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岳阳楼因宋代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而声名更盛。却说此楼中悬挂的刻有《岳阳楼记》的雕屏,一楼二楼各十二块,几乎一模一样。究竟哪是清代大书法家张照所书?这里还有一段惊险离奇的故事。
话说清朝同治年间,巴陵县城来了一位出色的雕刻艺人柳河东,年近花甲,带一个女儿,十八岁,叫柳一枝。他在城南梅溪桥头开一爿小雕刻店,雕菩萨,刻诗文,他为人忠厚,手艺精湛,左右街坊尊称他为柳公。
一日,店中来了位书生,自称姓杨,因考场落第,特造一艘船,漫游天下。这次登岳阳楼,被范仲淹文采感动、张照书法吸引,自己仿张照书法,临摹在同样大小的十二块紫檀木上,要请柳公篆刻漆制出来。
柳公听罢,满口答应,带上工具来到杨掌柜豪华船上。船中摆着十二块紫檀木,仿张照书法写着《岳阳楼记》,难辨真伪。柳公佩服不已,于是日夜劳作,精心雕刻。不一日,竟刻出可以乱真的又一套《岳阳楼记》雕屏。
杨掌柜十分高兴,谢了柳公许多银子。柳公揣着银子,背上工具,离船回家。踏上杨柳岸,已是月上梢头。忽见柳枝一摆,飘下两片绿叶,却又无风。柳公暗暗留意,不动声色,甩开大步径自回到店中。
女儿接着爹爹,十分欢喜,忙炒上菜,斟上酒,要陪爹爹喝一杯。父亲却说:“孩儿,多摆一双筷子,还有一位朋友。”女儿正在奇怪,只见爹爹把手一招,对着房顶说:“朋友,下来喝杯酒吧。”
话音刚落,只见房梁上嗖地一个飞燕扑地,轻轻落下一个青年,清瘦身材,身穿紧身摔打衣,腰系英雄大板带,脚蹬一双麻草鞋。柳公解下银包说:“想必小弟有难处,拿去用吧。”小偷接过银包说:“我梁上飞知恩必报。
柳公送走小偷梁上飞,父女对饮了一回,不觉已是午夜,便各自睡去。鼓打三更夜深沉,一个面蒙黑纱的夜行人从天井倏地落下,悄悄摸进柳公卧室,挑开蚊帐,对准那呼呼喘气的“买卖”一刀砍去······
一只大花猫从床上窜出,原来床上空无一人!蒙面人大惊,猛回头,忽见一人正朝这方冷笑。蒙面人知已上当,托地跳起,跃出窗外,朝那人猛劈一刀,却连一声哎哟也没听见,抽刀一看,劈的原是一尊木菩萨。
女儿听到响动,一边唤爹,一边点灯。灯光一亮,蒙面人早已飞上屋顶。柳一枝一瞧,不见爹的身影,急得差点哭起来。这时,忽听身后鼾声骤起如雷,回头一看,却是柳公躺在屋角凉席上,悠然摇着一把蒲扇。
又一天晚上,柳公歇了阵凉回屋去睡,他不点灯,黑暗中摸一把茶壶在手,轻轻推开房门,先将茶壶伸了进去,说时迟,那时快,刀影掠过,“当”地一声把茶壶砍得粉碎。
翌日,市面上说起连日盗贼横行,人心恐惧。受难者涌向衙门告状。巴陵知县吴宇之升堂一一问过。柳公禀报道:“我家两次被盗,劈了个木菩萨,打烂一只茶壶。”这一说,弄得哄堂大笑,知县恼怒,赶出了柳公。
又过了半月,那日漏尽更深,忽听得有人喊“救命!”柳公听得喊声,慌忙起床开门。哪知刚抽开门闩,门外一具妙龄女郎尸体正倒在自己怀中。他吓得目瞪口呆,恰恰官兵赶到,不容分说,把柳公捆住就走。
柳公被带进衙门,县太爷连夜升堂,坐在公案上冷笑道:“你曾告被盗,怎么反成了强盗?”柳公大呼冤枉。县太爷哪里肯听,喝令重责四十,打入死牢听候发落。柳一枝抱着爹爹不放,柳公轻轻说:“快去找周大叔。”
周大叔名苍龙,原是太平天国的一位水军头领,因他驾船用的是二丈长的铁篙,故人称“铁篙周”。他水性娴熟,力大如牛。同治三年,天京失守,太平军被逼得各散四方,周苍龙逃到汉水,以驾船为业,糊口度日。
说起铁篙周和柳河东相识,还有一段故事呢。一日,铁篙周正在午睡,岸上来了柳河东父女两要过河。铁篙周心中烦恼,不肯驾船,说:要过河,自己撑。他料这一老一少拿不起自己二丈长的铁篙。
周苍龙将铁篙朝柳公抛过去,谁知那老汉轻轻一抬手,稳稳接住,象舞竹篙般,朝岸上一点,船掉头箭一般离了岸。铁篙周见了暗暗吃惊。
船到对岸,老汉给了船钱,微张猿臂,稍运气功,将那手中的铁篙弯成一张弓。周苍龙忙道:“我周苍龙有眼不识金镶玉,刚才冒犯尊颜,请受一拜。”说罢,扑通跪下,铜锤似的脑袋“砰”地一声叩在船上。
柳公连忙扶起周苍龙,重又回到舱中说话。原来柳河东也是太平天国石达开的部下,因遭恶人逼迫,到处流浪,现正想到巴陵县去雕花谋生。周苍龙听罢,要和柳公同行。二人拜了兄弟,来到巴陵落了户。
却说柳一枝哭别了爹爹,急急到洞庭湖芦苇荡中寻找周大叔。苇草如林,不辨东西。她挎一柄龙泉剑,匆匆赶路,忽见前面一人蹲在地上,按着肚子,一枝心想这人大概病了,走上前去问道:“这位大叔不舒服么?”
话未落音,那人突地哈哈大笑道:“我等你好久了,自己寻个干净地方死吧!”柳一枝更不答话,拔剑便刺;那恶人举刀相迎。两人一来一往,只杀得惊蛇走兽,燕雀高飞。
杀了一阵,柳一枝怕误了报信的大事,且战且走,那恶人穷追不舍。柳一枝看准日头,虚晃一剑,纵身跃起一丈多高,往那密密的苇林中跳去。她想:进了苇林,你有天大本事也难寻到我了。
谁知那家伙眼疾手快,飞起一镖射来,直取一枝咽喉。一枝忙持剑挡镖,“嗖”地一声,飞镖正扎在右臂上。她应声倒在芦苇丛中,那恶人并不追寻,提刀走了。他放的是毒镖,只要破皮,便活不了几个时辰。
一枝跌落在苇林中,顿觉唇干口燥,全身发抖,眼睛发黑。她心中明白,已经中毒,生死只在今日。她忽然感到恐惧和悲哀,此时此地,谁来救自己?但一想到父亲,自己决不能死,就是爬,也、要找到周大叔。
爬着爬着,眼前出现一合掌草庐,庐中躺卧一条汉子。一枝怕又碰上歹徒,正想躲开,不料那汉子已经惊醒,猛地从绑腿中拔出匕首,一个鲤鱼打挺从草棚中弹将出来。一枝心想今番必死,高叫一声,便人事不知了。
那汉子是谁?正是深夜追踪柳公的偷儿梁上飞。他跳到姑娘身边正要动手,一看,这不是雕刻店柳公之女么?忙将姑娘抱起安置在庐棚中,发现她右臂中了毒镖,十分危急。梁上飞取下毒镖,急急往城里寻找医生。
巴陵城中观音阁外有个泰和药号,内有一位仙医名叫东方甫,九十多岁,童颜鹤发,有起死回生之功。梁上飞身著兵勇号衣,寻个僻静角落,拔出飞镖,往右臂猛地一扎,痛得他钻心绞肺,摇晃着朝药号走去。
药店内伙计忽见来了个兵勇,抱着滴血的手臂,慌忙扶住。梁上飞断断续续地念道:“追、追强盗······中镖了。”说着便昏倒了。伙伴忙入内禀报东方甫。老人出来,察看了伤口,拔下毒镖。敷上草药,轻轻推拿按摩。
东方甫医道果然高明,不到一盅茶凉,梁上飞转危为安。他起身谢了老仙医,送上二两银子说:“今日抓强盗,许多兄弟都中了毒镖,望老仙医开恩赐药。”东方甫听罢,抓了把草药和丹丸给他,并不收钱。
梁上飞谢过东方甫,赶回芦荡,柳一枝已是二目无光,命在垂危了。梁上飞也管不了那么多,撕开一枝的衣服,给她敷药推拿。直到一枝喉咙里有了响动,目中有了光泽,他才喘了口气。
日落长河,月上苇梢。一枝猛醒过来,发现自己衣被撕开,身边坐着个男子,挥手就打。梁上飞将救她的事说出,一枝知道自己错打了人。一枝也诉说了自家遭遇,二人便决定同去寻找周大叔。
二人赶到渔村,才知周大叔已经得知柳公之事,自寻那冤家对头去了。一枝二人讨了几件渔民衣服,扮成兄妹,又赶回县城。谁知刚入城,就听到了吓人的消息:“明日午时三刻处斩柳河东!”
一枝闻讯惊得脸色煞白,两眼发黑,许久才缓过气来。她一把揪住梁上飞衣襟说:“大哥,我不活了,跟着爹爹去吧!”梁上飞忙说:“此时哪是说泄气话的时候!”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梁上飞挎一只花篾鱼篮,装半篮刀子鱼,柳一枝提一杆秤,两人吆喝着卖鱼,穿街过道,来到紧挨巴陵大牢的拖尸巷。
二人进了拖尸巷,抬头一看大牢院墙足有两丈高,真是挖壁钻休想,飞身术难越。他俩转到监狱大门,只见守门的两个彪形大汉,冲着梁上飞喝道:“站开些!”梁上飞无法,只得去找卖甜酒的余六。
当晚深夜,监狱门口传来卖甜酒的吆喝声,竹梆“咯嗒嗒”敲得清脆悦耳。牢头禁子聚在班房里赌钱,正想消夜,听得敲梆,连忙涌出牢门,你一杯,我一碗吃起来。
拖尸巷这头,梁上飞身着夜行衣,趁牢卒子乱动时,掷出一只带线的三须钩,钩住墙头铁瓦,攀着绳子,飞身上得墙头,转身又把柳一枝拉了上来。
这大牢分天、地、人、和四号,定死罪的下在天字号里,防守甚严,难以闯入。梁上飞二人只得悄悄挨近和字号墙角,抓住屋檐,一个鹦鹉架式,上了瓦屋,朝天字号轻轻摸去。
到了天字号上边,一个倒挂金钩翻下,点一柱闷香藏于笔杆之中,徐徐吹下。眨眼之间,那两个守牢兵士哈欠滚滚,双脚酥软,瘫在地上呼呼睡去,一枝看得真切,忙和梁上飞一起撬开牢门,进了天字号大牢。
两人进了大牢,柳公一见惊得目瞪口呆,又是感激又是责备。千言万语待要说时,梁上飞连连摇手,忙给他砸了枷,开了锁,扶着往外便走。摸到院墙下,照旧翻墙而过。
谁知那班赌钱的卒子有二人正出来小便,忽见天字号守兵倒在地上,大惊失色。一个没命叫起来:“强盗跑啦,劫······”话犹未了,飞来一片铁瓦将他脑门揭去半边。另一个士兵一看,三人已上了围墙,叮得掉头就跑。
众守兵一见大事不好,拖了刀枪来追。霎时间一片吆喝,刀光闪闪,火铳轰鸣。牢外卖甜酒的正是余六,见此情形,知梁上飞有闪失,灵机一动,踢翻甜酒担,狂奔乱喊,把守兵引了过去。
这一追一喊不要紧,把市民百姓全吵醒了,闹得满城风雨。趁着慌乱,柳公三人穿街过巷,翻墙越沟,跑到岳阳楼下。三人稍喘了口气,忽然匆匆走来一人,梁上飞正欲交手,柳公一把拦住,惊呼:“这不是杨掌柜么?”
杨掌柜一见,大惊失色,半天才稳住神。说:“你们怎能躲在这里?快和我上船,那里万无一失。”三人正愁无处可投,见杨掌柜如此仗义,真是绝路逢生,千恩万谢随杨掌柜上了船。
上了大船,杨掌柜又命人将跳板撤了,起了铁锚,将船驶离岸边数丈,使得三人更是放了宽心。杨掌柜摆出一桌酒菜与三人压惊。吃得正酣,杨掌柜在一旁忽然抚掌大笑起来。
三人正不知他为何发笑,忽觉头昏眼花,一忽儿,都跌倒舱中。杨掌柜急忙向岸上发话:“快告诉大老板,货全在我这里!”说着把船拢岸,引来六七人上了船,中有一人膀阔腰圆,溜光的脑袋似铜锤。
光头大汉问道:“大老板还没来么?”杨掌柜不耐烦地说:“你尽管听我吩咐,不许问。”回头对众歹徒说:“开船!”话音木落,只听“唿”地一声,从岳阳楼门口飞下一人,轻轻落在船上,此人正是大老板。
大老板命道:“用药把他们醒了!”三人醒后,见自己被捆成个麻花,周围坐着七八个持鬼头刀的歹徒。大老板转过身来,只见他面蒙黑纱,身穿软缎夜行衣,柳公确认他便是几次闹店的蒙面人。
蒙面人猛地掀起黑纱,柳公三人不觉大惊,此人原来就是大清皇帝钦命巴陵县正堂吴宇之!他命杨掌柜打开货舱,里面端端正正放着岳阳楼上的国宝、张照手书的十二块紫檀木雕屏《岳阳楼记》。
吴宇之嘿嘿干笑道:“实话对你说吧,这件宝贝,杨先生已和洋人谈妥,卖黄金千两,约定今晨五更交货,你刻的那幅已挂在岳阳楼上。借了你的手却不想借你的嘴,今天你就和你女儿一起下洞庭湖去吧。”
柳公见这狗官以假代真盗卖国宝,又要杀人灭口,心中大怒。他闭上眼睛,吸一口气,“嗨”地一声,身上绳索象过了剪刀似的,寸寸节节断了。
县太爷大惊,睁豹眼,伸猿臂,似飞鹰出巢,直插柳公咽喉。柳河东蛇形刁手分开利爪,单掏狗官心窝,众歹徒慌忙上前相助。那光头驾船梢公忽地举起一根铁篙,将歹徒一个个挑稻草般拨下水去,此人正是周苍龙!
周苍龙解开柳一枝二人绳索,四人齐战众歹徒。前舱后舱,篷里篷外,刀光剑影,喊杀连天,直杀到天明,最后剩下吴宇之。狗官心知难敌四虎,正思脱身之计,却被柳河东飞起一脚,一个仰八叉踢下湖去。
柳一枝见狗官落水,只顾拍手嬉笑,哪知那吴宇之也非等闲之辈,他浮出水面,一个泥鳅拗腰,跃出水面,飞出一镖,朝柳一枝直射过来。
梁上飞在桅杆上看得真切,纵身跃下,挡住了一枝。飞镖正中梁上飞胸口,鲜血直喷。柳一枝抱住上飞,失声痛哭。周苍龙怒火中烧,见那吴狗官正要逃走,举起铁篙,奋力掷去,中正狗官背心。
杀了吴宇之,三人正欲寻杀那杨掌柜,忽见船尾大火突起,原来这杨掌柜是吴宇之的幕僚,见大势已去,点一把火想烧掉画船和文物,自己好逃生,周苍龙见了,飞奔过去,扯住杨掌柜两腿,把他撕成两半!
三人赶忙把国宝移到船头,火苗也跟着到了船头。正在无法之际,周苍龙抽出腰间牛角吹起来,只见对面芦苇荡中划出只只小舟。周苍龙唤来了打渔兄弟。众人七手八脚,从火中把十二块国宝抢到了小船上。
却说岳州府州同郑知,新近买了妓女童玉作七夫人,十分欢喜。每日饮酒作乐。那日正饮宴间,七夫人老兄童化赶来报告:“吴知县盗国宝死于洞庭湖中。
郑知忙命童化去岳阳楼上看国宝是否被盗,童化文墨不通,哪里辨得真伪,看过后只说国宝还好端端地挂着呢。郑知命人出文告称,吴知县保境安民,不幸为国捐躯。一面虚张声势派巡捕进湖剿匪。
却说柳公一行乘小舟来到渔村,含悲忍泪,将梁上飞放在一块船板上,权当棺材,切一碟凉薯,摆一条鲜鱼,烧香祭奠。大家正在伤心,有人忽来报信:“州同老爷出动巡捕数百,进剿湖洲来了!”
渔家父老忙劝柳公逃跑,一位银须飘飘的老渔翁送来一条新造渔船,让众人将国宝搬至船上快快离去。三人不舍梁上飞,众人表示一定重礼安葬。柳公见大家一片诚意,方才上船,周苍龙飞起一篙,船如飞箭,射向湖中。
三位壮士已去,渔民正抬着梁上飞去埋葬,忽遇一位白发老翁挡住去路。众人不耐烦,要推开老翁,老人却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渔民讥笑道:“人已死去多时,还救什么命!”老翁说:“我观他脚板,尚见血脉,放下让我看看好么?”众人还是不信,老翁不得不道出真名实姓:“在下便是东方甫。”大家一听,马上放下尸体让神医检视。
揭开苇席,东方甫不觉一惊,此人不是前日求镖伤药的么?他忙解开死者上衣,检视伤口道:“险呀,好在他前日已服过我的药,药与毒集结胸口,正与邪绞成一团,使他昏了过去,并未死去,快抬回村去吧!”
众人抬上梁上飞,拥着神医回到村中。东方甫拿出一粒九宫还阳丹溶入水中,慢慢浸入梁上飞嘴中。老医交代:如此每两时辰喂一次,三天之后我再来下药,说罢飘然而去。
第四天,神医果然来了,他揭开梁上飞胸口药膏,从伤口里拔出一颗又臭又腥的毒珠,再贴张膏药,然后抽出一根银针,朝梁上飞人中刺去。只听“呀”的一声,梁上飞一骨碌坐了起来,众人又惊又喜。
梁上飞被神医救活,在穷哥们精心调理下渐渐康复,身子骨飞快好起来。看看一月过去,他便告辞渔村父老乡亲,寻柳河东父女去了。
却说柳河东三人乘船离了渔村,闯入洞庭湖,飘荡半日,忽然风云骤起,巨浪滔天,柳公父女呕吐不止,周苍龙忙朝右岸小港驶去。
进了港湾,风浪渐小。他们不敢进城,就在苇洲停泊过夜。到了三更,柳公听到摇橹之声,唤醒女儿和周苍龙。只见邻船上跳下四条汉子,扛一个布袋,旱地里又出来三人,解开麻袋,里面是一个被绑的书生。
柳一枝跟上岸去,只听那强盗头说:“秀才,我们是湖上七龙,现今少了酒钱。想你有钱读书,必定家财万贯,今天你是要命还是交钱?”那书生说自己是苦读之人,并无钱财。强人哪里肯信,抽出钢刀正要动手······
柳一枝听得明白,看得真切,便倏地立起,喝道:“呸,这班强盗,竟敢绑票!”七个强盗吓了一跳,看看是个黄花少女,便嘻皮笑脸吐出不少恶言秽语。一枝气得脸发紫,怒火烧,举剑便刺,七条龙持刀相迎。
战不到三十个回合,七条龙原是不务正业的无赖之徒,哪是一枝对手,为首的一声唿哨,七个人朝船上逃去。一枝正欲跳上船去,忽然船上撒下网来,将她网住,拖下水去。
一枝被网住沉在水中,只留两只鼻孔出气,她有力无处使,有怒发不出。正焦急时,忽觉贼船一歪,翻了过去,将七个强盗扣在下面。
那七个强盗摸摸索索好容易把船扳转,却不见了网中之人,他们拉拉扯扯爬上船,累得死猪般躺下,谁知船一侧,七人又被扣到船下。如此反复三次,七条龙累成了七条石灰泥鳅,连滚带爬,弃船上了岸。
七人正欲逃走,只见岸上坐个铁塔样的大汉,身后是秀才和落网女子。那黑汉笑道:“水喝饱了么?”七人已知无路可逃,纷纷跪下求饶。七人听说黑汉子就是名震江湖的铁篙周,连拜数拜,要求收为徒弟。
周苍龙训了七龙一顿,放他们走了。三人回到船上,秀才得了性命,千恩万谢。他叫吴敏树,家住巴陵县茶家湾,父亲早亡,家有老母,寒窗苦读,今年“府试”第一,现正准备八月参加省试,不想在此遭强人绑票。
柳公正要送秀才回茶家湾,忽觉手脚冰凉,冷汗如注,晕死过去。原来柳公近日骤遭变故,经受不住而病倒了。在这茫茫江上,一无钱粮,又无药品,一枝急得哭起来。吴秀才说,不远是聂市镇,到那里自有良医。
聂市,地处内湖深港,西通临湘,东出长江,是一个商业繁华的码头,名闻全国的临湘青茶便由此出口,往来船只无数,过往客商如云。柳公一行到了聂市,吴秀才登岸说:“三位莫急,我去请个医生来。”
秀才一走,一枝急得直跳,一无钱,二无粮,如何熬过这难关?周苍龙解下翼王石达开所赠之剑,要一枝上岸当了,一枝一时也无法,只得持剑上岸,学那秦琼当锏、杨志卖刀去了。
正是中午时分,街市十分热闹。一枝寻到当铺,忍气吞声当了二两银子。正往回走,见一伙人围着看告示。她挤过一看,吓了一跳,那告示就是悬赏捉拿她父女二人,还绘了图形,她慌忙退了出来,急急朝码头走去。
街拐角有一馄饨店,一枝买下八碗,准备带回船上,忽然伸过一只黑手,一连夺去三碗。一枝忍住气,又买三碗,那人道:“别买了,跟老子坐牢去!”
一枝躲过黑手的“顺风掌”,并不还手,那汉子得寸进尺,直逼过来。一枝就地搬桩倒下。汉子以为她被打翻,正得意,冷不防一枝双掌扶地,飞起右脚一蹬踹,“啪”地一声,把那汉子仰面朝天摔到了街中。
柳一枝正要出门,忽然呼啦一下,一伙八人将店门严严实实堵住。一枝纵身一跳,上了八仙桌,八个人将碗碟摔过来,她一一接住,天女散花,不偏不斜,叫那八个小子一人挨了一碗。看客个个拍手喝起彩来。
八个小子受不了这窝囊气,一人摸条板凳,正要劈头砍来,只听一声喝:“住手!”八人闻声都住了手,禀告道:“少爷,此人是巴陵大盗柳一枝!”和少爷一起来的正是吴秀才,他急中生智说:“这是我的娘子,哪是什么大盗!”
原来吴秀才与这位少爷是朋友。少爷叫方尤厚,是“绿沅”茶庄少老板。这八人是方少爷保镖,人称聂市八虎。吴秀才硬着头皮假认一枝为妻,哄过了众人。方尤厚听了,忙喝退了众人。
方尤厚听说朋友的泰山也在聂市,便喊了两辆轿子,也不容秀才和柳公分说,把他们一行人都接到了自己家中。柳一枝在一旁也只得假戏真做,使个眼色给她爹,叫柳公暂且认下这冒名的女婿。
进了“绿沅”茶庄,柳公被安置在一间十分漂亮华贵的客房里歇下。吴秀才进来赔礼:“方才情急,冒认了亲事,实是出于无奈,万望见谅。”柳公深感秀才好意,便将自己的遭遇一一道出,吴秀才更是感佩柳公一家。
方尤厚请医生给柳公看过病,又差人给船上的周苍龙送过酒菜,自己陪秀才“夫妇”在后院畅饮,直至深夜。席散,方尤厚命人送秀才“夫妇”回房歇息,吴秀才忙说尚未完婚,方尤厚就与他另安排了住处。
当晚无话。次日,周苍龙来茶庄说:“长江上也有了巡捕,搜得很严,不宜乱走。”吴秀才说:“柳公若不嫌弃,可到我荣家湾避一避,那里僻静得很。”柳公感其志诚,便应允下来。
周苍龙提议将国宝藏在吴秀才家中,吴秀才道:“将来我若落得一官半职,定效滕子京,重修岳阳楼,让张照真迹重见天日!”柳公闻此,转忧为喜,就叫周苍龙买十斤桐油,五斤石膏,放在船上,待他复元后有用。
过了数日,柳公身体渐渐好转,便约了吴秀才来到船上。他让周苍龙把船驾到黄盖湖,把十二块雕屏放在船头,用石膏腻子封了字迹,漆上红漆,让吴秀才写成六副金字对联,使那国宝不露半点蛛丝马迹。
又过了几日,柳公身体好转,于是雇了匹马,驮了那些“对联”,父女坐上轿子,吴秀才骑了毛驴,辞别方尤厚,直奔荣家湾而去。周苍龙赎回宝剑,仍留聂市,方老板雇请他往长江大洋船上装运青茶。
第二日,柳公三人到了荣家湾。此地虽小,却是个绿水环抱,树荫掩映,翠竹丛生的好去处。吴秀才家住甜泉边上,虽不富豪,却也殷实。秀才母得知柳公是儿子的救命恩人,款待更是殷勤,杀鸡宰鹅,敬如上宾。
一晃数月过去,八月中秋将近。正是三年一度的“乡试”,吴秀才是府试案首,他来到岳州,与各县才子论文讲经,准备赴省大考。其中还有一位,便是花钱捐了“监生”的童化,胸无点墨,也得了“乡试”资格。
一日,众秀才获准陪贵州督办、平江才子李元度同游君山。当日洞庭烟波浩渺,水平如镜。李元度与众秀才吟诗诵赋,好不雅致。吴秀才学识过人,一路上十分受李大人赏识。
唯有童化,仗着自己是州同妻舅,肆无忌惮,丑态百出。
游玩回来,吴秀才因才学出众,李大人称赞不己,命人召吴秀才到驿馆,长谈了两个时辰。此次李元度省亲,吏部让他考察贤能之士,以补被周苍龙杀死的巴陵知县吴宇之的缺额。李大人有意保举吴秀才。
俗话说,隔墙有耳。郑知派人打探得李大人有意保举吴秀才出任巴陵知县,心急如焚。一来童化当官美梦落空,二来吴秀才上任,他郑知在巴陵的好处就全丧失了。这如何是好?焦急中郑知忽然想出一道奸计来。
第二日拂晓,巴陵县城到处张贴了告示:巴陵大盗柳河东父女被捉,即日就地正法。午时一到,只见两辆囚车押着一男一女,面目模糊,巴陵城观者如堵,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吴秀才闻得此讯,大吃一惊,不要命追来,差点撞在刽子手鬼头刀上。他顾不得刽子手的喝骂,对囚车大声喊道:“吴敏树看你们来了!”喊了多次,囚车上那二人毫无反应,细一看,吴秀才看出那二人根本不是柳公父女。
吴秀才气愤已极,深知郑州同又在要花招,找了两个替死鬼。他回到学堂,正要向众秀才披露郑知恶行,却万没料到,童化带来两个巡捕已把自己锁了。
这边吴秀才遭横祸下大牢,那边传出童化因捉拿巴陵大盗柳河东有功。八月初,童化赴省城赶考,九月初,这位小丑果然高中。恰在此时,圣旨下来:“岳州才子童化,因剿匪有功,授巴陵县正堂。
童化当上知县,头件事便从大牢中放出吴秀才,亲自给他开枷解锁,嘻嘻笑道:“委屈了,委屈了。念同窗份上,你做我的师爷吧。”吴秀才看透童化想利用自己的文才,冷笑着拂袖而去。
童化这草包正为吴秀才生气,忽然衙役来报:“有洋人天主教神父艾若斯求见。”童化让他进来。那洋人见面就说:“仁慈的上帝将赐给你黄金千两。”童化听到黄金二字,眼睛冒出欲火来。斥退左右问:“哪来的金子?”
艾若斯说:“你可知道岳阳楼上的真雕屏在哪里,还在柳河东手中!”童化故意说:“那柳老头父女都被我抓住砍了头,还有什么柳河东!”艾若斯笑道:“你们杀了两个替死鬼,还瞒得了我?”
艾若斯这家伙明为传教士,实是盗劫中华文物的大强盗,与吴知县合伙盗卖雕屏的洋人就是他。他看吴知县偷梁换柱不行,又找这童化如此这般地设下个一箭双雕的连环计。
原来有一天,艾若斯游君山时,见山谷中有一草庐,草庐中挂着一幅“万世师表”横轴,细一看,竟是明太祖朱元璋手笔,下面还盖有朱元璋的御玺。洋人看了大喜,开口便出大价钱要买下。
这草庐中主人叫刘载德,乃前朝军师刘伯温之后,这幅横轴正是太祖亲赠,视为传家之宝。老夫子对洋人所作所为早已恨之入骨,便气愤愤地将洋人赶了出去。
艾若斯的连环计便是要从刘载德开始下刀。就在这洋鬼子拜会童知县几天之后,一个深夜,一只小船偷偷靠近君山,船上跳下一老一少,扮成柳公父女,摸进刘家草庐,夺下御书,一剑捅进刘载德肚子。
刘载德血流一地,吓得家僮躲在床底不敢出来。只听老人断断续续地说:“找怀德,追回传家宝······”言毕,声断气绝。那怀德,正是他的弟弟,在江西慈化寺做和尚,武艺高强,手掷梅花弹,有万夫不当之勇。
刘怀德静坐慈化佛堂,突然得了哥哥噩耗,怒火万丈,顿起杀心,草鞋孝服,即日随报信童子下山。日夜兼程,直奔巴陵县,到县衙前击鼓鸣冤。
童化见刘怀德果然来了,心想这秃驴已中洋人之计,不觉大喜。他装着十分痛心的样子说:“凶手早已查明,只是武艺高超,拿他不得。”和尚听了更怒道:“休要长他人志气,你不抓我来抓。”童化道:“好!请后堂说话。”
按下刘和尚与童化后堂说话不表。再说吴秀才离了县衙,回到家中,痛感官场腐败,死了仕途之心,要学陶渊明躬耕自资。柳公爱秀才博学正直,吴母痛一枝聪敏贤慧,两位老人都有意让孩儿结为夫妻。
一日,吴秀才在镇上备办喜宴礼品,忽见一跛脚道士疯疯癫癫走来,胡乱唱道:“可笑可笑真可笑,无人识我袖中宝。”吴秀才问道:“你袖中何宝?”癫道士不慌不忙从袖中抽出一幅横轴。这一抽,竟引出一场恶战。
吴秀才接过横轴,展出来,上书“万世师表”。大喜道:“此乃前朝军师刘伯温告老还乡时明太祖书赠之宝!”疯道人听罢,倒地拜道:“公子慧眼,此宝可交与你。”吴秀才得宝异常高兴,拿回去和十二块雕屏挂在一起。
新婚前日,一枝来到山后,点燃香烛,叩头念道:“梁兄,你为我断送青春,明日我要与吴秀才完婚,你就领我三杯薄酒之情吧。”说罢大哭,她不知近处林子里有一人听得清楚,也在暗自陪泪。
第二日,吴家张灯结彩,热热闹闹操办婚事,忽然外面来了个胖和尚,他瞅见书房里挂着“万世师表”横轴,顿时大怒。此人正是江西来的刘怀德,他被那跛足道人引到吴秀才家中寻衅报仇来了。
吴柳两家大惊,周苍龙早已按奈不住,打将起来。柳公父女也一齐参战,顿时把个洞房变作了恶战场。刘怀德使出绝招梅花弹,一弹打中柳公,顿时跌倒。和尚正举鞭要打柳公,反惨叫 声倒下。
原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屋顶上飞下一只三须钩,挖去和尚一块肉。刘和尚忍痛跳上瓦屋,自去追寻仇人。正混乱中,童知县带兵捕人抄家来了。
这时,柳公已是气息奄奄,他对女儿说:“逃吧,到四川你姑妈家去…………”说罢口吐鲜血而亡。眼望这一惨景,吴家上下,左右亲邻无不落泪,柳一枝更是痛不欲生。众人催她快逃,柳一枝含悲忍痛拜别父亲往四川去了。
童化也不去追柳一枝,他一心只想找到那十二块雕屏,便命官兵在吴秀才家到处搜查。搜了一阵,兵勇班头都说没有。童化无奈,又诬吴秀才杀了刘载德,得了御书。命人夺下御书,锁了秀才,打道回府。
童化回府,将御书卖给艾若斯,洋人又打听雕屏的事,听童化说吴秀才书斋中有六副对联,狡猾的洋鬼子认定那就是雕屏。童化如梦初醒,忙命心腹王有苟第二日从水路去吴秀才家取雕屏。这王有苟就是跛足道人。
王有苟奉令又一次赶到吴家,乡亲们正为柳公办丧事。王有苟索要那六副对联,吴老夫人指着一堆大火说,都烧了。王有苟搜,了一遍,没见雕屏,只得在火中捡了几块木炭,回衙交差去了。
却说柳一枝离了吴家,一路上风餐露宿,穿湖过港,日夜兼程。途中不知遇了多少恶人险事,但她仿佛觉得有人暗中保护着自己,往往化险为夷。就这样,她来到了四川境内的丰都城。
这丰都有鬼城之称,四处都是庙宇殿堂,森然可畏。她走到一条河边,忽见一个瞎子老太婆要掉到水中,急忙救住。那老太婆以为一枝是个男人,连连磕头,感谢救命恩人。
一枝离了瞎婆出城,走到名叫鬼谷的地方,草从中跳出一个年轻强盗,那家伙欺她是个姑娘,正要无礼,谁知柳一枝避过强盗拳锋,就势一快速阴阳腿,把那人踢出丈多远。那家伙抛下一个包袱没命地逃跑了。
一枝打开包袱,里面竟是白花花银子。她心想,莫不是鬼使神差,叫他送盘缠来了?她提了银子又往前走,行不到半里,却是茅草中有人哭泣,一看,竟是巴陵城卖甜酒的余六被反绑在那儿,余六道:“我找得你好苦哇!”
原来余六是受吴秀才之托来看望一枝的,不想在这鬼谷被强盗抢了盘缠。柳一枝取下包袱给他看,那正是余六的银子。异地相遇,二人自是欢喜。一枝听说吴秀才已下大牢,决心立即返回相救。余六劝不住,只得跟她回去。
二人出了鬼谷,已是点灯时分,又走七八里,一枝找一茅屋投宿,那主人正是丰都城差点落水的瞎老太婆。瞎婆听出是救自己的恩人,忙烧汤做饭,安排二人歇下。
睡至半夜,醉醺醺闯进了瞎婆儿子,此人正是在鬼谷剪径的强盗。这家伙一看柳一枝二人,吓得跪下,心想小命今日休矣。瞎婆痛骂了儿子,又讲这位壮士如何救了自己,柳一枝可怜瞎婆,也就饶了这强盗狗命。
瞎婆一家对一枝千恩万谢,叙谈间,一枝才知道这瞎婆竟是童化的母亲,真是冤家路窄。瞎婆拿出童化小时的一件红兜肚,请一枝去找童化,一枝想到这东西将来救吴秀才用得着,便收下来,第二日与余六直奔岳州。
一路上,柳一枝与余六商量:要报仇.先要找到刘怀德,顺藤摸瓜,揭露奸邪,才能救出吴秀才。到了城陵矶,两人匆匆分手,余六回巴陵,设法保护吴秀才。一枝径往江西,直奔慈化寺而去。
到了慈化,一枝扮成采茹姑娘,把寺外情况摸了一遍,到了夜晚,换上夜行衣,上了寺旁的大樟树。树上有一巨蟒,投一石子,蛇身哨地作响,原来这是瓷做的。一枝躲过瓷蛇口中射出的乱箭,飞身落到寺内屋顶上。
破了头道机关,摸到禅房,众和尚都呼呼大睡,分不清谁是刘怀德。正犹疑间,忽听屋里说话:“徒儿,与咱家开门接客!”一枝一听,知道自己已暴露,干脆闯进禅房中,挥剑便刺,那刘怀德只是躲避,并不交手。
刘怀德拖着九节鞭,退入大雄宝殿,一枝跟入大雄殿,胖和尚退入观音堂,一枝追入观音堂。胖和尚靠着莲花座,脚一顿,只听“嗞”地一阵响,一枝脚下石板裂开,站立不稳,“啪”地掉入一口黑森森的陷井之中。
胖和尚站在井口哈哈大笑,不想观音大士头上飞下一人,双脚将和尚蹬下陷井,随着,那汉子也轻轻落下井来。将胖和尚绑了个结实。趁着微弱灯光一看,那汉子竟是梁上飞!一枝方知一路上都是梁上飞帮助自己。
一枝并不杀刘怀德,只是问清事情始末。胖和尚才知道中了童化的奸计,就把有人杀兄抢御书的事说出。一枝和梁上飞才知道来慈化挑拨刘怀德的正是童化手下的王有苟。二人放了胖和尚,返回巴陵去了。
一枝和梁上飞一路上感叹世事变幻,如今相见,真有恍若隔世之感。到了岳州地界,一枝换一身男装,变作一个俏小伙。他们进了巴陵城,找到余六,听说吴秀才还好,三人便商议了一个计策。
第二日,一枝仍着男装,直奔县衙,对当差的说:“县太爷老娘有信。”
谁知童化的瞎母因小儿犯罪被捉,生活无着,自己跑到童化这里来了。那日童化、童玉、郑知正和瞎婆吃饭,一枝闯了进来,瞎婆得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忙起身谢恩,请一枝一同吃饭,那郑知童化也未看出半点破绽来。
一枝化名杨三叶,在童化的县衙里住下来。童化收“他”是看中了“他”的武艺;郑知的老婆七夫人却看中了“他”的长相。一枝早有了主意,便与七夫人在瞎眼婆面前拜了姐“弟”。
一日七夫人刚出园,见王有苟躲在墙角偷看一枝舞剑。她喊住王有苟问个究竟,王有苟说:“那杨三叶好生面熟,不可大意。”七夫人一心想勾杨三叶上手,寻思不除这跛贼好事难成,顿生一计,附着王有苟耳朵说了一通,跛贼大喜。
七夫人对王有苟说:“我知道杨三叶那小子是什么人,你今晚来听信吧。”王有苟挨到晚上,进了七夫人卧房,七夫人一面抱住王有苟假亲热,一面瞄着门外。等郑知进来,突然大哭大闹,只说王有苟调戏她。郑知大怒,要杀王有苟。
王有苟关在柴房,心知中计。正万般无奈,突然屋顶上跳下一个蒙面人,割断绳索,送他上了柴房逃命。王有苟感激万分,要问好汉名姓,那人念道:“君山案发,上司紧追,杀你灭口,千万小心。”说罢,转身不见了。
王有苟一听,明白了大半。好呀,你郑知童化干了那么多坏事,我全知底细,如今案发,你们想借七夫人杀我灭口!哼,我不告你们,我也活不了。他主意已定,正要出城,恰遇上余六,余六忙请他到自己家中去躲躲。
王有苟来到余六店中,痛恨郑知童化心毒,咬牙切齿,把自己参与残害柳公,杀刘载德,诬吴秀才的事一股脑端出来,并写上状纸说:“万一我难逃虎口,钦差大人将到,腊月二十四在岳阳楼摆宴,你与我送到钦差手中。”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是夜,岳阳楼灯烛辉煌,三醉亭酒菜溢香。众官员簇拥钦差和艾若斯坐在中央。那七夫人更是得意,引出柳一枝献艺。柳一枝舞剑.柔似蟠龙戏水,烈如猛虎出山,十分精彩。
一枝站定说:“我学有障眼法,特来献丑。”众人正要喝彩,只见她摘去头上英雄结,还却闺中女儿身。众人大惊,有人高叫:“巴陵大盗柳一枝!”筵席大乱,郑知高喊:“与我拿下!”
众官兵正要动手,忽然嗖地一声,三醉亭顶飞下梁上飞,不偏不倚落在钦差座前,一口明晃晃的短刀对准老爷胸口。梁上飞喝道:“谁动,先拿他开刀!”钦差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说:“各位坐······坐··
为了保全钦差性命,谁也不敢乱动,郑知童化面如白纸,早没有主意。七夫人瘫倒在地,吓得尿了一裤子。柳一枝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怒不可遏,从头至尾,把吴宇之、郑知、童化一拨人的罪行全部揭露出来。
钦差听了,喝问郑知童化。那郑知还想抵赖,柳一枝从衣襟下拿出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状纸,交与钦差说:“这是帮凶王有苟的供词。”钦差看过问:“人呢?”话音未落,余六拖着五花大绑的王有苟走进亭来。
钦差又细细审过王有苟,宣布:“郑知童化身为朝廷命官,残害百姓,盗卖国宝。来人哪,夺去顶戴花翎,罚二人扫岳阳楼一百天,候刑部查明再作处理。速去牢里放出吴秀才,让他们夫妻团聚。”满座齐声称好。
钦差指着王有苟正要发落,只听一声喝:“慢,我胖和尚来了!”众护卫去挡,被他推倒七八个。刘怀德一手揪住王有苟衣襟,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只听一声惨叫,将王有苟的脑袋拧了下来。吓得全体官员都跪下求饶。
那艾若斯一看不好,悄悄起身逃跑,溜到三醉亭门口,正撞着从大牢放出的吴秀才。他揪住洋人,高喊:“同胞们,罪魁祸首就是他!”洋人急了,掏出手枪正要放,一枝飞起一脚,子弹打灭了吊灯,三醉亭一团漆黑。
顿时亭里大乱。胖和尚挥鞭乱打,刚出亭子,只听吆喝阵阵,又杀来一支人马,只听“莫走了那秃和尚!”一枝等人忙来帮和尚迎战。战了数合,对方忽有人高喊:“那不是一枝姑娘么?”大家住手,才知是周苍龙。
原来周苍龙趁腊月二十四官家设宴,正率七龙八虎来报仇,不想与柳一枝等相遇。于是大家设香案化纸钱,祭奠柳河东、刘载德二老。胖和尚道:“我空有武艺,杀害无辜,唯以此血祭奠二公,方雪我耻。”言罢剖腹而亡。
众人抢救和尚不及,只得掩埋了。一枝对吴秀才说:“秀才,大清不清,官场腐败,我终不是安分之辈,不要连累你再遭冤屈,我们还是分手吧。”说罢,与周苍龙一行辞别吴秀才而去。
吴秀才满腹惆怅回到家中,知道那十二块雕屏被方尤厚藏好,心中稍慰。从此不入仕林。至清朝覆灭,一九三三年修岳阳楼时,才将其雕屏献出,吴秀才已是七十高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