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 年上海刚解放,一帮投机倒把、坚决和人民为敌的奸商们,兴风作浪,扰乱金融,把政府的劝告置之不顾。党和政府为了保护人民利益,只得采取断然措施,把证券大楼里的投机奸商一网打尽。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上海解放初期,到处响彻着这欢乐的歌声。里弄里的孩子们,唱着,唱着,还扭起秧歌来。
可是,在南京路和西藏路的十字路口,还有许多“银牛”-银元 贩子,站在路边把银元弄得“叮当”响,望着过路人喊着:“大头小头,买进卖出!”
一位老太太愁眉不展地问一个银元贩子道:“大头啥行情?”银元贩子道:“一千七!要么?”老太太只是皱紧眉头摇头。
老太太哀声叹声地走开了。有个工人模样的小伙子,向银元贩子说:“现在解放啦,还做这种投机买卖!”银元贩子把帽子往后一拉,眼睛瞪得老大,流气十足地嚷着。
小伙子的同伴看那个银元贩子要打架的样子,便说:“人家好意劝你,你该想想,现在解放了,人民政府不会让你们胡搞下去的;今天的《解放日报》看过吗?”
同伴说着,扯着小伙子的臂膊说:“走吧,别理他们,看他们能搞多久!”那个银元贩子还在对着他们背影骂着。
小伙子非常生气,同伴劝他道:“这些都是扰乱金融的虾兵蟹将,犯不着跟他们吵,只要证券大楼的“司令部”一垮台,他们就跟着完蛋了。”
这时,一群中学生正沿着南京路一路高喊口号向东走去,他们是参加“上海市学生反对银元投机保障人民生活大会”回来的。
这响亮的口号,惊动了国际饭店丰泽楼三号房间里的客人们。宴会主人鸿丰证券号老板沈宗辉连忙把雪茄烟一放,凑到窗口来看:“什么事情?”
他一看之后,不由鼻子里一哼说:“嘿!靠这些学生摇旗呐喊,就可以取缔银元?真是笑话奇谈!”站在他边上的裕康金号老板陆德华和仁义证券号老板李仁康,都随声附和。
正说时,聚隆银行副经理骆裕生、宝成证券号老板朱永泰先后来到。大家一阵寒暄后,骆裕生端着茶杯,轻声问大家:“这两天风声很紧吧?”
问的人是那样紧张,沈宗辉可轻松地把头一摇说:“没什么,天 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又一看手表说:“七点了,承老怎么还不来?”陆德华笑道:“还有你二姨太呢?哈哈!”
沈宗辉正要回答,大森毛纺厂经理张承明推门进来了。陆德华和骆裕生异口同声说:“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承老,我们恭候多时了!”张承明习惯地向大家拱手说:“来迟了!抱歉!抱歉!”
接着,沈宗辉的二姨太像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花枝招展地向大家点头说:“来晚了!对不起!”陆德华高声笑道:“老规矩,迟到的人罚酒三杯!哈哈!”
大家入席后,一面喝酒吃菜,一面嘻嘻哈哈从黄金、美钞谈到哪家菜馆的鱼翅烧得好,哪家舞厅有哪几个漂亮舞女。
坐在张承明边上的李仁康,好像众醉独醒似的想到一件事,收敛了笑容道:“承老,您对时局的看法怎样?”张承明道:“我早说过,长江一过,大局已定!”
沈宗辉笑道:“承老,美国人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吧?”张承明道:“美国人湿手捏干面粉,几十亿美元丢在水里,我看是“爱莫能助”了。”他刚说完,陆德华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讽刺他。
沈宗辉和陆德华故意一吹一唱,说共产党就是对经济没有办法。张承明说:“你们不能小看共产党,这几天的物价上涨是暂时的现象。”
张承明摇摇头说:“没有什么消息。今天的《解放日报》你们一定看过了,我看你们要适可而止才好。”
沈宗辉点起一支烟,向陆德华使了个眼色,便一同走到窗口,不出声地谈着。
张承明有事先走了。陆德华鼻子一哼说:“这老头子给陈市长叫去开了什么座谈会,有点头重脚轻了!”李仁康却在大声说:“言归正传!言归正传!明天的行情怎么样?”
大家听到金、钞马上有更好的“苗头”,高兴得喝起预祝胜利的碰杯酒来。陆德华哇哇地说:“明天晚上七点钟,我在新雅请客,这里原班人马,大家不要忘记!”
大家吃得酒醉菜饱,出了国际饭店,照二姨太的意思要到舞场去跳舞。沈宗辉轻声对她说:“我和大阿福约好的,要和他碰碰头,我先送你回去。”说着,他们一起钻进了“奥斯汀”小汽车。
把二姨太送到家,沈宗辉立刻来到瑞昌证券号老板、绰号叫大阿福的家里。两人一见面,大阿福就打听张承明讲了些什么。沈宗辉摇头说:“请他白吃一顿,半点消息也没捞到。”
大阿福接着说:“在小城镇,共产党也许有点办法,上海可不容易呀!单拿我们来说,证券大楼就有两三百户,再加恒利大楼和慈淑大楼,还有马路上数不清的银元贩子,共产党怎么下手呵!”
大阿福讲到这里,把房门关上,压低嗓子说:“不过,防要防的!共产党的暗探也许要到市场上来活动;这几天如有陌生面孔来做交易,要小心点。这话也不必跟别人说,免得人心惶惶。”
在同一个时候。军管会办公大楼里,王旅长、陈参谋长、孙处长先后来到张局长的办公室,参加汇报会议。张局长把一大沓从各方面来的人民来信,分给大家翻阅。
王旅长看到一封信念起来:“······据我知道,证券大楼326号鸿丰证券号老板沈宗辉,过去在巡捕房做过包打听,同伪警察局长有交情。希望政府能采取断然措施······”
陈参谋长把手上一封信举了举说:“这封信是一个工厂的工人联名写来的。他们说,军管会逮捕投机商的时候,他们愿意出把力。”
十点钟。办公室里进来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孙处长对他看了一会,才笑着说:“哦,是小袁同志,你换了这身打扮,我不认识了。”小袁笑道:“没办法呀,为了要把狼打尽,只得学狼叫啊!”
王旅长笑道:“你真像个洋场阔少呢!”小袁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美钞、两根金条说:“不但是洋场阔少,还是个百万富翁呢!”
张局长说:“开会吧。今天主要听取小袁同志他们的侦察汇报。其他方面如有新的情况,也可补充。市委叫我十二点钟去汇报。”小袁打开笔记本,拿出一张表格,汇报了当天的情况。
小袁道:“有呀,他在三二六号房间。沈宗辉和瑞昌证券号大阿福他们,也是个重要集团,它的范围不限于证券大楼,在恒利大楼也有钱。”
经过讨论和修正行动计划后,张局长最后作了发言:“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愈加证明这批投机奸商,是决心和人民为敌的,市委的估计是正确的,这一仗非打不可!”
张局长从市委汇报回来,已经深夜两点半了。他又向参加这次战斗的干部,作了一次动员:“我们已经作了仁至义尽的劝告和警告,但他们还不肯觉悟。为了保护人民利益,市委决定明天上午十时行动。”
第二天早晨,银元贩子们又在老地方出现了。他们手掌上银元“叮当,叮当”响得更有节奏。“大头小头,买进卖出!”熟练的调子,过路人听了,心里感到厌烦、憎恨。
八点三刻的时候,沈宗辉驾着小“奥斯汀”来到证券大楼。他一钻出汽车,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大门。
沈宗辉一跨进三二六号房间,立即和大阿福通电话:“行情开多少?······唔,大头一八、一九,美钞二五、二六,黄金是一点五······唔,知道了。”
九点钟一到,证券大楼里就闹哄哄地做起“市面”来。成百成千的人群里,西装革履的小袁,派力司长衫的老丁,以及他们的战友们,也先后走上了战斗岗位。
小袁对老丁说:“我不在四楼就在五楼,“行情'在上落的时候,给我打个招呼。”说着,他们就照预定计划分头去行动。
半个钟头不到,行情已经扶摇直上:大头升到一九、二O,美钞升到二七、二八。聚隆银行副经理骆裕生,这时到了鸿丰证券号。沈宗辉踏着狐步,迎过来。
骆裕生只点点头没有回答。他顺手抓起桌子上的《解放日报》来看。当他看到“擒贼擒王”的大标题时,浑身一震,什么话也没说,就悄悄地走掉了。
陆德华从四楼跑来,告诉沈宗辉,《解放日报》登着全市学生大动员,要和银元投机展开斗争的消息。沈宗辉冷笑道:“让他们斗争吧,大不了喊两声口号。嘿嘿!老兄,看苗头上午还有一盘好涨呢!”
正说着,大阿福突然冲进来,随手把门一关,说他们那里来过两个可疑的人,看情形要提防提防,陌生人来千万不要报行情,就说不做交易了。他身体胖,讲得气直喘。
大阿福把声音压得更小,凑在沈宗辉耳朵边说:“你那支家伙 呢?”沈宗辉点头道:“这我要想办法。”陆德华一看他们讲话的神情,机灵地往外就走。
大阿福走了。沈宗辉先给二姨太打过电话,然后到外面来向职员们叮嘱,叫他们对上门来做交易的人,要看风使舵,随机应变。
沈宗辉刚回到里面,老丁就进来打听“大头”的行情。职员们向他打量着说:“对不起,我们这里不做交易了,你到别家去吧。”老丁抓着一把银元说:“奇怪!你们不做交易啦?”
老丁退出来,赶到五楼电梯口,向小袁汇报了情况。小袁想着说:“他们不干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其中一定有鬼!”他看了看手表:“让我去看看。”
小袁赶到三楼三二六号。职员们一看是陌生面孔,就说:“我们不做······”小袁不等他讲下去,笑笑说:“沈老板在家吗?我是恒利大楼宝成介绍来的。”
沈宗辉在里面听到了,跑出来向小袁射着怀疑的目光。小袁立即掏出四根大金条扬扬说:“我有急用,要换美钞,宝成没有美钞头寸,请你们想个办法好不好?”既是熟人介绍
沈宗辉一看到闪眼的金条,心里一动,精神上的戒备立刻松懈下来,暗想:这一进一出,不正好赚它一票。宝成介绍来的,不会没根。便含笑招呼小袁到里间去。
走进里面,沈宗辉就把四根金条接过去,说要不是熟人介绍,交易再大也不做了。小袁问道:“这是为什么?”沈宗辉道:“听说军管会派了人在这里监视呢。”
小袁道:“刚才宝成那边还报四十二呢!”沈宗辉一笑道:“行情总是上上落落的嘛!”说时,把金条察看了一下,递给边上一个职员;不一会职员把一叠美钞递给了小袁。一笔交易成功了。
小袁一看手表,九点五十三分了。他想,还差七分,就捋捋袖子,慢慢地点起钞票来。
九点五十六分的时候,沈宗辉的二姨太拎着小皮箱进来了。当她看见正在点美钞的小袁时,不由一愣。沈宗辉忙对她笑笑说:“不要紧,是自己朋友。”
二姨太透了口气,但是声音还带着颤抖,说:“你叫我带小皮箱来,出了什么事啦?”沈宗辉说:“没有,不要瞎三话四。”他随手打开保险箱,拎出一大包金条,放在二姨太带来的小皮箱里。
沈宗辉放好金条,说:“还有一样要紧东西,一起给我带去。”说着,他跑进一个小房间里去。
这一些举动,小袁都看清楚了。他对手表瞥了一眼,九点五十八分了。他手上虽在一张一张地点着钞票,眼睛却暗暗监视着二姨太的行动。
不一会,窗外突然传进来一阵“鸣!鸣!鸣!”急行汽车的喇叭声。二姨太猛扑到窗口一看,只见好多辆军用卡车,正在证券大楼门口停住。她不禁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
沈宗辉空手从小房间里奔出来,急忙向窗外一望,就催促二姨太说:“你带着这只皮箱快走!有人问起来,可不要说在这里拿去的!赶快走吧!”
小袁早就站了起来。他把美钞往衣袋里一塞,没等二姨太走出门,他就一步抢过去挡住。二姨太吃了一惊。
沈宗辉生气地对小袁说:“朋友!你走你的,管什么闲事!”他说着,要把二姨太往门外推。小袁却顶天立地地把住门口。
“军管会派来抓你们这帮投机奸商的!”小袁用左手把军管会的红色臂章向沈宗辉一晃。沈宗辉强笑着说:“朋友,不管你是真的、假的,请你放个交情,后会有期!”
他说着,拉开写字台抽屉。拿出一根金条,丢在台上说:“够不 够,快点说!”小袁拿出手枪喝道:“别慷他人之慨!这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已经不属于你了!”
小袁的话像当头轰了个响雷,沈宗辉几乎昏倒了;二姨太手上的小皮箱也“轰”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时,王旅长和陈参谋长已带着队伍冲上了四楼。各个楼层的便衣公安人员,都开始执行任务。小袁见背枪的同志进来,就飞跑出去。
各楼的甬道里,有许多人像没头的苍蝇乱窜;“乒乒乓乓”,好多玻璃窗被挤破了。有的人吓昏了,把银元丢在地上,想溜出去,可是一跑到楼梯口,就给解放军挡住了。
约摸过了一刻钟,整个大楼都被工作人员控制住了。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不准随意乱动。
张局长在十点半召集各工作组组长,开了个碰头会,决定按楼层做好登记工作。再集中起来对全体投机商讲话,交代政策,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处理。
登记工作到下午五点钟告一段落,二千一百三十多个投机商开始向底层集中。大阿福低着头坐在地上,沈宗辉从他身旁走过,他们像陌生人一样谁也没讲句话。
所有投机商人都集中了。指挥员们也都集合到一起。王旅长向张局长报告:在三楼鸿丰证券号小房间里和四楼瑞昌证券号,搜查到两支美国造的手枪。
大阿福听到自己藏在最秘密地方的手枪已被搜查出来,心里不由打了个哆嗦,暗暗喊声“完了!”
张局长站到一个柜上,向投机商们讲明政策。他讲明除了少数投机操纵、蓄意破坏人民币流通、扰乱金融的奸商,必须严办外,对多数小额买卖的人,从宽处理。
张局长讲话结束后,全场闹哄哄地议论开了。有的说:“到底是共 产党明镜高悬,执法有分寸!”有的说:“这种投机生意,确实对人民有害的,我以后决不干了!”
七点钟的时候,每人发两只面包。大阿福和沈宗辉拿到面包,一口也没咬,两只眼睛发呆,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全体工作干部,连开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紧张地进行着审查。到晚上十一点钟,有一千八百多个工友、职员、家属和小额买卖的人,陆续被释放了。
张局长深夜一点多钟才离开证券大楼。小袁走得比他更迟,他带了二百三十八名主犯的名单坐吉普车回去,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
这时,张局长还在办公室翻阅大批拥护军管会封闭证券大楼、逮捕投机分子的人民来信。当他看到一封套着蓝色信封的来信时,他冷笑了一声,就把它压在墨水瓶下面。
小袁推进门,把主犯名单放在张局长面前,就把凡立丁西装脱掉,换上自己的草绿色军服。他疲倦极了,就在旁边沙发上躺下。
张局长看过主犯名单,站起来把小袁刚脱下的那套漂亮西装,拿来折好,自言自语说:“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小袁迷蒙着眼睛,含糊地说:“我们的战斗不是结束了?”张局长转身对他说:“战斗结束了,这话只能指证券大楼的战斗,可是我们对这帮投机捣乱分子的斗争,并没结束。”
小袁听张局长这样说,迷蒙的眼睛一下睁开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张局长就把压在墨水瓶下面的信拿给他说:“你看看,我们能睡觉吗?”
小袁展开信纸,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原来信上这样写着:“警告你 们!你们虽然封闭了证券大楼,但是你们永远也不能压平物价!等着瞧,看你们能在上海住上三个月!······”
张局长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累了,睡一会吧。我刚才所说的不能睡觉,是说根据党七届二中全会决议的精神,我们在政治上不能睡觉!”
小袁没有答话,走到窗口拉开窗帘一望,啊!东方已经露出一道红光。不知是谁家孩子,这么早就唱起歌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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