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运河畔有个村庄名叫白杨林,是个盐碱成灾的村子。村东有片两千多亩的盐碱地名叫银沙滩,这里长满了碱蓬、盐蒿、红荆条,是个自古以来从不长粮食的荒原。这个故事就是围绕银沙滩展开的。
一九四六年一个凄风苦雨的秋夜,天津老西开教堂附近的一所楼房外面,槐树下出现了两个黑影。那身高体壮、长满络腮胡茬儿的大汉名叫岳厚,另一个十三四岁挺精神的孩子是他的儿子岳勇。
岳厚盯视着楼房里的动静,压低嗓子说:“孩子,黑心的张天贵把乡亲们渡灾年的养命钱给扣了。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遭!你在外边盯着,有情况就学一声夜莺叫。”
张天贵是白杨林的大地主,又在天津开着工厂、粮栈,是个心黑手毒、阴险而奸诈的家伙。岳厚说:“孩子,我要有个好歹,出不来了,你千万别进去,赶快回村给你项二叔报个信儿。”岳厚说完越墙而过。
岳厚悄悄走到窗前,听见有个女人风骚地说:“你说给我打付金镯子,到底算不算数?”男的说:“太巧了!白杨林的穷光蛋岳厚领着穷棒子在银沙滩砍荆条编筐,昨天我略施小计把筐都扣了,又弄来几百元的外快,全部归你买镯子。”
原来今年白杨林遭到了水灾,岳厚与项连高带领乡亲们在银沙滩砍荆条编筐,以渡灾年。筐编齐,驾船往天津去卖,但被张天贵派人在大红桥码头给劫了,八十户佃农处于生死边沿。
岳厚想着这些,又听到张天贵这番话,怒火从心头升起,“喀巴”一声推开纱窗,一弓腰纵入室内,钢刀一晃,火辣辣地说:“张天贵!,我来了,有什么酸的辣的你就招呼吧!”“岳大哥别······别······一切好商量,钱,我如数退还。”
岳厚夺回编筐钱,照旧越窗而出,翻墙而过,满心欢喜地向正在树影下焦急等待的儿子打个招呼,向西走去。可是他们哪里想到狠毒的张天贵已经打电话通知驻防白杨林附近据点的匪军,要对岳厚下毒手。
爷俩冒着风雨走上津德公路,眼看就拐向通白杨林的小路了。突然隐隐约约看见几个人影在银沙滩中晃动。岳勇对爹说:“有人!”岳厚小声说:“不是土匪,就是便衣特务。你慢走一步。”说着把钱交给了岳勇,岳勇领会了爹的意思。
岳勇在路边装着拾柴,他看爹被坏人围住,心里非常焦急。这时他听到一个匪首喊道:“你叫岳厚吧,好大胆子,竟敢夜抢张公馆!”另一个土匪说:“张二爷说要死的,给他一枪算了!”
岳勇见爹要遭毒手,对着寂静的村庄大喊:“来人啊,打土匪!”他一声高似一声,边喊边跑。土匪举枪向他射击。岳厚见势不好,掏出短刀与土匪格斗起来。
枪声、喊声、狗吠声冲破了白杨林的夜空。不知谁敲响了村口的那座铜钟,农民们拿着锨,扛着镐,沿着蜿蜒小路向银沙滩涌来。
匪徒们惊惶失措,那匪首臂上中了一刀,嗷嗷怪叫:“快开枪!”岳厚身中 枪弹倒了下去。土匪唿哨一声,仓惶逃窜。
秋风萧瑟,百草凋零,银沙滩一片萧条。月亮出来了,稀稀疏疏星斗在暗空中眨着眼睛。岳勇手攥着镰刀,咬紧牙关,站在爹的坟前,胸中喷射着复仇的火焰。
突然,“叭叭”两声清脆的枪响,划破银沙滩的宁静。紧接着枪声乱做一团。“捉八路啊!”风声中传来了狼似的嗥叫。岳勇机灵一下站直身,他看见一个魁伟的大汉一边打枪,一边趔趄着向银沙滩内隐蔽。
忽然那大汉卧倒在地,五、六个匪徒呼号着扑了上来。只见那个大汉抬起半身,振臂一挥,“轰”地一声,一颗手榴弹在土匪中炸开了花。
岳勇大喊一声:“叔叔!”跃身向前,扶起这个受伤人。他凭着地形熟悉,三绕两转就搀扶着那个大汉踅到僻静的河岔口上,帮他包扎好肩头上的伤口。
这时运河堤上传来了摩托车的声响,情况万分紧急。二人来不及说上几句话,那位八路军叔叔爱抚地摸摸岳勇的肩膀,纵身逃下水去。他单臂劈开水浪,泅过了滚滚东流的南运河。
岳勇刚进村口,项二叔把他拉到怀里,着急地问:“勇子,刚才保八团打枪你碰上了?”岳勇点了点头,对项二叔说了事情的经过。
项二叔说:“进士第说一个半大孩子救走了受伤的八路,正在村里搜查呢。你一直没回家,我估摸是你干的,就在村口等着你。孩子,快逃命吧!”说着,他把准备好的一个小包袱递给岳勇。
一块乌云遮住了明月,大地变得阴暗下来。十四岁的岳勇手拎着小小的包袱,顺着河堤走着,新仇旧恨在他胸中翻滚。他要找张天贵去,报这笔深仇大恨。
岳勇来到张天贵公馆前,越墙进院,正巧,门一响,张天贵走了出来,岳勇一见,手握钢镰向着仇敌砍去。张天贵一闪身,肩上中了一镰,他连喊:“救命······”屋内人慌忙跑出来营救,岳勇趁乱离开张府。
仇人没有被砍死,天津不能停留了,他连夜跳上一列装货的火车,离开天津。
这列火车原是去东北一个煤矿装煤的车。岳勇被车拉入矿山,被工头发现,当了童工。逃离狼窝又入虎穴,他在阴森森的煤矿底层,聚积着对这万恶的旧社会的满腔愤懑。
一九四七年冬,矿山解放了,矿工们热烈庆祝翻身,岳勇望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画像,激动得热泪盈眶。
党和毛主席非常关怀这些小童工,矿山成立了学校,小童工们在学校里愉快地学习着。岳勇刻苦学习政治与文化,通过学习,他更加认识到了,他的仇恨是整个阶级的仇恨。
一九五O年,美帝侵略朝鲜,战火燃烧到鸭绿江畔,岳勇参加了志愿军。他屡立战功,阶级觉悟飞速提高。一九五二年在朝鲜战场上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个更加雄伟的目标,出现在他眼前。
抗美援朝的伟大斗争胜利了,党派岳勇到铁道兵工程团去工作。他扛起标尺,踏遍祖国千山万水,为革命铺设铁路。但是,他依然深深怀念着与他有千丝万缕的银沙滩。
一九六二年,铁道兵中的一部分干部要到地方工作,当时担任连长的岳勇,提出了回故乡参加农业生产的请求,组织上批准了岳勇的申请。他怀着改造农村面貌的雄心壮志,豪情满怀地归来了!
岳勇回来了,乡亲们奔走相告,热烈地欢迎这个幼小离乡的战士归来。
他与党支部书记项连高站在银沙滩中,回忆着往事,畅叙着日后对盐碱地的改造。项二叔说:“孩子,祖祖辈辈的愿望到了实现的时候了,咱们并膀干吧,有党、有毛主席,我们能创出一切奇迹来!”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经支部改选,岳勇担任了大队支部书记。今天,他刚参加过县里“农业学大寨”的会议,乘大队运种子粮的船经南运河回白杨林,刚好,大队长项连高也在船上。
二人下船刚走上堤岸,远远听到白杨林内鞭炮齐鸣,一股淡蓝色的烟雾冉冉升起,惊得河滩上鸟雀乱飞。岳勇有些疑惑,项连高解释说:“这是董良家的新房上大梁啦!一个当干部的人还这样宣扬旧风俗,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白杨林副支书董良的院内,三间高大的红砖房的大梁上挂着红绸,董良对帮着盖房的人笑咪虎儿地说:“我这个当年张天贵粮栈的小伙计能盖起三间房来要感谢党和毛主席,大伙好好奔吧,芝麻开花节节高啊!大家喝几盅。”
大家刚要喝酒,刘铁嘴端着酒杯走出来说:“慢!慢!等我给老董凑点吉庆话:披红披在九龙头,祖祖辈辈出公侯······”没等说完,一个外号叫王哈哈的小伙子反驳说:“你一肚子封建迷信烂杂碎!”轰地响起一阵嘲讽的笑声。
正在这当儿,岳勇走进院来。董良看见岳勇,不由打个愣,赶忙笑容满面地迎上去说:“老岳,可把你盼回来了·····.”
王哈哈问道:“岳支书,县三干会议是啥精神?”岳勇目光炯炯地说:“我正想告诉大家,县委号召我们,按毛主席指示办,向大寨学习,先治坡,后制窝。”王哈哈接着又问:“什么叫坡,什么叫窝?”
岳勇挺立在这飘散着酒肉气味的院中,声音朗朗地说:“拿咱村来说,“坡'就是那两千多亩银沙滩!”他又转身望着新上好大梁的砖房,意味深长地说:““窝”就是指自家的小天地!”
岳勇告诉董良晚上开社员代表会之后,走出他家的院子。他准备到大队去,布置今晚开会的事。他阔步走在村路上,一股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豪情在他的血液里激荡。
突然,响起一声火药枪的震响,岳勇向枪声处望去,只见从一个柴禾垛后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来。他一手握枪,一手提着只死狐狸。这老人大家都叫他黄石爷,是个坚决支持改银沙滩的老贫农。岳勇喊了声,快步迎了上去。
岳勇向老人讲了县委号召学大寨的精神,然后深沉地说:“走不走大寨道路 是场严肃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黄石爷豪迈地说:“大寨道路我们走定了,阶级敌人要敢捣乱破坏,就让他们象这只狐狸一样下场!”
大队部屋内,满满荡荡一屋子人,正在听项二叔讲话。项二叔说:“毛主 席号召咱走大寨路,在咱县要掀起个治碱改地的高潮来,咱这银沙滩该变变样儿了!”大家听了都很激动。
岳勇走了进来,副大队长邓勇光阔步迎上去说:“老岳,快讲讲吧,县委有啥新精神?谈具体点,我们眼都望穿了!”
岳勇笑着说:“具体说十二个字:除三害,搬二山,跨黄河,过长江!三害是早、涝、碱,二山是多灾、低产,我们的任务就是除去这三害,搬掉这两座大山,力争产量过黄河、跨长江!”
项连高笑咪眯地说:“只要人心齐,泰山照样移。”岳勇接过话来说:“对,为了彻底摘掉咱村贫穷落后的帽子,我们必须大干一场,斗盐碱,夺高产,让盐碱滩上开出大寨的红花来!”
岳勇归乡暂时住在项二叔家里,在回家途中,岳勇关心地问:“二叔,银沙滩中咱们搞的那小块实验田咋样?”项二叔说:“没问题,再过上一两天就可以刨山芋啦。以水淋碱,挖排水沟,造条田这个办法我看行得通!”
岳勇沉思地说:“看不准,搞实验,看准了,就大干。我们借县三千会议这股东风,先在银沙滩里改上三百亩,把冬闲变冬忙,您看怎么样?”项二叔深沉地说:“群众劲头挺足,可是动这千年荒滩有些人会反对,咱要有准备。”
第二天,副业组长刘树圃从天津联系妥搬运工的事回来,在厢房里正和主管副业的董良商量如何落实干搬运工的事。听说岳勇要改银沙滩,嘬着牙花子说:“咱村穷,底子薄,社员生活苦,那有力量改老碱滩!”
刘树圃说:“社员眼巴巴地都盼着你拿主意······”董良接过话头说:“我三 番五次上公社请求干搬运还不是为了乡亲们。唉,现在主要是得听群众的。”
刘树圃听了董良的话,心里一动,忙出来找老中农刘秀峰。刘秀峰一听要改银沙滩就火了,“一改银沙滩,一天三块搬运工就吹了,我一万个不同意。”刘树圃说:“光你一个人反对哪行?人多力量才大啊!
刘秀峰的女儿刘萍听了岳勇传达县委精神兴冲冲地回到家来。只见刘树圃同刘秀峰正在对斟对饮,谈得似乎很投机。她平时就看不惯刘树圃油腔滑调的样子,便对刘秀峰说:“爹,你又喝酒,不怕血压高?”“俺的血压高不怕喝酒,就怕生气。
“爹,谁惹您生气啦?”“谁要改银沙滩,我就别扭!”刘萍暗想:岳勇刚回村,爹咋知道的?刘树圃赶忙解释道:“今晚上开队委扩大会,请一些老农到会,董副支书请你爹也去参加,让我告个信儿。”
晚上,一轮金黄的月亮挂在屋脊上,白杨林大队办公室内烟雾腾腾,岳勇根据县三干会议的精神,向队委们提出了改银沙滩的方案。人们纷纷议论着,筹划着,不时地还提出一些补充意见。
在人们热烈的议论声中,就听刘秀峰倔巴巴地说:“想改老碱滩,那是武大郎打虎,没长那个拳头!”邓勇光霍地站起身来说道:“还没打碱老虎呢,倒让它吓坏了,真丢人!”一下子二人吵了起来。
董良打着圆场说:“不要吵吵,要以理服人!”项连高问:“老董你的意思是什么?”董良说:“公社韩主任也同意咱搞生产自救,先搞些副业,积累点资金。社员生活也宽裕点儿·····.”
蹲在墙旮旯的刘树圃慢搭搭地说:“俗话说:盐碱滩上没有路,庄稼不长难活树。日子要想穷变富,副业头上找出路。我同意老董意见,苦干几年,办起几个副业厂子来···...”
岳勇听着董良和刘树圃的话,针锋相对地说:“老刘,我也听过几句俗话:迎着困难上,风浪里行船。练就铁翅膀,不怕火焰山!副业要搞,但不能当成主业。我们要以粮为纲,不能以钱为纲!大寨道路宽又广,咋说没路?”
在辩论声中通过了改造三百亩银沙滩的方案,但还需要在全体社员会上通过一下。散会了,岳勇对董良说:“老董,你等一等。”他要与董良交换一下意见。
屋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后,岳勇直率地说:“穷要革命,盐碱灾情要靠我们率领群众去战胜它。我们要有信心,在盐碱滩上建起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来!”董良认为千古荒滩改不过来,还是干副业有把握。
岳勇见董良思想不通,又说道:“外出搬运,劳力外流,这是一条黑道!”董良说:“改造碱滩工程浩大,没有把握,劳民伤财,是条险道!”二人谈不拢。出了大队部门,各自走去。
岳勇刚转过弯,只见刘萍领着一伙青年走过来,刘萍激动地说:“岳大哥,我们正要找你,团支部开过会了,坚决拥护改造银沙滩!”
在如银的月光下,岳勇给共青团员们讲解学大寨的伟大意义,他的话象团火,在青年们心里点燃起改造大自然,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烈火来。
贫农老大娘张奶奶,手抱着个磁罐罐来找岳勇。她的老伴是进士第的佃户,在旧社会因为砍了一些银沙滩的荆条,就被张大户活活打死在银沙滩内。张奶奶是个苦大仇深的老人。
她对岳勇说:“孩子,咱们两家的亲人都是让张大户害死在银沙滩内,银沙滩沾满了咱们穷人的血和泪呀,你要长志气,把银沙滩改过来,这是咱贫下中农的心愿!”她说着把那个磁罐递给了岳勇。这磁罐中装着半罐血土。
这半罐染着张大爷鲜血的盐碱土,深深震动了共青团员们。岳勇手捧着这罐血土,眼里喷射出怒火,他铿锵有力地说:“张奶奶,您放心,我们会把悲痛变成改造盐碱滩巨大的精神力量!”
这时,邓勇光的弟弟邓勇亮正坐在炕沿拉二胡。他能拉能唱又能画,就是一心想离开农村找个高枝攀攀。刘树圃进门就夸:“真棒,确实是个人材,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呀,这荒村野甸可把你给埋没了。”
邓勇亮说:“董支书认识县文化馆的干部,他答应给我办办。”刘树圃说:“他有这份心现在也不能办喽!要改银沙滩了,你这个壮劳力咋能放走?”
邓勇亮听了喊道:“我不爱听蝼蛄叫!”刘树圃笑道:“你喊管什么用?改银沙滩还是干搬运工是你日后前途的关键。群众当然想去干搬运工,可惜没个带头说话的人,要是有人写份大字报,群众呼啦就会跟上来······”
邓勇亮铺开大纸,拿笔就写。刘树圃阻拦道:“好兄弟,我说着玩,咋动起真的来了。岳支书知道了,我吃不了还不兜着走!”邓勇亮一拍胸脯说:“你放心,好汉做事好汉当,天塌下来我顶着!”
转天晌午,岳勇正在饲养棚里跟老饲养员谈改造银沙滩的事,刘萍气喘吁吁地来找他,“岳支书,贴大字报啦,反对改银沙滩的!”
大队部门口围满了看大字报的人,刘铁嘴拍得巴掌山响,对刘秀峰说:我 说,大哥,你快给念念吧!”
刘秀峰戴上花镜,摇头晃脑地念:“银沙滩白茫茫,白撒种子不出秧。千百年来老荒地,怎能把它换新装?支部书记要稳当,莫要冲动逞豪强。看看村里真情况,根据灾情定主张。副业上面找出路,家家户户生活强。”
刘秀峰念一句,赞一句,嗓门越来越高。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的人反对,有的人赞成。一个小伙子说:“纯粹是胡说八道!”刘铁嘴喷着唾沫星子骂道:“你懂个屁!”
正在这当儿,邓勇光冲进人群,把众人撞得东倒西歪。一只大手把刘秀峰老汉往旁边一扒拉,一伸胳膊就要撕大字报。
就在这时,一声铜钟般地大喊:“不许撕!”众人一望,只见岳勇站在台阶上,他挺着身躯,头微微昂起,一双大眼肃穆而又严厉。
岳勇沉着而坚定地说:“同志们,我们欢迎贴大字报,欢迎大辩论。是非愈辩愈明,道理愈辩愈清,我相信白杨林的贫下中农会把大寨红旗举得越来越高!
黄石爷手举着一把铁锨走到岳勇面前,说道:“勇子,有魄力,有胆识!我信得过你!接过去吧,用这把锨我跟盐碱地斗了一辈子,磨短了,磨秃了,可我的心磨得更硬了!”
当天下午,邓勇光兄弟俩吵了个人仰马翻,坛坛罐罐摔了一院子,邓勇光正坐在木墩上闷闷地吸着烟,见岳勇走进来,站起身来就说:“老岳啊,那份大字报是我混蛋兄弟的大作啊!”
岳勇说:“咱们刚开过队委扩大会,群众动员会还没开,他怎么会写出大字报呢?我担心他当了别人的枪使。”邓勇光点点头道:“这里莫非有文章?”
正当村内事情千头万绪的时刻,公社韩主任来电话,找岳勇有事。岳勇不知是何急事,一溜小跑向公社奔去。
公社韩主任原是广播电台编辑,是全县著名的“理论家”。他正在宿舍兼办公室内下象棋。见岳勇满头大汗地进来,摆了下手说:“你先歇歇,这盘棋马上就下完了。”
下完了棋,他送走了棋友,开门见山地对岳勇说:“你要改银沙滩?”岳勇纠正道:“不是我,是群众的愿望。”韩梦力不满意地说:“不见得吧,群众都贴出了反对的大字报来了!”
韩梦力又婉转地说:“老岳呵,改造碱滩大方向正确,可是现在条件不成熟。眼下主要矛盾是:解决社员生活,组织生产自救,争取明春不花国家救济款,你要好好考虑考虑·
岳勇毫不让步地说:“韩主任,我们奋斗的目标不是不吃救济粮问题,而是要让盐碱滩变成丰产田,为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贡献出我们的力量来!”二人谈得不欢而散。
岳勇被叫到公社,青年人有点沉不住气了,晚上,一伙子青年人去找支部书记。离着屋还有一截小路,刘萍对王哈哈说:“你先去看看,要是岳支书睡了,咱们明天再来,他这几天够焦心和劳累的了!”
王哈哈走到窗前往里一瞧,只见岳勇正蹲在炕上,炕上摆着不少条红线绿绳,瓶瓶罐罐和火柴盒,在两条红线绳中间还有辆小孩玩的小汽车,他不明白怎么回事,赶忙招手,让伙伴们轻轻地走过来。
大家轻手轻脚走过来,往里一看,只见岳勇手里拿着筷子,轻轻一捅小汽车,小汽车往前滚动起来。但不知岳支书玩这“玩意儿”干嘛,青年们看的都入了迷。
大家涌进屋,刘萍说:“岳大哥,你可真会开心解闷啊!”岳勇笑道:从 小家穷没机会玩,现在补补课嘛。”心灵手巧的民兵排长郑山突然看到墙上贴着张银沙滩水道图,激动地喊:“岳大哥,你这是摆进水道图吧?”
青年们明白了支部书记深夜还在孜孜不倦为银沙滩设计进水道图的实物试验,全感动地说不出话来。岳勇问:“这么晚了,你们还没休息?”刘萍感叹地说:“我们担心韩主任给你施加压力······现在放心了。”
岳勇站在屋当中,热情地说:“有些人说我们村穷没力量改银沙滩,等几年条件好了再改。但是,好条件不是等来的,是用双手去创出来的。任何等待思想都是错误的。我们必须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坚决走大寨道路!”
第二天,董良正忙着给新房上泥,韩梦力推着自行车停在门前,董良迎了出来。韩梦力说:“我下来了解一下群众的看法。”董良叹着气说:“大权在人家手里,群众有话也只能往肚里吞。”
二人边走边谈,韩梦力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他又把大字报抄录下来,说道:“虽然是一个人写的,可是代表着广大群众的心声,我们必须支持。”
他的话音刚落,刘萍、王哈哈等一群青年在邓勇亮大字报旁边也贴了一张大字报,刘萍向韩主任说:“韩主任,希望您支持我们的革命行动!”韩主任向他们点了点头。
青年们走后,一人一看,见上面写着:“外出搬运太危险,光看金钱眼光浅,学习大寨为革命,战天斗地治盐碱,要改银沙滩,就是要大干,不靠别人不靠天,全靠自己创条件。”二人看罢,不由愣住了。
在村内掀起一场大字报风波的时候,岳勇和项连高正在银沙滩一块实验田里干得热乎,一年来,他们精心而辛苦地垫土、挖沟、浇水,终于使盐碱地上的山芋丰收了。
董良、韩梦力二人到银沙滩来找岳勇。韩梦力举目一望,茫茫一片白碱象铺上一层厚雪,脚一踩乎乎灌进鞋帮。他用手指蘸上一点舔了舔,又咸又涩,叹息地说:“这样的地怎能长出庄稼?”“可是人家老岳要让它粮丰树茂呢!”
他们顺着岳勇等人刚刚踩出的小窄道走进银沙滩,远处出现了岳勇和项连高的身影。董良高声喊道:“老岳,韩主任来了!”
韩梦力说:“老岳,这碱滩自古以来根苗不长,鸟兽绝迹······”岳勇打断他的话说:“韩主任,这都将成为历史了,今天的银沙滩已经生根、吐叶、开花、结果啦!”韩梦力说:“岳勇同志,不要作诗,请严肃点儿。”
这时岳勇几步跳上土堰,招手叫道:“来,来,来,你们看!”
韩梦力、董良满心狐疑地走上土堰,往下一看,一片山芋秧子青里透绿,刚刚刨出土的几块大山芋在阳光下泛着光彩。韩梦力愣了,董良也傻了眼。
“银沙滩里长出山芋来了!”这个喜讯象春雷一般,顿时传遍全村。全大队的贫下中农吹响了向银沙滩进军的号角。
可是邓勇亮却蒙头躺在炕上。老嫂子一边给他做着面汤,一边数落着说:“你呀,让这十二年的墨水灌迷了心了。一心想攀个高枝飞,当什么艺术家。有能耐往银沙滩上招呼,叫它长出麦子来!”
岳勇一脚踏进屋来。邓大嫂对他说:“大兄弟你来的正好。我正数落俺家老二!”她转过脸冲邓勇亮喊道:“爬起来吧,给你岳大哥赔个礼儿,就算没事啦。”岳勇哈哈笑道:“大嫂,您说到哪去了。”
岳勇坐在邓勇亮身边,拿出两块光溜溜的红皮山芋说:“勇亮,这是银沙滩的特产,你看看。”勇亮看着那两块山芋,心里一阵羞愧。岳勇又说:“实验田能长出山芋来,银沙滩为什么不能改成树海粮山?”
邓勇亮在岳勇的启发帮助下,讲述了自己写大字报的经过。岳勇亲切地说:“勇亮兄弟,今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啊!挺起胸好好干吧。咱们要建设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正需要象你这样有文化的青年。”
岳勇继续开导道:“孔孟之道说什么劳动人民是“愚民”,是“下等人',可我们却认为“卑贱者最聪明”。勇亮啊,你是个佃农的后代,千万不能忘了过去。我们要为革命而生,为革命而死,彻底与旧思想决裂·····.”
就在这时,县委书记关江正迈着大步走在大堤上,县委决定把碱情最严重的白杨林当做试点,当他望到荒凉无际的银沙滩时,往昔战斗的岁月又历历涌在眼前。在银沙滩救他脱险的少年是谁呢?事过十八年了······
关江进村遇上了王哈哈,问岳勇在哪里,王哈哈领他去找,在去岳勇住处的路上,爱说爱道的王哈哈,讲了不少有关改造盐碱滩与干搬运工两种思想的冲突。
关江走进岳勇的那间小泥坯房,看到岳勇绘制的改造白杨林规划图,他暗自赞道:“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
王哈哈在邓勇亮家找到岳勇,告诉他县里来人了,正在屋子里等他。岳勇最后向邓勇亮说:“我们欢迎你参加改造银沙滩的战斗!”然后跟王哈哈走了。
岳勇向关书记汇报了情况,老关语重心长地说:“在农村学不学大寨是这次社教运动的一个关键问题。现在党内有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反对党的基本路线,妄图复辟资本主义,我们要依靠广大贫下中农,掌握斗争的主动权
转天早晨,岳勇和老关去看银沙滩中的小山芋田。突然,岳勇发现了刘树圃的身影。岳勇汇报了刘树圃的情况和表现。关书记说:“他既反对改造银沙滩,为什么到这里来?”岳勇讲出了对他的怀疑。
岳勇的讲述引起了关江极大的注意。最近县委收到东北某矿四清工作队来函说:原敌伪矿山警卫处长解放前外逃,据了解他与滨海县大地主兼资本家张天贵关系极为密切。刘树圃自称是矿工,莫非与此事有什么瓜葛?
岳勇陪老关参观了山芋实验田,老关很受鼓舞。岳勇告诉老关,治碱大军计划明天开进银沙滩。二人归来刚踏上大堤,就听到一阵锣鼓响,迎面来了一队人,红旗招展,声势浩荡。贫下中农治碱大军,准备提前开进银沙滩。
关江心潮澎湃地对岳勇说:“你是白杨林的掌舵人,东风吹起来了,大河水满浪高了,你下令开船吧!”
岳勇激动得热血沸腾,扬起双手,声震大地喊着进军令:“队伍开赴银沙滩!”
过了许多天,韩梦力听说县委把银沙滩当成了试点,现已动工,他感到过去自己有点右倾保守了,他骑着车又来到白杨林,在村口遇上正拉水泥准备抹地的董良,他提出了自己的计划,董良吃了一惊,他疑惑地望着这位熟悉的上级。
韩梦力看出董良的疑惑,缓声解释道:“过去咱错了,现在要气魄大点,两千亩全部改!”董良问:“哪有这么多劳力?”韩梦力告诉他不用愁,县里要抽河工,咱公社河工先集中银沙滩突击,再从拖拉机站抽机械,县社又支持,你担什么心!
二人赶往银沙滩工地,岳勇上县农林局找有关资料去了,他们找到了邓勇光。邓勇光一听乐得合不拢大嘴,全部改,太妙了,他挥动了下拳头说:“韩主任,我一百个赞成!”
岳勇从农林局走出来,在大街上碰上了下乡归来的关江。老关说:“你们先改三百亩的方案很对。我们的方针是:“改一片,成一片,积累经验,向全县推广。'”
岳勇赶回银沙滩,邓勇光见面就喊:“老岳,好消息!”他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最后乐呵呵地说:“韩主任开窍了,四面八方英雄来参战,拖拉机再来一转悠,多大气派!”岳勇听了,心里打了个愣。
邓勇光见岳勇沉思默想的神色,催问道:“咋啦?表个态呀!”岳勇说:“勇光呀,你欠考虑啦·····.”
董良闻声走过来,语中带刺地说:“老邓呀,你不该大包大揽,让韩主任抱了个热火罐啊!”邓勇光扎起络腮胡子,火爆钻天地喊:“老岳,你简直怪啦,同志,干革命就要豁出命干!”说完怒冲冲走了。
再说,吃晚饭的时刻,刘秀峰对老伴说:“萍她娘,咱这位支书是个怪人,人家韩主任要派人来帮忙,他给驳了,纯粹逞能!”刘萍抢白道:“您不懂就别瞎说!”父女俩争吵了起来。
这当儿,刘树圃走了进来,问:“咋了,爷俩为啥又嚼斥了?”刘秀峰倔巴巴地说:“还不是为了咱那位大支书!”刘树圃正为这件事来摸群众的看法,故意说:“咱支书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好人!”
刘秀峰气嚷嚷地说:“是个金不换!”刘萍知道刘树圃在这个坎上来找他爹准没好事,于是借口上大队广播室走出屋子,她迈着重重的脚步走到门口,又轻轻走了回来,站在屋门前。
屋内刘树圃压低嗓子说:“.·····要想过上平静日子,就得把董支书扶上帅位,岳勇不是咱的贴心人啦,尽扑腾家底。岳勇驳了韩主任建议,引邓勇光也发火了,现在乡亲们联合签了名,到公社告上一状,他就得靠边站!”
刘萍听了吃了一惊,村里有股势力想把岳支书挤下台去,而这股势力恰恰是过去反对改碱滩,现在又闹哄大改的人。她感到事情太复杂了,决定去找经验丰富的黄石爷,听听这个老人的分析。
黄石爷沉思地对刘萍说:“刘树圃这伙子阴阳人想把岳勇挤下台去,他们算瞎了眼啦!走,咱们找岳勇去!”
但是岳勇却没在家,深更半夜,他上哪儿去了呢?黄石爷见立在门旁的一捆木橛子不见了,说道:“不用问,又上银沙滩了!”
在月光下,远远望去,岳勇与项二叔正在银沙滩中插木橛子呢!这些木橛子插好后,水道图就规划出来了。刘萍望着白杨林两代支书孜孜不倦工作的身影,心里异常感动。
刘萍见了岳勇的面讲了刘树圃和他爹的谈话,最后愤怒地说:“这些人阴险歹毒,你要提防点啊!”岳勇仰面大笑,朗朗地说:“我不怕挤不怕压,不怕明枪,不怕暗箭,想把我从革命岗位上挤走,除非泰山挪了位,东海搬了家!”
刮起了风,一行南归鸿雁,掠过天宇,岳勇望着秋风滚滚的原野,豪情满怀地说:“我们不怕严寒,不怕风雪,我们要迎风斗雪战胜严寒,去迎接那百花盛开的春天!”
银沙滩上集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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