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红绡》胡博综 高云

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唐代传奇故事。唐朝大历年间，少年崔生奉父命去看望汾阳王郭子仪，目睹贪恋女色的汾阳王的骄奢淫逸生活，崔生深为不满，并同情被汾阳王幽禁在高墙大院内的歌姬红绡女。他在武艺高强、见义勇为的老仆昆仑奴的帮助下，飞越重门深锁，从警卫森严的王府院内，救出了红绡女，并与她结为夫妻。故事传奇色彩浓，生动曲折，引人入胜，具有扶弱抑强的人民性。

少年崔生，母亲早死，凭他父亲在唐皇殿前当官，充任一名叫做“千牛卫”的宫廷卫士。这时分挂名差使，他也就懒得去值勤，成天在自己的小小书院里用功，养成了独特的性情，与一般官家子弟格格不入。

书院里只有一个侍候他的老仆，是昆仑族人。这昆仑族就是后世东南亚的马来西亚、爪哇那一带的土著：在唐代常有贫苦的昆仑人流落长安卖身为奴的，当时统称“昆仑奴”。老仆的名字叫磨勒，对崔生非常爱护。

有一天，崔生被他父亲叫去。老头儿说：“孩子，今天你到汾阳王府走一趟，替我给郭子仪老伯请安。他可是当今代宗皇帝的功勋大臣，你要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讨他的喜欢才是。”

崔生来到王府，由甲士领路进去，不知穿过了多少个大院子，才来到了象皇宫一样富丽的内室。甲士站在室外通报后，由一个歌姬卷起门帘请崔生进去。

郭子仪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请坐”。崔生在他对面坐下，心想：他怎么如此大模大样，倚老卖老呀！室内有三个歌姬正在那里剥樱桃，剥好了的放在金碗里，再浇上奶酪，送到郭子仪手边。

郭子仪称赞崔生长得面如美玉，举止安详，谈吐文雅，说着做了个手势，命一个穿红绡的年轻歌姬把一碗樱桃擎到崔生面前。她长得这样美丽动人，使崔生又惊又羞，手足无措，连声说：“多谢姐姐，我不吃！

郭子仪哈哈大笑，又对红绡女打了个手势。她就拿小匙舀了樱桃喂崔生。他吃了几口，羞得满面通红，惹得另外两个歌姬噗哧笑出声来。红绡女却觉得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毫不轻浮的少年。

崔生起身告辞。郭子仪说：“向令尊大人致意。你有空常到我这里来玩。”回头叫红绡女送小客人出院。

红绡女送到院门口站住了。崔生回头看时，见她朝他打起手语来了：先竖起三个指头；接着，把手掌一上一下翻了三次。

末了，她指指她胸前的一面小镜，轻声说了两个字：“记住！”然后又嫣然、凄然地一笑，好象充满了什么希望，可又象不大有信心，再没有说别的。

崔生回家，对他父亲转达了郭子仪的问候，可发了几句牢骚：“汾阳王七老八十了，还养着那么多年轻的美女，岂不耽误了女孩子们的青春！”他父亲斥道：“小孩儿不许乱说，回你的书院用功去。

崔生可从此老是想念红绡女，觉得她很可怜，料想她的身世一定很不幸；又苦苦琢磨她送别时的手语。夜来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地吟哦着一首新作的诗：“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璚芝雪艳愁。

”崔生说：“你知道什么！”磨勒道：“你是心里有个人儿吧？只要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想个办法哩，不管这个人儿在多远的地方。

崔生被他点破了心事，又惊又喜，这才忸忸怩怩地说：“磨勒，我在想郭府里那个小歌姬红绡女。她好像老鹰窠里的一只小鸡。她用手势给我出了个哑谜，我可怎么也猜不破·

磨勒听崔生说了一遍，笑道：“这谜好破。我猜她伸三个指头，是说她住在十个歌姬院的第三院里；把手掌翻三次，三五一十五，是说十五日；指指胸前的小镜子，是要你记住十五夜里月圆如镜的时候，等你去！


崔生大喜道：“你猜得对！可是我不长翅膀，怎么能飞进王府去赴约会呢？”磨勒说：“后天晚上就是十五夜了。你去拿两匹青绢来，我给你做一套青衣小帽，到时候不要你长翅膀，我背你飞到她身边去。

第二天，磨勒一面缝制青衣小帽，一面告诉崔生：“王府里有一头猛犬，守着歌姬院，别人是对付不了的。明晚，我得先进去把它打死，好让你进去时平安无事。”

十五夜里，崔生请磨勒喝酒吃肉。到二更天，磨勒放下酒碗，拿了一个柄上带铁链的铜锤出门去······

三更天，他回来说：“那条猛犬已经被我飞锤击中，它来不及叫一声就倒下死了。院内人已静了，请公子赶快换上青衣小帽，跟我去吧！

崔生伏在磨勒背上，磨勒走屋脊如履平地，飞一般跨过王府十来重墙垣。

磨勒背了崔生轻轻落在第三个院子里。这时合府侍卫都已睡了，周围寂静极了。他们只见绣帘低垂，灯光微明，听得红绡女一声声叹息，似在等待。

她仰望窗外圆月，轻声吟哦：“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崔生正听得出神，被磨勒推了一下，才缓缓掀帘进去。

红绡认出崔生，迎上前来，说：“那天我看你与众不同，知道你是聪明人，准能领会我的手语！可不知你凭什么本领进来的？那恶狗今夜又怎么不叫？”崔生指指门外，说：“全靠老仆磨勒，击毙猛犬，背我到此。”

红绡女忙把磨勒招呼进去，拿金碗斟满了酒请他喝，连声说：“老人家辛苦了，多谢你帮助好心的崔公子同我这痴心的苦命人相会啊！

她流泪对崔生说：“我原是朔方的良家女儿。郭子仪带兵到那里去当节度使，强迫我做了他的歌姬。我求死不得，苟且偷生；脸上虽然搽着脂粉，心里却痛苦得很，象在监牢里一样度日。

说着，她指指磨勒说：“你手下这位老英雄既然有飞檐走壁的本领，能不能帮助我逃出牢笼呢？要是能逃，我死也不后悔，活着情愿侍候你一辈子。可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崔生羞怯地看看磨勒，只怕这事不好办。磨勒却豪爽地说：“小娘子既然如此坚决，我家公子自然十分愿意；这于我也无非是小事一桩。你就赶快收拾起衣物细软来吧！

磨勒来回三次把红绡女的箱囊妆奁运出去之后，这才说：“恐怕天快要亮了，你们两个都趴到我背上来吧！”说着蹲下身子。

磨勒背了崔生和红绡女，飞越十几重墙垣，出了汾阳王府。他们安然地离去了。

崔生把红绡女安顿在书院里。在磨勒的张罗下，小两口成了亲。他们读书做诗，隐秘地过起甜美的日子来。

王府守卫直到次日早晨才发现猛犬被击毙和红绡女失踪，便急忙报告请罪。郭子仪沉吟了半天，说：“看来这是本领高强的侠客干的事。要是声张出去，可太丢人了！你们先在远近暗暗察访，再作道理。

两年之后。这一天是长安花市最热闹的日子。崔生在书院里怎么也按捺不住游兴，便驾小车带着红绡，到曲江游春来了。

谁知被王府的卫士认出了红绡。卫士还暗地里监视了红绡他们的行踪。

卫士回王府报告。郭子仪马上通知崔生的父亲，把崔生叫去。他脸一沉，问道：“小小狂徒，两年前是怎样盗走我的歌姬的？还不从实招来！”崔生料知瞒不过去，只得说了实情。

郭子仪说：“红绡女潜逃，犯了我的家法，罪该处死；但她已侍候你两年，是你的人了，看在你父面上，我不追究也罢。你那个昆仑奴，我可饶不了他！来人哪！他连夜派 出五十名甲士，明火执杖，去到书院捉拿磨勒。


甲士们把个小小书院团团围住，胆小的在外面虚张声势叫阵，胆大的几个冲了进去。他们乘磨勒不防备，把他揪了出来；可是只见磨勒使劲一扭身，挣脱了甲士，重又奔进屋去。

当他再出现在甲士们面前时，手持匕首，象一只雄鹰一样，一跃登高墙，再跃上了屋脊。

甲士们向他射箭，箭如飞蝗，都被磨勒用匕首纷纷拨掉。他边拨边走，顷刻之间去远了。

从那天起，郭子仪可吓得要命，每到夜里，派甲士和僮仆，外三层、内三层地保护他。他在暮年总是提心吊胆，怕那个本领高强的昆仑奴突然找到他头上。他再也不敢象过去那样恣行无忌地玩乐了。

从那天起，崔生和红绡女公开了夫妻身份。他俩一直在感激、思念磨勒，可是四出打听，只有一次听人说看见他在洛阳卖药，此外再也听不到磨勒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