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岳勇正给张奶奶挑水,王哈哈跑进门来喊道:“老岳,韩主任来电话了,让你马上去公社一趟。”张奶奶说:“去吧,跟他说,咱们贫下中农不赞成。”
韩梦力昨夜接到董良电话,说岳勇不同意大改,他气坏了。岳勇一进门,他就问:“你为什么反对大改?”岳勇说:“这种违反了大寨自力更生的精神!”
岳勇坚定地说:“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一步一步把银沙滩改过来!”韩梦力冷笑道:“同志,不要死搬教条,当前我们主要是学大寨的评工记分的合理性与其劳动管理制度,而改造银沙滩,必须动用大机械。”
岳勇感到韩梦力的主张从根子上歪曲了大寨根本经验,是与大寨精神在唱对台戏,他扬起头来说:“丢掉了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农业怎么去发展?机械化怎么去实现?你对大寨精神理解错了
“什么?”韩梦力跳了起来,“你懂不懂下级服从上级这个道理!”“上级正确的决定我服从,错误的我要提出自己的意见!”韩梦力气得暴跳如雷:“根据你的表现和群众的要求,我要建议党委,撤销你党内外一切职务!”
岳勇昂起头来,声音象战鼓擂击般地说:“你可以撤掉我的职务,但是你剥夺不了我学大寨的权力。大寨道路我走定了,银沙滩也改定了,我一步也不退!”
门“呼”地一声开了,项连高站在门口质问:“韩主任,你为什么要停岳勇的职?”“他拦着改造银沙滩。”“银沙滩里埋着他爹的骨,埋着他的仇和恨哪,他复员回来就是为改造银沙滩来的,你信不过他,我们信得过。”
随着项二叔的话,刘萍一伙男女青年“呼啦”一下涌进屋来。韩梦力问:“你们干什么?难道要示威?”刘萍挺起胸脯说:“对,我们是示威来了!请你看看,白杨林人坚决走大寨道路的决心!”
岳勇坚定地说:“我们按原计划改造银沙滩。”韩梦力喊道:“事情并没有结束,你要为今天的言行负全部责任!”岳勇答道:“我永远对自己的言行,向人民负责到底。事情是没有结束,因为这不是三言两语能结束的事情。”
正午时刻,董良正在家里抹水泥地,刘树圃走了进来。董良对他说:“韩主 任对岳勇意见很大,今天下午开群众会,让大家议论议论,要是群众一表态,那就好办了。”刘树圃听了心里暗暗欢喜。
刘树圃刚走出董家的门,迎面碰上了岳勇,他慌忙打了个招呼,匆匆走了。岳勇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向董良家走去。他走进董良的屋子时,董良正蹲在堂屋地上,给新抹好的水泥地泼水。
岳勇来找董良谈银沙滩的事。董良向岳勇表示,他向来是尊重上级意见的。岳勇说:“你明知大改方案行不通,还要让我们蛮干一通,等失败了,再按你那条“抓钱丢粮”的道路走,是不是?”
董良气急败坏地说:“我是个庄稼人,干什么讲究个实际,大道理谁不会讲。”岳勇耐下心说:“老董,一个共产党员一心一意抓挠钱,把自己的小家庭布置的舒舒服服,忘了入党时的宣誓,这样下去,阶级敌人会拍手高兴的!”
董良冷笑了一声说:“你放心吧,别人不都是瞎子!”岳勇提高声调说:“政治上的近视眼是危险的!我再劝你一句:别把妖魔当成菩萨拜,害了自己又害了别人!”说完便起身走了。
此时,项二叔和黄石爷正在给邓勇光做思想工作。两个老人批评他在大改面前脑瓜发热,转了向。邓勇光说:“多改还有错?”黄石爷说:“你不盘算盘算咱村人力够不够。”邓勇光说:“韩主任让外村来帮忙。”
黄石爷生气地喊道:“让人家帮你一辈子,你这种作法符合不符合毛主席的教导?”项二叔说:“大寨人劈山造田是靠自己的力量,还是借兄弟队的兵马?”邓勇光低垂下头,没有吭声。
两个老贫农掰开揉碎做邓勇光的工作。黄石爷说:“岳勇为了改银沙滩心都操碎了,韩梦力、董良那伙人到处跟他摆兵叫阵,你还要分他的心,嘿,你呀!”邓勇光悔恨地说:“都怨我糊涂······”这时,岳勇走了进来。
邓勇光看见岳勇,想起昨天银沙滩工地发生磕碰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岳勇却爽快地说:“老邓,我正想找你谈一谈·
岳勇耐心地讲了大改的危害性后,最后问道:“为什么过去那些反对改银沙滩的人,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呢?实质上还是反对改!失败了,谁高兴,谁痛心?”邓勇光说:“唉,我错了!”
岳勇说道:“不是你错了,是你上当了,你所以上了当,就因为没有认真学习毛主席农业学大寨的指示,没有能领会其伟大意义。”
黄石爷见邓勇光思想通了,就对他讲了昨夜董良、刘树圃等人暗地串连,结伙成帮在韩主任支持下想把岳勇挤下台的事情。邓勇光“腾”地跳起身喊道:“他妈的,嘴巴是块蜜,心里象把锯,真阴险!”
项二叔说:“有少部分群众会被这股大改的风浪搅乱了方向,今天下午群众讨论会,咱们要给群众讲清道理,把大伙团结起来。”他们随即商量了下到各生产队参加讨论的事。
邓勇光象一阵风似地走往正在开会的五小队队部。他的心就象被鼓风机吹起来的炉膛,喷着火,窜着烟,燃烧的好炽烈。
五小队队部里正展开一场大辩论。刘铁嘴扯着嗓门喊:“乡亲们,韩主任说要人有人,要铁牛有铁牛,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美事,咱们还有啥犹豫的?”有些人反驳道:“靠人帮着改,这还叫啥学大寨?”
邓勇光正想进屋去,这当儿,董良、刘树圃走了过来。董良说:“勇光, 现在万事俱备,就欠东风啦。”刘树圃鼓动道:“邓连长表个态,银沙滩就算拿了!”邓勇光盯着他们说:“好吧,你们俩也进去听听吧!”
刘铁嘴见他们三个人进来了,连忙站起来说:“头头全来了,听听这些干部的!”会场寂静下来。
邓勇光望了望那一张张殷切地等待他表态的面孔,激动地说。“咱白杨林面前只有一条路要走,那就是大寨的道路—学习大寨人的革命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昨儿个我说的是混话,一个字儿也不能算数!”
董良的脸变得煞白,刘树圃的脸立即成了腊黄。两个人惊讶地互看了一眼。
邓勇光仍然激昂地说着,语调越来越高亢:“咱们要攥成一个拳头,向碱滩开战,向贫穷开战,向一切背地里捣鬼、搞破坏的阶级敌人开战!”他接着讲了不能大改的道理。
群众高兴地喊起了口号:“坚决走大寨路!风吹浪打不回头!”刘树圃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他无力地往后挪了两步,靠在门框上,头上泌出了冷汗。要不是门框挡着,说不定他会倒下去。
经过广大群众讨论,否决了大改银沙滩的方案,大家信心更足了。银沙滩工地上,青年突击队正在开挖进水道。他们沿着岳勇跟项二叔布置好的水道飞速地向前挖着。
突然,前面不远又出现了一座墓丘,啊!是岳厚的墓!几个欢快的年轻人全止住了笑声,默默地望着它。怎么这么不巧,水道偏偏要穿过这个永远活在白杨林人心中的英雄的坟墓?
王哈哈见大家露出哀悼的神色,说:“唉,岳支书这不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吗?设计水道何必非穿过这座坟,依我看咱们往旁边移上一丈就甩过去了。”众人一齐赞同说:“对!偏点也没啥,就这么干吧!”
王哈哈和邓勇光重新拉好线,画出新水道来。正在这当儿,刘树圃低头耷脑地走过来,他看清了年轻人的举动,阴险地一笑,没上前,转身又悄悄地走了。
水道图重新测绘好了,大伙举锨抡镐又投入战斗,刚挖了几丈远,岳勇赶来了,他一看水道偏了,大吃一惊,挡住了大家,严肃地质问:“为什么要改水道?”
大家眼望着岳厚的坟,谁也没有答腔。邓勇光打破沉默,激动地说:“岳大 哥,白杨林村里有点良心的人谁忍心这么干?”刘萍说:“水道偏移一点并不影响工程进展····..”
岳勇说道:“虽然不影响工程进展,可是影响了党群关系。目前,迁坟,深埋在农村中阻力还很大,旧风俗、旧意识根子还很深,我们党团员不带头谁带头?”岳勇从一个青年手里拿过一把铁锨来,准备动第一锨。
这当儿,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一边跑,一边喊:“看谁敢动我老刘家的坟!” 众人一看是刘铁嘴,不由一怔,这个刺儿头怎么又来搅和?刘萍气愤地问:“你乱叫什么?”
刘铁嘴睁着怪眼喊:“你们为啥要偏水道?偏心眼儿,到了支书老爹的坟头上就烫了手啦?”王学民说:“你管的着吗?”刘铁嘴说:“小子,你睁眼瞧瞧,水道一偏,支书家的坟留下了,俺刘家的祖坟可喂了鱼虾啦!”
刘萍对岳勇说:“可能是刘树圃挑唆的,他刚才进滩来着······”岳勇点了点头对刘铁嘴说:“老刘叔,放心吧,你家的坟暂时不动······”刘铁嘴虎着脸问:“日后呢?”“为了改造银沙滩,所有的坟全需要迁移或深埋!”
岳勇带头走到爹的坟前,举起铁锨道:“同志们,在这场移风易俗的战斗里,我们要取得胜利!”青年们明白了支部书记话中的深远的含意,在他身后呼啦跟上一片人来,刘铁嘴怔住了,孤零零一个人呆立在那里。
县委派了一个农田水利技术员来白杨林协助改造银沙滩。这个技术员名叫蓝小华,是个共产党员,她愉快地接受了任务,骑车赶往白杨林去。
岳勇热情地欢迎她的到来,并向她详细介绍了村里的阶级斗争与生产上的情况。蓝小华在岳勇的谈话里,感到他是个观察问题敏锐,政治嗅觉很灵敏的人。
刘树圃见县委派技术员来白杨林协助工作,气得咬牙切齿,他独自一人望着长流的运河水,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中······
他是个军统特务,在国民党统治时期,担任矿山警卫处处长,他是张天贵的把兄弟,矿山解放前夕,他潜逃入关,骗取了在张天贵粮栈内当小伙计的董良信任,以失业矿工的名义和董良一起回村,在白杨林潜伏下来······
银沙滩的工程迅速展开,为了加快进度,节省往返回村的时间,搭起了临时窝铺,一排排,一行行,出现在银沙滩上,淡蓝色的炊烟在窝铺上面袅袅升起来了。
姑娘们组织了铁姑娘排,她们的窝铺,漂亮而又整洁,门口还有两幅对联,上联是:改土治碱创奇迹;下联是:斗天战地谱新篇。姑娘们刚铺好铺位,蓝小华也背着行李卷走了过来。
她第一次推独轮车时,不是东倒西歪就是前仰后合。蓝小华在事实面前才认识到,自己虽然学过高深的理论力学,可是在实践中还是个不及格的学生!
深夜,刘萍被呼号的北风给惊醒了。她发现蓝小华不见了。在嘶闹的风声中,隐隐约约传来了独轮车的滚动声,她心里猛然一动,轻悄悄穿好衣服走出窝铺。
初冬之夜,天阴的看不出一个星星,天空飘洒着雪霰,在离窝铺几十步远的地方,闪起手电的光柱,刘萍迈步走了过去,她看见风雪中,蓝小华正推着独轮车认真地进行着练习。
刘萍跑过去帮助蓝小华认真地练习着,当小华基本上掌握了推车技术时,她们才高高兴兴走回窝棚,在她们身后留下一长串脚印。但是纷飞的大雪很快就把她们的足迹掩盖住了。
天亮时,关书记走在积雪的道路上,积雪在他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他正急匆匆地赶往银沙滩。他一来是去银沙滩工地参加劳动,二来有些事情要和岳勇商量。
岳勇一边和关书记抬筐,一边向关书记汇报工作,当谈到刘树圃这个人时,岳勇说:“我越来越觉得刘树圃这个人来路可疑······这个人不象个苦大仇深的失业矿工....”
傍晚收工时,关书记和岳勇一块回村去,关书记有重要事情要和岳勇单独说,当他们走进炉火熊熊的大队办公室时,董良正俯身在桌上写什么东西。
董良看见了关书记,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说:“唉呀,是您呵,您多咱来的?”说着给关书记端过一把椅子,用嘴吹了吹椅背上的浮土。关书记问:“不用忙活了,你正在写什么?”董良说:“一个忆苦材料。”
岳勇问:“什么忆苦材料?”董良答道:“我们副业组准备搞个忆苦教育会。”岳勇又问“谁来讲?”“刘树圃。”“刘树圃!”岳勇皱起了浓眉,他控制住感情说:“白杨林贫下中农中,有血泪史的人有的是,为什么要挑他?”
董良听出岳勇话中的意思,搬着手指头说:“第一、他是个苦人;第二、他干过矿工;第三、他事迹典型。昨天晚上,我俩一扯,他就哭,铁石心肠的人看着也动心。”
岳勇拿起桌上董良所写的那张纸来抖了抖说:“根据一个人的讲述就让他忆苦,假如与事实有出入呢?”
董良生气地说:“我们不能平白无故地怀疑一个同志!”岳勇说:“怀疑一 切是错误的。但是,一定的警惕性是需要的!”董良不愿再争下去,他把那份材料拿起来,团在一起说:“算了吧!”
关书记拦住了董良,语重心长地说:“董良同志,我提醒你一句:随便怀疑一个人是错误的,但是随便轻信一个不知根底的人更是错误的!”董良打了个愣,然后走出了屋。
关书记对岳勇说:“最近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岳勇。岳勇见信上写道:“······白杨林党支部书记岳勇,该人目无党纪国法···
岳勇看完了这封信,由于激动,他的手都攥出汗来了。这个写匿名信的人造谣中伤,对广大贫下中农战天斗地的豪情使尽歪曲之能事,尤其令他气愤的是:这封信是由公社看过后转到县委的。
关书记冷静地观察着岳勇感情的变化,问:“你有什么看法?”“我认为这是个阴谋!”关书记说:“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敌人向我们进攻的信号!”说着又掏出另一封信来,递给了岳勇。
这封信纸发黄,上边用毛笔了草的写着几行字。
关书记问道:“你看出来了吗?这两封信有什么关联?”岳勇摇了摇头,关书记说:“这两封信经公安部门鉴定,是出于一个人的手迹。”岳勇仔细一瞧,果然字迹相同。
关书记指着第二封信说道:“四清工作团在敌伪档案里查到这封信,可惜不全了…………这说明当年给张天贵写信的那个人,就活动在你的身旁…………这是个非常狡猾而又阴险的反革命分子…………”
岳勇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是不是刘······”关书记轻轻摇了下手,沉着地说:“我们不需要马上下结论,我们要用一切力量把这个狡猾敌人的画皮剥掉!”
岳勇指着桌子上控告他的那封匿名信问:“这个问题······”关书记呵呵笑道:“同志啊,被敌人反对是一件好事,敌人弄巧成拙,帮了我们的忙。”说着把信叠好,“走吧,我们上工地去吧。”说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天黑了,雪停了,一钩银月挂在天空。岳勇和关书记并肩走在积雪的村路上。
关书记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十八年前,那个战斗的月夜又历历出现在眼前。前几天他接到蓝小华一封信,信上曾写到岳勇的身世,幼小离乡,当过矿工,参加了革命。关书记的心动了一下,岳勇为什么事参加革命的呢?
远远望到银沙滩的灯火,关书记问:“四六年离乡时,你多大?”“十三岁。”“为什么离村的呢?”“说来话长了,我老爹死后十来天光景,我进银沙滩去砍柴······”“是个月夜吗?”“是个月夜。”“讲下去。”关书记的声音里充满激情。
突然,响起敌人的嚎叫声:“捉八路啊!”紧接着枪响了······我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八路军····..”
关书记猛然站住了,他在月光下端详着岳勇那张虎虎有神的面孔激动地问:“后来你把他扶入银沙滩深处,又送他过了运河,对吧?”岳勇惊异地问:“老关,项二叔跟你讲了?”
关书记抱住岳勇的肩头,激动地说:“我的右肩中了枪弹,你还给我包扎过伤口,想起来了吧?”岳勇一下子明白了,他望着关书记那张亲切的朴实的脸说:“老关······,你就是银沙滩中那个勇敢的八路军叔叔?”
关书记拍了一下岳勇的肩膀,说:“往前走吧,我们是并肩战斗的战友!两个同样性格,同样理想与情操的共产党员,又并肩前进了。
经过一冬大干,银沙滩中的三百多亩实验田,初步改造成功了。在六九头上种上了大麦,现在春分节过了,大麦苗有三寸来高了。白花花的银沙滩里第一次长出了大面积的庄稼。蓝小华站在实验田前,思潮滚滚,无限感慨。
这时,蓝小华听见一个阴沉的声音在向她打招呼:“蓝同志,天气真好啊!”她看到刘树圃正从一条田间小路上走来。她静静地望着他,心里揣测着刘树圃的来意。
刘树圃走近了,笑咪咪地说:“刚联系妥一笔副业下车回来,顺脚到这儿来瞧瞧,这片大麦长的可真喜兴啊!”蓝小华说道:“花了力量洒了汗,哪有白花的道理!”
刘树圃瞧着蓝小华苗条、矫健的身姿,心里一阵乱想。这个年轻能干的大学生为什么愿意到这穷乡苦村来活受罪?莫非也象我一样作假?他想要从她嘴里听到对她下放劳动,到农村蹲点的不满情绪。
他咳嗽了一声:“蓝技术员,人活一世可真不容易呀······唉,难透了蓝小华警觉地思索着刘树圃话中真实的含义。岳勇早让她对刘树圃提高警惕。
刘树圃字斟句酌地说:“俗话说:急流勇退,实验田搞成这样子不容易啦。要见好就收,要是失败了,就不好收拾啦!”蓝小华知道刘树圃话中的含意:你快抽身见好就收吧,实验田一旦失败,你这个技术员责任难逃!
刘树圃走后不久,黄石爷来到实验田。蓝小华把刘树圃的话叙叨了一番,黄石爷说:“黑老鸹一声声叫,夜猫子一声声笑,没按好心啊,我的火枪口早盯上这只狐狸啦,到关卡上打他个嘴啃泥!”
黄石爷让蓝小华回村和岳勇、项二叔商量一下“春雨勾碱”的事,免得实验田受了灾。蓝小华走进大队办公室时,项二叔和岳勇也正在商量这个问题。
三个人坐下来细细研究,最后蓝小华提出了假如实验田大麦苗遭到碱害的话,可以把河滩上的大麦苗进行移栽。岳勇对移栽很感兴趣,为了确保实验田成功,由项二叔和蓝小华负责组织个班子。
半夜,邓勇光被一阵风雨声惊醒了。他披衣坐了起来,喧闹的风雨声好象在袭击敲打着他的心,他知道这场风雨对银沙滩的大麦田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黎明了,雨住了,怀着不同心情的人,踏着湿漉漉泥泞的小道,一个又一个地向银沙滩走去。天好象故意与人们为难似的,二寸来高的大麦苗原是绿油油的,现在都垂头耷脑地弯下了腰。
多少张欢乐的面孔阴沉下来了,多少愉快的笑声被压抑下去了。一些奇谈怪论又飘荡在白杨林上空了:治碱治了一冬天,折了八百硬铁锨,白受累来白受寒,一场小雨麦苗蔫,改碱滩纯粹是挖石头上山,劳民伤财!
邓勇光气得火冒三丈,恰巧不知好歹的刘铁嘴找到他面前:“勇光呵,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夫人又赔兵,你这个当干部的要拿出个准星来啊。你不该当时拦着大伙上天津找活钱去!”邓勇光气得跟刘铁嘴吵起来。
项连高赶来了,昨天晚上一下雨他和岳勇、蓝小华就到银沙滩来研究了大半夜,听见铁嘴乱喊叫,批评了他几句。刘铁嘴不服气地说:“没有金钢钻,就别揽破瓷器,我是打定主意奔卫里找门路去了!”说完就回村了。
邓勇光气呼呼地说:“都是这样货,唯恐天塌不下来!”项二叔说:“天塌不了,地陷不了,银沙滩实验田也垮不了,岳勇和蓝技术员正领人在实验田找泛碱的原因…………”项二叔并让勇光先去公社一趟,报告这情况。
刘树圃低着头,在副业厂院里踱着步。他暗暗高兴,银沙滩实验田失败了,大寨道路在白杨林走不通!他要再煽一股风,把白杨林搅个乱七八糟。
门一响,刘铁嘴、刘秀峰二人进来,他们是找刘树圃拿主意来的。刘树圃转动了两下眼珠,煽动说:“银沙滩实验田失败了,现在可以到河西龙口洼去找地种······龙口洼是片退水地,地肥土沃,种啥长啥·····.”
三个人商量妥了,一块来找董良。董良说:“这样大事不和岳勇商量哪能定谱?”刘树圃鼓动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盐碱滩没路走,到龙口洼找地种,是个绝好的机会呀!”
董良说:“听说龙口洼的地县里要办农场,这样一来,不是乱套了?”刘树圃说:“县里用得了那么多?水地荒在那儿多可惜!咱村土地没出路,情况特殊,占了就占了,带着社员抗灾,一百个正确!”
他们几个人研究结果,决定让刘树圃和刘铁嘴先去龙口洼摸摸底。刘树圃见他的主意得逞了,高兴得晕晕乎乎,龙口洼找地,劳力一走,人心焕散,岳勇能耐再大,也无力施展了······
太阳落山了,刘树圃、刘铁嘴正准备过摆渡船,到龙口洼去,邓勇光正好从公社回来,问他们干什么去?刘铁嘴没好气地说:“干嘛去?庄稼全毁了,过河找条活路去!”
邓勇光明白了他们的打算,坚决地说:“白杨林人,一个也不许去龙口洼!”刘铁嘴冒火了,一边吵,一边硬要上船。邓勇光正要去拦,忽然河堤槐树后面冲出一个人来,洪钟般地一声喊:“勇光,让他们走!
邓勇光猛转圈身向河堤上一望,只见黄石爷肩上扛着把铁锨,站在河堤上一棵古槐树下。原来岳勇已经领着大家在银沙滩中发现了这次泛碱是因为“地下潜流”作怪。岳勇估计刘树圃又会利用这个机会掀风作浪,让他表演下去。
夜色降临了,田野里灯笼火把亮如自昼。成百上千的白杨林人在党支部领导下冲上抗碱第一线,他们仅用一天的时间,就突击挖出一条长四百米,宽六米,深五米的横构,截断了长期作怪的地下潜流。
为了确保实验田大麦丰收,展开了大规模的移苗活动。河滩上的大麦苗,移植到了实验田中,白杨林人在这场抗天灾的战斗里,取得了一个新的胜利。
正当白杨林人处于斗争的关键时刻,县委书记关江给岳勇来了个电话,让他到县委去一趟,说有重要事情商量。不到两个小时岳勇已经来到关书记面前了。
关书记询问了白杨林的近况,岳勇有条不紊地向关书记汇报了近几个月来村里的工作。关书记说:“你们在与大自然的挑战面前取得了胜利,现在咱们再研究另一场战斗的方案吧!”
关书记从写字台,抽屉内拿出一张相片来,递给岳勇。岳勇拿过来一看,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相片上是两个人,一个是刘树圃,另一个就是白杨林的大地主张天贵。
关书记说:“我收到对方四清工作团来函,知道了张天贵的线索,他化名郭洁潜逃西北,他与国外还有着秘密联系,在国内线头也不少,刘树圃就是他安置在白杨林的一颗定时炸弹····..”
岳勇说:“应该对刘树圃收网了!”关书记说:“我们在收网之前,要搞清刘树圃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是怎样化名来白杨林的,那个真正的刘树圃到底怎么样了?这一切都需要我们搞清楚。”
根据县委指示,岳勇和蓝小华去天津找一个名叫温新荣的女工人。温新荣在解放前曾在张天贵的公馆里当个佣人,现在是一家毛纺厂的工人。她热情而亲切地接待了他们,回忆起往事··....
“一九四八年初秋,一个大雷雨的晚上,张天贵家里来了两个人,一个人穿得很讲究,另一个像是伺候他的人,穿得破衣烂衫的,脸色苍白,正患着病,他们把这个可怜的人搁在地下室里······
“那地下室又潮又黑,可张天贵对我说,那个人得了什么急性传染病······第三天趁张天贵外出,我偷偷跑到地下室窗前,往里一看,啊,吓了我一跳。这个人不行啦,头上全是豆粒大的汗珠子,看来快咽气了······
“我走到地下室门前,推了推门,可是门锁着。我从门上小洞对他喊:“老乡!老乡!”见他微微动了动身子,无神的眼睛似乎睁了睁,他沙哑着嗓子喊:“我不行了······我受了王占彪的骗了······好狠心哪.
“我问他王占彪是谁,他断断续续地说:“矿上······处长······他······'他说不下去了,合上了眼睛,我想把他的情况告诉他的亲人,就问他:你叫什么 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他翕动了一下嘴:“刘······”他没说完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温新荣讲完了哽咽着说:“真可怜,一个苦人啊...···死得不清不白···...” 蓝小华泪流满面,岳勇感到问题逐渐明朗了,他愤慨地说:“血债要用血来还,这些人早晚逃脱不出人民的审判!
温新荣望着岳勇那严峻的面孔说:“镇反时我揭发过这个问题,可惜,那个死的人连名字也没查出······”岳勇低沉而有力地说:“很有可能他就叫刘树圃。”
他们把这次外调结果,向关书记作了汇报。关书记沉思了一阵说:“王占彪是矿山警卫处长,张天贵的把兄弟,特务机关里的同伙,他选定刘树圃这个老实孤苦的矿工设下阴险杀人的毒计,他冒名刘树圃,逃避人民对他的审判!”
关书记最后说:“‘刘树圃’乔装打扮混入革命队伍,今天终于露出了尾巴,我们要与敌人展开智斗,把网口张大,一网打尽!”
岳勇回到村里,及时召开了党支部会,并请黄石爷与共青团代表刘萍也参加。岳勇在会上讲了对刘树圃的怀疑,并提出对刘树圃进行监视,他要捣乱就逮捕他。
董良不以为然地问:“为什么?”岳勇面对着董良询问的目光,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他是个血债累累的反革命分子,敌矿山警卫处长,张天贵的把兄弟,一颗埋在白杨林的定时炸弹!”
冒名叫“刘树圃”的王占彪,在漆黑的住室内,象只受惊的野兽在屋里窜来跳去。他预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向他逼过来,他在灶膛下取出手枪和匕首,一股仇恨的怒火在他心里滚动······
一个凶恶的计划在他心中闪动,他要火烧副业厂,等岳勇带人救火时,趁乱开枪打死岳勇,然后外逃。一块乌云遮住了月亮,大地黑了下来,他从后窗户跳出了屋。
董良坐在副业厂办公室的窗前,呆怔怔地想着心思,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这个和蔼热情的“刘树圃”真的会是一个敌人?他一时还无法想通。
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门响,董良从沉思中醒来。他看见门轻轻被推开了,一个黑影蹑手蹑脚溜了进来。这个黑衣罩体看不清面目的人,向着他的窗前走了过来。
董良拿起手电,闪身到窗旁墙左侧,他看到一个人的脸贴近了玻璃,借着月亮的光辉,他看清了,啊!是“刘树圃”!这个人听了听屋里的动静,悄悄走开了,向着堆放猪毛的库房走去。
董良随后悄悄拉开门跟了出来,他看见那个黑影已经走到库房前了,很熟练地拧开了库房门上的铁锁,推开门钻了进去。
万分惊奇的董良顺着墙根贴近库房的门口,他猛然嗅到一股刺鼻的汽油...... 味。啊!他大吃一惊,库房易燃,严禁携带易燃品入库!这难道是真的。
他打了个冷战,猛一推门,按亮手电,冲进库房。在雪亮的手电光柱照射下,他看到了“刘树圃”那张惊恐万状的面孔。这个人一身黑衣,地下撂着一个汽油瓶子,手里握着盒火柴,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董良怒声问道:“你要干什么?”“哦、是董支书,今天晚上有风,我担心······库房出了差错,······”董良拉开了电灯,指着地下的汽油瓶子说:“这是什么?”“不知道啊,哎呀,是瓶汽油!这是谁搞的?一定有坏人!......”
董良往前逼近了一步,说:“你这条疯狗,我今天算认识你了!走,上大队去!”蓦地“刘树圃”笑容收敛了,露出了一脸杀气,他掏出一把闪着蓝光的手枪,对准了董良,杀气腾腾地说:“你再喊一句,我就打死你!”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把火柴扔到董良脚下,目露凶光,龇出牙来,威胁道:“你要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就按我的命令办事!把火柴拾起来,把汽油给我往猪毛堆上泼,我要烧光白杨林,烧掉一切!”
董良瞥了一眼那个汽油瓶,又看了看那盒火柴,敌人是何等嚣张。过去自已错了,现在到了悬崖边上了,敌人用枪逼着自己往下跳。在冷冰冰的枪口下,董良才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严重,他又悔又恨。
他看见了在火柴盒旁有个磅秤的圆秤砣。装着弯腰去拾火柴,手猛一下攫住了那个冰凉的秤砣。王占彪看出来董良的意图,他举起手枪向前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堆放猪毛的麻袋垛后两声怒吼:“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两个早已埋伏好的民兵,手举步枪冲了出来。
王占彪吃了一惊,但这个老奸巨猾的特务分子,装着举手,却一挥胳膊抓住了电灯拉线开关,猛一拉,室内顿时变得漆黑一团。在黑暗中,他一弓身向门
他刚跳到门口,一只强有力的大手,象铁钳似地钳住了他握枪的手腕,他感到手腕上一阵麻木和疼痛。他扭过身子,借着星光望见了岳勇那张威严的面孔。
这时,大门开了,手攥猎枪的黄石爷出现在大门口,在黄石爷身后是手握钢枪的民兵。村内灯笼火把,喊声连天,副业厂房上全站着武装民兵,黄石爷哈哈笑道:“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好猎人的手去!
无产阶级专政的巨大威力,吓得王占彪胆破心裂,他软瘫在地上,嘴里发出咝咝的声响:“我完了······”岳勇冷笑着说:“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这就是一切反革命分子的逻辑!”风停了,云散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洒下满院光辉
清晨,韩梦力在院中散步,他的心情很坏,象捆乱绳子,千头万绪理不出个头绪来。公社党委研究要审查“刘树圃”,他就是不同意,他认为不该把斗争矛头指向苦大仇深的矿工。
这时,负责公社治安保卫工作的公安特派员老孟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他告诉韩梦力,白杨林那个副业组长被逮起来了!
韩梦力猛一下睁大了眼:“谁逮的?他们通过公社了吗?通过公安部门了吗?为什么随便逮人?”孟特派员冷笑着说:“通过公社?老韩啊,你可真书生气十足啊!”
“你说什么?”韩梦力大声问道。老孟气愤地说:“白杨林刚打来电话,昨天晚上那个所谓失业矿工,一手拿枪,一手拿刀,妄想杀人,妄想放火,当场被捕,人证俱全。老韩啊,你可要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立场啦!”
白杨林党支部还在召开会议,在会上,同志们严肃地批判了董良的错误,热情地对他进行了帮助。正在这时,韩梦力推门走了进来,他要丢卒保车,想方设法,变主动。
进门没三分钟,他就虎起脸来,对董良批评道:“董良同志,你丧失了阶级立场,对不起共产党员这个称号,把一个反革命分子带回村,并任以重职,这是怎么搞的?…………”同志们对他的发言都很不满意。
岳勇听完韩梦力的发言,气愤地说:“我认为犯了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误不承认,不挖犯错误的根源,而是企图推脱责任。自己当了敌人的枪,还反过来指责别人,这是很危险的…………”
韩梦力察觉到岳勇话中的含意,他装出一副痛心的样子,打着圆场说:“老岳讲的对,这对我们是个沉痛的教训······不过,现在把王占彪揪出来了,云消雾散了,今后,大家好好抓生产吧·.···.”
项连高“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问道:“韩主任,按你这样讲,白杨林以后就不用搞阶级斗争了?”韩梦力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阶级敌人抓一个少一个·····.”项连高说:“旧的挖出来了,还会再生新的!”
韩梦力喊道:“什么,还会再生新的?这个想法太可怕了。”蓝小华说:“害怕是没有用的,有的人世界观长期不改造,完全有可能走向犯罪的道路,敌人还会培养他们的人。”
韩梦力觉得很奇怪。岳勇站了起来,他从口袋内掏出个白皮日记本来,打开送到韩梦力的面前,说:“韩主任,你看看吧,这是我们从王占彪身上搜查出来的。”
韩梦力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共产党员并不是铁板一块,韩梦力就是一个可利用的对象······他的一些主张与我是接近的,发展下去,会成为我们的同盟军······我们的希望要寄托在这一类共产党员身上。
韩梦力头上沁满了豆粒大的汗珠,声嘶力竭地喊道:“这是污蔑,这是陷害!”岳勇冷静有力地说:“韩主任,事实告诉了我们,斗争并没有结束,阶级敌人还在寻找他的代理人,我们要永生永世战斗下去!
门开了,精神饱满的关江走了进来。他深沉地说:“老岳说的对,斗争在继续进行着,修正主义、资本主义还是阶级敌人泛滥的温床,我们万万不可忽略了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专政这个大问题!”
韩梦力垂下了头,今天这个跟头算栽定了。他装怍痛心的样子叹了口气说:“老关同志,这件事太不幸了······”关江说:“不,挖出了敌人,教育了干部,锻炼了群众,这是件好事嘛,好得很!”
关江提高声音对大家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修正主义,或者右倾机会主义,是一种资产阶级思潮,它比教条主义有更大的危险性。······'”关江眼睛注视着韩梦力说:“老韩,现在有些人害怕阶级斗争,害怕无产阶级专政。”
韩梦力惊慌失措,汗流浃背,他言不由衷地说:“老关,你今天给我敲起了警钟,使我眼前云雾顿开,我一定认真改造世界观,赶上去、追上去····..”
关江微微笑了笑说:“我们欢迎你赶上来,不过,同志啊,世界观的改造是要下决心的。要来一番脱胎换骨的变化,必须狠斗头脑中的资本主义、修正主义思想。任何打着红旗,想走修正主义黑路,搞阶级投降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麦田黄了,开镰的时刻到了,银沙滩上开始了第一次收获。人人沉浸在欢乐之中。
县委关书记也参加了银沙滩上的麦收。他与岳勇站在田埂上,意义深长地说:“敌人揪出来了,但斗争并没有结束。当前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异常激烈,我们共产党员要做好准备,迎接一场更加猛烈的斗争。”
银沙滩 下集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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