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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革命时期] 《壮别天涯》朱振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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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 发表于 2010-9-18 11:05: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然而却又是真实的故事。一九二七年,正值中国革命最艰难的岁月。共产党员钱壮飞同志受党的委托,在周恩来同志直接领导下,打入敌人内部,取得敌人最高情报机构的信任。国民

党反动派的最高特务机构以“正元实业社”为掩护,专门搜集中国共产党的情报,并以密码联络对付中共苏区的搜集机密情报人员。钱壮飞利用工作之便,获得大量核心机密,时刻冒着生命危险,为党中央提供重要情报。当党内出现叛徒,设在上海的党中央机关和党中央领导人面临严重危险的紧急关头,钱壮飞机智勇敢,不顾个人安危,保卫了中央机关的安全。故事惊险、曲折、扣人心弦,钱壮飞同志的事迹可歌可泣。
关键词:钱壮飞

1927年的4月,春深时节,燕山之下却阴云弥漫,满天雨色。一辆带篷的马车,急促驰入北京市区。
马车在平安里一幢洋房门口停下。车里跳出一个人,他叫胡北风,左顾右盼,见没有动静,才匆匆上楼。
这里的主人叫钱壮飞,他一家人正在吃饭。室内陈设华丽,大小穿着讲究,可他们吃的却是棒子面疙瘩汤。钱壮飞见胡北风进来,便心知有异。
胡北风和钱壮飞是同时入党的战友,他示意壮飞出了大事,不便多说。钱夫人见状立即入内收拾了一包衣物交给丈夫,壮飞叮嘱了一句:“留神!”便匆匆下楼。
登上马车,放下窗帘。北风对壮飞说:“敌人下手了,大钊同志牺牲了!”他俩禁不住眼泪汪汪,激愤得说不出话来。
胡北风告诉钱壮飞,是蒋介石给张作霖发了密电,要他对扣押在西交民巷京师看守所的李大钊同志下手。现在,正在全城搜捕共产党人。
胡北风还讲了,当大钊同志走上绞刑台时,他从容地说:“不能因为绞死我,就绞死共产主义。我们的同志如同红花的种子,撒遍各地,共产主义一定要开花结果,得到胜利!
钱壮飞同胡北风在北京前门车站握手告别,相约在天津相见,再看形势到哪里落脚。他俩分道到了天津,然后决定同赴上海。
在上海,为了谋生,他俩几度离散。在那种情况下,他俩约定:一旦离散了,便在逢五那天傍晚,在外滩公园相会。
钱壮飞看准上海无线电管理局招考职员的机会,便报名投考。放榜之时,钱壮飞名列榜首。得到主管该局的国民党党棍徐恩曾的赏识。
壮飞装作热心技术,不问政治,不久,便被提升为秘书。1929年8月,徐恩曾得到他表亲、国民党中央秘书长陈立夫的委托,在杭州举办了西湖博览会,他带上钱壮飞作助手。
开幕那天,陈立夫、孔祥熙、宋霭龄等国民党要员,都专程赶来了。陈立夫看见这博览会可以作为表达蒋介石“不但善于平乱,还善于建设”的旨意,对徐表示满意。
陈立夫参观后,由徐恩曾陪同散步,走到一处水榭休息厅,钱壮飞正在作画,陈立夫见了兴致勃勃。
徐恩曾向陈立夫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湖州同乡!”钱壮飞立即迎上去说:“久仰大名,有幸见到陈先生,真教人把他乡作故乡了!”
不一会儿,从小厅里传来陈立夫的说话声:“你知道吗?差一点捉到周恩来!”正在作画的钱壮飞听了,心里一阵发紧。
陈立夫走后,徐恩曾告诉钱壮飞:24日早上,一群英租界包探和上海市公安局警探包围了新闸路,捉到了一批中共头目,其中有澎湃、杨殷、白鑫······就是没有周恩来。这话使壮飞的心怦怦直跳。
徐恩曾又说到:“白鑫是自首分子,为了免除共产党怀疑才一起抓走的。”钱壮飞听到了白鑫叛变的重大消息,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
钱壮飞断定,陈立夫带来的消息是确实的,必须尽快把这消息告诉党组织。可是,他已同党失去联系,如同一叶孤舟,四顾茫茫,去哪里报告?他心急火燎。
钱壮飞回到家里,此时已来到壮飞身边的钱夫人觉察丈夫的神色有异,夜阑人静,便问出了什么事?钱夫人也是在北京入党的同志,壮飞便对她直说。两人急得再也不能入睡。
钱壮飞彻夜不眠,索性起床挥毫:“壮别天涯未许愁,尽将离恨付东流;何当痛饮黄龙府,高筑神州风雨楼。”钱夫人一看,大吃一惊,这种时候,大钊同志的诗,怎好写在纸上?便给他点火烧了。
等到天明,壮飞已想到办法。他腾地站起来对妻子说:“我们到上海去,明天逢五。”
夕阳西沉,薄雾横江,钱壮飞和妻子来到上海外滩,他们快步向公园门口走去。远远看见好像是胡北风的身影。
原来他俩看错了人。找不到胡北风,他俩惆怅地连夜赶回杭州。博览会闭幕时,徐恩曾受到孔祥熙的夸奖,他就格外器重钱壮飞。
当钱壮飞举家回到上海时,亲自给徐送去两大皮箱的苏杭绸缎、人参鹿茸、貂皮、古瓶、金银珠宝,这些是各地厂商以“展品”名义奉送的。徐恩曾便任钱壮飞为私人秘书。
此后,逢五傍晚,钱壮飞都按时到外滩公园赴约,但一直不见胡北风来,他忧心如焚。
一天,徐恩曾请钱壮飞到家里吃饭。酒酣耳热,他透露自己已经奉陈立夫之命,出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科长。为了掩人耳目,先挂总务科牌子。
徐恩曾还透露,陈立夫认为虽然蒋、冯、阎之间还有恶战,但蒋的大局已定。蒋介石要调查科专门对付共产党,调查科设在南京。
徐恩曾要钱壮飞担任机要秘书,并要他三天之内给他满意的答复。
原来,事前徐恩曾已对陈立夫介绍了钱壮飞的情况。并派出专人对钱壮飞考察了半年,并说了解钱的一举一动。陈立夫才点头认可,但仍要他仔细观察。
钱壮飞带着“三天后答复”的要求离开徐公馆。他心事重重,如果要掌握敌人的机密,无疑是个绝好的机会。可是,这需要党的指示,他多么希望立即找到党呀!
第二天,徐恩曾宴请上海滩几位闻人,钱壮飞为他筹办酒席,迎来送往,无法脱身,很是懊恼。
席散时他去结账,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仔细一看,真的是胡北风!他惊喜交集,“啊”了一声,奔了过去。这时徐曾恩正陪客人出来,闻声走过来,怀疑地看看四周。
钱壮飞急中生智,当即指着楼下旁门说:“好像是密斯王······”他指的是徐的姘妇。此时徐太太也出来了,忙问什么。徐害怕妻子追问,说:“没事!”随即拉她上车而去。
人们走后,钱壮飞三脚两步上楼,在人群中找到胡北风,他说:“我的天,这回找到故乡的亲人了!”他说的故乡就是党组织,亲人就是同志。
胡北风上下打量钱壮飞,觉得他服饰华丽,不同过去。壮飞笑笑说:“我现在是上海无线电管理局局长的私人秘书,看样子,还要高升······”他问北风是否找到亲人,北风点点头。
此地不便多说,北风递过一张名片。他在一家影业公司拍电影,约好明天晚上在摄影棚见面。
这天,是钱壮飞两年来最快活的一天,眼看就要见到亲人了,他买了高级葡萄酒,要家人都干一杯。了解内情的钱夫人对孩子说:“准是你们的爸爸中了头彩。”
第二天晚上,钱壮飞如约来到摄影棚。水银灯下,只见一个恶少带着打手抢夺民女,一个好汉路遇不平,拔刀相助。
钱壮飞看出,这个“好汉”正是胡北风。等到导演喊声:“停!”胡北风便走到壮飞面前,把他拉到一个角落去。
一个神情庄重,眼光和善的青年走上来对壮飞说:“我叫李克农。老家让我来看你。”壮飞眼睛湿润地说:“小弟人在江海,心念“故乡'!”
胡北风又被场记喊去拍戏了,钱壮飞表示有要事相告,待胡拍完戏去夜宵时再谈。
几天之后,钱壮飞要去南京上任了。临行前,同志们叮嘱他小心。因为那里是“虎穴”,要小心被老虎吃掉。
壮飞满怀信心念起李大钊名言:“平凡的发展,有时不如壮烈牺牲足以延长生命的音响和光华······”真有白虹贯日的气概啊!
原来,钱壮飞到国民党调查科任职,是党中央的决定。中央组织部长周恩来亲自过问这件事。周恩来还同意钱壮飞的建议,让李克农到上海无线电管理局担任编辑,李、胡最终也打入调查科。
钱壮飞带着大女儿、大女婿和一个儿子登上沪宁快车,去南京就职。大女婿刘杞夫是党的地下交通员。
调查科设在南京中山路5号,为了掩人耳目,对外挂个“正元实业社”的牌子。
钱壮飞到任后,便对徐恩曾献“计”说:“实业社的人在收集军政各界情报,离题太远,不如再成立“长江通讯社'。因为新闻记者,登堂入室,通行无阻。徐深表赞同,叫他物色人选。
不久,“长江通讯社”便在“正元实业社”隔壁的中央饭店四楼挂出牌子。它下面设立两个分社。天津分社叫“长江通讯社”,由胡北风主持;上海分社则由李克农独当一面。
钱、胡、李三人成立一个党小组,由李克农任组长。他们借着“通讯社”的名义,定期在中央饭店碰头,开国民党的情报会,过共产党的组织生活。
电台日夜有人值班,各地情报源源而来,局面很快打开了。
各地侦缉的头目来京办事,大多住在中央饭店。钱壮飞常去看望,有时还为人治病,为人作画,颇得众望。
徐恩曾对钱壮飞是信任的,公函、私信任其代拆代办。只有一样不放手,就是少数高级官员用的密码本总是带在身上。
来了密电,徐恩曾总是亲自翻译,不漏出丝毫痕迹。钱壮飞得不到密码本,无异是“睁眼瞎子”,得不到重大的机密。他心急如焚,总想不出办法。
机会终于来了。那一天,徐太太带着一个男亲和两个女戚,怒气冲冲来到中央饭店,径直登上二楼的一套客房。
徐恩曾和姘妇密斯王正在鬼混,一时弄得手足无措。只见那女戚扑上去拉着密斯王,徐太太上前打了她几个耳光······
徐恩曾恼羞成怒,上前拉开妻子。徐太太跌了一跤,趁势撒泼揪住徐恩曾不放。徐的衣服被撕破了,密码本掉在地上。徐太太伸手去抢,徐恩曾急了,大吼一声:“这是机密!”徐太太嗓门更高地叫道:“我就是要看你俩的机密!”
这时,钱壮飞闻讯赶来了。徐恩曾用乞求的眼光望着他。徐太太也向他诉苦喊冤。钱壮飞好容易才劝说徐太太下楼。
出了大门,钱壮飞把小汽车发动,徐太太不肯上车,钱只好把车关掉,请徐太太进车里说话。
徐太太说:“钱先生,我要打官司,依法告他。”壮飞笑道:“徐太太不为徐先生想,也要为儿女想想。”徐太太声言要找陈立夫。壮飞说:“人情大于国法。”他终于说服徐太太。
徐太太提出两个条件,一是每月添一百两银子菜钱,二是要徐恩曾去见老太太。钱壮飞加上一句,还让徐先生赔酒席,把南京所有亲戚请来。徐太太说:“对!
钱壮飞把徐太太送走,又回来安置了密斯王。徐恩曾是有名的“孝子”,听到徐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气得躺倒床上。他心乱如麻,请钱壮飞替他劝劝老太太。
钱壮飞是徐老太太的私人健康顾问,他亲自上门给徐母看病。他取得徐母的信任,又根据徐母开的名单下请帖。
一切安排就绪,钱壮飞在开宴前半小时来到徐恩曾的办公室,要徐独自前往。徐感到棘手,壮飞又借口徐母有话在先,不陪他去。
徐恩曾只好从命。他换了西装,把密码本放进口袋里。钱壮飞指着密码本说:“带它到这种场合,不太方便吧?万一……”
徐恩曾犹豫片刻:“那就放在文件柜里吧!”钱壮飞说:“也好!加上锁,再贴上封条,那就万无一失了。”他当即裁好纸,要徐在纸上签名盖章。
徐恩曾提笔要签名时,看看钱壮飞一如平常,一转念,取出密码本,交给钱壮飞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钱壮飞淡淡一笑,便接过密码本。
从此以后,不管徐恩曾是否亲自翻译密电,只要涉及共产党,钱壮飞便有一个译稿,送到李克农手里。
不久,蒋介石在汉口召开剿共会议,任命鲁涤平为总司令,何键为副总司令,对红军实行第一次大“围剿”。
他们出动十万兵力,二十艘兵舰,三十架飞机,用“四面围堵,深入穷追”的办法对付红军。
国民党这些重要军事行动,都是钱壮飞在斗室里译成情报,装在“国民党中央组织部”的大信封里,送给李克农,再由李克农转送到周恩来手里的。
我党及时得到钱壮飞送出的情报,这对粉碎敌人第一、第二次军事“围剿”起到了重大作用。那一天,又是他们三人碰头的日子。胡北风和李克农都把一些已经泄了密的文件上送,好给钱壮飞回去交差。
李克农告诉钱壮飞,一位领导同志代表党中央表扬他及时送出有关敌人第一、第二次军事“围剿”的情报。“是伍豪(周恩来化名)吗?”“是的。”“我十分想念他!
钱壮飞请李克农向伍豪报告,蒋介石准备在第三次“围剿”中亲自担任总司令,还要到南昌坐镇。
李克农接过信封,放好,说:“明天,我送到中央去,老钱,伍豪一再叮嘱,你这个位置很重要,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钱壮飞点点头。
临走之前,钱壮飞拿出一个小包交给李克农,说:“这是我的党费。”李解开一看,尽是银元和纸币。李知道他平时生活艰苦,十分感动。
1931年4月25日晚上,恰好是星期六,徐恩曾照例到上海度周末。此时细雨濛濛,留守“正元实业社”的钱壮飞正在读书。
晚上十时,电台接收到加急密电,都是从武汉发来的。他顺手放入文件夹,继续看书,不料又收到第二封密电。
他寻思是武汉方面出了什么事,立即插上门,取出复制密码,翻译密电。
第一封密电是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濬发给徐恩曾转陈立夫的。当译到顾顺章在汉口被捕,并且已自首时,不禁失声惊呼:“啊!他!”他意识到这无异是把中央机关暴露在敌人面前。
当他译到:“…………如能迅速解到南京,三天之内,可将上海共党中央机关全部肃清…………”钱壮飞霍然站起,震惊不已!
钱壮飞将第一封密电封好,翻译第二封密电。电文是何成濬报告:“明早派军舰将顾顺章解送南京。”
钱壮飞盘算着:明早启航,最快要后天上午才可到南京,经过蒋介石、陈立夫的布置,大后天就可能在上海大搜捕。党中央机关必须在后天晚上转移完毕,这个情报非在明晚前送到中央不可。
不料,一会来了第三封电报,他以最快速度翻译:“顾顺章供称,军舰迟缓,请派飞机来接。”钱壮飞想,电报压在这儿,南京不可能派飞机去。
但他又想到,要是他们明天在武汉搭上过路飞机,当晚便可将顾顺章送到南京。这样明天送情报则太晚了。
他知道晚上还有最后一班火车开去上海,离开车还有一小时。当晚就得把情报送出去。不然,党中央机关将被破坏,多少同志将立时投入血泊之中。
他迅速将密电封好,把译文放进口袋里,关灯锁门,飞快地走到院子。
夜风吹来,他的耳际仿佛响起上次李克农转达给他的伍豪的一再叮嘱。他想,是啊,我一走,就前功尽弃了。
他又想起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国民党用计试探他?若中了计,将丢失一个极重要的战斗岗位·.....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我党在上海长期经营的成果将毁于一旦。他最后下了决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钻进小车,开出院子。
回到家中,他敲了女儿女婿的房门。“杞夫,快起来,穿好衣服。”女儿问道:“爸爸,要出门吗?”钱壮飞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回家,只叮嘱说:“要照顾好弟弟!”
小车在夜海中奔驰。钱壮飞和女婿坐在车上。这刘杞夫是党的地下交通员,壮飞把译文交给他说:“到了上海,马上找到舅舅(指李克农),把这十万火急的情报交给中央。”
杞夫看了译文,紧张得有些发抖,他说:“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来留下,你走!”钱壮飞说:“不,我还要继续观察。你的担子很重,关系到中央的安危,你一定要走在敌人的前面!”
回到“正元实业社”已是子夜,电台室内灯光通明,钱壮飞过去吩咐报务员:“收到急电,马上叫醒我!”
他靠在椅子上,一直没有闭眼。报务员又送来两封密电,是侦缉处发的,内容同前三封大致相同,无非是表功罢了。但电报越多,越说明事情是真的。
再说顾顺章是浦东人,生长在上海,原为上海南洋烟草公司工人,曾以“化广奇”的艺名在上海大世界游艺场登过台。
上海武装起义时,顾顺章担任了工人纠察队长,后任中央政治局委员、特委成员之一。他居功自傲,没有跳出升官发财的老路。
他曾给蒋介石写过一封信,暗藏在家里,信上表白他“误入歧途”、“早怀归来之心”等等,意思是在紧急关头,“欺骗”敌人,以保存自己,实际上是叛变的自白。
1931年4月,党中央派他护送张国焘、陈昌浩由上海经武汉去鄂豫皖苏区。顾顺章借口搞交通线,仍留在武汉,同女魔术师鬼混。
他再次以“化广奇”的艺名在武汉公开表演大套“科学魔术”,并在街头贴广告,招徕观众,终于被认识他的叛徒尤崇新发现。
国民党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濬得到消息,立即派兵包围了大智旅馆,逮捕了他。
顾顺章被押到武汉行营侦缉处时,盛气凌人,用命令的口吻问道:“你们的处长蔡孟坚呢?我要见他!”蔡孟坚听了也不觉一愣。
蔡孟坚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蔡孟坚?”顾说:“我还知道各大城市的侦缉处长是谁。”蔡孟坚说出自己的名字后,顾就居高临下地吩咐他:“你赶快安排飞机,我要见蒋总司令!”
蔡孟坚找到何成濬,报告说:“此人在上海很有名气,如果派人送他到南京见蒋总司令,把上海的共党一网打尽,头份功劳不就算在将军的名下?高升是指日可待的!”说得何心里一动。
后来,何成濬又担心顾顺章投诚有假,先要他供出我党在武汉机关的情况。顾立即写下红二方面军驻武汉办事处和党中央驻武汉交通站的地址。
何成濬派兵按址抓人,果然破获了这两个共产党地下机关,这表明顾顺章的投诚是真的。
顾顺章是知道钱壮飞的,他怕电报落入钱壮飞手里,他一再警告蔡孟坚不要拍电报到南京去,但不说明其中原因。这是他担心何、蔡会抢去头功,失去向蒋介石邀功请赏的机会。
蔡、何认为这是顾故弄玄虚,故不管顾的再三声明,分别向南京发了加急电报,目的都想抢头功。
26日,顾顺章已等得不耐烦了,一再询问兵舰到了没有。蔡孟坚安慰他“马上就到”,并说:“南京接到电报,大喜过望,恭候先生光临!”顾听到“电报”二字,勃然大怒,然后顿足说:“捉不到周恩来了!”
蔡孟坚不敢得罪他,只好压住火气问:“为什么?”顾顺章说:“你们调查科徐恩曾左右有共产党。船太慢了,快找飞机,飞机!”
但是蔡孟坚还是把顾顺章押上军舰。除派亲信押送外,还派了一排宪兵。 他自己则乘飞机去南京,以抢先报告顾顺章被捕经过。上飞机前,他发一份密电告知南京。
夜深沉,钱壮飞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凌晨,报务员送来一封加急密电,内容是:“主任左右有共党分子潜伏,顾某投诚事切勿外传…………”钱壮飞看了怒火中烧,骂了一声“叛徒!”
钱壮飞忧心忡忡,他盘算今天不是接头日子,刘杞夫能不能及时找到李克农?老李能不能及时到党中央去?南京不可久留,他决定马上亲自去上海。
此刻已凌晨二时,到天亮前已没有火车从南京开出。最早一趟车是七点三十分开。但是,徐恩曾每次都是坐特快夜车,于早上七点二十分到达南京。钱壮飞想,若是徐不见自己接车,定然会引起怀疑的。
要是徐恩曾引起怀疑便会很快查出电报内容,若他拍急电去上海,命令上海公安局在车站拦截自己,那就插翅难飞。
他决定照常开着小车到火车站迎接,把徐恩曾送回家后,再乘八点的火车离开南京。
女儿和儿子呢?一起走吗?不,人去楼空,定会引起怀疑,应当一切照常。当然,孩子要受委屈,但为了党,这些顾不得了。
忽然他想起徐恩曾说过:“黑眼睛碰上白银子都会亮的,不管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他决心清理账目,不能在钱财上让他们钻空子。于是他一边清理账目,一边等待天亮。
天亮了,钱壮飞先到中央饭店四楼“长江通讯社”。干事小张出门没有回来,他不便留条子,便用小刀把桌子上的地图划为两半,暗示他逃走。
钱壮飞来不及回家看望儿女,便驾驶着小车,先到电讯局,给天津“长城通讯社”的胡北风发了电报:“病重,速返。”示意胡北风赶快逃走。
然后他开车到火车站,从容镇静,与往常一样,把徐恩曾接回“正元实业社”。
钱壮飞把武汉来的几封加急电放在徐恩曾的办公桌上,说:“武汉可能发生什么重大事故,接连拍来六封密电。”徐恩曾瞥了一眼:“难道湖北剿匪打了胜仗?”
这时,杂役端来热腾腾的洗脸水,徐恩曾掏出密码本,递过去:“钱先生,请你帮帮忙。”说毕,宽衣洗脸去了。
钱壮飞看看墙上的挂钟,离开车时间还有十分钟,时间紧迫,而徐的要求是无法拒绝的,便决定坐第三趟车。于是翻译起来。
译完第一封,徐恩曾看了惊喜交集,得意地说:“很好!有可能把上海共党一网打尽,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连声埋怨兵舰太慢了。
钱壮飞把最后一封译完的密电递过去说:“来电说我们这里有共党分子。”徐恩曾吃了一惊,看完电报沉吟不语。他踱步了一会。冷冷地问:“我明白了,钱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钱壮飞弄不清徐的意思,含混地说:“不可不信,不可全信。顾顺章肯定要投靠蒋先生。不过,事情总是虚虚实实,有明有暗。”徐听了点点头说:“有人想趁机捅兄弟一刀,我这主任的位子,有人眼红。”
蔡孟坚先于顾顺章飞抵南京。但他不知道钱壮飞的身份,不可能采取什么行动。
当日下午顾顺章乘的兵舰抵达下关,蔡孟坚把顾接去丁家楼指定的住所。顾顺章口气很大,马上要见蒋总司令。
陈立夫和徐恩曾见了顾顺章。顾说到他家中藏有给蒋介石的信,证明他早怀归附之心。他又说:“钱壮飞是共产党员,请马上把他扣留。万一逃跑了,就要前功尽弃。”
陈立夫看了徐恩曾一眼,说:“我们会妥善处置的。现在蒋先生要见顾先生,请吧!”
陈立夫、蔡孟坚等陪同顾顺章坐车去总司令官邸。车上,蔡孟坚问:“顾先生有何高见向蒋公面陈。”顾顺章便夸夸其谈一通。
蒋介石从官邸大厅出来,听了陈立夫的介绍,只是挥挥手,冷冷地问道:“你叫顾顺章?你归附中央,很好!我们会对你宽大的!戴罪立功,前途是远大的,啊?
蒋介石摆出皇上赐见的派头,居高临下,安抚一个卑微的归顺者,他不想让顾顺章开口,说完话,便转身走开了。
顾顺章怅然若失,脸色苍白,两眼发直。这时他才明白,在蒋介石眼里,自己不过是一条暂时可以利用的走狗而已。
顾顺章走后,蒋介石吩咐陈立夫,待顾讲出共党机关和领袖人物的地址后,立即派人到上海搜捕。并说:“顾顺章这种人反复无常,要当心!”
徐恩曾回到“正元实业社”,找不到钱壮飞。去他家,他的儿女还在,只是不知父亲去向。
他来到钱壮飞的办公室,打开柜子,账目清清楚楚,现款一笔不差。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自语道:“我真希望顾顺章是撒谎。”
接着,他把钱壮飞逃走的消息用电话告知陈立夫。
当蔡孟坚从陈立夫那儿来到特别住所,把钱壮飞逃走的消息告诉顾顺章时,顾顺章大惊失色,哀叹道:“完了,完了!”一会儿,他问:“钱壮飞是什么时候走的?”
听说钱壮飞早上还在南京,顾顺章腾地站起来:“他一定到上海去了。上午的车,现在还没有到那边,快,快!叫淞沪警备司令部、上海市公安局······封锁上海火车站!”
顾顺章转了一圈,又把刚出门的蔡孟坚叫回来,说:“今天不是接头日子,就是接上头,他们也来不及转移。马上坐飞机到上海搜捕!
在顾顺章大声叫喊的时候,钱壮飞坐的那趟火车果然正在沪宁线上飞速运行。
钱壮飞身穿长袍,头戴礼帽,架着茶色眼镜,靠在窗前,迷蒙入睡,他已经连续五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觉,眼皮重得怎么也撑不起来。
上海车站的月台上,军警暗探密布,专门等候这位文质彬彬的逃亡者。
夕阳下山时分,火车驶进月台。刚刚停好,大批军警如狼似虎,分头包围每节车厢,把守各个车门口。
长时间的盘查结果,却没有查到钱壮飞。原来,钱壮飞已经提前在真如车站下了车。
他雇了一辆出租汽车,塞给司机一叠钞票,作了一个要快的手势,小汽车开足马力,向上海市区驶去。
钱壮飞在邮政局附近下了车,立即给妻子挂了电话,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昨天的行情完全确实,请火速转告总经理。”
妻子用暗语告诉钱壮飞,他们的住地已出现可疑人影,不能回家,要他原地等候。不久,刘杞夫前来迎接,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街灯暗淡的僻静小巷,来到一座楼房前。
这是党组织早为他预备好的房子。从此,他在这里有人为他送茶饭,送书报。虽然大街那边不时传来警车的呼啸声,他如同一叶收起风帆的小舟,开进阳光照耀的港湾里。
几天以后,刘杞夫领来两个人,这是李克农和胡北风。经过了紧张战斗之后,此刻他们又聚在一起,三个人亲热地拥抱起来。
钱壮飞问:“中央安全转移了?”李克农告诉他,是周恩来同志果断作出决定,以最快的速度,下达转移警报。
“在中央的安排下,将顾顺章所知道的线索全部切断,国际机关、中央机关,以及中央领导同志都及时地转移了。损失是微乎其微的。”
钱壮飞听了含着热泪,温和地笑了。胜利完成任务,是一个战士最大的快乐。 李克农又告诉钱壮飞一个好消息:“中央决定我们到中央苏区,当红军去!”他们笑得更快活了。
钱壮飞来到兆丰公园,向妻子告别。没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离开了上海,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从不同路线,奔向前程。
秋雨春风,晓行夜宿,不久,钱壮飞终于来到江西的瑞金。党交给他担任军委二局副局长的重任,他为建立红军的无线电军用事业做出重大贡献。
钱壮飞和胡北风再次在江西重逢。喜上加喜,他们得到已来到江西的周恩来同志的邀请。 周恩来同志代表党中央高度评价他俩和李克农,并称他们三人为“三杰”。
钱壮飞在瑞金主持设计了炮弹式的红军烈士纪念塔,至今还矗立在红色故都瑞金。
1931年4月,钱壮飞离开南京不久,他的儿女就开始了流浪生活,辗转他乡,历尽艰苦。尽管战事频繁,党始终不曾停止寻找他们。
1934年3月,钱壮飞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征。1935年3月,在完成遵义会议的保卫工作之后,钱壮飞在第二次南渡乌江时光荣牺牲,时年刚满四十岁。
1937年,周恩来派李克农在重庆找到钱壮飞的儿子钱江兄弟,经过整整六年的漂泊生活,他们已经形容枯槁。
周恩来同志在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红岩村接见了他们,把他俩搂在怀里,深情地说:“以后,就叫我周伯伯!”后来,他俩被送到延安学习。
1946年,周恩来、邓颖超同志到国统区工作,在重庆宴请了钱夫人。会见中,周恩来同志告诉她钱壮飞牺牲的情况。钱夫人忍着眼泪说:“我要坚强起来,多做工作,才对得起党和壮飞!”
直到解放以后,周恩来总理还多次提到:要是没有钱壮飞,他和许多领导人,早已不在人世了。他说:“党和人民是永远不会忘记钱壮飞的!”

《壮别天涯》朱振庚

《壮别天涯》朱振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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