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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天熹年间，西洛城外太元坊，有一位忠厚善良的陈妈妈，丈夫早年去世，儿子又病死了，只留下八岁的孙子顺儿，祖孙相依为命，开了一座小店，维持生活。
清明节这天，陈妈妈带着顺儿到野外坟上祭扫。顺儿拜了坟，忽然看见一只画眉，便去扑捉玩耍。
画眉边飞边停，顺儿紧紧的追着，跑了一段路，画眉忽然飞到坟山后面，就不见了。
顺儿想把画眉捉住，他刚一跨进颓倒的坟山，里面却有一个满脸很脏，头发很长，穿了一身红衣的人，顺儿吓得撒腿就跑。
陈妈妈正在回忆丈夫因无钱交粮病死狱中的往事，忽然顺儿惊慌的跑来，急急藏在陈妈妈的怀里。
陈妈妈忙问顺儿：‘为什么吓成这个样子？’顺儿半天才说出话来：‘那边坟山里，藏着一个穿了一身红衣服的大鬼！’
陈妈妈听了觉得奇怪，她想为什么这旷野郊里，会有人藏着呢？忙叫顺儿领他去看。
到了那里，果然有个人藏在坟后。陈妈妈仔细一看，是个穿了罪衣的受伤囚犯，连忙喝问：‘你是什么人，藏在这里？’
我因交 不起 粮税，逃出 落为盗，不幸 被扑，在越狱 中，摔伤了腿 ，藏在此处， 己经三天了。那人忙哀求陈妈妈，不要声张，说出自己名叫韩良，是个劫富济贫的大盗。
陈妈妈听他是个劫富济贫的义盗，他的遭遇和死去的丈夫一样，非常同情，如果不救他，一定要死在这里，想了多时，决定设法把韩良救回。
陈妈妈救回韩良，便把他藏在后院柴房里，每天给他送饭，又托人找了医治摔伤的药来，替韩良医治，好象照顾自家人一样。
一天，陈妈妈进城买东西、看见街上围了很多人正在看张贴的榜文、听了大家念叨、才知是捕捉韩良的悬赏榜文，不觉暗暗吃惊。通风送信者，赏银五百两。
陈妈妈回来，便把榜文的事，告诉韩良。韩良怕连累陈妈妈，立刻起来想走。陈妈妈诚恳地忙慰留他，韩良这才安下心来。
两个月匆匆的过去了，韩良的腿伤已经养好，身体也渐渐的健壮起来。这天，他要离开此地，陈妈妈答应了他，给他包了干粮，挨到天黑，韩良才拜谢而去。
陈妈妈刚送走韩良，又见有一个骑马的书生和一个步行的同伴前来下店。忙上前问过姓名，才知道那书生名叫王恩和他的好友邵仁，是进京赴考去的。陈妈妈问明白了，将两人让到上房。
王恩托陈妈妈买了酒肉，二人痛饮起来，邵仁不住劝酒，王恩吃得大醉。天已三更，陈妈妈撤走杯盘，自去安歇。
邵仁是个破落户出身，他见王恩醉得好象一滩泥，就偷了王恩的行李银两，悄悄开了店门，拉出马匹逃走了。
天刚亮，陈妈妈起来打扫院子，见店门大开，马匹已不见了，正在惊疑，王恩跑出来找马。陈妈妈问他‘你的朋友哪去了呢？’王恩不听则已，一听猛然醒悟，不由大哭起来。
陈妈妈忙问怎么回事？王恩急得跺脚、说出他们是临时结拜弟兄、自己的行李马匹、都被邵仁拐走了。陈妈妈劝了半天、王恩才止住哭声。
王恩回到屋里，呆若木鸡，暗想东西丢光，既不能上京，又不能回家，举目无亲，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就解下丝条，悬梁自尽。
这时，陈妈妈给王恩送早饭来，见房门关着，从窗户里看见王恩上了吊，她吓得饭碗也掉在地上，连叫众人来救。
住客和邻人听了，急急赶来、打开屋门、把王恩救下，好在时间不长、王恩慢慢还过气来。
陈妈妈看他是个可怜书生，遭遇了不幸，便安慰他说：‘考期还远，不妨先住在店里，温习功课，反正有粗饭吃，等给你存上一些路费，再去上京，也还不晚。
王恩没想到会遇见这样好人，使自己死里重生，就跪下叩谢。陈妈妈慌忙扶起，众人也都劝王恩安心。王恩自此就住在这里。
一天傍晚，刮着大风，陈家店里，忽然来了六七位骑马的客人。陈妈妈连忙接待，等到点上灯来，一位大汉忙问：‘老妈妈你还认识我吗？’
陈妈妈听声音很熟，仔细一看，认出是韩良，心里高兴极了，连忙拉住他，问长问短。
韩良说了别后的情形，并把众位弟兄给陈妈妈介绍。这时顺儿跑来，韩良忙抱住他，取出一颗大珠子给他玩。顺儿见这珠子亮得发光，非常喜欢。
韩良又把包裹打开，拿了很多金银珠宝送给陈妈妈。陈妈妈一见，很不高兴说：‘当初救你，原不为报，你执意要送这些东西，把我看成什么样人？
韩良见陈妈妈生了气，也不好相强。只是顺儿拿了珠子不肯放手，陈妈妈不知这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又因疼爱顺儿，只好答应他留下珠子。
韩良等在店里和陈妈妈叙谈到了三更，才告辞去了。
一天，王恩在暗淡的灯光下读书，顺儿却拿了‘夜明珠’蹦跳的走来。王恩见那珠光煊耀夺目，忙问哪里来的。顺儿年小无知，便把珠子来历，告诉王恩。
王恩暗想，陈家如此贫穷，怎么会有这样珍贵之物？想到那天晚上来的一伙人，一定不是善良之辈。
转眼过了新年，看看考期已近，陈妈妈给王恩准备好了干粮和路费。王恩拜谢了陈妈妈，匆匆上路去了。
元宵佳节到了，西洛城里，张灯结彩，十分热闹。顺儿随了邻家的儿童，一块儿进城逛灯看会。
顺儿等一路行来，看见街上花灯很多，人山人海锣鼓自远而近，一伙伙的各种舞会，也过来了。
人们正看得高兴，舞会过桥去了，顺儿等紧紧跟去，刚到桥上，正巧知府坐了大轿带着仪仗而来。
差役们用鞭子驱散游人，只因桥窄人多，顺儿脚下无力，忽的被众人挤下河去。
众人见顺儿掉下河去、慌乱起来、高声大叫救人。但是差役们、好象没听见，依然乱抽乱打。等仪仗过去，大家打捞顺儿、连影子也没有了。
邻人惊慌地跑来陈家店送信。陈妈妈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只哭得死去活来，推门狂奔而出。众人连忙扶她跑向河边。
到了河边只见河水滔滔，顺儿的尸身不知流到哪里。陈妈妈望着闪闪水光，放声痛哭，忽然想起‘夜明珠’是顺儿心爱之物，遂取出珠子，抛下水去。
陈妈妈回店后，独对一盏昏暗的油灯，看看顺儿生前的衣物，泪象断泉珍珠一样落下。自此她度着更孤独凄惨的生活了。
再说王恩到京后，侥幸考中了进士，经同乡学友傅义的介绍，投靠东厂太监魏忠贤门下为义子，因此放了西洛县令。当即别了傅义，走马赴任。
王恩遂了多年当官的心愿，好不得意。他一路寻思：当今魏忠贤权倾朝野，倘若有异宝奉献，自己就可以指日高升。他想来想去，就想到在陈家店看见顺儿那颗珠子上了。
王恩到西洛上任后，就乘了大轿，带着差役，来到陈家店。陈妈妈不知何事慌忙迎接，看了半天才认出新任县太爷就是王恩，不禁又喜又悲。
王恩坐下来，寒暄了几句，就提起‘夜明珠’的事来。陈妈妈哭诉顺儿的不幸，并说已把他心爱的珠子，投入水里，算是给他殉了葬。
王恩哪里肯信，不但对陈妈妈的遭遇不予同情，反说陈妈妈是有意的推托；并以她勾结大盗为借口，来逼她献出珠子。
陈妈妈万没想到，自己会救了一只豺狼，气得大骂王恩。王恩被骂得羞恼成怒，喝令陈妈妈住口，不然就把她同强盗一样治罪。
陈妈妈气忿已极，一头便向王恩撞去。
这时早被差役们拦住，王恩大怒道：‘把这老盗婆带走！’说完竟拂袖出门，登桥而去。
陈妈妈早已气昏，差役们把她拖拉回衙。众邻人见了，无不愤怒，大骂王恩是负义小人。太元坊很多百姓、齐到县衙前、联名上贴，要保陈妈妈出去。
王恩回衙，正在拷问陈妈妈，逼她交出珠子。这时差役报说老百姓前来喧闹。王恩听了气往上冲，急令差役去轰散他们。
众人见保不成，只好回来。陈妈妈押入监牢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无不卑视这位新到任的县官，背地三五成群，纷纷议论。
狱里老禁卒也住在太元坊、对陈妈妈的冤情、忿忿不平、所以有人探监送饭，他给了很多方便、又因陈妈妈受了刑、替她铺了很厚的草、十分照顾。
隔监的呻吟，加上狱里的阴暗，显得更加凄惨。陈妈妈周身疼痛，她回忆往事，想起韩良和王恩，同是被救的两条性命，为什么这样截然不同呢？不知韩良现在哪里。
她正想得出神，忽听外面人声沸腾，喊叫之声，自远而近，轰的一声监门大开，只见韩良和很多人拿了刀枪，涌进监来。
韩良不等陈妈妈说话，忙把她扶住，交给几位弟兄背走，自己带了众位弟兄，直奔县衙内院。
这时王恩已经睡着，忽听喧杀之声、由梦中惊醒，忙披衣起床，刚想叫差役问话、韩良等人已经杀进房来。
王恩吓得魂不附体，跪下哀求道：‘好汉们要金银，只管拿吧！’韩良切齿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只认识金银，陈妈妈是你救命恩人，你不报答，而把她投到狱里，今天我们是要你的狼心狗肺来了。说着一刀将他刺死。
大家用火烧了县衙，差役们不敢抵抗，纷纷逃避。当韩良把陈妈妈扶上了马，奔回山寨时，太阳已渐渐东升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