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安德海是清朝慈禧太后的心腹太监,他仗着慈禧的权势,趁出外督办龙衣之机,一路上贪污受贿,敲诈勒索。在山东德州,因知府赵新没能满足他勒索的重礼,竟被他殴打、辱骂。
赵新忍无可忍,在巡抚丁葆祯的支持下,利用清宫中东、西两个太后之间的矛盾,终于把那个气炎器张的权宦安德海问斩处死,为民除了大害。
晚清咸丰死后,同治皇帝载淳年龄还小,不能理事,便由东西两宫太后垂帘听政,代摄国务。东宫慈安太后虽是正宫,但为人拘谨,朝中大权几乎完全归慈禧独揽。
太平天国起义失败后,满清王朝幸免于灭亡,朝中群僚阿谀奉承慈禧“治政有方”。慈禧更是权倾内外,外号“小安子”的太监安德海也就成了掌握实权的重要人物了。
安德海日渐骄横起来,就连慈禧的亲生儿子载淳皇帝也不在他眼里。载淳恨他入骨,却又无可奈何,有时气得拿起刀来剁纸人,说是“杀小安子”。
同治十一年正月,东西两宫为刚刚成年的戴淳选了后妃,准备举办大婚典礼,忙着赶制全宫穿用的一批“龙衣”。安得海听到消息,想趁机到大江南北痛痛快快地打捞一下,游乐一番。
他向慈禧百般央求,要去江南督造龙衣。恰好慈禧也想派个贴心人出去拢络外臣,以加强自己的势力。但又怕违犯宫中不准太监私自离京的祖训,嘱咐安德海暗去暗来,沿途不许张扬。
西宫太后一点头,喜得安德海心花怒放,他随即挑选了陈德霖,张德禄几个贴身太监,又抽来一些护兵随行,当年三月离京城,由通州的槽河登船,沿水路直向南方开去。
这时节正是阳春三月,大地返春,越往南行,越觉得春意盎然。安德海哪有心思欣赏两岸如画春光,心里想着好不容易来到外面一趟,务必要痛快地欢乐一番。
那些探得安得海出游的沿河两岸官员,也乘此前来巴结讨好,不等船到,就备了许多金银珠宝,歌女舞妓,待船一到,即刻连同拜贴一并献上。
安得海一见,正中下怀,在船上摆开了宴席,听歌赏舞,饮酒作乐,招引得岸上众人纷纷聚拢来看热闹。他眉笑颜开,大大赞赏送礼的官员。
这一来,这一地方的官讨得了喜欢,下一地方的官就更想讨好,干脆给他赶造了龙头龙尾的三艘龙舟,并送上了一伙吹弹乐队,替他“壮行助威”,安得海更是得意忘形。
于是他命人在龙舟上高高挂起一面日月龙凤旗,自己又重新穿上了满身绣蟒的锦袍,招来许多歌妓,在船上轮番歌舞;勒令沿途每一县强征二百民夫,交替着在两岸给龙舟拉纤。
又传令,凡龙舟所过,百里以内不许打鱼行船,龙舟未到,沿途州县,不论地方贫富,一律按户派款,缴上船来,叫做“补漏银”。如抗缴迟缴者,格杀勿论。
渔民一连十几天不能打鱼,断绝了生路,还要输捐纳款,壮丁还要被抽去拉纤。百姓们恨死了,把安德海一行骂成是瘟神过境。
安德海却趾高气扬,越闹心越狠。这天,龙舟来到山东德州,早有德州知府赵新呈来一纸拜贴,在岸边迎谒。安得海得知此州地面不小,想大捞一下油水。叫人将赵新唤上船来。
赵新上船给安得海请过了安,站立一边等话。但等了半天,才见他慢慢睁开眼皮,话也不说,只是向他伸了伸手掌。赵新不知这是何意,陈德霖用手比了比,他才明白是要先呈上礼单过目。
赵新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有二百两的银贴双手捧上。安德海接贴一看,倏地从榻上跳起来,把银贴摔到甲板上,瞪眼道:“拿块糖豆哄娃娃,摸摸你头上还有顶子吗?
赵新见势不妙,连忙解说德州百姓太穷,两岸渔民歇网多日,眼下度日艰难,央求安德海宽恕。安德海哪里肯听,手一摆,吼叫:“给我揍!”
陈德霖上前一把揪住赵新胸前的那串朝珠,不容分说,劈劈啪啪打了几个耳光,只打得赵新满脸冒火,口角流血,翎子也歪了,衣领也散了。
安德海指着赵新跺脚大骂,限他三天之内交白银千两,不然小心脑袋!赵新不敢多说,连连打躬应声,退下船去。
赵新回到府衙,一肚子怨恨,心里想着老百姓已被逼得眼睛都红了,若再派款催科,岂不是火上浇油,不派捐吧,安德海这凶神怎么对付呢?他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突然,赵新想到了顶头上司丁葆祯,一向为官清正,又有谋略,何不向他去求救呢。于是就换上便装,连夜乘马赶往济南抚衙。
赵新急匆匆地闯进抚衙,丁葆祯见他如此情急,料想必有要事,立刻将他请进了客堂。赵新见了丁葆祯,真如同小儿见了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原原本本诉说了一遍。
丁葆祯听罢,沉吟了半晌,问:“贵府食国之禄,为何不尽为官之道?”赵新以为要他去勒索百姓,苦着脸说:“德州地方现已民穷财尽,唯恐逼民太紧,急则生变,卑职吃罪不起。”
丁葆祯微微一笑,“安太监也会造反不成?”然后脸一沉,“为何贵府只知逼下不知抗上?难道你做的安太监的官,不是保民守土之官吗?”赵新被问得双颊飞红。
丁葆祯为官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他对于安德海出京大肆招摇,苦害黎民,肆无忌惮,早已气得咬牙切齿,义愤填鹰。决心狠狠处治一下安德海,替老百姓出一口气。
丁葆祯又想,安德海不比旁人,一旦得罪了他,不但自己的二品顶戴花翎保不住,全家老小也要牵受遭难。他一时无良计,就先让赵新暂住衙署再说。
丁葆祯为了想办法治服安德海,日夜苦思,连茶饭也吃不下。第二天夜里,他一个人出离衙署,闲步到河边散心。
这夜星月满天,夜凉如水,河浪滔滔,四野静寂。忽然一片浮云飘来,遮掩了水中的月影,使人顿感扫兴。但不多时,浮云消散了,月影依旧胶洁地漂在水上。
这情景引起了丁葆祯的深思。他仰望明月感慨道:风不吹,浮云不散;不除坏人,国势如何挽救?安德海过境如此猖獗,自己身肩地方重责,怎可不闻不问?他寻思着如何对付安德海。
丁葆祯忽然拍掌道:“安德海离京时毫无声息,而进山东地界就大张旗鼓,他未必奉有明旨。倘属私出,不正可以援引清宫祖训,就地问罪吗?但必须抓得把柄,才能除奸有名。
丁葆祯刚想回衙去,又一转念,想到安德海身后有阴森可怖的慈禧做靠山,想到自己的妻子儿女。“唉!明哲保身,何必冒此大险!”他的心情又冷了下来。
丁葆祯正在犹豫不决,忽然传来一阵阵揪心的哭声。他循声走去,只见小树林边,有个年轻的妇人哭得十分悲伤,旁边的一个婆婆连哭带劝地在痛骂安德海活活打死了她的儿子。
丁葆祯十分惭愧,心里暗想:“当官不替百姓作主,要官有什么用呢?”越想越惭愧,下定决心:宁肯得罪西宫,丢官舍命,也要为民作主,为国除害。便转身向府衙赶去。
回到衙署,他立即派人接来了婆媳俩,用好言劝慰,把她俩安顿下来。
丁葆祯又把赵新找来,问他可曾看见龙舟上有圣旨?赵新想了想,说他并没有看见圣旨。
丁葆祯一拍掌:“果然不出所料!这可是天助我成功!”接着,屏退左右,向赵新面授机宜,叫赵新如此这般,照计行事。
赵新不由怔道:“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丁葆祯拍了拍他的肩头,叫他只管放心去干,一切由他来承担。
赵新想了想,不这样做,实在别无办法,只好把心一横,点了点头,辞府衙,即刻返回德州,着手部署。
这时,安德海在德州停泊三天,出够了风头。三天已过,还没见赵新的影子,正欲派人上岸去催,忽见两条帆船驶来,勃然大怒:“敢在老公公眼皮底下开船!快把狗杂种们锁来见我!”
手下人正要动手,忽见又出现了几只快船,安德海感到不对头,命手下人取出火枪刀矛,以防不测。
船渐靠近,只见领头的一只船上站着一名官员,安德海见正是赵新,哈哈大笑:“原来是赵知府送银来啦!”心里直乐,暗笑自己太胆虚了,即命手下人按班侍立,等待赵新登船叩见送银。
霎时,几条船都已靠近龙舟,搭上跳板,赵新走过船来,笑嘻嘻地拱手向安得海请安。安德海迫不及待地问赵新:“银子齐了?”赵新回答齐了,安德海就一挥手,不耐烦地:“快抬上船来。”
赵新当即转身向众船一挥手:“一齐上来!”话音刚落,只见从各船舱钻出许多青布包头手持钢刀的捕快,飕飕飕跳过船来,将安德海和他手下众人团团围住。
安德海见势不妙,大叫:“你等要干什么?”赵新笑道:“抚台有令,请总管到济南去一趟。”又扭转头喊声:“来呀!”两名捕快应声上前,抖开锁链,没等安德海开口,一下套在他的脖上。
安得海气得脸都紫了,跺脚大骂,恐吓赵新。赵新嘿嘿冷笑,又叫捕快锁了太监陈德霖,把那些亲随一齐也都捆起来。
然后,赵新叫人扯掉日月龙凤旗,放了那些歌姬乐师,两岸纤夫都各自回乡,准许渔民照旧行船打鱼。两岸围观的百姓们欢声雷动,一齐叫起好来。
接着,赵新下令连船带人开赴济南。龙舟开动了,衙役们的船在前后押送。两岸响起一片锣声,众百姓见捉了瘟神,人心大快,欢天喜地地庆贺起来。
谁知忙乱之中,还有一名太监张德禄正上岸去买茶未回。这时看到安德海连人带船都被押走。心知不妙。连忙跑到别处,雇了一条船,急忙向京城奔去。
赵新押解龙舟来到济南,按照丁巡抚之意,先将一干人犯收进了大牢。安德海提出要见丁巡抚。赵新不理他。
丁葆祯见安德海已拿到,他深知此事决不能让慈禧知道,只有利用东西两宫不和,向东宫慈安请旨发落。待圣旨一到,才可处置安德海。于是连夜写下奏章。慈芳芷岸剪汀
随即,他派了得力的亲随章四儿骑快马飞送京城。嘱咐他,两天赶到北京,秘密投奔军机大臣奕欣,请他暗暗送往东宫。然后,待御批、旨意一下,速回济南。
章四儿知道事关重大,连连答应,揣好了奏折,骑上快马,扬鞭飞驰。
奏折送走后,丁葆祯便盘查安德海一行人数,按名单一点,单单缺了一名太监张德禄。问赵新等人,都说全船无一漏网,并未见到这个太监。
丁葆祯知道漏了此人,准会回北京报信去向西宫报信,后患不堪设想。立刻传令在去京的水路上把关严查,见到张德禄,立即扣住,押送济南归案。
两天过去了,派出去的人都回报说不见张德禄的踪影,丁葆祯心里焦虑,他知道坏事了,只有盼章四儿能赶在张德禄的前面,早日带旨返回。
五六天过去了,这天深夜,丁葆祯还一个人秉烛静待章四儿的消息。谁知章四儿没来,只见赵新从外进来,一下跪在他的面前,口称“下官失职,向抚台大人请罪。”丁葆祯弄得莫明其妙。
原来在捉拿安德海的当天,在德州河清地方,关卡堵截了一艘小船,逮住了太监张德禄。不料关卡上的班头贪图他的珠宝贿赂,乘人不防,偷偷把他放跑了。
赵新察知实情,将贪污枉法的班头等人,立刻拘捕下了狱,可是张德禄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敢隐瞒,急忙赶来济南请罪。
丁葆祯一听,大吃一惊,不住地顿足道: “这班污吏坏了我的大事!”想到章四儿迟迟未归,必定出了事,遭到暗害。只得吩咐赵新暂退。
丁葆祯想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不由得仰天长叹!随即写下了一首绝命诗,表达他愤慨之情。
待书写好后,丁葆祯将笔一扔,在房里踱步沉思,盘算着是否应该唤醒妻儿,向他们吐露实情,劝促全家人服毒一死。
这时候,东方透白,传来几声鸡啼。忽见章四儿汗淋淋的从外面进来,笑着禀报:“东宫懿旨已到,请大人接旨。”丁葆祯又惊又喜,赶忙跪地接旨。
丁葆祯展开细读旨意,真是大喜过望,连说:“这就好!这就好!”又问起章四儿去京情况,章四儿便说了请旨的经过。
原来章四儿一到北京就直奔军机处,向军机大臣奕欣面呈了紧急文书。奕欣一见,十分震怒,随即携带奏章进东宫,觐见了慈安,当天下午就带回了懿旨。
刚要返回时,恭亲王匆匆赶来,告诉他说张德禄 回京了,要他快快回衙,迟则恐怕生变。
章四儿不由一怔,见各城门盘查甚严,只得找熟人托他送点银子,打点了守门官兵,才没有搜身,放出城来,因此耽搁了两天。
丁葆祯听罢,把章四儿大大夸奖一番,赏了他一百两纹银。
天一刚亮,丁葆祯吩咐立刻升堂,赵新也登堂就座。一声传呼“带人犯”,衙役们就将披枷带锁的安德海、陈德霖等一干人牵上堂来。
安德海手下人都吓煞了,一个个都跪在堂上。安德海却头昂昂地,全不把丁葆祯放在眼里,旁若无人。丁葆祯冷然一笑,问: “安德海,你可知罪吗? ”
安德海耸耸肩,笑丁葆祯不配与他讲话。陈德霖也斜着眼,看不起他俩。赵新气愤不过,猛地一拍惊堂木: “安德海,你身犯重罪,还敢如此放肆! ”
安德海嘿嘿冷笑,傲慢地说: “你们锁拿钦差,该当何罪?”丁葆祯轻轻一笑:“既是钦差,圣旨何在?”这一问,安德海被问得张口结舌,只是含糊地:“我奉的乃是西宫太后口谕。”
赵新插言道:“空口无凭,为何不降明旨?”安得海被问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但他还是满不在乎:“谁敢碰我一根汗毛!”陈德霖也帮腔道: “碰到了叫他跪着给抚起来。”
丁葆祯高声断喝: “不许咆哮公堂,小心堂上大刑!”话音未落,咣当一声,衙役们把夹棍摔在他们面前。安德海一见,心里胆怯起来。
这时,丁葆祯捧起懿旨高声读道:“东宫太后旨意:据报大内总太监安德海,私出内宫,滋扰地方,有违祖例,着山东巡抚丁葆祯,立将安德海等拘捕,就地正法。”安德海顿时魂飞天外。
忽地,安德海贼眼骨碌一转,嘻笑着说:“丁大人,若饶了我,定然在太后面前替你美言,提升你为直隶总督。”丁葆祯霍地站起身来,横眉怒指着:“我不喜欢升官,只喜欢你掉脑袋!”
说着,吩咐将安德海所带的其余人等,除陈德霖外,一律当堂开释,各自归京,不许在地方上逗留闹事。那些人喜出望外,一齐叩头谢罪,抛下安德海、陈德霖,下堂去了。
紧接着,丁葆祯当堂宣布:“将安、陈两太监推出问斩!”安、陈俩一听,魂飞魄散,顿时瘫软在地,四个刽子手上前便将他俩从地上一把拎起来,架着正要向外边行刑。
正在这时候,忽报: “西宫太后旨意到!”安德.海这可乐坏了,他明白,这旨意是他的救命灵符,竟又神气起来:“姓丁的,敢把老子怎样?”陈德霖也蹦跳起来:“姓丁的,你算老几!”
丁葆祯略一沉思,问:“是何人传旨?”一听是西宫刘老公公,便一挥手:“我即刻出迎。”安德海讥讽道:“姓丁的这回你吃不了兜着走!”陈德霖接着说:“有法请神,这回看你没法送神了。”
丁葆祯猛然击案:“赵知府!你把安德海、陈德霖二犯从后门推出明正典刑,你去监斩;我去迎接刘老公公;咱来个后门杀人,前门接旨。”赵新一拍掌,痛快地说:“大人圣明!”
丁葆祯这一手大出安德海意料,哭丧着脸说:“丁大人,先接旨要紧……”丁葆祯大喝一声: “拉出去!”提起朱笔勾了决,几名刽子手上前拖起安、陈两人,插上斩条,押出了大堂。
丁葆祯整整衣冠,走出前堂,见刘老太监捧旨 站在阶前,急忙上前见礼。刘老太监读旨,要他速将安德海即刻押解进京。丁葆祯知道,这分明是要把安德海救回北京。
他故作惊讶地说:“遵照东宫的旨意,刚将两犯推出正法。”刘老太监急道:“快将人犯追回。”丁葆祯故意拖延时间,说: “那样岂不违背东宫旨意?”
刘老太监顿足催促:“快追,快追,一切由西宫作主。”丁葆祯嘴上答应“照办”。暗中却向手下人摆摆手。手下人明白其意,他们都恨透了安德海,假意答应着出去,其实并没有去追。
不多时,赵新匆匆返回,上前复命道: “安德海,陈德霖二犯业已伏法,”随后刽子手献上了血淋淋的两颗人头。
丁葆祯双手一摊道: “嗨,可惜西宫旨意来迟一步了,人已处决,只好请老公公代下官向西宫太后谢罪吧。”刘老监看着人头干搓手,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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