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秋天,我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伟大号召,来到农村插队落户。第二天一早,我带着照相机奔上壮丽的海堤。望着美丽的云天、大海、绿树、飞鸥,寻找着拍摄照片的合适的立足点。
我只顾欣赏景色,没有留神脚下,结果一脚踏空,连人带照相机一起跌进了大海。
我不知道挣扎了多少时间,一双有力的手把我从海中托起。可是,照相机却已坠入海底。我连忙向亲人求救:“相机!相机!”
那人没听清我的话,说:“象棋—一算了吧!”我怎么舍得我那心爱的照相机呢!只得再次求他:“是拍照片的照相机呀!”
他一听是照相机,轻轻地“哦”了一声,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里。
这真是大海捞针!只见他沉了又浮,浮了又沉。等再一次浮出水面时,我大声地叫喊:“同志,算了吧!”
“不!相机可是有用的武器呀!”接着他又沉了下去。突然,只听见一声“找着了”,相机便出了水。不用说,我是多么感激他呀!
等他上堤,我才看清他已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一问姓名,原来他就是我们大队的支部书记。没想到,我们竟是这样第一次见面!
一路上,我们谈得可热乎了。使我惊奇的是,他对照相也有兴趣,还要我收他作徒弟。于是,我把相机的使用方法讲了一遍,还特别强调选择角度,善于取景的重要性。
“照你这么说,关键是看你站在什么立足点上去拍了!看来,你的立足点准是站错了,不然,怎么会跑到龙王宫去拍照呢!”听着支书爽朗的说笑,我的脸却涮地红了。
支书指着路两边的田 地 接着对我说:“你看,盐碱地上长出了庄稼。我们的党领导人民群众创造了多少奇迹啊!我们的贫下中农、拖拉机手、赤脚医生······统统都是好样的,你就好好地给他们拍照吧!”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说实在的,这次下乡插队落户,我就有要好好的搞几张艺术摄影照片的打算。想不到支部书记竟是这样热情地支持,真使我喜出望外。
一天,我背着相机走上大堤。只见水光潋滟,晚霞满天,鱼儿在网中欢跳,捕鱼人的脸上爬满笑纹。
于是,我在沙滩上选了一个最合适的位置,“咔嚓”一声,便把这一幅美丽的景色拍摄了下来。
当天晚上,我把洗出的照片送给支书看,还兴致勃勃地说:“你看我拍的这个捕鱼人笑得多么自然!”支书瞧了瞧照片,淡淡地说:“那好,我们去听听贫下中农的意见去!”
大队文化室坐满了人。一听支书说拍了张照片,大家都争着要看。
开始我还很得意。但一听见贫下中农议论说:“这照的是谁呀?”“这不是那个邱阿四吗?”“怎么替邱阿四拍照呀?”······等等的,我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
议论越来越多。有的说:“邱阿四这个富裕中农,惯搞投机贩卖,三秋大忙,他去捞鱼摸虾,照这种人干啥?”一个接着说:“做证据啦!今后开会批评他,他就赖不掉了!”我听了十分难受。
对于贫下中农的批评,我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心情沉重地拿起那张照片,走出文化室,便往家飞跑。
那时,我住在支书家。我刚走进家门,支书也跟着进来了。支书挨着我坐下来,指着墙上挂的那张解放大军渡江激战的照片对我说:“你看,这一张怎么样?”
那张照片,在我还未住进来以前,早就挂在那儿。支书一问,我摇摇头,表示并不赞赏。支书严肃地说:“这是一张十分珍贵的照片。拍照片的同志就是在这次战斗中英勇牺牲的。”
我不由一惊。支书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头,说:“让我给你讲讲这张珍贵的照片是怎样拍摄出来的,讲讲这位烈士的英雄事迹吧!
“他是个战地记者,常来我们连队,和我们一起摸爬滚打搞训练。休息时,我们擦枪,他擦相机,还说:“枪是你们的武器,相机是我的武器。”
“伟大的渡江战役开始了。他背着照相机,提着闪光灯,来到我们连队。在表决心的大会上,他激昂地表态说,向战士们学习,把渡江战役的丰功伟绩,用相机拍摄下来。
“我们同乘一条木帆船,冒着敌人的炮火飞速前进。我担心他的安全,要他下舱去避一避。可他一直站在自己的岗位上。这张照片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拍摄下来的。
“渡江后,我们挺进到一座桥头堡时,被敌人的机枪阻住了。这时,只见我们的记者迅猛地往上游冲去。
“突然,闪光灯的银样的光芒一闪,敌人的机枪转向闪光的方向,我们的战士便冲上前去,消灭了敌人。
“渡江战役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我们的记者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英勇牺牲。他给我们留下的不仅是一张照片。我们要学习他那对党对人民和对毛主席的赤胆忠心。”
听了支书的话,使我十分感愧,立即拿起我拍摄的那张为资本主义自发势力喝采的照片,便想把它撕个粉碎。
支书将我拦住,说:“不要撕,留着它,当作一个教训,永远不要忘记。”
支书拿起《毛泽东选集》,翻到《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对我说:“你要好好学习主席这篇光辉著作,通过三大革命运动的锻炼,逐渐地把立足点移到工农兵这方面来。”
支书接着说:“你虽然不是个专业的文艺工作者,可是,当你拿起照相机,拿起你手中的武器的时候,不也有一个立足点的问题吗?”
支书走后,我反复地阅读主席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给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我决心认真参加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把立足点移到工农兵方面来,移到无产阶级方面来。
火热的斗争生活使我的思想 感 情起了变化。我对田里的谷穗、地里的棉桃发生了感情。它们全是贫下中农在党的领导下栽种出来的,当然也有我的一份劳动。
春节一过,我们来到围垦工地。大堤工程进展很快。挑着污泥,望着即将竣工的大堤,我由衷地感到,有了党的领导,人民群众的创造力真是无穷无尽!
这时,只见支书一面向我招手,一面说:“快!回去把照相机拿来!指挥部决定堤坝下午合拢。要把这个场面拍下来!”
于是,我飞也似的回家去取来了照相机。我在坝埂上跑来跑去,就是找不到一个拍摄照片的理想角度。
支书指了指前方的水面,说:“最合适的位置应该在那里!”说罢,领着我登上一只小船,往激流中划去。
突然一阵狂风急浪,把小船往后冲走好几公尺。在这紧张时刻,五十多岁的支书,冒着早春的寒风,迎着刺骨的恶浪,跳入水中,推舟前进。我俯身船边,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快准备好,马上就要合拢了。”支书的话就是命令。我拿好照相机,站立船头准备拍照。一刹时,我仿佛看见了那位战地记者手中的战斗武器—照相机,和从他那闪光灯里闪现出的灿烂的光芒。
英雄的民工迅速而勇猛地朝合拢口冲去,石头、泥块和草包像雨点似的一泻而下,水流猛地一下被截住。我急速地一按快门,“好!”支书鼓励我的叫好声也同时传了过来。
照片放大出来,贫下中农争相传看,个个夸赞。我也为自己完成了一个党交给的任务而心情舒畅。
支书高兴地对我说:“照得好啊!我们就是应该多留下些有价值的资料,好让子孙后代从中受到教育,永远沿着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的方向奋勇前进!”
几年过去了。贫下中农推存我上大学。离别时,全村贫下中农将我送出村外,支书一直将我送到新筑的大堤。我真舍不得这块有我一份劳动在内的土地,我真舍不得对我进行了多年教育的党团支部和贫下中农。
支书见我回头眺望,舍不得离开,爽朗地笑着对我说:“农大毕业当农民好。念完大学再回来。”我严肃地回答:“一定,一定。一定再回来!”
支书还要再送我一程,考虑到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在等着他去处理,我婉言劝住。“那好,你上路吧!我们等着你回来。”
最后,支书说:“昨晚睡下后,我思量着总得送你点东西。给!拿住做个纪念罢!”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就是那张他保存了二十多年的渡江激战的照片。霎时,往事一齐汇集胸头,心潮和着眼前的大海,奔腾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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