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八年(1281)的大都。靠城边小酒店的街口,许多人围观行刑的队伍。只见骡车上跪着披头散发的女犯人。
一会儿,传来了令人心惊肉跳的锣鼓声。车后紧跟着一个老婆婆,她凄惨地呼喊着:“冤枉啊!分明是李驴儿想毒死我,却诬告我侄女毒死他爹,害得她泉下含冤啊!”
女犯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向刽子手哀告:“求大哥劝我姑妈千万不要去刑场,看到我受刑,老人家怎么经受得住啊!”说着泪如雨下。这时人们才看清所谓杀人凶犯原来却是一个秀眉善目的纤弱女子。
突然,人群中有人忿忿不平地喊:“豺狼当道,滥杀无辜,这是什么世道!”大家不禁把目光转移过去。
这鸣不平的人,剑眉星眼,气宇轩昂,约四十多岁,他就是当时大都最有名望的戏剧家关汉卿。
刽子手一把将关汉卿推开,横着大刀凶狠地说:“少管闲事,不想要命了吗?”关汉卿正想回身争辩,却被身后的刘大娘和她女儿二妞拖住了。
关汉卿本是太医院医生,但他同情穷苦人,常常给他们看病,加上他长期生活在地位低微的“倡优”(演员)中间,为他们写剧本,所以街上的平民、百姓都很喜欢他。刘大娘眼看着关汉卿要闯祸,就把他拉到自家的小酒店。
刘大娘告诉关汉卿,车上的女犯人叫朱小兰,从小没了娘,父亲是大都城外农户,元世祖的宠臣中书阿合马圈地养马,把她家的几亩薄田占了,还抓她父亲做奴隶。
小兰无依无靠,只好来大都投奔姑母。姑母也是穷人,十分同情小兰的遭遇,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姑母有家姓李的邻居,老子李六顺是个游手好闲之徒,儿子李驴儿在萨千户手下当兵。一天,李驴儿看见了小兰,顿时起了不良之心。
李驴儿几次想勾引小兰,都遭到严厉拒绝,于是他偷偷在小兰给姑母做的羊肚汤里下了砒霜,企图毒死姑母,霸占小兰。
可巧李六顺过来串门,见有香喷喷的羊肚汤,端起碗就喝。瞬间,七窍流血而死。李驴儿乘机要挟小兰:如再不肯嫁他,就拉她去官府,告她杀人罪。
小兰不怕李驴儿的威胁,与他一同去见官府。知府忽辛是阿合马的长子,有名的要钱如命的赃官,李驴儿塞给他一些银子,他就严刑逼供小兰招认毒死李六顺。
小兰不招,忽辛就动大刑拷打小兰姑母。小兰是个善良的人,为了救护老人,她把心一横,屈招了,当场被判了死刑。
关汉卿越听越气愤,拳头都握出汗来了。二妞使劲摇晃着关汉卿的手,求他赶快设法救救小兰。刘大娘则说:“你关伯伯是医生,只能治伤风咳嗽,哪里救得了小兰!”
关汉卿心里难过极了,他再也坐不下去,起身告别大娘母女,无限凄楚地自言自语道:“凭谁扫尽不平,恨不当年学剑。咳!难道我当真只能救得人家的伤风咳嗽吗?”
关汉卿离开小酒店不久,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拥着一个花花公子来到刘大娘家小酒店。花花公子是阿合马第二十五子,昨天看上了二妞,今天就带着一帮家丁来抢。
刘大娘母女说什么也不答应,花花公子就命令家奴一拥而上,拖起二妞就走。二妞哭喊着救命,刘大娘伏地大哭。
这时候,关汉卿刚来到女友朱帘秀家。朱帘秀是当时大都著名歌妓,曾演过关汉卿写的《救风尘》《望江亭》《拜月亭》等戏剧中的女主角。她出身良家,为人豪侠尚义。关汉卿很敬重她,特向她讲述朱小兰的遭遇。
关汉卿对自己无力援救朱小兰感到十分痛心,他激愤地说:“古人路见不平尚且能拔刀相助,而我呢,却无刀可拔。”说着痛苦地一拳打在桌面上,把笔筒也震倒了。
朱帘秀捡起笔筒,说:“汉卿,这笔不就是你的刀吗?杂剧不就是你的刀吗?你在戏里骂过杨衙内、葛彪、鲁斋朗之流,干吗不把李驴儿、忽辛的鬼脸也勾画出来,替屈死的小兰伸冤呢?”
关汉卿说:“刚才在路上,我也想把朱小兰的冤案写成一“ 个杂剧,可是这件案子牵涉到忽辛和阿合马,我怕关汉卿叹了口气停住了。
朱帘秀赶紧追问:“你怕什么?莫非你怕得罪阿合马要坐牢,要杀头吗?”关汉卿摇着头说:“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我是怕我的戏写出来了也没人敢演啊!”
朱帘秀也摇着头说:“看来我的为人你也不知道。”停了一下,她仍然深情地说:“汉卿,写吧,你写我演。”关汉卿说:“你就不怕吗?”朱帘秀说:“怕什么!你敢写我就敢演!”
关汉卿望着朱帘秀,心中无限感激。他说:“好,我写!传说有一个叫窦娥的女子被坏人害死了,她的冤屈使六月天下起雪来。剧名就叫《感天动地窦娥冤》吧!”这时,太医院派人找他出诊。
关汉卿来到城外西山林园中一所华丽的庭院。这是权贵阿合马的房子。关汉卿诊视的正是阿合马的母亲。按照当时太医院的规矩,医生不许问病人是哪一家。因此,关汉卿虽来过多次,也不知病人是谁。
一个叫秋燕的侍女端茶点上来,与关汉卿打个照面,彼此各吃一惊。原来秋燕就是刘大娘的女儿二妞。二妞正想与关汉卿说话,却被关汉卿用目光阻止住了。
阿合马第二十五子的媳妇搀扶着老夫人下去换衣服,屋里没其他人了,二妞这才告诉关汉卿,阿合马第二十五子要纳她为妾,少奶奶不答应,才送她到这里来伺候老夫人。她恳求关汉卿设法帮她逃出火坑。
过了几天,阿母的病好了,她感谢关汉卿治好了她的病,并叫侍女把预备好的厚礼端上酬谢关汉卿。
关汉卿不去望盘子里的金银珠宝和彩缎,却把目光落在秋燕身上说:“我是白璧黄金都不爱。老太太如能把秋燕赐给晚生,心愿足矣!"站在一旁的少奶奶没等老夫人开口,就一口代她答应了。
关汉卿亲自送二妞回家。二妞的未婚夫、在大司徒和礼霍孙府里当差的周福祥也闻讯赶来了,他们看见二妞安全而归,不禁又惊又喜,连忙拜谢救命恩人关汉卿。
在书斋里,关汉卿对着残烛时而吟哦、构思,时而伏案疾书,直到鸡鸣报晓,他还在赶写《窦娥冤》。
关汉卿拿起写好的第三折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对着晨光,以悲愤的语调朗诵起来:“地啊,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啊,我今日负屈含冤哀告天。”正在这时候,一个客人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
客人叫杨显之,是戏剧界的老前辈。他听到关汉卿朗诵:“天啊,我今日负屈含冤哀告天”一句时,他禁不住接上去说:“干脆改成"你错勘贤愚枉做天'不是更强烈吗?”关汉卿这才闻声转过头来。
关汉卿连忙给老友让坐,称赞杨显之改得好,并把以前写好的拿出来一并交给杨显之看,请他提意见。就这样两位老朋友把剧本逐字逐句讨论、修改后才分手。
杨显之走后,又有一个人来看关汉卿,他叫叶和甫,是个猥琐的文人,他与杂剧界混得很熟,就以此为资本交通官府。他要关汉卿放弃写叱奸骂谗的《窦娥冤》。关汉卿没让他坐下,就把他顶走了。
朱帘秀手里拿着关汉卿前面写的两折戏,兴冲冲地走进来,她告诉关汉卿她一边读剧本一边流眼泪,读了一遍还想再读,现在她差不多快背熟了。关汉卿赶忙把第三折递给她看。
朱帘秀接过第三折一边读,一边称赞道:“汉卿,你的勇气真不小,“不分好歹何为地,错勘贤愚枉做天'你哪里是骂天骂地,你是在骂当今的黑暗社会啊!”关汉卿含笑不答。
朱帘秀读到最后一段,大声朗诵起来:“这都是官吏们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她指着关汉卿的额头,戏谑地说:“好一个官吏们无心正法',你这是指名道姓骂官府了,你真是不想要这颗脑袋了!”
关汉卿望着朱帘秀,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地问:“帘秀,你现在还敢演吗?”朱帘秀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答应过你的,你拚着生命写,我也拚着生命演,虽“九死其犹不悔'!”
门外一阵爽朗的笑声把两人打断了。来人是关汉卿的老友王和卿。他望着两人道:“一个敢写,一个敢演,固然好,也要有人敢借戏园子给你们才行呀!”一句话把两人问住了。
王和卿不慌不忙地拉过椅子坐下,胸有成竹地说:“要想找到戏园子,就得找一个比阿合马的腰还粗的东家包戏。”关汉卿、朱帘秀连忙问到哪里找这样的东家。
王和卿这才告诉他们,伯颜丞相的老娘最喜欢吃饱了到戏园里去擦眼泪。她最近要包一出顶悲的戏,王和卿闻讯,立即把《窦娥冤》包给了她。两人异口同声称赞王和卿会办事。
几天以后,《窦娥冤》在大都最大的一家戏园玉仙楼上演了,台上窦娥的冤魂唱:“从今后把金牌势剑从头摆,将滥官污吏都杀坏,与一人分忧,万民除害。”观众席发出热烈的喝采声。
台上还在演最后一场戏,扮演窦娥冤魂的朱帘秀刚下场,有位台下振臂高呼“与万民除害”的人—益州千户王著,已在后台等候向她祝贺演出成功。
益州千户王著又来到关汉卿面前说:“你写得真好,“官吏们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行院总管进来说伯颜老太太今天看戏特别高兴,黄手绢都抹湿了几块,要当面赏赐演窦娥的女演员,吩咐朱帘秀换了衣服快去见老太太。
阿合马的死党郝祯气呼呼地闯进后台,说阿合马看了《窦娥冤》很生气,马上写了个命令要按他的意见全面修改,然后再演给他看。
关汉卿接过字条匆匆一看,吃了一惊,凡是骂滥官污吏、天地鬼神的地方统统删去,而改成向官吏歌功颂德的词句,这样一改,哪里还是《窦娥冤》?关汉卿当即表示宁可不演,也不能修改。
郝祯冷笑道:“戏是既得改,又得演,不改不演,砍你们的脑袋!”说罢扬长而去。
叶和甫这时又凑上来帮腔,劝关汉卿讨好阿合马,关汉卿没让他说完,就一口唾沫吐了过去。
朱帘秀劝关汉卿连夜离开大都,由她独自承担违抗阿合马命令的罪过。她表示就是不要脑袋,也决不让戏受一点损失。关汉卿说:“戏不改,人也不逃,拼着一起丢脑袋吧!”
在一旁的王著千户激动地说:“关先生,我不止看了你的好戏,还看到你的为人。你用性命保护自己的戏,我们也会用性命为万民除害的。”说罢昂然辞别而去。
第二天,《窦娥冤》又在玉仙楼上演了,由于朱帘秀完全照原词演出,一字不改,在正官厅看戏的阿合马早已怒不可遏,碍于大司徒和礼霍孙在座,才没有马上发作。
可是,当朱帘秀唱到“这都是官吏们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一段时,阿合马再也按捺不住,大叫:“停下!不许演了!”并命令侍卫把朱帘秀抓来。
阿合马劈头就问关汉卿在哪里,为什么不修改剧本。朱帘秀镇定自若地回答:“关先生原是改了的,可我一时背不出新词,只好全照旧词唱。”阿合马气急败坏,喝令侍卫把朱帘秀推出去杀头。
关汉卿急忙冲进来拦住侍卫,他对阿合马说:“戏是我不让改的,不关朱帘秀的事,要怎样发落,我一人承担!”
阿合马见朱帘秀和关汉卿两人争着承担,毫无惧色,他更加恼火,咬着牙说:“一人承担,没那么便宜,把两人一块拉下去砍了!”
坐在一旁的和礼霍孙曾让关汉卿看过病,也欣赏关汉卿的才华,加之他与阿合马一向有矛盾,这时就站起来替关汉卿讲情。阿合马不敢不给点面子和礼霍孙,只好命令把关汉卿暂时关押起来。
行院总管也跑上来说伯颜夫人挺喜欢朱帘秀,昨天亲自赐了赏,还认作干女儿,杀了她,不好在伯颜太夫人面前交代,阿合马只得把朱帘秀也暂时关押起来。
阿合马一腔恶气无处发泄,就把扮演窦娥婆婆的女演员赛帘秀抓来挖去了眼睛。赛帘秀痛骂奸贼:“把我的眼睛挂在大都城上吧,好看你们这伙禽兽的下场!
至元十九年(1282)三月,皇太子随元世祖离开京城到上都(今内蒙多伦)。千户王著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设计诱捕阿合马。他秘密地铸造了一柄大铜锤,准备诱捕得手后用它砸碎阿合马的头。
三月九日深夜,王著在一帮和尚的配合下开始行动了。他们一队约八十余人举着火把,念着金刚经来到京城大都北门,声称是皇太子派来进京做佛事的,守城军赶紧开门放他们进去。
天一亮,有两个和尚来到中书省,声称皇太子还都做佛事,命他们准备斋祭物品。中书省官员将信将疑,对和尚反复查问,也看不出破绽。
午后,枢密院也来了一名和尚,宣称皇太子要还都做佛事,命令他们派兵先去东宫(皇太子的住处)等候保驾。枢密副使张易信以为真,即命派兵去东宫。
当晚,王著亲自化装成皇太子的侍从来到中书省,责问官员们:“皇太子已驾临东宫多时,你等为何不去接驾?”此时枢密院副使张易也来相催。官员们这才深信不疑,立即禀报阿合马。
二更时分,阿合马带着中书省一帮官员来到东宫,远远望去,果然皇太子坐在宝座上指挥和尚们做佛事,枢密院的卫兵一字形排列在两旁保驾。他们谁也没想到皇太子竟是王著选人装扮的。
阿合马这才后悔不该误了接驾,心中害怕起来。他赶紧上前跪拜,吓得头也不敢抬。王著突然象老虎一样扑到阿合马背后,抽出暗藏在袖中的大铜锤猛击他的头部。阿合马当即脑袋开花,一命呜呼。
跪在阿合马身边的郝祯见势不妙,正想逃走,也被王著一锤打碎了脑袋。
顿时场面大乱,众人四散奔逃。独有王著一人巍然挺立。他为千千万万被压迫者复了仇,而感到满足;他决心一人承担刺杀阿合马的罪名。此刻,他一只脚踏在阿合马的尸体上,开怀大笑,平静地等待官兵上来逮捕。
几天后,王著在大都英勇就义,临刑时高呼:“我王著与万民除害,现在死了,将来一定有人把我的事写上一笔。让活着的人,把贪官污吏都杀坏啊!”
阿合马被刺后,元世祖非常震怒,令枢密副使孛罗,大司徒和礼霍孙和参政阿里等查办王著的案子,疯狂地抓人杀人。
由于王著曾经是《窦娥冤》的热心看客,就被认为与关汉卿有牵连,于是又要判关汉卿和朱帘秀死刑
三月末,当杨显之,刘大娘等人再来看关汉卿朱帘秀时,狱吏已经接到两人不久就要处死的通知,不准外人再与他俩接触。
狱吏因为敬重关汉卿的为人,就将他们死期将近的消息告诉关汉卿,征求他还有什么事情要料理。关汉卿提出与朱帘秀见一面,狱吏答应了。
脚镣铛铆作响,两位志同道合的挚友在狱中相会了。他们互相关切,互相勉励,表示誓死不向恶势力低头。
朱帘秀已从其他犯人口里知道了王著英勇就义的事,她向关汉卿转述了,汉卿不禁失声痛哭,哀叹:“又是一桩感天动地的义举,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写《王著义士》了。”他也把刑期将至的消息告诉了朱帘秀。
共同的理想培育了他们的爱情,关汉卿将写好的一首词《蝶双飞》送给朱帘秀,向她表示爱慕,词中写道:“将碧血,写忠烈,作厉鬼,除逆贼······俺与你发不同青心同热,生不同床死同穴······相永好,不言别。”
朱帘秀激动地说:“跟关大爷这样的人一道死,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们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多快活啊,我们一起去死吧!”说着一头扑进关汉卿的怀抱。
狱外的朋友们正在设法营救关汉卿、朱帘秀。书会里的朋友也昼夜奔忙,串连了一万多敢于申张正义的人,写成一个万民禀,签名、画押,保关汉卿、朱帘秀出狱。
刘大娘和二妞也在万民禀上画了押。二妞的丈夫周福祥在和礼霍孙府里做事,大家委托他将万民禀呈送上去。
就在朋友们聚集在刘大娘家签万民禀的那天夜里,关汉卿同牢的难友被拉出去就刑了。关汉卿也知道自己的刑期在即,赶紧给乡下的老母和儿子写好了遗书,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狱吏进来递给关汉卿一个纸条,是朱帘秀写给他的,他就着微弱的灯光念道:“披铁索,听凄雨,梦中浑忘押床苦,梦酣犹作窦娥舞,梦回惊数樵楼鼓,虽然沥血只须臾,同把丹心照千古。”
关汉卿奋笔疾书,录了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的两句诗赠朱帘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天晚上,周福祥悄悄溜进和礼霍孙的签押房,把放在“不办”隔架内的万民禀抽出来,改放到桌面正中。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周福祥赶紧溜出签押房。
其实,那份万民禀,和礼霍孙早已看过,他怕释放关汉卿会得罪朝庭官员,就决定不办。如今使他感到奇怪的是,他每次把它放进“不办”隔子里,它又自动回到桌面上来,现在是第三次了,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时候,迷信的和礼霍孙仿佛看见王著举着大铜锤站在他的面前,他惶恐不安,马上跪在关公的神像前祈祷神灵保佑。
过后和礼霍孙向在身边伺候的周福祥问究竟。周福祥看透了他内心的虚弱和恐惧,机智地回答:“古人说,民心不可欺,民志不可辱,民意不可违。老爷对万民禀置之不理,该不是天怒人怨,神灵显圣吧!
和礼霍孙鉴于阿合马的下场,畏惧人民的力量,不敢再置万民禀于不顾,他以关汉卿是一代名士为理,奏明朝庭,改关汉卿朱帘秀死罪为活罪:关汉卿“驱逐出境”,朱帘秀“交行院严加看管”。
四月初的一天早上,为送别关汉卿,戏剧界的老友杨显之、王和卿、梁进之、王实甫等人预备了一桌酒菜和两匹马在芦沟桥头等候。刘大娘、二妞以及一大群穷苦百姓也闻讯赶来。
不一会,通往桥头的官道上,饱受铁窗之苦的关汉卿依然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地向朋友们走来。故友重逢,百感交集。
远处,朱帘秀和赛帘秀相互搀扶着,往桥头赶来。行院总管气喘吁吁地跟在她们后面。失去了双眼的赛帘秀用白绢缠着眼部。
关汉卿赶紧迎上去向她们作揖,并关切地问赛帘秀的眼睛还疼不疼?赛帘秀平静地说:“眼睛不疼了,我只想快些演戏,盼望你多写《窦娥冤》那样的好戏给我们演。
关汉卿说,出狱时,狱吏劝我不要再写叱奸骂谗的戏。否则还得坐牢。我回答,虽然阿合马死了,可奸谗并没死绝,所以我还要写。
老友王和卿禁不住翘起大拇指说:“世称汉卿为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铛铛的铜豌豆,今日再看,越发千真万确,名不虚传。”
朱帘秀因为很快就要与心爱的人生离死别,心中象刀铰一般难过,在一旁暗暗流泪。
关汉卿抑制住痛苦的心情,走到她面前,惨然地说:“在狱中我们还能见面,还能谈我们心里的话,今天一别,就不知哪一天能再见了。”在场的朋友也忍不住伤心落泪,二妞更是泣不成声。
刘大娘说:“反正关大爷也无妻室,就把帘秀带走吧。”总管马上加以阻拦,因为按元朝的法律,象朱帘秀这种歌妓身份的人只能嫁给乐工,不得嫁给文人学士,更何况朱帘秀又是被官府判为“交行院严加看管”的人?
朱帘秀放声大哭,一头扑到关汉卿怀里,死也不愿离去。公差王能、李武忙把他们分开。总管死命拖住朱帘秀,公差也急急地催关汉卿快上路。
二妞向公差哀告道:“我丈夫周福祥正在和礼霍孙大人面前替关大爷、朱四姐求情,叫我等他的回音,求大哥行行方便,稍留一会吧!”解差不许。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蹄铃响处,一马如飞而至,来的正是二妞的丈夫周福祥,他手里挥动着和礼霍孙的公文。
周福祥跳下马来,大声念道:“奉和礼霍孙丞相钧谕:关汉卿一代作者,朱帘秀艺行卓越,彼二人若肯洗心革面,改邪归正,永不借词曲犯上恶言,则准其二人结为婚姻,双双留相府听用····
关汉卿与朱帘秀面面相觑。原来和礼霍孙的开恩,竟要他们永远放弃与黑暗势力作斗争为交换条件。
王和卿俏皮地说:“和礼霍孙老大人是要把我们的关大爷和朱四姐装进笼子里,当作会说话的鸟养起来,一早一晚替他唱催眠曲哩!
关汉卿镇静地问:“若我们不肯“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呢?”周福祥接下去念:“若尔等冥顽不化、执迷不悟,则仍将关汉卿逐出大都,朱帘秀交行院看管,两人永世不得再见面!”
朱帘秀万分痛苦地扑向关汉卿。关汉卿鼓励她道:“我们谁不热爱生命,谁不珍惜爱情,但是以出卖灵魂、屈辱求全换来的生命和爱情是可耻的!帘秀,你意下如何?”
朱帘秀把马拉到关汉卿面前,强忍住泪水说:“汉卿,放心地去吧,到江南继续实现你的志向吧,只是盼你多寄剧本来,我照样演出,虽九死其犹不悔!”
王和卿执壶,二妞把盏,替关汉卿朱帘秀每人斟上满满一杯酒,关朱二人举杯在手,齐声唱起关汉卿在狱中写的《蝶双飞》:“俺与你发不同青心同热,生不同床死同穴;待来年遍地杜鹃花,看风前汉卿四姐双飞蝶。相永好,不言别!
赛帘秀悲从心中来,空枯的双眼渗出了血泪,她领着大家唱起了凄婉的《沉醉东风》:“车马儿天南地北,好友们月缺花飞,说什么饯行杯,尽都是血和泪!才知道光明可贵,痛光明常被阴云蔽。我们要唱到底,请多把本儿相寄!”
关汉卿策马急驰,奔向风景佳丽的江南,继续以戏剧为武器与黑暗的元蒙统治相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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