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县的西门城墙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八尊新式洋炮。这些炮都是小刀会的孩儿兵从清军那里智取来的。
这八门新式洋炮不但射程远,火力猛,而且还会左右旋转,打起仗来挺灵便,它们的正经名儿叫旋回炮。可孩儿兵们喜欢叫“西瓜炮”,提起这样的称呼,还得从雷祖庙说起。
雷祖庙就在西门外。清军把小刀会驻地—上海包围以后,就在雷祖庙前设立了一座炮台,炮台上架着八尊旋回炮。管炮台的官儿姓雷,自称是“活雷祖”。
这个胖官儿气焰十分嚣张,凭着这八门洋炮的威力,扬言要炸平西门。白天黑夜,只要有点儿动静,雷胖子就喝令开炮,直打得西门城墙砖飞瓦走。
小刀会的潘将军是一位英勇善战的将领。为了拔掉这个“钉子”,他带领战士们连冲了三次,都被炮台上猛烈的炮火压了回来。
孩儿兵也参加了潘将军领导的这次战斗。孩儿兵红根、红芳兄妹俩看到这情景心急如焚。顿时,爸爸惨死在敌人炮火下的情景,又呈现在他俩的眼前······
红根、红芳的爸爸是个穷苦的瓜农。他起早贪晚,终日劳累地经营瓜园,但仍然维持不了全家人的生活。
穷苦人真是祸不单行。有一天,他卖瓜路过黄浦滩,万恶的洋鬼子的军舰却把他当作活靶子,一炮把他活活打死了。
从此,兄妹俩幼小的心灵里,深深埋下了对敌人无比仇恨的种子。
小刀会起义后,兄妹俩双双投奔潘将军,决心要报这血海深仇。
如今,敌人的炮火又在伤害着自己人,他们不由恨得咬牙咯咯,把个小拳头捏得嘎叭响。
这天,潘将军把兄妹俩召到军署,交给他俩一项特殊的侦察任务:要他俩化妆出城,把雷祖庙的底细摸清楚,最要紧的是想办法量出那八尊炮的口径。
“量口径?”兄妹俩好奇地问道。“对,口径量准了,我就有办法了!”潘将军微笑着说。兄妹俩信心满怀:为了替穷人报仇,再艰巨的任务也要承担!
六月的太阳火辣辣的,红根、红芳兄妹俩化妆成卖西瓜的,冒着炎热酷暑推着装满西瓜的独轮车“吱扭—吱扭”地沿着徐家汇路悠悠地过来了。
不一会儿,就过了肇家浜上的木板桥,一眼就望到了插在炮台上的黄龙旗。红根把独轮车斜靠在老槐树下,掏出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冷眼看着炮台上的动静。
炮台上,三五成群的炮勇们在太阳底下满头大汗地擦炮,整理弹药。那个雷胖子斜坐在庙堂门口,手里拿着大蒲扇,正瞪着怪眼监督他们干活。
红根看在眼里,不由抽出弯柄瓜刀,三劈两砍,剖开了两只红瓤西瓜,随后一面摘下草帽,不慌不忙地赶着苍蝇,一面高声吆喝起来:“哎一刚上市的虹桥瓜,不香不甜不收“
叫卖声和扑鼻的瓜香随着一阵南风送到了炮台上,炮勇们舔舔舌头,伸头伸脑地朝发声的地方望去。
那个雷胖子一看可急了,吹胡子瞪眼地吆喝他们干活,可是半点效果也没有。
雷胖子一看不管事,一肚子气就朝红根兄妹俩发泄。他跑过来就骂:“小赤佬!这里是炮台重地,你竟敢扰乱军心?给我滚!”
正在赶骂时,一个瘦猴脸的兵痞跑来朝雷胖子哈了哈腰:“雷爷,弟兄们干了一上午啦,嘿,嘿,口渴难熬,想买点西瓜······”
雷胖子扭头一看,炮勇们因吃不到西瓜,一个个脸上都是黑虎虎的,众怒难犯呀!他见此情景,才无可奈何地松了口:“就在炮台上吃,不准离开!”说着,就顺手捞了两大块西瓜,独自享用去了。
瘦猴脸见当官的一走,马上神气起来。他要红根把西瓜送到炮台上去。红根一听正求之不得,就搬了西瓜,跟着瘦猴脸上了炮台。
瓜送到炮台上,被传来滚去的。炮勇们你抢我夺,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眉开眼笑。在一片啃嚼声中,红根放眼看炮台,很快就把上面的设施和四周的情况记在心里了。
接着,红根就跟吃得香甜的炮勇们厮混起来,他跟瘦猴脸七扯八拉地很快就混熟了。
红根抓住个时机,象老熟人似地伸手摸摸堆在炮座旁的圆球炮弹,故意说:“这家伙真象大西瓜!”
瘦猴脸咬了口瓜,鼓起腮帮吹起牛来:“嘿,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这叫葡萄开花弹,一炮能扫倒一百个人!”红根听着直恨得咬牙,要不是重任在身,真想一西瓜砸到他猴脸上去。
然而,红根却装作不明白地问:“就这么一堆炮弹,能打多久啊?”
“一堆?嘿嘿”,瘦猴脸洋洋得意:“不瞒你小老弟,这雷祖庙后院的火药库里,要多少有多少,都是大洋人给的!”红根细心听着,把这个重要情况记在心里。
红根见任务完成得挺顺利,就着手去搞潘将军最需要的大炮口径,可是怎么量到手呢?眼下,光天化日的,周围都坐满了敌人,就是有了绳尺也拿不出手啊!这时,柳条筐里的西瓜,眼看就要见底了
西瓜!红根眉梢一动,心生一计。于是,他笑嘻嘻地指着洋炮对瘦猴脸说:“老总,你们打仗全靠这洋炮,不该慰劳慰劳它们吗?”
“慰劳?—怎么慰劳?”瘦猴脸感到怪新鲜的,挠着耳朵,好奇地看着洋炮。
“喏,请它也尝尝有名的虹桥瓜!”红根不慌不忙地从箩筐里选出一只又圆又大的青皮瓜,边说边笑地把西瓜朝一尊洋炮嘴里塞去。
瓜大口小,红根就用手使劲一旋,还是塞不进去。红根仰着头哈哈大笑,愚蠢的敌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红根顺手把瓜递给红芳,朝她丢了个眼色。那个青皮瓜上,早已被坚硬的炮口悄悄“啃”下一圈伤痕,这正是大炮的口径呀!红芳一看,全明白啦。她钦佩地望着红根说:“阿哥,妈妈等我们吃中饭哩,回去吧。”
红根“嗳”了一声,乘瘦猴脸傻笑的当儿,推起独轮车就往外走。眼看就要出去了,“拿来!”冷不防,雷胖子伸出魔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概是这个家伙还没有吃够,一双贼眼贪婪地盯住红芳怀里的那只大西瓜。这瓜说啥也不能让他抢去!红芳背过身把瓜死搂定不松手,雷胖子动手就抢,红芳急得涨红了脸,硬是不肯放······
“阿芳,把瓜给他!”红根胸有成竹地高声喝道。他轻蔑地说:“给他,人家拿去喂猪的,他也要。”“你说什么!”雷胖子不由一愣,松开了手。
红根也不理他,拿起西瓜举拳一敲:“喀嚓!”西瓜裂了道缝,几颗嫩瓜子弹到雷胖子脸上—原来是个大生瓜:雷胖子讨了个没趣,连声骂道:“滚!滚!小赤佬!
兄妹俩胜利地完成任务归来了,一回到徐家汇,潘将军便带领战士们迎了过来。
潘将军听罢红根兄妹俩的汇报,根据敌人炮台的布防情况,连忙召集将领们研究对策······
红根代表孩儿兵从潘将军那里接受了战斗任务。回到驻地以后,认真作好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夏夜。纺织娘娘拉胡琴,青蛙爷爷敲铜锣。湛蓝的天际上,星星眨着眼睛。就在这时,红根带着一小队孩儿兵出发了。
红根他们利用夜色的掩护,溜过清军的封锁线,悄悄地埋伏到雷祖庙附近的乱坟堆里。
晚上,雷胖子朝西门乱放了一通炮后,便灌饱酒肉去做他的美梦去了。留下瘦猴脸一伙在炮台上值夜更。
这些炮手们白天干了一天活,累得精疲力尽。这时个个又打呵欠,又伸懒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喊爹骂娘的。
更深人静时分,突然,庙里腾起一团火光,紧接着便是人喊、马嘶和急促的脚步声,炮台上的清兵乱作一团。
那个雷胖子见此情景,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慌慌张张地提着裤腰奔了出来,狂叫着:“快救火!快救火!弹药库爆炸啦!”炮台上的敌人一听,慌手慌脚地直向后院扑去。
这火,正是红根他们放的。目的是把敌人调离炮台。如今敌人都跑去救火了,炮台上空荡荡的没留一人。红根见敌人上了钩,喊道: “上!”孩儿兵们一跃而起,纵身跳上了炮台。
红根他们掏出八个事先削好的粗木桩头,一家伙塞进炮口,正好,不紧也不松。
红根他们又用木槌把桩头一一敲牢,敲死,然后才悄悄地撤离了炮台。
这时,天已蒙蒙亮,后院的火总算救灭了。雷胖子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带了炮勇回庙门去了。
雷胖子惊魂稍定,才上床,猛然间,西门城头又响起了三声号炮,潘将军带着人马向清军的防线冲上来了!
雷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上炮台,大声咋呼:“开炮!给我开炮!”
等了半晌没声音。他奔上去一看,只觉得两眼一黑,几乎昏倒!—八尊洋炮,变成了八个哑巴!八堆废铜!他急得双脚乱跳,急忙命令炮勇们:“快!快给我把桩头拔出来!”
炮勇们心慌意乱,一时半刻哪能拔得出来!就在这时,小刀会的勇士们冲上来了,那个瘦猴脸见势不妙,拔腿就逃。
红根飞步赶到,瘦猴脸吓得哇哇乱叫,毫无招架之力,红根高举钢刀,一刀劈开了他的猴脑瓜!
雷胖子见大势已去,骑上快马就逃。可是,没跑出多远,就被伏在土道旁的红芳她们用绳索连人带马绊倒了。
孩儿兵们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他捆成一只肉球,那个不可一世的“活雷祖”变成了一头活肥猪。没死的炮勇一个个耷拉着头被战士们押了下去。
八尊洋炮成了战利品,在阳光下铜光闪闪,好不威风!潘将军一边抚摸着洋炮、一边笑咪咪地夸奖着红根、红芳兄妹。战士们也为自己的胜利而欢呼雀跃。
八尊洋炮成了小刀会战胜敌人的锐利武器,雄踞在西门城墙上。每当清军,洋鬼子来进犯,这八尊洋炮左右旋转,大施神威,打得敌人魂飞魄散,哭爹叫娘!
由于这八尊洋炮是红根、红芳兄妹俩用西瓜换来的,因而潘将军风趣地称它们为“西瓜炮”!从此“西瓜炮”便在小刀会中间传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