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瘦马》郑波

【内容提要】猪組組長韓芒种从集上买了兩匹瘦馬。当把兩匹瘦馬牽进村的时候，遭到了一些人的譏誚，可是在党支書林的鼓励和他的細心飼养下，兩匹馬于变成身油明发亮、渾身是勁的好馬。故事描写了韓芒种認負責、克勤克儉的精。本书根据《長江文艺 1959 年 8 月号同名小說改編）

吃罢早饭，养猪组组长韩芒种同老汉李十三要到镇上去买小猪。临走时，芒种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老叔，咱们去拿几个馍捎着。”说着，背起副箩筐，就和十三老汉向食堂走去。

走进食堂，芒种就叫嚷起来。厨房里几个女炊事员正在叮叮咣咣地刷锅洗碗，听到芒种这样叫唤，都悄悄地笑了。

这时，从灶房里出来个长得又结实又秀气的妇女。芒种忙凑过去说要领两个馍。那妇女白了他一眼，说：“那你就领几个馍好了，值得扯旗放炮似的大叫大喊吗？”

芒种却笑着用指头捣着她説：“嘿，你呀！名字又不是偷的，还怕叫吗？”这一来，大伙再憋不住了，哄的一声大笑起来。连十三老汉这个长辈也抱着条扁担，把脸扭在墙上，偷偷地笑了。

原来她就是芒种的爱人蔡秀真，食堂的炊事组长。往常，他们是不叫名字的，近来芒种要改改老规矩，偏故意在众人跟前叫她。在哄笑声中，她瞪了芒种一眼，就回灶房去了。

秀真拿了四个馍出来，用手巾给他包好，一面嘟囔着说：“咱这馍太黑，见不得人。”芒种满不在乎，顺手接过来，就往箩里一丢。还说人穷志不穷，半真半假说了秀真几句。

芒种有心逗秀真，临走还向她做了个手势，说：“秀真，再会啦！”然后才背起篱筐，和十三老汉走了。

到了镇上，这天正逢集日。供销社的白布棚扯满了一街，棚子下边尽摆的是五光十色的货物，鲜红的樱桃也上市了。芒种可看也不看，只是昂着个头，一直往西跑。

十三老汉上了年纪，有些嘴馋，看到刚上市的樱桃，就想买些尝尝。可是等他买好站起来，芒种已经走得没影没踪了。

十三老汉好容易在牲畜市上找到芒种。这时，芒种已经买好十几只二代“约克夏”种小猪了。

他们在集里又跑了一圈，可是转来转去的都是买小猪的，再不见一个卖的。快晌午了，芒种和十三老汉还只买了那十几只。

十三老汉说：“现在各队都在扩大，就我看，买了十几个就算不错了。”芒种有些不甘心，还是朝四下路口看着。忽然，他看见西边围了一群人，可能是买小猪的，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他挤进人群，原来大家围着在看两匹瘦马。一匹是灰色的老马，龇着牙，瘦得成了个骨头架子；一匹是枣红色的小马，背春也瘦得象刀条一样，搭蒙着眼睛，象没睡醒似的。

周围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这两匹马的丑样子。牵马的人脸上有些害臊，却又装起大方不拘的样子，指着马直嚷：“就这雨匹马，八十块钱，那个队要就牵去！”

芒种却被他这两句话吸住了。心里盘算着：倒有这么便宜的牲口！我们队里争是些小牛蛋子，要是把这两个家伙买回去，好好饲养饲养，説不定能干点活哩。

芒种越想越觉得是路，就过去看看马的口齿。那匹大灰马不用看，从那副龇在外面的黄牙就可断定，是匹老马了。他牵着走了走，觉得那腿还能上得来。

芒种又去看那匹小枣红马，谁知刚掰开那马的嘴唇，那马就“哼唧”一声叫了起来。这一声却把芒种叫得心花怒放了。他心里说：“只要你还有这点性子，我就有办法。”

芒种看了这两匹马，越看越想买。周围也有些人撺掇他买，他恐怕回去被大伙埋怨，打不定主意，就把十三老汉拉过来商量。十三老汉犹犹豫豫，不敢拿主张。

芒种又把马牵着走了一趟，让十三老汉看。十三老汉沉吟着说：“贵是不贵。”可是，他又摆了摆手说：“芒种，叫我看，算了！这种古董货总不保险。何况现在又反对挪用公款，你还是党员啦！”

经十三老汉这么一说，芒种泄气了。他说：“那就算了。咱们也不落那个“挪用公款＇的名义。”说罢，垂着个头，就和十三老汉走了。

芒种收拾着小猪担子，准备回家。可是一听那边卖马的吆喝声，他又站住和十三老汉商量起来。

十三老汉见芒种这样，就摸着胡子説：“反正也不是坏事。那，你看着办吧！”经老汉这么一説，芒种把扁担往地上一放，膀子一横，就去牵那两匹马去了。

日头偏西的时候，芒种把两匹瘦马牵回海眼村。一进村，人们都跟着看稀罕，有的人嘴里还带讥诮。芒种这会可不敢和人逗乐了。他窘得满头大汗，一个劲向人解释。

大家听说买的便宜，也就不再讥诮了。芒种好容易把两匹马牵到饲养院，谁知又碰了一鼻子灰。饲养员老道头看了这瘦马，怕上不了膘，吃力不讨好，一股劲地摇头。

芒种听了老道头的话，知道他不想让马在这儿喂，牵着雨匹马就走。老道头在后面喊着问他，芒种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説：“上养老院去！叫它“养老”去！”

当然，芒种哪能把这马牵到什么养老院，原来他在猪场住的屋子里恰巧有个小石槽，他就把这两匹马章到自己屋里了。

傍晚，下工钟响了。大队支书遂林听説芒种给队里买了两匹马，就过来看他。走进猪场，只见芒种和十三老汉正忙着收拾马圈，两匹马在院子里卧着，搭蒙着眼，一动也不动。

芒种忙把买马经过报告逐林。遂林笑着说：“买来算了，咱们这叫穷打算。只要有这股干劲，将来咱也买好马。”这话正说到芒种心里，芒种高兴起来，就去哄那两匹马站起来让遂林看。

芒种％喝了雨声，那匹小枣红马勉强站起来了，那匹老灰马却卧在地上怎么也不起来。芒种这时真是又急又气。十三老汉喊着说：“拉尾巴抬吧！”两人正要动手，被遂林劝住了。

遂林说罢就走了。刚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指着那匹小枣红马说：“这匹马呀，肚子往上摗着，可能有虫，明天找兽医来看看！”

吃罢晚饭，秀真从食堂回来，特地拐到猪场来看看。这时芒种已不象先前那样担心，就得意的指着那两匹瘦马给她看，没想到秀真也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芒种没理会她的话，却正经地说：“秀真，别一根筷子吃莲菜—挑眼了，咱们是穷队，就得靠苦干。这两匹马我决心要把它喂过来，你也得帮我一把！”他那股正经劲，把秀真逗笑了，一面答应着就走开了。

石槽洗好，马圈收拾停当，已是黄昏了。芒种上好料，把两匹马拴到槽上。那匹老灰马一上槽就古冬、古冬往嘴里吞起来，芒种看着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那匹小枣红马可吃的不莽，撒点麸子它吃几嘴，不撒不吃。芒种把槽头的灯拨小了些，搬过张凳子面对着马槽坐下来，他看着小马心里说：“我便一夜不睡，也非把你喂饱不行！”

一个月过去了，青草已长满了山坡。芒种每天总是带着两匹马，挑着副箩筐，上岭上放猪。那雨匹马亏得芒种日夜喂养侍候，小马又治了虫，身板都硬扎起来。

放猪的时候，芒种就一面让猪吃青草，一面放马，遇到猪粪拾粪，没有猪粪时，腾开手就割些青草，准备夜里喂马。

外村放猪的有时在岭上碰见芒种，见他忙这样又忙那样，却又摆调得有条有理，就笑着说：“你呀，都象你这样，你们可真要摘掉“穷队？帽子了。”芒种总是笑着说：“走着瞧吧！”

有一天，芒种正在放猪，支书遂林到地里检查，顺便走过来。那两匹马看见有人过来，就竖起耳朵，昂起了头，“咴咴”的叫了起来。

芒种见遂林夸赞，心里象熨斗熨的一样，就指着雨匹马说：“明天我想去蔡石坡驮一次煤，试试这两个家伙的脚力，也让它们锻炼锻炼。”遂林説：“好啊，少驮点，就当遛遛牲口。”

第二天大清早，芒种装好马鞍子，捎着拾粪箩头，就赶着马往蔡石坡驮煤去了。

蔡石坡是个小煤窑，这一带群众和食堂烧的煤，都是从这里拉去的。这时，快要割麦了，各队食堂都安排烧煤，一路上胶轮车、牛车、牲口驮子一股水似的，车马很拥挤。

这蔡石坡又是蔡秀真的娘家门口，芒种在这里并不生。一进煤场，大家看他牵着这两匹马，就故意打趣。芒种被说得脸也羞红了，只好又拿出他那“便宜货”的法宝来。

装煤时，芒种知道自己的牲口不加力，又担心到路上再卧倒不起来，一匹马只装了百十来斤，就赶着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芒种赶着两匹马，紧跟着槐店街的几辆胶轮大车。槐店是个富队，人强马壮，出来的车也气派，芒种本不想和他们同走，为了多拾些冀，才跟在后面，不想恰巧成了个对比。

更没想到，上八里坡时，只上了二里，那匹老灰马就忽哧忽味上不来气，有点象驮不动了。芒种又是气又是笑的骂着，可又怕使坏了牲口，心里想：“遇到这种牲口，人就得受点累！”想着，就从那灰马身上取下大半口袋煤，扛在自己肩上。

芒种扛着煤，挑着副粪筐箩头，赶着两匹马，一步一步走着，翻过八里坡，他已累得通身是汗了。

回到村子后，遂林过来看他。芒种擦着汗，瞅着两匹马说：“这牲口还得下大劲喂，今天险些儿把我的脸丢在路上了。”遂林笑了：“丢了再拾起来嘛！”他忽然又见满满一挑好粪，知道是芒种路上拾的，就满口称赞起来。

不久，豌豆大麦打下来了，麦糠也下来了，那雨匹马吃着这些好东西，再加上芒种拌搅着青草喂，不上一月工夫，就象吹糖人吹的一样胖了起来，变成通身油明发亮、浑身全是

海眼村大队的人过去没喂过大牲口，如今见了这两匹马，都高兴得象得了两面锦旗一样，大人孩子时常围满一圈，总想多看几眼。连饲养员老道头也喊叫着说：“真没想到，这马还能吃上膘！”

就在这时候，县里和公社党委为了扶植穷队，贷给海眼村两辆胶轮大车。自从得了胶轮车，芒种真是心痒难熬，好容易等到又去拉煤了，芒种连忙把两匹马牵了过来。

芒种使那匹大灰马驾辕，小枣红马拉梢子，装配起来，又找来了两副红缨花，几个大串铃给马戴上。两匹马站在车前，昂头扬尾巴，踢蹬着蹄子，简直叫人爱煞！

收拾停当，芒种就赶着车上路了。刚走出村，蔡秀真提着个小包袱从家里赶来了。

芒种早就听见了，可是想逗逗她，故意装着没听见，只管吆着车慢慢往前走。秀真看他不停车，急了，一面跑，一面喊，追了过来。

芒种把车停下，醚起眼笑着说：“你要不叫我名字，我只当你叫那个赶驴的。”秀真又恼又喜，噘着嘴跳到车上。


芒种见秀真这打扮，知道她要回娘家，就又嘻嘻笑着逗她：“嗨，今天你也想去娘家亮亮了！你不是说十辈子 也不坐这马拉的车吗？”秀真没理芒种，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子说：“快走！譲我来赶！”

秀真扬起了鞭子，芒种忽然搁住她说：“等一等，我还得回去捎个粪筐。”说着，就跳下了车。

秀真说：“算了吧，今天别拿那东西了。”可是芒种早已向村子飞跑去了。只见他一路向秀真挥着手嚷着：“好同志！吃啥喝啥，要摘掉“穷队”帽子，全凭咱们各处盘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