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道路上一支红军连队,途中遇到个兄弟部队出外寻找粮食的同志。这同志仅説出行军队伍断粮和所在的方向,就机牲了。红军连队的同志们立即行动起来,扣下自己稀少的口粮,积聚在一起,组成一支队伍,去寻找兄弟部队
这支小小的队伍,在党员老姚的带领下,走进了漫长泥泞的草地;抵住了饥饿寒冷的威胁;击退了敌人的拦阻终于找到了那支部队,把粮食送到了战友的手裹,将他们救出了险境。
北风呼啸,天色一陣陣暗淡下来了。紅二方面軍参加长征的一个連队,踏着艰难的步伐,在泥濘的草地上行进。
司号員賴兴华繞过一道树丛,突然怔住了。前面的同志没再往前走,却拥挤成一堆。“出了什么事?····..”他 心里一急,連忙跑了过去。
挤进人丛一看,果然发生了事情:一个渾身泥污的紅軍战士,紧閉着眼,躺在地上,任旁边的同志怎么叫唤,連一絲回音也没有。
小賴見了,心象被火燎着一样的难受,扯扯干粮袋,摸摸搪瓷碗,又放开嗓子喊:“指导員—”可是話剛出口,又楞住了,想起指导員的伤口犯了,这会儿还在后面哩。
“嘘—”有人生气地向小賴喝了一声。小賴扭过头,見躺在地上的战士說話了。他声音很輕,断断續續說:“西,往西,大树林里······我們連···...”那呼唤的同低下头去急問:“你們連怎么啦?”
那战士只伸出一个指头,向嘴边指了指。随着,手下松开,一大把大黄叶子“呼”地撒了一身。
連續六七天来的草地行軍中,小賴第一次眼見自己的同志在这样情况下牺牲。他捂住臉,鳴嗚地哭了。
“哭!还不如想点办法来得强!”那呼唤的同志生气地說了一句。小賴擦擦泪,見他跟大伙正在忙着張罗:小心摘下牺牲同志的軍帽,把野菜撿起,放进帽里······
一切办妥貼后,那同志捧着軍帽,揚起头,楞楞地望着天边。小賴想起剛才牺牲的同志并不相識,不由得問:“你們是?····..”那同志却回道:“对,他是兄弟部队的。”
“那你?”小賴举起馬灯一照,发觉也不相識。那同志淡淡地回答:“六团的飼养員,老姚,姚恆义。前天才掉队下来的。”說完,他仍是愣愣地望着天边。
小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那边,什么也没有。心想:“他一定在想着那同志牺牲前說的話:在西边,有一个树林,兄弟部队一个連队······对,一定是断了粮。”想到这儿,不由激动地說:“老姚,我們找去!”
老姚哦了一声,仍然没动,好象还在想着什么。小賴明白了,立刻举起粮袋,高声喊道:“粮食,我有。給他們,都給他們!”
老姚一下里扭过头,抓住小賴的肩膀問:“我的好同志,你,你真的这么想?”說着,又抓起他的粮袋,摸摸捏捏的打量着。
小賴指着干癟的粮袋說:“就这么一点点······他們有一个連,怎么办?”老姚却滿有兴趣地回答:“不少,不少!一个人这么多,十个人就······”
小賴又說:“就是有了粮,誰送去呢?”不等小賴說完,老姚把軍号往他手里一塞,坚定地說:“这,我知道。你吹号吧,把队伍集合起来!”
小賴看了老姚一眼,举起号,“打的打的吹 了起来。号声在蒼茫的原野里散布开去,人們立刻向这边汇集攏来。
等队伍集合好,老姚走到队前,举起那頂軍帽大 声說:“同志們,看,这是什么?”場子里沉默了一陣,从 后排傅来一声回答:“是軍帽。”
“对,再看看这,”老姚从帽兜里抓起那把野菜,大声喊道:“你們看,他們在吃草······”說着,他哽咽住了,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話来。
老姚不再說什么,把軍帽往胸前一揣,解开肩上被单,鋪在地上,然后取下自己的粮袋,噗簌簌地直往被单上倒。
小賴看着老姚的动作,心头直跳。他急忙挤上前去,推开老姚,提起自己的粮袋搶着往被单上倒。粮袋长,面粉少,乱抖一陣,怎么也倒不出来。
小賴抖的火了,朝那粮袋看了一眼,“呼”的往被单上一扔,抹着眼,扭身就走。老姚大声地喊住他:“回来!”
老姚撿起粮袋,只倒了一点,又还給他。小賴一手抹眼,一手招架着說:“不,我不要······”老姚硬是把粮袋搭在小賴肩上,推了他一把說:“拿着!快去看看,指导員 来了没有?”
小賴背起粮袋,飞快地走了。紧接着,队伍里走出一个、二个、三个······大家挨次走到被单前,誰也没半点犹豫。粮袋在他們手里抖动一下,一半在手里攥住,一半倒在被单上。
被单上的粮食逐漸堆高起来了。老姚正想說話,指 导員由小賴搀扶着来了。他大声喘着气,称贊說:“老同志,你做得对,做得好!”
老姚臉一紅,变得局促起来,俯到指导員耳边說:“指导員,我,我是党員啊!”
指导員贊許地点点头。他指定十个年輕的战士和連里唯一的那条牦牛留下,由老姚領队,带着粮食去寻找兄弟部队。最后,他握着老姚的手,郑重地說:“你要克服一切困难啊,老姚!”
老姚严肃地回答:“是!什么困难也擋不住我們,我一定完成这个任务!”說完,行了个軍礼,举步要走。这时在一旁的小賴急叫起来:“指导員,我要去,我也要去!”
指导員打量了小賴一眼,說道:“你?这任务很艰苦呢。”小賴嘴里嘀咕着:“苦又怎样?“少共”(即对当时共产主义青年团的称呼)嘛!还怕吃苦?七八天的草地还不是走过来了?”
指导員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同意了。小賴渾身是勁,提起小馬灯,昂首站到牦牛的身旁。老姚見一切就緒,照着牛脖上捶了一拳,队伍就踏进了水草地里。
夜,很快地降临了。这——小队人馬找了块高地宿营。小賴做了个梦,梦見他們已找到了兄弟部队,那些老战士都用感激的眼光看着他們,有的还摸摸他的头,贊揚說:“小同志,你真好!
第二天,东方剛透亮,小賴就醒来了。他爬到老姚身边,推醒老姚,指指軍号說:“要吹嗎?”老姚点点头,小賴就鼓足气吹将起来。号声冲破早晨的迷雾,向四面八方傅播开去。
一会儿,队伍就上路了。小賴一边走,一边数着步子:“一步、二步······一百步、二百步······哈!半天工夫,就走了二十八里。說不定,晚上就可以見到兄弟部队了呢。”
可是直到宿营的时候,还没见到那个树林。小賴沉不住气了,揪住老姚問:“还有多远哪?是不是,走錯了方向?····..”老姚安慰說:“没錯。別焦急呀!焦急可不能解决問題!”
队伍就这样紧步地走了三天。傍晚,西天上出現了烏云。眼看过了这块高地,再也找不到宿营地了。老姚愁悶地叹口气,傅令叫大家休息。
队伍停下,大家都忙碌起来:寻柴的寻柴,生火的生火。不一会,中間燃起了一堆篝火。
小賴洗凈搪瓷碗,舀了一碗清水,放在火上摆稳,扯下粮袋,心里便嘀咕起来:“唉,該下多少呢?”想着,不由扯起嗓子喊:“老姚,老姚······”
老姚专心地在河边洗野菜。小賴喊了一陣,見老姚还不过来,便走过去,一屁股在他的旁边坐下,緾着說:“老姚,該开飯了,帮我下粮去吧!”
老姚指指嘴巴,半天没出声,小賴知道他又在吃树叶了。过了一会,老姚一仰脖子,咽下嘴里的东西,开口說:“好,就走。你又不是吃奶的孩子,为什么自己不下?”
小賴臉一紅,站起身就走。老姚望着他的脚步,心想:“唉!还是个孩子哩,要求不能太高嘛!”忙改口說:“好,你先去把水燒开,我随后就来!”
老姚收拾停当,牵着牦牛来到篝火边上。水已經燒开了。小賴看着老姚,拿起粮袋,抖动几下,炒面就哆哆嗦嗦地落到碗里,飄起了一股扑鼻的香味。
“好了。”老姚喊了一声,立刻用手卡住了小賴的手腕。小賴望望碗里,連水都没渾,只有几片麸皮在水面上飄浮。他眼睛一酸,仰起臉,低声說:“老姚,再下一点吧!”
“不行,不行!”老姚坚决地搖摇头。小賴望着老姚严肃的神色,一头扑倒在他的怀里。
老姚把小賴抱住,說:“我的好同志,就这么吃了吧,都吃光了,明天怎么办哪?”說着,扯下自己的粮袋,悄悄抓出一把炒面,撒进小賴碗里。
小賴抬起头說:“明天,明天說不定能見到他們了。要不..···.”他犹豫地指指地上两袋粮食:“这也能救急嘛!”老姚一听,生气地問:“你,你說什么?想打这些粮食的主意?”
几天来的相处,小賴从未見老姚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他没敢答話,只觉得脖子根发燒,胆怯地低下头。这时,篝火对面有同志說:“好了,好了,小同志!”
篝火边又有人插話說:“这孩子也算好了,这是第一次嘛······”老姚听了,盯着小賴問:“第一次?有初一,就有十五!我問你,从昨天起,为什么不唱歌?为什么不吹这个?”說着,用树枝把軍号敲得当当响。
乘小賴低头看号时,老姚又从自己的粮袋里抓出两把炒面,扔进碗里。他一面攪拌,一面叨咕着說:“一整天,没听你吹一次号,拔一次音!咹?
老姚边說边站起来,剛直腰,身子一晃,差点跌倒。他赶忙站住脚,捂着肚子,就势把小碗里糊糊攪了攪。
老姚从火上端下小碗,輕輕吹了吹,递到小賴手里慢声說:“好了,快吃了吧。前天不是給你讲过,吃粥不 愁,越攪越稠'嘛,看,这不是好了。”
小賴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51)停了一会,老姚干咳两声,又說話了:“我的好同志呵!你餓,我也知道。骨头可千万軟不得啊!”說着,取出那頂軍帽,抓出里头的草,說:“看看,人家能吃草,咱們就不能把褲带子勒紧点?想办法嘛!····..”
說完,老姚取出洗凈了的野菜,圍着篝火一瘸一拐地走着,把野菜分給每一个同志。
看着同志們把野菜放进碗里煮好,老姚从腰間摸出一条皮带,切下一段,伸到火苗上去。噼啪一陣响,皮面上冒起了一层黄黄的油泡。
小賴吃完了最后一点粥渣,凑过来,好奇地問:“这东西也能吃?”老姚把烤好的一截牛皮,扔进自己碗里去煮,嘻笑着說:“能,怎么不能,还有点家乡味儿哩。”
老姚把余下的皮条,刻上五条白印,递給小賴說:“明天起,照这个印印吃。往后別哇哇叫我啦,我老姚能跟你一輩子!”小賴笑着接过牛皮,心里說:“对,明天我一定不叫他,自己来。”
老姚把刀伸进碗里,挑起那块煮熟了的牛皮,咬一口,用力嚼了一陣,突然惊喜地叫道:“要得!要得!簡直象宣威火腿呀!”“宣威火腿?·····”小賴噗地一笑,引得篝火边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吃过“晚餐”,篝火四周又活跃起来了。老姚笑眯眯地抽着旱烟,和同志聊天。他們从一年前打开宣威吃火腿談起,談到老根据地,談到陝北,还談到将来共产主义社会是个什么样子······
突然,天空里打了个劈雷,大雨瓢潑似的倒了下来,雨中还夹着桐子般大的冰雹。老姚喊声:“散开!”牵起牦牛,拉着小賴就跑。
跑出五、六十步,迎面一个小灌木丛。老姚让牦牛在树边臥下,又招呼小賴:“来,靠着牛肚子躺下。”小賴抱着軍号、馬灯,紧貼着牛肚躺下,果然,有牛擋着,冰雹砸不着了。
冰雹打着树干,树叶子噼噼啪啪地落下。小賴紧喊:“老姚,老姚!—”見没有回音,忙提着馬灯向牛背后照,只見老姚两手抓着牛角,胸膛紧貼牛脑袋,正沉重地喘着气。
小賴招手喊道:“嗨,你真糊涂,怎么趴在上风头,那冰雹多厉害,快过来呀!”老姚喘着气回答:“好,你快,快躺下,我就来。”
小賴躺了一会,还是不見老姚过来,猛想起:“老姚是” 拿自己身子在护着牦牛哩。”立刻提起馬灯喊:“老姚!—老姚应道:“好啦,雹子过去啦。”小賴抬头一看,雹子果真少了,雨还在嘩嘩地
老姚挨着小賴坐下,撫摸着他的头問:“没砸着吧?”小賴摇搖头,正想問他在外面是不是为了护牛,忽然发觉老姚的手滚燙,便問:“老姚,你怎么啦”
老姚若无其事地揚起手掌,在小賴肩上輕輕拍打着說:“没什么,睡吧,睡吧!”說着把身子往小賴身边挤了挤,拉起馬灯罩子,噗的吹灭了馬灯。
小賴一面靠着牦牛,一面靠着老姚那火热的身体,身上立刻有了暖气。他眼皮一搭,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亮以前,小賴被一种輕微的声音鬧醒了。他睜开眼,見鼻尖半尺高的地方,老姚正拿着碗,“滴嗒—滴嗒—”地接住从树上掉下的积雨。
小賴心一热,凑过去没头没脑地問:“老姚,你,你是党員?”老姚直起腰,揉着眼說:“这,这叫我怎么說呢?要說不是,我口袋里装着党証;要說是嘛,也怪臊人的,不能給党分忧啊!”
“老姚,你真好!····”小赖感情地偎到他的怀里。老姚撫着小賴的头,溫存地說:“眼下,敌人把咱們逼进了草地,是啊!党落到了难处,这靠誰?就是靠咱大伙嘛!咱們把困难砸碎了,你拿一点,我拿一点,分扛起来......”
老姚說着說着,猛然捂住肚子,不作声了。小賴抬起头,見老姚滿臉緋紅,額上冒出了汗珠,那一双閃光的大眼,变得暗淡无光,不由抓住他的手惊叫:“老姚,你怎么啦?老姚······”
老姚动了动嘴巴,没說出声来。小賴連忙解开他的衣服,見那頂紧靠着他肚子的軍帽上沾滿了血漬。原来老姚的旧伤又复发了。
小賴一陣心酸,禁不住抱住老姚哭喊起来。老姚听見喊声,慢慢地清醒过来。他定了定神,盯住小賴問:“哭,怎么又哭起来啦?”
小賴捂着老姚的伤口,噘起嘴說:“你,你怎么不告訴我呀!”老姚笑了笑說:“老伤口又犯啦!······为什么要告訴你?註你知道了好多哭几次鼻子?”
小賴擦擦眼,說:“不,我不哭!····”老姚喘着气說:“对,不能哭。要知道,兄弟部队比我們还难。他們不仅想看到我們,看到粮食,也希望看到我們挺起胸膛走路,大声歌唱,开心地笑···...”
話一煞住,老姚又昏过去了。这次,小賴真的没哭,弯腰听听老姚胸口,把他扶到牦牛背上趴稳。然后举起軍号,鼓足气吹起来。
随着軍号声响,同志們迅速地集合起来。队伍 又継續向前挺进了。
走出二十多里,老姚醒来了。他一眼看見小賴的背影,第一次发现这小战士是这么的美,看了一陣,才拍拍牦牛的脖頸說:“小賴,停一停,我下来走。”
小賴听到喊声,猛地扭过头,欣喜地問:“怎么?你也看見了?”老姚問他:“看見了什么?”小賴兴奋地向前一指:“瞧!树林!”老姚向前望去,果然,在西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黑影。
突然,一声枪响,打破了空間的寂靜。随着,枪声又时断时續地响了起来。老姚一下子滾下牛背,連声喊:“快,快走···...”
战士們紧握着枪,飞快地向前奔去。随着雾气的消散,見一队国民党騎兵,正繞着树林奔馳、射击。
老姚不知从哪里来的勁,揮舞着手,大声命令:“冲鋒!”接着,又向小賴揮了揮手:“冲鋒号!”小賴吹起軍号,一霎間,冲鋒号震天动地响了起来。
同志們随着冲鋒号声,飞快地向林子冲去。小賴吹着,吹着,突然一陣头暈,軍号再吹不出声来。老姚扶住他的肩,着急地說:“吹呀,我的好同志,鼓起勁来吹!”
小賴听到喊声,迷迷糊糊地好象又看見老姚揮舞着手的样子,他登时揚起头,号声又响了起来。国民党騎兵慌了,不知道来了多少紅軍,没命地向四处奔逃。
老姚看着国民党騎兵没了影踪,才扶着小賴坐下,从怀里掏出那頂軍帽,递到小賴手里,动手解下自己的粮袋。
小賴看着,滿身沸騰起来。他一把按住老姚的大手,迅速解下自己的搪瓷碗,扯下粮袋,猛地一抖,把炒面都抖进碗里。
小賴端着小碗,一口气奔进林子里,一眼看到有个同志倚在树上,举着駁壳枪在瞄着林子外边,便揮着那頂軍帽高喊:“同志!我們紅二方面軍来了!”
“紅二方面軍?”那同志眼睛一亮,順着树干滑到地上。就在这时,身后傅来了一个粗重的嗓音:“我的好同志,快来吃。”老姚已端了一銅瓢仓卒調好的面糊糊,走过来了。
那同志接过銅瓢,感情地說:“老同志,来,一块吃!”老姚連連搖手:“不,我不餓,我······”一側身,噗地栽倒在地上。
老姚醒来,見身边拥拥挤挤的圍滿了人。他看了一眼,禁不住会心地微笑:“两支队伍終于会合在一起了。”
那提駁壳枪的同志弯下腰,亲切地望着他,說:“同志,你們来得好,也来得不容易啊!”老姚紧紧地握住那同志的手說:“是啊!不过,什么困难也擋不住我們!”
老姚仰起臉,輕輕地笑了。他透过树梢,看到几只蒼鹰在矯健地盘旋。东方,一片火紅,那曾經撒下雹子,潑下暴雨的烏云,已被朝阳撕裂了,太阳正冉冉地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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