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秋,在日军铁蹄蹂躏下的江南沿海城市—江城,苍茫的暮色和绵绵的秋雨使它笼罩上一层阴郁的气氛。一个穿雨衣戴口罩的人隐蔽在江滨路梧桐树后西子饭店门口。
原来,饭店里正在举行由江城市日伪要员参加的秘密治安会议,商议全面清剿地下抗日分子的计划。参加会议的有日本宪兵司令龟田少佐、伪市长吕树奎、伪警察局长汪静之。
散会后,伪市长吕树奎与伪警察局长汪静之一起走出饭店。隐蔽在梧桐树后那人,突然拔出手枪,瞄准吕树奎的胸口,“砰砰”连开几枪,吕树奎应声倒地。
等到饭店内负责警戒的警察和特务赶出来,已不见刺客的踪影。给市长开车的司机从车内钻出来喊道:“快!刺客往民生路方向跑了!”
刺客折入民生路,听见追捕的喊叫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他灵机一动,向迎面而来的一辆三轮车跑去,一跃而上,钻进了遮雨的布帘。
三轮车内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他见一个人跳上车来,惊问:“先生,你干啥?”那人低声回答:“有人追我,请您帮个忙。”
警察赶到三轮车跟前。那个为首的警长,一掀雨帘,气势汹汹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青年端坐车内,平静地回答:“《之江日报》记者。”并拿出记者证晃了一晃。
“还有一位呢?”警长一听是记者,口气缓和了不少,但还是眼睛瞪着刺客问道。青年正在考虑如何回答,身边那人开口了:“大令,警察先生在问你哪!”
青年这才发现那人竟是一个年轻女子,于是顺水推舟地答道:“哦,她是我妻子。”警长不好意思地带领警察走开了。
警察走远后,记者问:“小姐,他们为什么要追你?”侧脸一看,那女郎已经跑走了,座垫上掉着一块绣有四朵梅花的手帕。
这个青年是以记者身份作掩护的我地下党员刘刚。第二天,他到报馆上班,才知道伪市长被刺一事。他在编辑部找到地下党市委负责人徐光,向徐光汇报了昨晚的事。
《之江日报》编辑徐光是我新四军四明山游击纵队派遣到江城领导地下斗争的城工部长。他看了看梅花手帕,琢磨了一下说:“这个女人我了解,她名叫梅花。”
徐光接着说:“本来,梅花是重庆方面中统局的人,她去年行刺市长汪得仁,被日本人抓住,投靠了日本人,在日本的特务机关—梅机关当行动组长,是个双重身份的特务。”
徐光还分析说:“这次行刺事件,依我看是日本人指使她干的。”“日本人为什么要干掉吕树奎?”“省宪兵司令坂垣大佐嫌这个草包市长反共不力嘛!换一条走狗,对日本人来说是小事一桩。”
徐光略显忧虑地往下说:“但是,这次行刺对我们很不利,敌人很可能会借这一次事件进行全城大搜捕,而眼下我们搞到的那批“硬货'还没运出城。在山里同志来提走“硬货”之前,我们不能出一点岔子。”
刘刚根据徐光的指示,立即前往闹市区我市委城工部联络站—大陆商场,在商店楼上的一间房子里,会见店老板程志。
程老板是城工部委员。他听完刘刚传达的市委指示,让刘刚转告市委:“货物都存放在商场秘密地下仓库,暂时不会有危险。刚接到山里来的信,纵队派来提货的同志今晚到江城,接头方法照旧,我已安排就绪。”
刘刚听完,这才稍觉放心了些。这时,店员小章匆匆走进门来,说伙计吴中昨天晚上出去,到现在还不见回来,会不会出了问题?
正说话间,街上忽然响起警车的呼啸声。程志打开窗一看,只见一辆警车在商店大门口停住,特务们纷纷跳下车,冲进店堂。
程老板喊声:“不好!”忙叫刘刚快跳后窗,又命令地下党员小章:“快,带大家从地道撤走!”
程志刚把房间里几份绝密文件烧毁,敌人就冲上楼来。他开枪抵抗了一阵,最后终因寡不敌众,身上被特务射中数枪,英勇牺牲。
警长指挥特务们在店堂里翻箱倒柜,大肆搜查一通,一无所得,顿时忧心如焚。因为上司要他在一星期内查明日军军火库大批枪支弹药被盗事件的真相,逮捕共党分子。
日本宪兵司令龟田少佐听完警察汇报,勃然大怒,命令宪兵带吴中来见他。原来,昨夜吴中去妓院,归途中被宪兵队逮捕,受刑不起,就叛变投敌,向敌人告了密。
盛怒的龟田揍了吴中两个耳光,骂道:“你的欺骗皇军,死拉死拉的!”吴中忙低头求饶:“太君,武器确实藏在店里。要想查获,我有一个主意······”他如此这般地向龟田献计,龟田这才息怒。
当晚,江城火车站不同往常。从甬江市开来的一列火车进了站,旅客们纷纷下车拥向出口处,军警手摇警棍吆五喝六,特务身穿便衣窜来窜去,秩序变得混乱不堪。
旅客中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妇,手拎一只玲珑的皮包走出站来。在她的身后,跟随着一个彪形大汉,手提皮箱,威风凛凛,俨然是少妇的保镖。
军警特务想上前去盘问一二,但似乎被主仆两人的气派慑住了,知趣地退避到一边。因为他们之中常有人得罪了军政要员的家眷而被敲了饭碗。
一辆本茨小汽车开到少妇身边停住,代替程志前来接客的刘刚探头问道:“请问小姐从哪里来?”“甬江“警备司',到江城探亲。”少妇从容地回答。
亲戚是······”“在省警备处工作,姓何,排行第四。先生您是······”“何先生的车夫。小姐请上车吧!”暗语对完,刘刚让少妇及其保镖上了车。
轿车稳稳地开着,刘刚的心里却很不平静。他从反光镜里看到,这位“自己人”的面貌酷似刺客梅花,心想:莫非她是敌人派来冒名顶替的特务?
刘刚思忖着:吴中叛变了,但他并不知山里派人提货的事,更不了解接头暗语,敌人怎么可能冒名顶替呢?但是,眼前这位“同志”分明就是那天晚上跳车的刺客梅花么!怎么回事?
轿车七拐八弯,穿过几条小街,这才进了一条冷僻的小巷,在一家漆黑的看不清门牌的住户门口停下了。
刘刚带客人进门,将手中半支烟狠狠地甩在地上。屋内四个工人打扮的青年见了暗示,猛地拔出手枪,顶住了两位不速之客的脊梁,喝道:“不许动!”
那保镖自恃体力过人,冷不防转身挥拳揍倒了两个青年。他正要掏枪射击,只听少妇平静地开了口:“老胡,别这样,把枪交给他们。”
刘刚卸了大汉的枪,冷笑着说:“嘿嘿,梅花小姐,你的胆量确实不小,但是我这儿可不是西子饭店呀!”
大汉闻言,怒气冲冲地说:“什么梅花桃花,我们是何司令的人!”刘刚反唇相讥道:“何司令?哈哈,恐怕是龟田司令派来的吧?”
少妇听而不闻,坦然吟诗一首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请问,谁是02?”众人闻诗面露喜色,紧张的空气顿时和缓下来。刘刚忙朝里屋喊道:“老徐,自己人来啦!”徐光应声而出。
徐光一见少妇,喜出望外,喊道:“哈!原来是小丁呀!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你了!”少妇也喊道:“徐叔叔,原来02就是您呀!”两人激动地握手。
徐光给大家介绍说:“同志们,她就是我常跟你们讲起的纵队女侦察员丁菊同志,是何司令手下的一员女将!”众青年纷纷向丁菊投去钦佩目光。丁菊也把自己的助手—侦察员胡汉介绍给大家。
战友相聚,分外亲热。徐光把大家请进内室。丁菊问刘刚:“你刚才怎么会认准我是龟田的人呢?”刘刚把梅花行刺吕树奎的事对她讲了一遍。
刘刚抱歉地说:“那个女特务长得真像你,所以我误会了,真对不起。”徐光也笑着说:“去年,我看见梅花的照片时也差一点误认为是你呢!”同志们的话使丁菊想起她那失散已七年的妹妹来..·.··
抗战开始那年,她与妹妹丁梅跟随父母从安徽乡下逃出来谋生,一路上受冻挨饿,母亲害病身亡。
真是祸不单行!半路上又遇到日本飞机的轰炸和扫射,父亲被炮弹片击中身亡。她抱住父亲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寻找妹妹,发觉妹妹也不见了。从此,她再也不知妹妹的音讯······那个女特务梅花会不会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亲妹妹丁梅?
“小丁,你怎么啦?”徐光的问话使丁菊从沉思中醒悟,她不禁自责起来: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想私事呢?于是,她定了定神,跟大家商量起转运武器的事来。
从大陆商场脱险的小章给大家介绍了秘密地下仓库的位置,并说商场的人中只有他和程老板两人知道,叛徒吴中出卖不了,敌人不可能搜查到那批武器。
丁菊设想出一个智取武器的方案,徐光听了拍案叫绝:“好!我们来个虎穴取宝!”他和丁菊向大家一一布置了任务。
没过几天,大陆商场的封条被扯下去了,重新开张营业了,但伙计全换上了警察局的便衣特务。吴中躲在楼上察看街面,企图获取他的“猎物”。
第二天,吴中果真在楼窗口望到了“猎物”: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衫的汉子朝店堂匆匆而来,这个人不就是常来找程老板的联络员吗?
吴中赶紧下楼,向刚要进店的汉子招呼道:“先生,你是来找我们老板的吗?请上楼吧!”原来,这汉子正是化了妆的刘刚。
刘刚跟着吴中上楼,刚迈进一间房间,两名特务的枪口就对准了他。刘刚正欲动手反抗,却被吴中一把拖住:“我是迫不得已,你跟我干吧,包你·····.”
刘刚未等对方说完,一挥拳就揍倒了吴中:“狗叛徒!”特务连忙上前抓住刘刚,给他上了手铐。
正在这时,一辆吉普车飞驰而来,在商场门口嘎然刹住。车上跳下几个伪警官装束的大汉,还有一个仪表非凡、威武英俊,男子装束的女警官。
他们旁若无人似地闯进店堂。女警官喊道:“喂!你们的头儿呢?叫他出来!”刚走下楼,在装有电话机的房间里,正要给警长打电话的吴中,掀开窗帘一望,心里一惊:“那个女警官不是梅小姐么?”
吴中想起龟田少佐曾经交代过他,今后他们警察局的特务弟兄全得服从梅机关行动组长梅小姐的指挥。据说这位梅小姐是警官学堂出身,武艺精湛,是省宪兵司令坂垣大佐的红人,连龟田少佐都敬她三分呢…………
吴中不敢多想,应声赶到外面。女警官冷漠地问:“这几天你们钓到什么鱼了吗?”吴中连声表功说:“有!有!梅小姐,我们刚抓到一名共党重要联络员!”说完就带几个警官上楼。
“梅小姐,我正要打电话向您报告,没想到······”吴中带他们进楼房,正想讨好一番,但话未说完,腰部已被硬梆梆的东西顶住了。
警官缴了吴中和另两名特务的枪,并把刘刚的手铐打开了。吴中急得直嚷:“梅小姐,你们这是为什么?”“别啰嗦!”女警官厉声训斥道,“我对你们警察局这些饭桶一向信不过,这共党联络员交给我了!”
警官们把吴中和两个特务捆绑起来。女警官留下两名部下看管后,便带着刘刚等人下楼。
原来,这冒名梅花的女警官就是丁菊,其他几名警官是胡汉他们化妆的。她带领几个人快步来到后院,打开了后门,门外小街上一辆卡车早已等候多时。
小章从卡车上跳下来,带着大家来到一口井前说:“这井壁近水的位置,有活动砖头。若拿开活动砖头,就露出一条隧道,直通秘密仓库。”他们搬来长竹梯,放入井中,跟着小章下去取枪支弹药。
店堂里几名特务看出苗头不对,想打电话,但电话机被胡汉和他的帮手看住了;想出店堂去报告,又被门口两名警官挡住去路:“喂,别忙,这注生意我们梅小姐包了!”
突然,电话铃响了。看守电话机的胡汉拿起听筒一听,原来是警长打电话来问吴中的。胡汉便让帮手上楼把吴中押下来接电话。
吴中被押到电话机旁,胡汉逼迫他说:“这儿一切正常!”不料,死心塌地的叛徒吴中对着话筒喊了一句:“警长,这儿出问题啦!”胡汉急拔匕首,结果了叛徒的性命。
情况变得危急!胡汉到后院报告,丁菊命令大家快搬快撤。众人挥汗如雨,拼命传递着从井下搬出来的枪支弹药。
警长在电话里听到“出问题”三个字,料到商场遭到了袭击,便急忙报告警察局长汪静之。汪局长命令警长带全体便衣队跑步去商场,自己带武装警察随后赶到。
商场后院的同志们终于把武器全搬上了卡车。丁菊命令胡汉等同志上卡车,自己带两名警官坐进小吉普,在前边为卡车开路。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往城郊方向开去。
警长的便衣队跑到半路就碰上了丁菊他们两辆汽车。敌人拦路鸣枪,狂叫着:“停车!给我快停车!”丁菊命令司机加快车速冲了过去。
等到行动迟缓的汪静之赶到现场,已不见了共产党的车影。他恼火至极,忙打电话命令警察紧闭城门,卡住任何车辆。
两辆车开到东城门时,城门已封锁。丁菊当机立断,让汽车转道,驰向市委第二交通站—钱江机器厂。
钱江机器厂的地下党员早作了准备,他们根据徐克的指示,按第二行动方案,迅速卸下一捆捆枪支、一箱箱弹药,藏到废料库内。那里废钢烂铁成山,厂方很少有人过问,短期内极为安全。
藏在大陆商场的这批武器被转移,叛徒吴中被处死,使汪静之暴跳如雷,厉声训斥警长: “你怎么可以把商场交给吴中这小子监管?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龟田也知道此事了。他打电话对汪静之训诫一番,又指示警察局封锁各城门,任何车辆出入,必须凭宪兵队盖印,梅小姐亲笔签字的蓝皮特别通行证。如遇可疑分子立即扣留,送梅机关。
汪静之惟命是从,众喽罗疲于奔命。警长带着众密探,鹰犬一般四出搜查盘问,但一连几天毫无所获。
梅花自从受坂垣之命行刺吕树奎成功之后,更受上司的赏识。如果再努力一把,她这个行动组长就有可能升任梅机关总长之职,重庆方面也会因此而升她的官。她望着这坂垣亲自奖给她的江滨别墅,得意地笑了。
电话响了。坂垣在电话里说,由于她的失职,被共产党钻了空子,军火库的一批枪支弹药已从大陆商场转移,而且吴中也被一个冒充的女共党处死了。
坂垣命令梅花亲自出马,抓住那个女共党,破获共党地下组织,追回赃物。梅花接完电话,心情沉重起来:那个面貌很像自己的女共党,是何许人呢?她正思索着,女佣进屋来了。
女佣递上一封信。原来此信是那天晚上掩护过她的那个《之江日报》记者写来的,说有要事约她相见。梅花认为这记者必有什么背景,报馆本身就是日本宪兵队手下的一个组织嘛!她决定会一会这位有过一面之交的人。
翌日傍晚六时许,梅花按时来到约定地点—民生路口。果然,那个年轻记者过来了。梅花迎上前去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刘先生吧?”
刘刚坦然答道:“看来,梅小姐见到我的信了,有兴趣跟我谈一谈?”梅花说:“请刘先生光临敝住所小坐。”说完把手一招,一辆轿车缓缓驶近。
轿车在街上转了几个弯之后,开到江边,在一幢花园式的别墅前停住。梅花下车,把客人引进客厅。
在客厅里,梅花显得十分感激地说: “刘先生,上次我路遇歹徒,幸亏你的遮掩才逃过一难。”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刘刚洒脱地答道, “何况梅小姐当时并无什么危险,那警长也非歹徒。”
“你这是什么意思?”梅花警觉地问。刘刚说:“梅小姐的英雄壮举不过是奉公差遣,为遮世人耳目而演出的一场好戏罢了!这能瞒得过我这当记者的耳目么?”几句话说得梅花现出一脸窘相。
“这么说,刘先生不是坂垣大佐手下的人,就是共产党方面的人啰?”梅花反守为攻地问。“哈哈,我与梅小姐彼此心照不宣,如果我是共产党的话,那么小姐您就是蒋委员长和坂垣大佐手下双重身份的要人啰?”
梅花又被说得啼笑皆非。她沉下脸问: “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今日约我相见有何贵干?” “别紧张嘛!”刘刚一挥手道, “刘某此来,是为帮助小姐与你的胞姐丁菊团聚一事。如果小姐不感兴趣,我这就走。”
“刘先生请别生气。”梅花见刘刚欲走,忙不迭地赔礼挽留,“你所说的我的胞姐,就是大陆商场冒充我的那个女共产党?”
“是呀!”刘刚坦率地说,“你姐姐让我转告你,请你帮她一次忙。”梅花接口道:“给你们搞一张蓝皮通行证,是吗?”“怎么样,办不到吗?”“那当然,“两军对垒,各为其主”的道理,刘先生总不会不懂吧?”
刘刚一拍桌子,责问道:“好一个“各为其主'!小姐把日本人和汉奸卖国贼认作主子,不觉得羞耻么?”梅花被问得恼羞成怒,猛地拔枪威胁:“别太放肆了!不看在你上次帮忙的份上,今天我就让你横着出去!”
刘刚仰天大笑:“梅小姐,你打死我,可就见不到你失散七年的亲骨肉了!把枪收起来!”梅花收起枪,答应借给特别通行证,但必须面交姐姐。
按照约定,三天后的晚上,刘刚来到闹市区,走进白木舞厅。舞厅内,灯红酒绿。在乐队的伴奏下,一对对醉生梦死的男女正搂抱着跳舞。
刘刚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刚坐下,身穿艳丽旗袍、浓妆艳抹的梅花飘然而至。她低声问道:“怎么,她没来?”刘刚警惕地环顾一下四周,反问:“梅小姐,此来就你一个人?”“请放心,我梅花怎么能不顾骨肉之亲情?”
刘刚见四周无异样迹象,便摘下礼帽,顺手搁在靠街的窗台上。不一会,身穿西装的丁菊走进舞厅。
离散七年之久的姐妹相遇了!相互对视良久,姐姐先开了口:“小梅,告诉我,这七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姐,说来话长······”梅花百感交集,忘情地讲述起往事来······
原来,自从那次日机轰炸,姐妹失散之后,老乡邻刘妈带着梅花逃到了滨海县城。经她的亲戚介绍,梅花随她到了警察局长的家里做女佣,在警察局长家,她经常受那个局长少爷的欺凌。
有一次,梅花忍无可忍,决计使出爸爸教她的武功教训教训那阔少。当少爷一拳打来时,梅花巧妙地闪过身,抓住对方的手臂顺势一拉,脚底用劲一扫,“卟嗵!”一声,少爷重重地摔了个嘴啃泥。
刘妈吓坏了,她忙上前扶起小东家,要梅花跪下来向少爷请罪。梅花不肯。
局长老爷知道了这件事,不但没有打她,还夸她机灵、刚强,将来定有出息。“后来,警察局长把我送进了省城的警官学堂读:
梅花正谈着,突然楼梯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警长带领一批特务冲了上来。众舞客惊惶失措,四散逃跑。
丁菊见妹妹竟设下这种圈套来捉自己,不由得柳眉倒竖:“小梅你?”梅花稍显慌乱地说:“姐,你别怕,有我呢!”
“警长,你来干啥?”梅花的质问带有几分威胁。哪知警长今日不同往常,冷笑道:“我来干啥,梅小姐你最清楚,卑职奉坂垣大佐之命来捉女共党,跟小姐无干,请让过一边!”
梅花双手一拦:“慢!你们这批饭桶,还不给我滚,若坏了我的大事,你们还想要脑袋吗?”见梅花声色俱厉,警长一惊,一时倒有点进退两难起来。
正僵持间,楼梯上又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警官打扮的人冲上楼,为首的就是我侦察员胡汉。“不准动!”“把枪丢下!”众警官吆喝着,包围了舞厅。
“你们是哪部分的?”警长怀疑地问。“梅机关的!统统丢下枪,跟我上总部走一趟!”胡汉厉声命令。特务们一听“梅机关”三个字,都乖乖地把手枪丢下了。
梅花知道上了当,就举枪打灭了提花吊灯,舞厅顿时漆黑一团,枪声、殴打声和舞女的尖叫声汇成一片。
丁菊吹起口哨,众警官闻声迅速撤离舞厅,跳上徐光驾驶的卡车。刘刚跑来报告:“梅花跳窗逃走了!”丁菊一听,毅然决定说:“小刘,通行证要紧,我们上吉普车走,到她家去!”
且说梅花在混乱中越窗翻屋,跳到舞厅背后一条小巷里。正巧,此时一个行人踏着自行车过来。她上前揍倒行人,抢过自行车直奔别墅。
梅花走进别墅客厅,见女佣送咖啡进来,猛然记起什么,一把扯住女佣头发逼问:“你说,为什么告我的密?”
女佣惊恐地说:“那天你送刘先生走之后,坂垣先生派来的一个男人翻墙进来,用刺刀逼我说出你跟刘先生谈些什么,我······”“这老家伙,连我都起疑心?”梅花放了女佣。
梅花正坐在沙发上抽闷烟,客厅的门推开了,刘刚和丁菊走了进来。梅花急举枪:“你们别过来,有话站在那里讲!不然,我开枪了!”
丁菊含笑不语,仍一步步走近。梅花终于无力地垂下了手。“姐,刚才的事儿你别误会,是坂垣这老家伙······”
丁菊和蔼而严肃地说:“小梅,别解释了。真使我痛心,你竟上了这条汉奸卖国贼的船!”
“姐,实话对你说吧,我是党国中统局的人,奉组织之命,曲线救国!”“不对!难道镇压抗日人民,逮捕抗日爱国人士,枪杀抗日的共产党人,也是救国?替汉奸和日本侵略者效劳也是救国?”
丁菊激愤地责问妹妹:“我问你,妈妈是怎么病死的?还不是日本人侵占了我们家乡,逃难路上折腾死的?爸爸一身武艺,尚未报国,也死在日本人的炸弹下!你还有一点儿爱国尊长的良心么?······”
姐姐义正辞严的责备叩击着梅花的心。是啊,上峰的救国论调确实道理上说不通呀!可是她眼前出现以往几个同学想脱离中统而全被处死的惨像,不禁打了个寒噤······
“姐!你别说了,杀父母之仇我小梅怎么会忘记?日本人的账有朝一日会算的!可现在还没到时候!”梅花强词夺理,开脱自己。
“小梅,你太糊涂了!眼下日本人已到了强弩之末,抗战胜利之日已经不远了,可你还在为他们卖命!难道你不怕戴一顶汉奸帽子,自绝于人民吗?!”丁菊耐心地劝说了好一阵,最后她亲切地扶住了妹妹的肩膀。
“妹妹,抗战不分先后,你现在弃暗投明还能将功赎罪,跟姐姐一起干吧!”“不!”梅花挣脱姐姐的手,跳起来说,“让我跟你们这群土八路,我才不干呢!”
“让我像你那样钻山沟,吃树皮糠菜?我受不了!我不能没有这儿舒适的一切!”梅花如痴如狂地叫起来,“姐!人各有志,我也不拉你,快走吧,忘掉你的妹妹······”
丁菊见梅花狂疯的言语,痛心地摇头自语:“她变了,彻底变了,一切都晚了······”梅花过去开了门,一挥手说:“姐!你们快走,坂垣这家伙随时会派人来的。”
丁菊咬了咬牙说:“好!那就请你履行诺言,把蓝皮通行证借我用一下。”梅花一怔,拒绝说:“姐!不是妹妹不讲情义,两军对垒,我不能······否则,我的脑袋就保不住。”
丁菊沉下脸,厉声说:“梅花小姐,那就请你陪我们走一趟!”“到哪里去?”“送我们出城!”梅花欲拔枪抵抗,被刘刚上前把枪卸了。
梅花想突然击倒刘刚,拔脚就跑,却被丁菊使擒拿术一把擒住了。
梅花被刘刚捆住双手,押上了吉普车。此时,徐光那辆满载枪支弹药的卡车早已等候在路口。两辆车准备直驰东城门。
车到半途,小吉普突然出了故障,丁菊他们只得换乘后面那辆卡车。就在刘刚押梅花下车时,梅花使绝招绊倒刘刚,挣脱绳子,夺路而逃。
这一来,情况顿时变得严重:如果梅花逃走,不但车子出不了城,而且敌人即刻会搜捕全城,抢运军火计划失败不算,地下党组织也得毁于梅花之手。丁菊从车上飞身跃下,拔腿追去。
素来在山地上训练作战的丁菊,练就一双飞毛腿,半分钟就赶上了梅花。梅花慌乱之中误入死胡同,见丁菊追上,咬了咬牙,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朝丁菊掷去。
丁菊眼疾心明,闪过匕首,手握短枪,逼近丁梅,命令道:“老实点,把通行证拿出来给我!”梅花目露凶光,疯狂地吼叫起来:“不,决不能给你,你就开枪吧!”
刘刚等人奔到,说一支敌人的巡逻队正向东城门方向开去,时间刻不容缓!丁菊望着死心塌地的特务梅花,慢慢举起枪来,“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夜空。
丁菊眼含悲愤的热泪,从梅花的尸体上搜出了通行证,毅然转身奔向卡车!
丁菊驾着满载枪支弹药的卡车,赶过了敌人的巡逻队,顺利地通过了东城门关卡。一出城,丁菊加快了车速,载着同志们的战斗情谊和殷切期望,向目的地—四明山游击纵队司令部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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