定劝说萃女躲到威海她哥哥杨更新那里去。这事由凤子负责办理。说完,桃子和凤子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就在桃子和凤子救萃女的前后日子里,中共胶东特委迁到了烟台市。理琪已由代特委书记成为书记,住在泰康里18号。高玉山和其他人住在另外的地方。
这时小菊已是游击队和特委联系的联络员。深秋的一天傍晚,她和张老三赶着毛驴进了烟台市,驴背上驮着乡亲们为特委送来的冬装。
晚上,崔素香按照理琪的吩咐,晚饭时特地为张老三打了二两烧酒,替他接风。张老三很快躺在炕上睡着了。小菊不知疲倦,和表弟高玉水亲热地交谈着。两人刚入党,话也特别多。
理琪从外面开会回来,小菊向他汇报了游击队的情况。理琪告诉她,根据斗争需要,要她留在烟台特委机关······
秋末的一天午后,于震海来到烟台,在南山丈八口北面公路桥底下,和理琪、高玉山,还有一个人称王大头的老汉会面。理琪仔细地倾听于震海讲述的游击队情况。
于震海讲完,理琪显得很高兴。他握着王大头的手,听他汇报海阳县党的活动情况。谁讲话,理琪就把脸对着谁,那么专注,那么用心。
研究好海阳县的工作之后,理琪对于震海说:“你们打垒子盐务局的请示报告,特委已研究过,完全同意。”震海用手拍着大腿,兴奋地说:“我算没白跑一趟!
这次在桥洞子里举行的特殊会议结束,大家分头离去。当于震海走上桥面时,一个女学生打扮的姑娘迎向前来,震海一愣,定神一看,原来是剪掉辫子的小菊。
这是理琪特地安排的,要小菊保护于震海出城。两人分手时,小菊把一个黑包袱塞在于震海手里。包袱里包着一叠传单,还有理琪为他买的点心,让他在路上吃。于震海心里热乎乎的,同时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
于震海两天走了二百里路,这天天黑不久,他来到垛崮山北面夼上村一个党员家里。游击队正在垛崮山一带做发动群众工作,刘宝田正在这里等他。
于震海把特委同意打垒子盐务局的指示告诉了刘宝田,刘宝田听了也非常高兴。他告诉于震海:“宝川回到游击队后,眼睛很快医好了。现在,他带了一个小队驻在垛崮山下的海边;伍拾子小队今夜进驻夼上村。”
两个人研究了一番情况,刘宝田连夜找刘宝川小队布置任务去了;于震海来到伍拾子小队,也向他们布置了任务。
这时,江鸣雁父女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原来自从打了界石镇后,于之善领兵搜查,江鸣雁就带着二妞离开了昆嵛山区,来到这南海沿一带,摆摊耍武艺糊口,探索游击队行踪,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于震海他们。
他俩来得正好,参加了这次重大突袭行动。游击队分成五个小组,化装成卖盐的小贩,中午时分,到达了母猪河入海处的盐务局门前,混在买盐的老百姓中间。
于震海隐在大门东侧墙根处,眼睛不停地扫视,见外面站岗的敌人一个一个进了大门,吃饭去了,各组队员都把手插进怀里,握住了手枪柄。
时间到了,于震海向刘宝川一歪头,刘宝川如飞一样上前一拳把门岗打倒,然后狠狠一脚踢向瘦盐警。瘦盐警“哎呀”一声,向后倒下。
游击队员们抽出手枪,亮出大刀,冲进大院。有收拾院里敌人的,有攻东房、抢西厢、占正屋的,一片喊杀之声,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人纷纷举手投降。
于震海刚想去收枪,突然,暗藏在角落里的盐警队长从他身后开了一枪,接着又是一枪,一颗子弹打中他的腰部,一颗子弹打中他的背部。
盐警队长正想上前夺于震海的枪,伍拾子赶来,用尽平生之力,一扁担把盐警队长打倒。敌人头颅开花,倒在地上断了气。
宝田和二妞闻讯赶来,幸好有特委捎来的药品,二妞忙给震海止住血,包扎好伤口。震海站起来说:“好啦。快去干正经的,这地方不能久待···
伍拾子等人把21名俘虏分别关在三间屋里,向他们宣讲红军游击队的主张,不收他们的私人钱财,教育他们不要替财主卖命,警告他们不能再欺负老百姓······最后把他们都反锁在屋子里。
与此同时,刘宝川带几个队员,用石头、铁锤砸开了盛钱的保险柜。
负责宣传工作的孔居任爬上盐堆,亮着嗓子对买盐的人高喊:“乡亲们,我们是昆嵛山工农红军游击队,队长是威震四方的于震海!他没死,正领导我们打土豪,灭国贼!
刘宝田接着说道:“这些盐都是咱们自己的血汗换来的,大伙尽量拿吧!”等刘宝田说完,人们拥上大盐堆,用各种工具装盐。他们兴奋,紧张,惊慌,激动。
游击队员们等群众都拿着盐上路了,才背着枪,推出缴获来的13辆自行车,会骑车的带着不会的,孔居任带着负伤的于震海,顺着公路一直向前。
于震海他们来到离作战地点20里外的爬山口子,坐下来休息,清点缴获品,总结这次战斗的成绩与不足之处。随后,于震海与刘宝田商量决定,由刘宝田带队伍转移到垛崮山,他自己到烟台把缴获的钱送给特委。
游击队在光天化日之下,神奇地打了垒子盐务局,使敌人大为惊恐。县上严令各区、乡武装队伍,一齐出动,四处追捕。
政委刘宝田率领队伍,来到矗立在海边的垛崮山,住在山庵里。傍晚,二三百个敌人,从西、北两个方向,吹着铜号,向山庵包围过来。
这是座孤山,无险可守,要突围只有一条路可走。刘宝田指挥队伍,一边向敌人射击,一边突围。
敌人放着枪,追赶上来。突然,刘宝川被子弹击中,他自知不行了,要哥哥马上带着队伍撤走,由他断后掩护······刘宝田不忍离去,刘宝川厉声道:“革命要紧,还是兄弟要紧?快,再晚了谁都出不去······”
刘宝田挥泪率领队伍突围,刘宝川不断向敌人射出仇恨的子弹。子弹打光了,他愤恨地向敌人骂道:“狗东西,我死了,也别想把我的头挂到城楼上······”他刚跑到海滩的芦苇丛,就一头栽倒了。
这时,二妞恰巧赶到,跑到他的身边,哭叫着把刘宝川扶起,抱在怀里。刘宝川强睁开眼,看了妻子一眼,从怀里掏出那面暴动时举过的红旗,在手里摆动着,红旗飘飞,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敌人追上来了,二妞用最后两颗子弹,打死了两个敌人,搀扶着刘宝川,从容不迫地向大海走去。似乎那里有新生活的大门,为她和心爱的人洞开,无数双热切的手在拥抱他们······
于震海带着严重的枪伤,怀揣手枪和109元银洋,昼行夜宿,艰难地走了四天才到达烟台。
于震海发现两个联络点都被敌人破坏,从种种迹象可以看出,敌人派有特务监视。他想到上次与理琪等人开会以后,在公路桥上曾遇见小菊,于是抱着试试的心情,前去看看。
果不其然,小菊坐在原来坐过的那块石头上,她虽然化装成男学生的模样,但于震海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此刻见到她,真使于震海感到分外高兴。
两人下到桥洞,交谈起最近发生的情况。小菊气愤而又痛苦地说:“由于特委里的工作人员李候升被捕叛变,除了一位副书记脱险外,理琪、高玉山和特委其他两个负责人均被敌人逮捕······”
“哗啦”一声,装银元的布袋从于震海的大手里滑出,银元散落到地上。他的头“咚”的一声,撞在石头桥壁上,头脑昏沉,两眼呆滞地瞪着前面。
于震海清醒过来,把银元拾起,放到布袋里。小菊告诉他说:“我和素香姐、玉水弟已转移到一个老工人家里,正在打听遭难同志的下落······”于震海点点头,告诉她,自己决定离开烟台,返回队伍。
于震海把钱袋交给小菊作为援救同志的用费。他挣扎着过了烟台东岗,由于伤势发作,他再也走不动了,便躺倒在路边,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
事有凑巧,这时,张老三赶着毛驴为特委送棉鞋、柞木炭,碰见了躺在道边的于震海。
张老三把震海叫醒,了解到特委被破坏的情况,东西送不到了,便让毛驴驮着二女婿,返回桃子住的痴子庵·····
桃子见于震海病成这样,决定代替丈夫去寻找游击队,将烟台发生的变故告诉他们,想出拯救同志们的办法。她立即动身,家里的事由冯痴子照料。
冯痴子用榆树膏和其他草药为震海治伤,做好的饭食给他吃,还为他端屎端尿。于震海由于伤势过重,虽经冯痴子细心治疗,仍是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冯痴子忧心如焚,没有办法。突然,他听到后山响起老鹰的叫唤,冯痴子记起老鹰窝有一种回生草,可以拯救重伤的病人,就提着麻绳出了门。
他爬上后山,腰缠麻绳,到了距地面四五丈高的巉岩,和老鹰搏斗一阵,赶走窝里的老鹰,溜到勺形石条上,历尽艰难,采摘到两棵紫茎的叶状回生草。
他抬眼看着系在树上的绳子扣,使劲拽了拽,身子正要腾空,突然,像有针刺在受伤的左脚踝上,他惨叫一声,柴刀都掉了,低头一看,只见四五只毒蝎,还翘着毒尾针,想再次倾注毒汁。
冯痴子一身惊汗,顺溜下地,跑回家里,将草药煎汤,送进震海的口中。
冯痴子由于蝎毒侵袭,身子麻木,左脚肿大,腿部青紫,一条红线像根线蛇,已爬到大腿根处,他自知如果爬到心窝,人就活不成了,他用麻绳勒住大腿,挣扎着回到小厢房后,就瘫倒在炕上....··
这时,一心记挂着丈夫的桃子,一路小跑,冲过30里小道,向山庵奔来。
她赶到炕前,见于震海趴在被子上,脊背一起一伏,呼吸是均匀的、有力的,睡得挺安静。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下来,这才想到把山菜篮子放下来,擦一擦满头的汗水。
桃子坐下来,发现地下有点点滴滴的血迹。她大吃一惊,急步冲进小厢房里,见冯痴子蜷曲着腰身,躺在炕上,脸色如土,眼睛紧闭,牙把嘴唇都咬破了。
桃子扑过去,悲伤地哭着,要给冯痴子包扎被老鹰啄的、抓的伤。痴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妹,别忙了,白费······俺中了蝎子毒,那毒已进心窝,没救啦!
“有救,我去采回生草。”桃子转身要跑,被痴子拉住,痴子呆滞的眼突然亮了一些说:“妹妹,俺就该走了······一个痴人换一个贵重的人,对咱受苦人用处大啊!
痴子抓住桃子的一只手,口吃地说:“妹,能不能把俺心窝上的扣子钉上?”桃子说:“哥,俺替死去的金子姐,给你把心上的扣子缝上!”痴子说:“不,是你自个缝,你比金子还贵重!
桃子钉好扣子,垂下头用牙去咬断线,那脸伏在痴子的心口上,线怎么也咬不断,而泉水般的热泪,将他的胸襟浸湿了一大片·...··
冯痴子用生命换来的回生草,救活了于震海。桃子按照冯先生教给的方法,治疗溃烂的伤口,她咬着牙,用筷子把烂肉、脓血及两粒弹头扒拉出来,又请来治骨伤的医生诊治,经过精心护理,伤口渐渐愈合。
于震海不等身体完全康复,告别了妻子和女儿,参加了游击队的活动。
于震海把两个小队分成了三个小组活动。他得知特委在烟台遭到破坏后,剩下的人和机关已经转移到了威海。
1937年阴历二月下旬的一天,特委的政治交通员黄白突然来到丁家庵,向于震海他们传达了特委的指示;讲了目前形势起了变化,国共联合抗日,游击队停止活动。
黄白讲到这里,孔居任把破礼帽向脑后一推,骂道:“这小子净胡诌八道!”骂完,上前给了黄白一巴掌。黄白捂着腮,大叫道:“你们反啦,反啦!怪不得有人说你们是昆嵛山帮······
伍拾子气得也扬起了手,要去打黄白。于震海上前拦住了他,咬着牙根对黄白说:“你回去向领导汇报,咱们不理解这个指示····..”
黄白回到威海,将情况作了汇报。于震海派联络员崔素香和小菊到威海来了解特委指示是否确实时,一位负责人气愤地责备游击队,认为于震海他们的行为,是公然反对党的抗日统一战线。
在黄白的参与下,那位负责人指示崔素香和小菊回去传达特委的命令:游击队集合在桃花沟待命,由特委派负责人亲自去进行教育,然后没收枪支弹药,安排好各人的出路······
崔素香见了于震海他们,传达了特委的话,也没多说,只嘱咐于震海别发火,有事好好说,于震海便带着游击队前往桃花沟。
于震海只预感到来自自己人这方面的严重性,却没料到从敌人那方面来的危险性。那孔霜子探听到游击队聚集在桃花沟的家庙里,喜出望外,认为发财的机会到了,立刻给孔庆儒送了信。
在孔庆儒和孔显的指使下,二百多敌兵冲进了桃花沟,将家庙紧紧包围。
游击队眼看难以突围,凭借院墙和家庙地处高于周围的有利地形,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冲锋,使敌人丢下一具具尸体,退了回去。不幸的是,敌人包围紧密,没法冲出去。
这时,桃花沟的党员和积极分子,都集中在党支书杨玉清家里,研究对策。最后大家决定“以命换命”,把全村成年男人组织起来,于午夜跟敌人决一死战。
午夜到了,村中火光骤起,接着是土枪土炮的声音,洋铁桶里放鞭炮的声音,更多的是呐喊声,犹如千军万马奔向敌营。敌人措手不及,惊恐万状,混乱不堪。
于震海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乡亲们的用意,立刻命令孔居任、伍拾子几个神枪手,举枪打灭了敌人挂在四周的马蹄灯,然后带着队伍,趁着敌人慌乱之时,从窗口、墙头、门口突围出去。
敌人见没有子弹飞来,醒觉过来,马上重新聚集,更加疯狂地扑向桃花沟,见人就杀,见房就烧。桃花沟变成一片废墟,牺牲了27名党员和群众,跑出了27名游击队战士。
桃花沟的人民用鲜血和生命,把这支胶东唯一的游击队又一次从危亡中拯救出来。在事实面前,特委收回了解散游击队的命令,同时,还查出黄白是叛徒、内奸,被小菊击毙,那是后话。
这半年来,形势在急剧变化,全国抗战热潮不断高涨。游击队采用各种形式宣
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发动群众参加抗战工作。同时,还恢复了被敌人破坏的联络站和联络点。游击队已发展成六十多人的队伍了。
小菊和姐姐好儿、桃子,时常出入山村和海边,为游击队和党组织传送信息,递交传单,护送来往的人员。
前几天,她们姐妹三人分头到各联络站传达特委指示,要游击队干部和县委主要负责人立即到天福山下沟于家村开紧急重要会议。
小菊由本地的一个同志陪同,在浪暖海口上了一条小船,顺着海岸线向西行驶,到海阳县垛崮山北面的夼上村联络站去。现在,于震海他们正在这一带活动。
小船走了三四十里水路,远远就望见了去年刘宝川和二妞牺牲的地方——白沙滩。只见沙滩上人山人海,一边向海里洒烧酒,扔饺子、馃子、饽饽等,一边如海啸般的向大海呼喊。他们在为牺牲的先烈招魂。
小菊下了小船,来到菊花岭。啊,满山的菊花,开得异常艳丽,二妞生前曾和小菊相约来此采花,可她永远来不了了。小菊脸挂泪珠,将柔韧的花枝编织起来,打算编织成一个花圈,献给二妞。
小菊编着花圈想心思,猛然,一只柔软的手搭在她肩上,她回头一看,惊喜地叫道:“素香姐!”崔素香告诉小菊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七七事变后,押在济南监狱的理琪同志领着政治犯,逃出了险境。”
崔素香接着说:“省委指示理琪同志回来组织武装起义,起义队伍的名号是: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小菊激动地说:“好啊!理大哥又回来领导咱们了!
崔素香在小菊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于震海,传达了特委的指示。于震海等几个主要负责干部连夜赶往于家村,参加了理琪主持的胶东特区委员会的扩大会议。
起义行动的这一天,在庙旁的小崮山顶上举行了起义仪式。理琪站在正屋门口,向各地来参加起义的人们讲道:“我们建立起抗日武装,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去。让抗日救国的旗帜,在胶东大地上高高飘扬!
接着,理琪代表胶东特委宣布: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第一大队成立!于震海为大队长,高玉山为政委。刘宝田、伍拾子、孔居任等分别担任三个中队的中队长和指导员。
按照预定的行动路线,起义军从文登到牟平、海阳,进行抗日救国的武装宣传。每到一地,战士们贴标语,散发宣传品,宣传抗日救国道理。
天福山起义使孔秀才惊恐不安。他到县城找鄢子正密商,制定了对策:打起抗日旗号,伺机下手,消灭起义军和抗日势力。
孔秀才回到区上,把区队改名为“抗日救国保安队”,并在庄里搭起戏台,从县城请来戏班子唱戏,也让一些兵警、官吏上台鼓动抗日救国。
于震海领导的起义军来到孔家庄,决定和孔秀才唱对台戏,扩大抗日宣传。他们把十几个村子的农闲戏班子的最好演员都调来了。萃女也被桃子从威海请回来登台演出,深受群众欢迎。
萃女日夜演出,受了风寒,正在吃药。桃子突然走来,见了这种情况,便说:“嫂子,我有件急事想请你和我同上威海,不料你生病······”萃女道:“冲你能冒死救我,冲你叫我声嫂子,有病也好啦!
她俩连夜上路,在路上,桃子告诉萃女,这次去威海主要是请她去劝说她哥杨更新。杨更新是威海特区管理公署专员的卫队长,他对即将举行的威海起义,可能起重要的作用。萃女答应尽心劝说她哥为抗战出力。
路上,桃子替萃女挽着包袱,搀扶她赶路。萃女浑身打着冷颤,行走异常吃力。半夜,两人来到路旁一个小村庄,敲开联络站李大爷家的门,想歇息一下,明天再赶路。
第二天早上,桃子和萃女还未来得及启程,一位联络员送来了不幸的情报:前天上午,起义军一大队正在文登岭上村宣传抗日,动员地主献出枪支弹药。不料文登县县长和县大队长带领四五百武装,包围了起义军。
当时,于震海见情况危急,急忙命令部队向村外撤走,准备战斗。
可是孔居任的一个中队已和国民党的县大队隔河相遇。高玉山赶来,要孔居任赶快撤退,孔居任不听,对高玉山说:“怕什么,他们敢打抗日队伍不成?”说完,他和指导员带领18名战士一起过河。
孔居任他们一上岸,县大队一拥而上,缴了起义军的枪,他被捆绑起来。高玉山上前抗议:“你们背信弃义,破坏抗战!我是政委,我负责,把他们放了!”敌人不听,把高玉山也捆绑起来。
敌人当场杀害了三个参加“一一·四”暴动的同志—孔居任、李石柱还有大胜,带着高玉山等16人回转县城。
于震海带着两个中队,摆脱了敌人的包围,又回过头来袭击敌人,企图抢救被捕的同志。可是两位战士已气绝身亡,孔居任胸部受了重伤,他还有气,要人把他抬到桃花沟,他要见见好儿。
孔居任被送到张老三家时,已是气息奄奄了。好儿、三嫂和张老三见他满身鲜血,肋上挨了两刺刀,直戳心脏,都痛惜地落下泪来。
孔居任痛苦地说:“好儿、叔、婶,我对不起你们,我做的错事太多,给你们丢了脸。我想再为你们争气,可是晚了,晚了······”说着,眼里流出两股浑浊的泪水。
孔居任突然瞪大眼睛,眼里喷着怒火,说:“我姑孔霜子那个坏蛋女人,她早和孔秀才勾搭上了。孔秀才来桃花沟抓人,就是她告的密······”说到这里,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好儿扑到丈夫的遗体上,不禁恸哭起来。
杨玉清带着送孔居任回来的那几个战士,包围了孔霜子家。此刻潜伏在她家的一个特务,为了杀人灭口,先开枪打死了孔霜子,他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又朝自己头上打了一枪。
桃子和萃女听了联络员的报告后,心情十分沉重。桃子越来越感觉到这次去威海的重要了,她和萃女辞别了李大爷一家和联络员,继续赶路。
桃子和萃女来到威海。桃子急切地找理琪汇报了在李大爷家听到的“岭上村惨案”。特委决定加速威海起义,扩大政治影响,打击敌人的反动气焰。
萃女根据特委的要求,对哥哥进行教育。她讲了自己的亲身遭遇,共产党如何救她出火坑,如何解救受苦受难的穷人;而孔庆儒一伙又如何侮辱她、害她。杨更新醒悟了,决心参加起义军,听从起义的布置。
1938年1月9日,在威海陶家巷一个党员家里,理琪主持召开了特委会,最后一次安排了起义部署,检查了各方面的准备工作。决定:1月15日下午三时,举行威海武装起义。
1月15日这天逢集。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一些学校的抗日宣传队,正在集上演抗战戏,教唱流亡歌曲,使化装的起义军战士,能混在赶集的人群中,到管理公署内集中。
公安局长郑维屏有所察觉,大街、小巷增加了巡逻警察,并派人围住了公署南门。
这时,杨更新指派卫队里有民族正义感和抗日热情的士兵,在大院内外布置了岗哨。
下午2点40分,于震海带着一大队53名起义的骨干力量,化装进城,全部来到集合的地点。理琪激动地握着于震海的手,周围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起义的时刻到了。经过理琪和杨更新等人的教育,有民族意识并倾向于抗日的专员孙玺凤,交出了军需仓库的钥匙。
起义军从仓库里搬出82门大炮,一大批弹药,一大批军装被服,所有参加起义的人员,都穿上了崭新的灰军装,束上子弹袋,握起了枪杆子,十分威武。
入夜了,理琪和特委负责人一起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于震海率领一些老战士,同杨更新派的人一起,在公署内外层层设岗放哨,保卫这座抗战的营垒。
16日早饭刚过,起义的一百多人集中在公署大楼前院中央的旗杆处,肃穆地注视着曾经在天福山升起过的“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的红旗又在威海上空冉冉地升起。
理琪已脱去长袍,穿上了灰军装,他大声地说:“我们是一支抗日的队伍。我们联合一切的力量,打日寇,保家乡。我们和全国人民齐心努力,一定能把侵略者打败,建设一个新中国!
威海起义后,又有不少人投奔了起义队伍,特委立即进行了整编,编成三个大队和一个特务队,共三百多人。于震海现在是二大队队长。特委还成立了军政委员会,由理琪任主席,并兼任三军的司令。
整编后的起义队伍很快奔赴到文、荣、牟、海四县的农村进行活动。理琪随于震海的二大队在旧历年三十来到桃花沟,住在家庙里。桃花沟的群众,特别是张老三一家,见到亲人,个个喜泪盈眶。
小菊兴冲冲地找到理琪,说从小雪那里得到了消息:文登县政府迫于抗日形势,已把高玉山等被捕的同志全部释放。现在,他们正在于家沟和一大队的同志一起休整过年。
这天萃女脸露喜色地来到张老三家。她告诉大家:“震兴有了下落,并托人代笔写来了信。信上说,一年前他离家远走到了黄县,现在已在那里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全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除夕晚上,过节的饺子还未进口,联络站又送来了火急的情报:侵占烟台的日军企图向牟平城进逼。理琪马上和其他的领导同志一起,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
牟平历来是战略要地,国民党委派了县长。阴历正月十二日,日本侵略军荷枪实弹,把他们新委派的汉奸县长、公安局长等大小汉奸送到牟平,在县政府大门口架了机关枪,强迫原先的县长让了位。
正月十三日傍晚,理琪带领一大队和特务队的八十多名战士,从崔家口动身,连夜跑了九十多里,赶到牟平城下,此时,天色刚刚透亮。
在侦察员的指引下,队伍很快攻克了牟平。牟平城的群众个个欢欣若狂,热烈欢呼战斗的胜利。
上午十时许,起义军在枪决了牟平县伪县长之后,又教育释放了大部分俘虏,押着几个知情的俘虏,带着缴获的枪支、弹药等战利品,开到城南三里的雷神庙。
雷神庙有正殿、东西厢和南大厅。队伍一到这里,老百姓便送来了饭菜。战士们一边吃,一边向群众讲述打牟平城的战斗经过。
战士们还未吃完饭,干部正在南大厅开会,敌人一架双翅飞机先在县城上空转了一圈,接着从雷神庙上空飞过,向烟台方向飞去了。
不到一小时,那架飞机又飞回来,不断在雷神庙上空低飞盘旋,翅膀下的太阳旗,看得清清楚楚。
飞机一走,理琪马上叫一个中队干部领着大多数队伍,带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向东南山上转移。他以为烟台的敌人不会这么快就知道牟平情况,把干部会开完再走也来得及。
哪料到,城里的坏蛋已用电话向日军秘告了城里的情况!
午后2点多钟,身穿蓝呢军装、头戴钢盔、步枪上了刺刀的日本海军士兵,分乘汽车开往牟平。天空第三次出现了敌机,它是替地面的日寇引路的。
日军来到雷神庙大门外,起义军岗哨立即向敌人开火。理琪掏出手枪,指挥二十几个干部、战士,从墙头、窗口、门缝,向包围上来的日寇射击。
日伪军不断增兵,包围雷神庙达到三百多人,但由于雷神庙外是雪地平原,没有障碍可以利用,在起义军猛烈的枪击下,敌人纷纷倒毙,急忙退到射程以外。
敌机投下了烧夷弹,正中南大厅,一时烈焰飞腾,房屋坍塌。日伪军见此情形,叫喊着又冲上来。起义军一阵排枪,敌人死伤一片,其余的又都倒退回去。
理琪对战士们高喊:“同志们!狠狠地打!坚持到天黑,我们就能冲出去······”这时一颗流弹飞来,射中了他的腰部,腹内肠子被打断,一下扑倒在院墙上,壮烈牺牲!
理琪的牺牲,使战士们心中的愤怒如三月的春潮,奔腾汹涌;他们咬紧牙关,忍住悲伤,向日寇狠狠地射出复仇的子弹。敌人又倒下四五十人,直到天黑也没能攻进雷神庙。连那架日机也自误撞山,坠毁在附近山上。
日本天皇的武士道们可能认为这是座隐藏千军万马的神庙,又怕晚上东面山上有增援的部队来。指挥官无可奈何地下令撤退,敌兵抬着死伤的人,边射击边向后撤。
刘宝田和伍拾子带着二十几名起义军,抓紧时机,背着理琪和其他战友的遗体,搀着受伤的同志,终于冲出了雷神庙。这就是打响胶东人民抗日战争第一枪的雷神庙战斗!不久,昆嵛山的革命烽火开始遍地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