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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柏林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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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13 11:24: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与韦医生走过巴黎千疮百孔的墙边,踏上被机枪扫得坑洼不平的人行道,快到明星广场时,韦医生停下了步,他指着一幢富丽堂皇的大厦,为我讲叙起发生在普法战争时一个病人的故事—

那件事发生在战争激烈的八月,八十高龄的儒夫上校搬到这大楼里来住。这位拿破仑时代的老军人,是特地为参观法军凯旋而归的仪式而搬来的呢!

可是,八月七日,当法军在威桑堡惨败的消息传到儒夫上校的耳朵里,他那魁梧的身子就像遭到雷击似的倒在地下。于是,我就立即被找去了。

踏进病人家,中风的老军人还躺在地毯上,他的孙女跪在他身边。她很像祖父,就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两枚希腊古币,只不过一个很古老,带着泥土,另一枚光彩夺目,洁净明亮。

我们把病人抬到床上,我作出诊断后,就尽最大努力安慰这姑娘,她的父亲正在玛克一玛洪元帅的参谋部服役呢!

整整三天,儒夫上校昏迷不醒,一动也不动。是啊,八十岁的人半身不遂,那是根本无法治好的。

在那些日子里,传来了雷舍芬战役失败的消息,不知怎的,这消息偏偏被误传为打了胜仗,歼灭了两万敌军,还俘虏了普鲁士的五太子,顿时,举国欢腾了!

这天晚上,儒夫上校忽然两眼有神,舌头也不那么僵直了,他连声说:“打······胜······了!”原来,那欢庆的声浪找上了这又聋又哑的病人,那误传的喜讯钻进了他那瘫痪症的幻觉里。

看见病人眉目舒展,我高兴地从病人屋里走出来,紧紧握住他孙女的手说:“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姑娘却并不高兴,她的脸色苍白极了。

姑娘终于呜咽地哭了起来,原来,雷舍芬战役的真情公布了,玛克—玛洪元帅逃跑,全军覆没。她为祖父的病情而不安,毫无疑问,老人再也受不了这个新的打击了!我看着她,也惊恐失措了。

为了使病人保持高兴,我们经过商量,办法只有一条:将错就错地向他撒谎。姑娘自告奋勇担任这工作,她揩干眼泪,装出喜气洋洋的样子,走进她祖父的房间。

头几天,病人头脑还不十分健全,就象一个小孩似的任他孙女哄骗。随着健康的日渐恢复,他的思路也日渐清晰。这就必须为他编造每天的战报。

这漂亮的姑娘真可怜,她日夜伏在那张德国地图上,把一些小旗插来插去,一会儿这个元帅打过去,一会儿那个将军获胜,她努力编造出一场辉煌的战役来。

为了设法把虚构的进攻战报编得活龙活现,姑娘总是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然也尽力出主意,想办法。

老祖父早年曾在德国征战多次,所以,对编造的战况,他每天都料事如神。当他的预见毫无例外的实现时,他脸上不禁洋溢着得意的光采。

日子一多,尽管我们“攻克”了不少城市,打了许多“胜仗”,还是跟不上老人的需要,老头简直是贪得无厌,他常常躺在床上大声嚷嚷。

普鲁士军队进攻到距巴黎只有八天的路程了。我们曾商量把他移到外省去,但病人一出门就会得知一切。为了欺骗他,姑娘对我说:“我们又打下美央斯了!”病人紧攥拳头说:“好得很,八天之内我们就要打进柏林!”

八天之后,巴黎被围了!兵临城下,城门关闭,国界已缩小到郊区。那天,当我刚刚惶恐不安地推开他的房门,病人就大声对我说:“嘿!围城总算开始了!”我惊愕了,这消息他怎么知道的?!

姑娘赶紧转身接过话头说:“是啊大夫,围攻柏林已经开始了!”她边说边从容地做针线活,这情景老人怎么会产生怀疑呢?屠杀的大炮声他听不见,他睡在床上又只能看见凯旋门的一角。

另外,病人屋子里摆满了拿破仑帝国时期的遗物:元帅的画像,描绘战争的木刻,什么徽章啦,小铜像啦······构成了一种充满胜利的气氛,这比我们的谎话更加有力。

从这天起,我们的军事行动就简化了,因为假造的攻克柏林只是个时间问题。病人等得不耐烦了,我们就为他读一封他儿子的来信。其实,此时的巴黎早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法军色当大败后,玛克一玛洪元帅的参谋部人员全部被俘。这几天,姑娘常躲在角落里轻声哭泣。

但是,为了照顾中风的祖父,姑娘还得装出父亲的口气写出一封封兴高采烈的短信。有时候,她实在无法忍受痛苦:于是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写信。

很久收不到德国的来信,老人失眠了!于是,姑娘忍住眼泪,装出高兴的样子给祖父念他儿子又寄来的信。老人躺在床上听着,他时而微笑,时而赞许,时而又提出批评或加以解释。

在回信时,儒夫上校表现出特别高贵,他叮嘱儿子要保护私有财产,要尊重妇女,要宽大为怀,那些没完没了的话,简直是一部专为征服者备用的军人荣誉手册。

病人口授回信的语气常常坚决而又充满天真的感情:“只要战争赔款,别的什么都不要;把他们的省份割过来,难道把它变成法兰西吗?”这种高尚的爱国心听起来使人深深感动。

不多久,严寒季节到了。巴黎更危急了,大炮不断轰击,瘟疫流行,饥馑逼人。在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病人的静养总算一刻也没有受到侵扰。

对巴黎的包围圈更紧缩、形势更紧张了!但是,无论有多大困难,我们还是东奔西走给病人弄白面包和新鲜肉,病人被蒙在鼓里,自得其乐地享受着那些好食物。

用餐时,老人满面红光地坐在床上,胸前围着餐巾,姑娘扶着祖父的手,帮助他喝汤和吃东西。吃饱后,他精神十足,而她呢,却因为饮食不足,脸色已是很苍白了。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气洋洋。老人回忆起他参加过的战役,于是,他又第一百次讲起那次他从俄罗斯撤退时,他们只有饼干和马肉可充饥的事。其实,姑娘早就断粮了,她已整整吃了两个月的马肉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病人以前感觉迟钝、四肢麻木,现在已日渐恢复健康并有听觉了。我们对他的照顾越来越困难,要把他蒙在鼓里,那是更不容易了。

一次,玛约门前可怕的排炮声惊得他跳了起来,他象猎犬一样竖起耳朵:我们就编造说,柏林城下又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残废军人院正鸣炮庆祝呢!

不久后的一个星期四,法军为了抵抗入侵,在布森瓦进行了激烈的血战。这天我们正设法把病人移到窗前。

老人刚被移到窗口,他一眼就看见了集合在林荫道上的国民自卫队。“这是什么军队?”他嘴里轻声抱怨道:“服装太不整齐了!”我们立刻感到:以后可得更加小心才好。

一天晚上,我刚到病人家,那姑娘就神色仓皇地迎着我大声说:“明天他们就进城了!”我一看,不好,又没加小心,老祖父的房门正开着呢!

整个晚上,老人的神色有些特别,他确实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可怜的是:我们谈的是普鲁士军队;而他想的是法国军队。

老人的眼前似乎已出现了那个等待已久的凯旋仪式:玛克—玛洪元帅在鲜花簇拥、鼓乐高奏之下,沿着林荫大道走来,老人的儿子就在元帅的身旁,而他自己则穿着军服站在阳台上,向遍布弹痕的国旗致敬······

第二天早晨,普鲁士军队小心翼翼地沿着玛约门前那长长的街道前进时,大楼上那扇窗子慢慢打开了······不知一种怎样的意志力与生命力使儒夫上校站立起来,他穿着老骑兵的古老军装,出现在阳台上。

老军人挺立在栏杆后面,他很诧异地看着:马路是那么空旷、寂静,每一家的百叶窗都关得紧紧的,到处都挂着红十字旗,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欢迎我们的队伍呢?

就在这时,凯旋门后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在初升的太阳下,一支黑压压的队伍开过来了......

普鲁士军队走近了,军盔上的尖顶在闪闪发光,耶纳的小铜鼓冬冬作响,凯旋门下,舒柏特胜利进行曲的节奏伴随着笨重的步伐声和军刀撞击声。

明星广场上呈现一片凄凉的景象,只听见有人惨厉的喊了声:“快拿武器,普鲁士人!”阳台上,身材高大的儒夫上校挥着手臂,踉踉跄跄,终于,他全身笔直地倒下

最后一课


早晨,我很迟才挟起书包去上学。今天天气是多么温暖,又多么晴朗!白头鸟的鸣叫声不断从林子里传来。锯木厂后边的草地上,普鲁士军队正在操练。

今天,哈墨尔老师要考问分词那一课了,而我连头一个字都不会,真怕挨训呀!我想逃学到野外去玩,但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很快朝学校跑去。

经过村政府时,只见一些人围在挂布告牌的铁栅栏前,我想:准是又有什么事了。这两年来,那些坏消息,吃败仗啦,抽壮丁啦,征用物资啦,还有普鲁士司令部的命令啦,都是在这儿公布的。

当我跑过广场时,带着徒弟在那里看布告的铁匠瓦赫特朝着我喊道:“用不着这么急,去多晚也不会迟到了!”哼,他是在讽刺我呢!

我头也没回,便气喘喘地跑进了哈墨尔老师的小院子。往常上课前,教室里总是一片乱哄哄的,老师用戒尺拍着桌子喊着:“安静一点!”我早就打算好,今天要趁着乱糟糟溜到座位上去。

我往窗子里一瞅,奇怪!同学们都整齐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哈墨尔老师拿着铁戒尺走来踱去,整个院子静极了!这下我非得推门走进去,多难为情啊!

哈墨尔老师看见了我,他并不生气,反倒温和地说:“我的小弗朗茨,快去坐好,再不来,我们就不等你了。”我跨过条凳,赶紧在自己的课桌前坐了下来。

我刚从惊慌中定下神来,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哈墨尔老师今天穿上那件漂亮的绿色常礼服,领口系着大领结,头上戴着黑绸小圆帽,咦?这打扮是他在上级来校视察时或学校发奖时才穿戴的呀!

更使我惊奇的是:教室的尽头,也坐满了村子里的人,有前任村长,有退职邮差,还有霍瑟老头呢。他们个个不声不响,愁容满面,整个教室充满了一种庄严的气氛。

霍瑟老头带来一本边缘都磨破了的旧识字课本。他把课本摊开在自己的膝头上,那副老花眼镜横放在书上面。

正当我暗暗纳闷时,哈墨尔老师走上讲台,他用温和而严肃的声音说:“孩子们,从柏林来了命令,今后在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的小学里,只准教德文了。新教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文课,请专心听讲吧!”

这竟是我最后一堂法文课,可我刚刚勉强会写啊—简直就象晴天霹雳!原来那些混帐东西在村政府前公布的就是这件事。我后悔过去不应该逃学去捣鸟窝、滑冰······现在,我真舍不得离开那些可爱的书本。

我又看了一眼可怜的老师,原来他是为了上最后一堂课,才穿上这节日服装。我更明白了:村里的老人坐在教室的尽头,是为了向我们的老师表示感谢,也好象是为了对即将离去的祖国表示他们的心意······

哈墨尔老师叫我的名字,该轮到我背书了。我从座位上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如果我能清清楚楚地把书背出来,任何代价我都是肯付的啊!这时,我难过极了。

哈墨尔老师轻声地叫我坐下:“我不好再责备你了······事情就是这样。过去咱们最大的不幸,就是把教育推延到明天。现在,那些人就有权利对我们说:你们自称是法国人,而你们既不会读也不会写法文!'

老师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的父母为了多收入几个钱,没有尽力让你们好好念书。我难道就没有什么该责备我自己的?我不是也常常叫你们放下学习替我浇灌园子、替我去钓鲈鱼吗?”

接着哈墨尔老师谈到法兰西语,他说这是世界上最严谨也是最美的语言,永远不要把它忘记,只有这样,当民族沦为奴隶时,才掌握了打开牢房的钥匙。他讲得那样耐心,似乎想在临走前把全部知识都传授给我们。

讲完了文法,就开始习字。老师特别为我们准备了崭新的字模,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法兰西,阿尔萨斯。”这些挂在三角架上的字模,就象是许多小国旗在课堂上飘扬。

教室里是那么肃静,每个人是那么专心,几个金龟子飞进了教室,却没有人去注意它们。我真奇怪我今天怎么会对老师的讲课理解得那么清楚。

教室里,除了笔尖在纸上划写出的“唰唰”声,听不到任何别的声响。在学校的屋顶上,有一群鸽子在低声咕咕,我心想:“那些人也要强迫这鸽子用德国话鸣唱吗?”

讲台上,哈墨尔老师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他的眼睛盯着周围的东西,就象要把这个小学校舍都吸进眼光里带走······请想想!四十年来,他就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四十年来,教室和庭院一直没变样,只有那些条凳和课桌因长期使用而变光滑了,还有那棵核桃树也长高了,老师亲手栽种的啤酒花现在也爬上窗子碰到了屋檐。

哈墨尔老师明天就要告别本乡,一去不复返了。多伤心的事啊!不过老师还是鼓起勇气上着课。上完历史课后,是小班学生练习拼音,于是,全体一起诵唱起来。


教室的尽头,霍瑟老头戴上了眼镜,两手捧着识字课本,也和小孩一起拼字母,他的声音由于激动而颤抖,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叫人想笑又想哭。唉,我将永远记住这一课······

忽然,教堂的钟打了十二点。午祷的钟声也“叮叮当当”的敲响了。顿时,普鲁士军队操练回来的军号声在我们窗前响了起来·...··

听到这阵阵军号声,哈墨尔先生从讲台上站了起来,他面色十分惨白。然而,在我的眼里,他从来没有显得这样高大。

“我的朋友们,我,我······”哈墨尔老师的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于是,他转身拿起粉笔,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按粉笔,用最大的字母写出:法兰西万岁!

写完字,哈墨尔老师仍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是用手向我们挥了挥:“课上完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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