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秋天,日寇的铁蹄蹂躏着中国的大片领土,敌机狂轰滥炸,湖南长沙古城处在危急之中,连日来,整个湘北地区,到处都是逃难的人流。
在逃难的人群中,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叫李丹。她的家,在去年长沙大火中被烧成灰烬,爸爸和奶奶被活活烧死!姐姐李晖怀着深仇大恨,参加了抗日宣传队。此刻,李丹就是去找她姐姐,要求带她一起上前线杀鬼子。
她来到湘潭抗日宣传队,一位队员告诉她,李晖已经去桂林《救亡日报》工作。李丹急于要找到姐姐,当天夜里混进逃难的人流,赶到衡阳,搭上了去桂林的火车。
这样,李丹经过五天五夜的磨难,终于从长沙到达了桂林。啊!闻名中外的桂林风光!一座座奇峰峭壁婷婷玉立,仿佛在召唤着这位远方来的客人。
李丹无心观赏风景,直奔《救亡日报》,向老传达一问,老传达说《救亡日报》根本没有李晖这个人!李丹头脑一阵发胀,两眼一片模糊,唯一的一条线索竟然断了。
李丹六神无主地在街上走着,走到广东酒家门口,有一对阔男女从店堂里走出来,旁边一个老乞丐伸手向这对阔男女乞讨,那男人一把将老人推倒在地,大摇大摆地走了。
李丹心想:这里也是穷人的地狱,富人的天堂啊!她搀起老人,把手里仅有的两个大饼递给他。老人犹豫着不肯接,李丹硬塞到他手里,老人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心的姑娘,谢谢你!
李丹忍着饥饿,在街头踯躅,她想,桂林是“小根据地”“小根据地”的政府机关应该肯帮助吧!她寻访到省政府门前,冷不防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那人说:“你这妹子怎么这样冒失!”李丹一听他说的是湖南官话,不觉一怔。
她来不及道歉,那人已经走了。李丹品味着那人亲切的乡音,厚厚的近视眼镜······猛地想起了什么,撒开腿追了上去,用湖南话问:“先生······你尊姓大名?”那人说他叫李仕文。啊!原来这位就是李丹的远房堂叔李仕文!
李丹做梦也没想到,在她流落异乡,举目无亲的时候,会撞上自己的远房堂叔李仕文。李仕文在广西省政府任文书科主任科员。他很高兴,当即要李丹住到他家里,李丹总算找到了一个落脚点。
这一夜,李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第二天一早,她独身来到街上,又一次朝《救亡日报》走去,这是一家进步报社,她想请他们介绍个工作。
忽然,她见街上贴着一张爱国剧社的海报。海报上画着一个古装美人,模样很象她的姐姐李晖。海报上的署名是一个拼音字母“M”,“M”不就是姐姐的好朋友张敏、敏字的缩写吗?难道张敏就在爱国剧社工作?
李丹来到爱国剧社一打听,知道张敏就在这里工作。当她闯进张敏的房间,两人见面时,不由都愣住了!李丹热泪盈眶,劈头问道: “我姐姐呢?”张敏说: “她投奔新四军去了。
李丹又问道:“桂林是“小根据地”吗?”张敏反问道:““小根据地”?你听谁说的?”李丹说:“在长沙听人说的。”张敏说:“这儿不是“小根据地”,我可以告诉你,陕甘宁、晋察冀那些地方才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
李丹想在桂林找个工作,如果找不到工作,就请张敏帮她去找新四军。张敏说:“现在不好去找新四军,你先留在桂林,我设法替你找个工作,你明天来听消息吧!”
经过张敏介绍,李丹在群众书店找到了工作。这是一家地下党领导的书店,出售的是一些传播马列主义的书籍。这天,李丹去群众书店上班,碰到一位四十多岁的打包工人。李丹问道: “郭经理在这儿吗?”
那打包工人说:“姑娘,你是爱国剧社张敏介绍来的李丹吧?”李丹点点头,心里暗暗诧异: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打包工人拖过一张凳子,用大手抹一下,叫李丹坐下,转身去倒开水。
李丹问道:“老伯伯到书店多久了?一直干打包的活么?”老工人笑道:“书店一开办,我就来了。我什么活都干,只要乐意,就不怕累。”李丹也笑道:“你年纪大,呆在书店挺清静,当然乐意罗!”
老工人问李丹想干什么活。李丹说:“我年纪轻,要么上前线和敌人拚,要么用笔大声疾呼,宣传抗日。你知道吧,我姐姐在新四军,那才带劲呢!现在到书店站柜台卖书,可不是我想干的活。”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工人走进屋来。老工人站起来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副经理周明义。”周明义和李丹握握手说:“叫我老周好了。”他说着朝老工人努努嘴:“这位就是你要找的郭汉雄经理。”
“啊!原来您是郭经理!”李丹唰地一下脸红了。郭汉雄还是笑容满面。“好哇,小李。了解一下书店,首先要看它卖什么书。好书就是火种,我们的职业就是播火。我们想让你参加门市部工作,那可是播火的第一线呀!
李丹随郭汉雄来到门市部,只见店堂正中放一张大台子,陈列着各种新书,琳琅满目。两边靠墙书架上,标着社会科学、文学艺术各种类别。郭汉雄把李丹介绍给柜台里的一位中年妇女:“这位是门市部的负责人季英大姐。
郭汉雄话音未落,一位面容清秀的青年快步走到李丹面前:“欢迎你,小李!我叫唐祖湘。唐宋的唐,祖国的祖,湖南的湘。你叫我小唐好了。”李丹爽朗地说:“请你以后多帮助啊!
“小柳!”郭汉雄朝另一位店员招招手。李丹抬眼望去,一个肤色微黑、身体健壮的年轻人向她走来。郭汉雄介绍道:“这是小柳,柳如靖。”柳如靖和李丹握手,表示热烈欢迎。
李丹走进五色缤纷的书林之中,首先跳入眼帘的两本素白封面的小册子:《论持久战》和《论新阶段》。啊!毛泽东的书这里可以公开卖。啊!《共产党宣言》、《帝国主义论》、《反杜林论》······这些书姐姐在长沙就看过啊!
店堂里一个个读者在全神贯注地选书、翻书。这时,郭汉雄对一个青年读者说:“小方,换个地方看吧!这里光线太暗。”小方举起手里的一本书,说:“这书讲得多透彻呀,叫人一看就放不下来。
转眼落日西坠,夜幕降临,书店读者却有增无减,下了班的工人,放了学的教师、学生,纷纷走进店堂。原来群众书店晚上继续营业,将成千上万册的图书—红色的种子传播到群众中去。
群众书店营业兴隆,桂林反动当局惊慌害怕。一天,广西省文教厅长孙仲才家里忽然来了个客人,一见面就说:“老弟,上头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呵!桂林都成了共产党的文化城了!他们办报纸、开书店通行无阻。”
孙仲才解释道:“桂系开门揖盗,把共产党分子请进来,跟他们一唱一和,叫我怎么办?”客人说:“你当桂系真的相信共产党?真的要抗日?他们无非是笼络人心,和蒋委员长唱对台戏罢了!”
孙仲才迎合说:“这个我明白。现在倒是共产党争取了桂系,串通起来跟我们过不去。一些文化人跟着起哄,蛊惑人心。”客人说:“你别急嘛!该下手的时候就会下手。你是老土地了,你说争取桂系该从哪里下手?”
两人正说着,听差进来报告:警备司令部的徐司令要见孙厅长。孙仲才对客人谄媚道:“这个徐耀武倒是个缺口,他不满现在的地位,常发牢骚,和我交情不错,他手里有一点兵权。”
客人眼珠一转:“好,不妨见见他。”孙仲才马上下令:“请徐司令进来。”随着听差的通报,门外闯进一个魁梧粗鲁的汉子。只见他横眉突眼,满脸络腮胡子,身披斗篷,脚穿皮靴,走路橐橐有声。
他在红木椅上坐下,嚷道:“我今天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打扰你吧?”孙仲才走到客人中间,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乡陈先生,到桂林混饭吃的,正想托徐司令找个差事干。”
徐耀武打量一下穿着寒酸的陈先生,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心要狠,手要辣。”陈先生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徐司令的心狠手辣,是对付日本人,还是对付共产党?”
徐耀武正猜测这话的用意,孙仲才代他答道:“徐司令可是坚决反共的。”陈先生冷冷地说:“在桂林这地方反共,恐怕是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吧!”徐耀武浑身一震,一拍桌子嚷道:“老子从来不看别人眼色行事!”
陈先生冷冷地问:“徐司令是少将级吧?”不等他回答,接着说:“好吧!我代表重庆许个愿,只要徐司令跟蒋委员长走,干出成绩提个中将没问题。”徐耀武结结巴巴地问:“你···是?”陈先生郑重地宣布:“我是重庆来的特派员。
孙仲才插话道:“陈先生想给徐司令当秘书,他是信得过你,才想到你那儿去······”徐耀武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特派员先生,以后明里你听我的,暗里我听你的。”陈先生说:“你今后一律称我陈秘书,不可叫漏了嘴!
徐耀武透露了一个重要情报:最近港九工人罢工闹事,宣传抗日,要派代表来桂林活动,问陈先生怎么办?陈先生说:“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只派便衣监视,让共产党不知不觉蹦到我们手心里来。
这天,群众书店门前人行道上,陆续走过几个穿工装的工人。店堂里有个读者说:“这就是港九罢工工人代表。他们宣传抗日、反对投降,受到迫害;罢工抗议,又被停发工资。他们是来要求声援的。”
李丹走出柜台,目送着港九工人的背影。这时,一个名叫任竹娴的读者过来对李丹说:“告诉你,我把学生组织起来上街宣传了。”这任竹娴是个中学教师,常来门市部看书、买书,和李丹很要好。
又一个名叫杨霞的读者跑进店堂,对李丹说:“告诉你一个重要消息:今天晚上港九工人代表在西南旅社开群众大会,我们都去,你去么?”这杨霞是桂林青年合唱团团员,也是李丹新认识的好朋友。
李丹说:“我等店里打烊就去。”接着她问唐祖湘:“你去不去?”唐祖湘点点头。等到店里打烊,李丹和唐祖湘向西南旅社赶去。一路上,李丹见赶往西南旅社的有工人,有学生,有公务员。路两旁有几个特务隐藏在树荫里。
李丹和唐祖湘刚进入大厅,一位港九工人登上讲台,宣布开会:“同胞们,谁愿意当亡国奴?抗日救亡是每个中国人的责任和权利,可是香港当局剥夺我们这种权利!我们请求桂林的同胞在道义上和物质上支援我们。”
会场里情绪是热烈的,但没人上台。台上工人邀请道:“哪一位带个头吧! ”唐祖湘推了推李丹,李丹没有动,旁边一位港九工人发现唐祖湘的动作,也邀请着李丹: “你就带个头吧!”
李丹一个箭步跳上讲台,大声说道:“同胞们!港九工人的斗争就是我们的斗争,他们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只有抗战到底,才有生路。投降倒退,死路一条。国民党做的坏事还少吗?我的爸爸和奶奶都是被长沙大火烧死的。”
“让我们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以实际行动支持港九工人的正义斗争!"她从口袋里掏出仅有的几块钱,又取下姐姐留下的金笔:“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我把它捐献出来,表表心意。”
顿时,台下的人们取出怀表,退下戒指、手镯,更多的人掏出钱钞······争先恐后地上台发言、捐献。不一会,讲桌上的捐献物品和钱钞积成一大堆。
李丹走下讲台,一个记者迎上来,笑道:“小姐讲得真好,请问贵姓芳名,在哪儿工作?”他端起照相机就要拍照,忽然杨霞过来一把拉住李丹,离开西南旅社,悄声对她说:“你知道吗?这记者看上去不是个好家伙,你要千万小心啊!
第二天,郭汉雄把李丹叫去,批评她不该去西南旅社参加大会。李丹说:“怪我事先没有向领导请示。”郭汉雄说:“这不是主要的,问题是你以什么身份和面目去参加大会。我们在白区工作,一定要讲究策略,注意隐蔽!
李丹说:“噢,昨天会场上就有个记者死命缠着我,打听我的姓名和工作单位。”郭汉雄接口说:“要不是小杨把你拉开,你大概就要告诉他了吧?那样,特务就要顺藤摸瓜,把魔爪伸到群众书店。
转眼秋天已到。这天清晨,李丹在宿舍尚未起床,忽然窗外传来唐祖湘的声音:“小李,快起来!有紧急任务!李丹披衣起床,走出房间,见柳如靖也在门外,便跟着他们向门市部赶去。
踏进店堂,郭汉雄、季英、周明义,还有“八办”的负责同志老李,民主书店的经理高山,文化书店的经理郑明都已经来了。他们的眼睛都有点红,看样子通宵没睡。
“八办”的老李说:“就这样吧,大家抓紧时间,分头行动。”说完告别走了。接着,郭汉雄布置任务:“今天我们要在开门前打一场突击战,把国民党图书审查委员会没有通过的书,统统清理出来,转移出去。
郭汉雄的话等于告诉大家,国民党要来搞摩擦了!李丹整理出一堆书,里面有毛泽东、周恩来等革命领袖的著作,有香港和上海出版的马恩列斯的经典著作。清理出来的书,堆成几座小山,书架显得空起来。
这时,郭汉雄和柳如靖从楼上提几大捆书下来,让大家填补空书架。李丹一看,书架上原来放马恩列斯和毛泽东著作的地方,现在补上了《蒋委员长抗战言论集》,还有几本《毛泽东言论集》。
门市部开门时,郭汉雄、季英、周明义把清理出来的书转移出去,店堂里只剩下李丹、唐祖湘、柳如靖三人。一会,第一批读者拥进店堂,其中有老读者赵水根和小方。他们走到书架前,不由得都愣住了。
一会,进来一个穿中山装的读者,柳如靖抽出一本《蒋委员长抗战言论集》递给他,那人却拿起一本《毛泽东言论集》,问道:“这两本书哪一本内容好?”柳如靖机警地回答:“很抱歉,我不知道哪一本好,请你自己挑选吧。
就在这时,有几个歪戴帽子的人走进店堂。李丹认出这几个人是对门那家“毒品”书店—国民书店的“同行”。他们嘴里嚷着:“哈哈,今天这儿真热闹哪!”“哈哈,原来这儿插了一朵花!”李丹一听,肺都气炸了。
有几个正直的读者,议论纷纷:“今天是什么节气?怎么蛇虫百脚出洞了?”那个带头的“同行”,恶狠狠地冲过来:“你骂老子是蛇虫百脚?”赵水根讽刺道: “先生, 你承认自己是蛇虫百脚么?”
那家伙一把揪住赵水根的衣领:“你敢骂人?”这时,小方过来拉开那家伙的手:“先生,别误会。今天店堂里是不大干净,你看,这儿不就有一条虫子?”说着用脚在地上踩了一下。
这时进来一个中年人,在书台上先取一本《毛泽东言论集》,接着绕室一周,又取下《论持久战》、《论新阶段》《马列主义基础》等革命书籍。唐祖湘觉得这是个好主顾,便主动过去,准备接待。
中年人问柳如靖: “这样的书还有吗?”柳如靖礼貌地答道:“没有了。”中年人出示一张证件,板起面孔说:“这些书我拿去审查,过几天叫你们经理到警备司令部来取。快把书扎一下。”
李丹正想据理力争,柳如靖对那人说:“先生,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我们是小本经营,你把书还给我们吧。”那人毫不理睬地拎起书,趾高气扬地往外走去。国民书店那伙“同行”也跟着扬长而去。
恰在这时,张敏急匆匆走进店来,问李丹:“郭大哥在吗?”李丹说他刚刚出去。张敏把李丹拉到店堂后面,小声说:“小李,你不能再在门市部工作了,郭大哥回来,你马上向他转达我的意思,调动你的工作。
李丹感到意外,说:“你管得未免太宽了!”说完,走回柜台,任张敏大声叫喊,也不理睬。张敏正无法可想,郭汉雄回来了。两人打过招呼,一起上楼商量工作。
不一会,郭汉雄送张敏下楼,招呼李丹跟他一块出去。马路上,李丹迫不及待地问:“郭大哥,你真要调动我的工作?”郭汉雄说:“张敏未来前,我们已经决定调动你的工作。因为有一项紧急任务要你参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李丹表示不愿离开门市部当逃兵!郭汉雄严肃地指出:这不算当逃兵,这是形势的需要,斗争的需要。组织上有责任保护同志们的安全。他告诉李丹:“你已经暴露了。你的照片已经落到了特务手里。”
“我的照片?我在桂林没拍过照片!”李丹感到惊奇。郭汉雄说:“特务不会偷拍吗?听说特务偷拍了你在台上演讲的照片。”李丹恍然大悟,悔恨自己粗心疏忽,招来严重后果。
李丹问郭汉雄:“你调我去干什么工作?”郭汉雄说调她去管理“火药库”—群众书店新设的栈房里工作。那是保存革命火种的地方,地点在赵家园。两人说着话,已经过了浮桥,来到了漓江东岸。
郭汉雄用手一指,李丹见前方有一幢乡村风味的平房,和东北方的七星岩壁遥遥相对。屋里走出一位穿旗袍、戴眼镜的女同志,啊!那是季英在向他们招手呢!
当晚,李丹就投入了新的工作。参加这项工作的有季英、周明义,还有新来的战友任竹娴。任竹娴在革命书籍的熏陶下,决心和封建家庭决裂,参加书店的工作。郭汉雄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们把栈房里堆积如山的“违禁书”打成一个个大包,等郭汉雄找到寄放的地方,转移出去。打大包是重体力劳动,他们没有干过这个活儿,但每个人都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干得特别卖力。
季英体力有些不支,抬头对周明义使个眼色:“不要声包,张,我能坚持!”原来季英和周明义是一对革命的伴侣,两边,人早先在浙江从事书店工作,后来浙江的进步书店被查封,双双被捕入狱,季英得了个风湿病症。
当清晨曙光洒进栈房时,周明义吹灭了灯,看着十几个大包,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就看郭大哥联系结果如何了, 但愿我们能抢在敌人前头,把书转移出去!”季英说:“谁知道敌人什么时候行动,我看得来个以防万一!
李丹不明白季英的用意。季英说:“我们来它个“白皮红心”。”她取出一叠签条,作了个粘贴的手势。李见签条明白了季英的用意。便和任竹娴把签条一一贴在大包上。上分别印着《蒋委员长言论集》、《黄旭初言论集》等字样,
天明,周明义要进城和郭汉雄联系寄放书籍的地方。季英理着打包后剩下的零星“违禁书”,准备到外面推销给读者。李丹见她体弱多病,不让她去,但季英这时已经背着书速 出了栈房。
屋外,天色阴霾,暴雨即将来临。当季英推销完最后一批书,返身回栈房时,猛听得“嘟嘟嘟”几声汽车喇叭的怪叫,从身后传来。她来不及回头,一辆警备司令部的卡车飞速越过身旁,向赵家园急驶!
风越刮越猛,满天乌云翻滚。季英赶到浮桥上,一阵风声,伴随着汽车的刹车声传进耳膜,她站在一块石头上瞭望,果然是赵家园栈房门前停着一辆卡车,几条人影从车上跳前 下,扑向栈房。
接着传来李丹的喝问:“你们是哪里来的?要干什么?”一个歪戴帽子的小头目叫道:“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的,奉命前来查书!”季英赶到,见几个特务已在书堆里乱翻。
季英见十几个“白皮红心”大包旁边放着散置的《蒋委员长抗战言论集》,正感到诧异,一个小头目问道:“这包 里是什么书?”李丹说:“全是蒋委员长的书。你们图书审查委员会不是审查过了吗?为什么还要审查?
几条汉子拽住垒在上面的一个大包。李丹抢上一步,拽住系包的绳子,嘴里嚷着:“你们凭什么搜查蒋委员长的书!”对方用力一争,大包轰然落地,包皮纸绷开,里面蹦出几十本《蒋委员长抗战言论集》。
季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明明昨晚自己打好的“白皮红心”伪装包,为什么一转眼“老母鸡变鸭”了?这时,那个小头目一挥手说:“走吧!没油水。”这帮家伙争先恐后地爬上汽车,夹着尾巴,一溜烟地跑了。
季英激动得眼含泪花,抱住李丹:“小李,你的戏法变得不错啊!”李丹拉过任竹娴,说:“我一个人哪会变戏法,全靠任大姐帮忙哩!”任竹娴说:“好险呀!小季和我刚打好几个“白皮白心”包,他们就来了。”
这时,郭汉雄和周明义来了。两人一见栈房里书籍满地,知道已经出事。季英忙把情况详细汇报一遍。周明义说:“好险呀!小李今天立了功,赢得了时间。现在可以把“白皮红心'包寄到南方出版社去了。这是上级党想的锦囊妙计。
这天下午,李丹、季英突然接到通知:郭汉雄叫她们晚上回城里开会,有紧急事情传达。晚上,两人赶到宿舍,只见高山、郑明,以及十几位“同行”都来了。
高山、郑明推举郭汉雄主持会议,郭汉雄并不推辞,神情严肃地说:“今天我们三家书店联合召开一个紧急会大 议······”他讲不下去了,自顾在屋里踱起步来。大家都不安地看着他,知道事态严重。
在周明义的催促下,郭汉雄才一字一顿地说下去。原来 是讲皖南事变的经过:国民党背信弃义,暗地里抽调十倍兵力围歼北上抗日的新四军。新四军九千战士壮烈牺牲!军长叶挺被俘!
郭汉雄将一份《新华日报》摊在桌上,大家见第三版上是周恩来同志的四句挽诗:“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郭汉雄哽咽得语不成声:“同志们,让我们为被害的新四军战友默哀吧!”大家立即肃立默哀,一张张悲愤的脸,操向着北方,向着皖南,向着英勇牺牲的新四军战友们。
郭汉雄继续说:“敌人的屠刀已经举起。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现在“八办”即将撤离桂林,《救亡日报》就要被迫停刊。”接着,他宣布了上级党的决定:他和季英、周明义即将撤离桂林到边区去,书店也将采取应急措施。
散会后,夜已深了。李丹回到赵家园,遥望北方,思念着心爱的姐姐李晖,默念着:“姐姐啊姐姐,你还活着吗?妹妹一定向你学习,奋不顾身,努力为党工作。妹妹已经在党旗下宣过誓,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成员了。”
国民党的魔爪伸向了群众书店!这天,一辆警车急驶到门前,车上跳下几个武装军警扑到门口,将一张“停业勒令”贴在墙上。读者们看着“勒令”,纷纷议论,眼里喷着怒火!
柳如靖冲上去和宝香讲理,“我们卖书全是合法的,为什么停业?”读者们也纷纷在一旁打抱不平:“这未免欺人太甚!”“卖书有什么罪?”“你们讲理不讲理?”为首的军警一瞪眼睛,骂道:“关你们屁事!
一个青年读者站起来,大声说:“怎么不关我们的事? 我们就喜欢来这里看书、买书。”“你们来这里看书、买书,思想就有问题!”那个军警说着,用手一推,把青年读者推倒在书台上。
青年读者冲着军警喝道:“你怎么打人?”随手推了那军警一把,那军警撞到书架上,书籍落了一地。军警气势汹汹地骂着:“你打起老子来了!”旁边几个军警也龇牙咧嘴地骂着冲了过来。
读者们站到一块,手挽着手,怒目而视。眼看一场冲突一触即发,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我们停业!人们回头一看,是经理郭汉雄。
郭汉雄接过唐祖湘取来的纸笔,摊在台上,挥笔疾书“整理内务,暂停营业”八个大字,对柳如靖说:“快上门板,把启事贴出去。”为首的军警狞笑着说:“还是经理识时务。”说完,一挥手,军警们跟着他溜走了。
郭汉雄对读者们说:“谢谢你们!我们书店一向在广大读者支持下开展工作,鱼水相依!现在被迫停业,我们心里也难过。可是形势起了变化,硬顶也没用。请大家先回去吧!”读者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书店。
第二天,群众书店门前,又新添了一块广告牌:“关店大拍卖。全部书籍一至七折。机不可失,欲购从速。”这张广告牌象一块磁铁,吸引着成百上千的读者,到店堂争购图书。
群众书店拍卖图书的消息传到警备司令部,徐耀武叫来几个喽罗大发雷霆: “人家共产党多厉害,临走还来一次大宣传,你们简直是一群饭桶! ”坐在一旁的陈秘书说: “徐司令何必和弟兄们为难呢?让他们走吧?”
喽罗们溜走后,陈秘书板起脸说:“你一张勒令顶什么用!限期三天,人家拍卖一天就够了!”孙仲才插话道:“蒋委员长在皖南早已下手了!”陈秘书接着说:“桂林共产党手里拿的是书,你手里拿的是枪嘛!
徐耀武这才明白了陈秘书的意图,随即带领几个喽罗,跳上警车扑向群众书店。
到了目的地,徐耀武跳下车,店堂里一个穿西装的人迎“封门! ”那人又问道: “你封谁的门?”他说着指指招牌, 只见招牌上的“群众书店”已经换成了“南方出版社”。到门口,问:“你是干什么的?”徐耀武一瞪水泡眼叫道:
原来郭汉雄知道国民党要来搞摩擦,昨晚通过桂林进步人士将群众书店租给了南方出版社。徐耀武感到这家出版社来头不小,压住火气问:“那群众书店的人呢?”那人摇摇头:“不知道。”徐耀武只得悻悻地离去。
这时,李丹已经在火车站欢送郭汉雄、周明义、季英三位领导离开桂林,转移到边区。他们转移后,只留一个办事处在桂林,由李丹负责。李丹热泪盈眶,郭汉雄更是难过,“强作笑容问:“小李怎么哭鼻子呀?怕挑重担吗?
李丹抹去泪水,说:“跟党在一起,再重的担子也能挑。只是离开你们,心里难过!”郭汉雄说:“不,小李,党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我们只是暂时撤离,上级会很快派人来联系。你一定要记住暗号!
李丹走出车站,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一辆警车迎面呼啸而过!她回头朝车厢里一看,猛地见唐祖湘、柳如靖被反绑着手,由军警们押着站在车厢里。这突然发生的事故,使李丹如遭雷击,惊得呆住了!
原来,刚才徐耀武去书店门市部封门,扑了个空,便到宿舍逮捕了唐祖湘、柳如靖。两人被军警押到警备司令部,先是受到一顿毒打,接着便把柳如靖带到办公室,进行单独审问。
军警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共产党员?”柳如靖镇静地回答:“不是,我是书店店员。”军警又问:“你们上级是谁?”柳如靖答道:“我没有什么上级。我是老板雇来的。”
军警要柳如靖回答老板的去向,柳如靖连连摇头表示不知道。军警吼道:“你这个小共产党真厉害!”抡起皮鞭,劈里啪啦抽打在柳如靖头上、身上。柳如靖仍然一声不吭,军警们又当头猛抽一鞭,柳如靖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了。
一个刽子手将一桶冷水倒在柳如靖头上。柳如靖清醒后,军警又问:“你们到底留下多少党员?有个女的吗?柳如靖立刻想到李丹,故意岔开:“店已关门,店员走的走,散的散,现在就只剩下我和唐祖湘两人了。”
军警叫道: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一挥手,几个刽子手把柳如靖捆在老虎凳上,在他脚跟下塞进砖头…………当塞进第三块砖头时,柳如靖浑身发热,汗流如雨,眼睛发黑,又昏迷过去。
刽子手把昏迷的柳如靖拖进牢房。柳如靖醒来时,见身旁躺着遍体鳞伤的唐祖湘,在低声呻吟,“水······水······我要水。”柳如靖环顾四周,见门旁放着一个小水罐。
他艰难地爬向水罐,见里面只剩下半罐臭水。他捧着水罐,扶起难友,把水罐送到他嘴边,唐祖湘一仰脖子,把罐里的水喝光。两人昨夜被分别提审,今天重新见面,都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如靖心想:在一般情况下,同案犯人是不会关在一起的,今天敌人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人关在一起?这时,唐祖湘问道:“小柳,你在想什么?”柳如靖说他在想郭大哥、季大姐、老周、李丹···
唐祖湘又问:“上级党会派人同李丹联系吗?你知道联系的暗号吗?”柳如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接着问唐祖湘:“你说我们能出狱吗?”唐祖湘满不在乎地说:“不出狱也不要紧,我准备把这牢底坐穿!”
第二天一早,忽然一个狱卒在门口喊道:“唐祖湘,你的家属来探监了。”唐祖湘立刻想起李丹:“莫非是她来了。”他被捕后,一直在想着这位美丽的姑娘,便一骨碌爬起来朝外走。
这位“家属”果然是李丹。为了营救唐祖湘和柳如靖,她已找过堂叔李仕文,要他向当局交涉释放唐祖湘和柳如靖。李仕文开始并不答应,后来她说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夫”,李仕文才勉强答应试试看。
狱卒走过去后,李丹低声问:“你们没承认身份吧?”唐祖湘说:“没承认。”李丹高兴地说:“没承认就好。我已托堂叔李仕文保你们出狱。”这时,狱卒过来恶狠狠地向李丹说:“时间已到,快走!”
这时,警备司令部的徐耀武和陈秘书正在密谋对策。徐耀武提出把李丹也抓起来。陈秘书却主张放长线钓大鱼,暂时不抓李丹。两人正争执不下,孙仲才进来报告:“刚才得到情报,李丹正通过李仕文保释唐祖湘、柳如靖出狱。”
陈秘书说:“那就顺水推舟,把两个犯人都交保释放。”徐耀武问道:“连那个死硬分子也释放?”陈秘书说:“对!两个都释放,让共产党乱煮一锅粥吧。不过释放前,我要跟那个听话的共产党谈谈。你去把他叫来。
当晚,敌人接保释放了唐祖湘和柳如靖。两人出狱后和任竹娴一起经营科学书店。这是个二线据点,由于得不到上级指示,工作展不开。
李丹按照党的“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的方针,已被党组织安排到南方出版社编辑部当校对。办公室里有一个华侨青年,名叫林汉廷,对国民党不抗日很不满,时常和李丹谈心,谈得很投机。
这天,林汉廷告诉李丹,外面有一个客人来找她。李丹出门一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女客人,心里高兴,便自我介绍道:“我就是李丹,你找我有什么事?”女客人说:“我想请你代购一本英汉字典。”
李丹按照约定的暗号,问:“你要大开本,还是袖珍本?”女客人说:“两种都可以,买两本也行。”暗号全对上了。李丹一问,才知道这女客名叫宋宝琴,在印刷厂工作。她的上级撤退时,要她过几天用这个暗号和李丹接头。
李丹拉着宋宝琴到一个小间,谈了自己等待上级来联系的焦急心情。宋宝琴也一直在等待上级来人,最近他们党小组讨论了这件事,认为共产党员在失去组织领导时,也要独立作战,不能老是等待上级布置任务。
宋宝琴走到窗口,眺望桂林城区,说:“直到现在,皖南事变的真相还被国民党掩盖着······我们有责任把它公之于众。”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份《皖南事变真相》的传单给李丹:“我们党小组决定把这份传单发出去······
宋宝琴要李丹明天早上七点,带一个绣着双燕的布包,去环湖路找一个报摊。那报摊上张着一顶油布伞,伞柄上有一个香囊,见到这两样东西,就向主人索取预订的报纸,他就会交给一叠用《大公报》裹着的传单。
风景如画的榕湖,波平如镜。第二天一早,李丹拎着绣着双燕的布包去环湖路找那个报摊。她双眉平展,步履从容,一双大眼闪着机警的波光。
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身后有个穿旧西装的中年人在后面盯梢!她心中一惊:这狗鼻子是怎样嗅出来的?她今天负有特殊使命,无论如何要甩掉这条狗!走到西门,一闪身躲进一家点心店。
一群女学生正钻进城门洞向城里走,李丹快步追上,混在女学生群中,走了一段,她又夹在一群男女青年队伍里,奔向巍然屹立的榕门。
李丹甩掉“尾巴”,奔到环湖路,只见摊贩市场热闹非凡。她在一个个报摊前,寻找油布伞,寻到最后一个报摊,果然见报架上有一顶油布伞,伞柄上挂着一个小香囊,两鬓斑白的老报贩,正盯着李丹手里的布包。
这老报贩正是李丹要找的接头人。老报贩刚要把一叠传单送给李丹,忽然背后传来一阵警车的怪叫!李丹掉头一看,一群军警正把路口那个报贩手里的一叠报纸抢去,抖开来搜查。
李丹立即感到:今天肯定有叛徒告密,敌人来搜查了!怎么办?李丹示意老报贩快将传单交给她。老报贩机警地摇摇头,将传单交给旁边卖米粉的老人。又向李丹使了个眼色,叫她赶快离开!
卖米粉老人接过传单,塞进米粉担的碗柜里。李丹打量着老人,老人问道:“姑娘,你认不出来了?”李丹恍然大悟:“认得,认得,在广东酒家门口······”原来这位老人就是李丹曾在广东酒家门口遇到的那个老乞丐。
李丹曾经给过老乞丐微不足道的接济,可是今天他却帮了大忙!军警们已经在搜查最后一个报贩,混乱中,卖米粉老人挑着担子,夹在摊贩中,被军警驱赶着离开了现场。
当晚,李丹回到宿舍,见宋宝琴早在等她,便将上午报摊上发生的事告诉宋宝琴。宋宝琴是专为此事来找李丹的,问道:“你去报摊前跟谁说过没有?”
李丹的脸唰地胀得通红。因为她昨晚将今天去报摊的事告诉了唐祖湘和柳如靖。她紧张地思索着:难道问题真的出在自己这儿?难道唐祖湘、柳如靖会给敌人通风报信?究竟是唐祖湘,还是柳如靖?
宋宝琴起身告辞:“小李,今天就谈到这儿。我们之间是横的关系,以后没事不要联系。上级党派人来,请马上通知我。现在桂林白色恐怖严重,你要加倍提高警惕!”说完,便离开了宿舍。
就在这时,林汉廷奔过来,将一张传单塞给李丹:“小李,快看!”李丹接过一看,一行醒目标题跃入眼帘:《皖南事变的真相》。这正是宋宝琴布置散发的传单。李丹忙问:“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林汉廷说:“我刚才在城门口一个小担上吃米粉,是卖米粉老人塞给我的。国民党太可耻了,有本事为什么不去打鬼子!?”李丹读着传单,拉着林汉廷就往大街上跑,只见大街上到处贴着传单,人们在争着阅读。
李丹望着街上的情景,心里一阵高兴,想起季英说过的一句话:受苦的人最容易接受革命真理。她急于想见见这位卖粉的老人,便和林汉廷来到城门,可是老人早已转移了。
傍晚,李丹在环湖路散步,思考着上午发生的事。柳如靖跑来说:“小李,我向你反映一个情况:昨天你对我们说你到报摊去取传单的事,可是今天就出了问题。怎么我们三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走漏了风声?我觉得唐祖湘有问题····.·”
柳如靖话未说完,唐祖湘追了上来,说是有急事要找李丹谈谈。李丹说:“我现在没空!”唐祖湘说:“我的话非马上跟你说不可。”柳如靖看着这尴尬的局面,只得说:“你们谈吧。我走了。”
唐祖湘便向李丹表白:“小李,我知道你怀疑我是叛徒,可我不是那种人。我觉得柳如靖在狱中表现不正常,他理不直,气不壮,一心想快点出狱,很值得怀疑!”李丹顿时坠入五里雾中:天哪!究竟谁是叛徒呢?
就在李丹极其苦闷时,这天,宋宝琴来告诉她,上级党已经派人来联系,要李丹通知唐祖湘和柳如靖今天晚上去花桥碰头。李丹在没有弄清谁是叛徒的情况下,只得按照宋宝琴的嘱咐,通知唐祖湘和柳如靖去开会。
谁知就在当天打烊后,科学书店宿舍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向警备司令部方向飞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唐祖湘。原来这家伙在一年前被捕后,在敌人的威逼利诱下,堕落成了可耻的叛徒!
他一边走一边得意地自言自语: “柳如靖啊柳如靖,今天你可是亲眼看到了,李丹不是也通知我参加党的重要会议了么?我现在就去向警备司令部报告,等军警包围了会场,把共产党分子一网打尽,也少不了你!”
唐祖湘眼看就要踏上警备司令部的台阶,冷不防背后突然伸来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胛,喝道:“你上哪儿去?!”唐祖湘回头一看,见是柳如靖,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无耻的叛徒!”柳如靖的铁拳象雨点般地打在唐祖湘的脸上、胸口上!
这时警备司令部里冲出一群打手,围着柳如靖拳打脚踢,但柳如靖全然不顾,用两只大手掐住唐祖湘的咽喉不放。突然,一个打手挥起铁棍狠击柳如靖头部,柳如靖顿时失去了知觉。
接着,几个打手把遍体鳞伤的柳如靖,扔进了漓江··
唐祖湘跟着打手来到徐耀武办公室,将今晚花桥碰头会的事一一作了报告。徐耀武当即带着军警赶到花桥,可是宋宝琴早已得到情报,会议地点转移了。徐耀武扑了个空。
徐耀武气得圆睁水泡眼,先是将唐祖湘痛骂一顿,接着挥起巴掌,“劈里啪啦”打到他脸上!这个叛徒顿时鼻青眼肿,嘴角流血。徐耀武把他押回警备司令部,命打手把他关进牢房。
那边,李丹正在参加党的碰头会。参加碰头会的有宋宝琴,还有两位中年人。宋宝琴拉拉李丹,指指一位中年人说:“这位是上级党负责人老陶同志。”又指指另一位说:“这是在环湖路摆报摊的老范同志。”
李丹热烈地和老陶、老范握手。老陶环顾一下周围环境,招呼大家坐下,说:“今天这个临时党委会,还是老规矩,先谈形势,后谈任务。”老陶谈完形势,三位党员顿觉心明眼亮。
接着,老陶心情沉重地向大家宣布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李丹的姐姐李晖投奔新四军不久,在国民党发动的皖南事变中,奋战七天七夜,已经光荣牺牲!这可怕的噩耗,顿使李丹难过得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宝琴一把抱住李丹,忍不住热泪滚滚。老陶安慰说:“李晖是人民的好儿女,是我们民族的骄傲!她没有死于日寇的屠刀下,却面对国民党的枪口,战斗到最后一息!我们纪念她,不能用眼泪,应当去斗争!”
李丹抹去眼泪,抬起头来。她离家出来找姐姐,找了四年,始终没有找到。她不能想象世界上可以没有姐姐,现在姐姐已经英勇献身,觉得自己身上应当有两个人的力量,为党的事业奋斗终身!
当老陶讲到敌人在桂林大肆逮捕进步文化人时,三位党员同时瞪大了眼睛,显出了极大的担忧和不安。最后,老陶布置了当前的任务:要尽可能帮助进步文化人转移出境。李丹已经暴露,明晨就要离开桂林。
老陶询问桂林地下党情况。李丹将报摊事件,唐祖湘、柳如靖被捕,以及叛徒嫌疑等问题一一作了汇报。当老陶指出叛徒就是唐祖湘,敌人刚才已把柳如靖扔进漓江时,李丹深感自己麻痹大意,难过得哭出声来。
碰头会一结束,四个人便直奔江边,寻找柳如靖。他们沿江边走着、找着,忽听得前面水边传来呻吟声,李丹奔到岸边一看,水边躺着的正是遍体鳞伤的柳如靖。
原来刚才柳如靖被敌人扔进漓江后,清澈的江水冲涮着他的伤口,使他清醒过来。他想到叛徒未除,便竭尽全力游到岸边。李丹流着泪,扑过去喊着:“小柳!”柳如靖喜出望外,握住李丹的手:“小李,唐祖湘是叛徒!
老陶临时住在附近的一间小屋里,老范扶着柳如靖到老陶屋内床上躺下。柳如靖痛惜地说:“我恨不得亲手杀死这条狗!”宋宝琴说:“小柳,不要太激动,你已经尽到了责任。”
柳如靖说:“我是从小失去父母的孤儿。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李丹抢着说:“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柳如靖微微一笑:“对!党就是我的家,同志们就是我的亲人。可是小李,我心里还藏着一个深切的愿望······”
李丹说: “你说呀!”柳如靖说:“我知道唐祖湘早就对你有意思,后来发生了报摊事件,我对他有所警惕,觉得应当提醒你,但又怕你对我有误解,不敢直率地向你反映…………这是我的错。”
李丹百感交集:“不,小柳,这是我的错。你还是批评我吧!你骂我两句,我倒好过一点。”柳如靖脸上泛起微笑:“小李,谢谢你这样关心我······不过,我真的不行了······祝你找到一个最好的伴侣。”说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李丹扑到柳如靖身上,哭喊着:“小柳,你不能走啊!党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但是柳如靖再也唤不醒了。这位年轻的战士为了捍卫党的文化事业,英勇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老陶难过地摘下了帽子。宋宝琴双手捂脸,泪从指缝里涌出来。老陶看看表说:“小李,快走吧!”李丹站起来,望着战友念叨着:“亲爱的小柳,我要离开桂林,到另一个战场去了。安息吧!战友!”
次日凌晨,东方露出一片朝霞。李丹按照党的指示,告别了老陶和战友,奔向车站,搭上了东去的列车。她将奔赴日寇铁蹄践踏下的孤岛—上海,投入新的战斗。
战斗在书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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