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03艇水手长李正良常常拿“风平浪静,龙虾不分;恶 风險浪,見真本領。”这句話教育有自滿情緒的小青年。他为什么对这句話如此感兴趣呢?原来他自己有过一段深刻的教訓。
事情发生在1955年的夏天。那时李正良参軍才一年多一点,就在这只魚雷快艇上当預备枪炮兵。因为他上过初中,身强力壮,手脚灵活,快艇上的一些活儿一学就会。
更可贵的是他对革命忠心耿耿、不怕牺牲。他在日記上写下:“只要遇到赴湯蹈火的事,我一定第一个上去。”可是他总认为領导上对他了解不够,特别是水手长对他表揚不突出,批評却有些“过分”。
李正良认为水手长陈福海是一个平常又平常的人,文化水平有限,一天到晚只是不声不响地干工作,从来没有談过什么理想志向。李正良虽没太瞧不起他,可也没什么看得上。
那时候,李正良朝思暮想的就是快快出海打仗。打起仗,英雄才有用武之地。这个日子总算盼到了。四月末的一个傍晚,快艇中队接到命令,連夜航渡到三百浬外的石門港隐蔽待命。
連等四、五天,还没什么战斗任务,李正良已經开始泄气了。哪知这夜十一点钟傅来了命令,指定5703般单艇前往大东島迎接一个偵察組返回基地。
快艇悄悄地离开了石門港,全速向东南飞馳。黑夜,烏云密布,天空和海水融成一片。李正良为这个惊險而又光荣的任务感到兴奋,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左前方,想第一个发現目标。
“报告!”李正良心里一紧,这是水手长陈福海的声音:“左舷三十五度发現目标—大东岛霸王岭山影。”他放开喉嚨高声向艇长报告,声音盖过雷鳴般的馬达声。
艇长問李正良:“看到目标没有?”李正良随口应道:“看······到了!”話一說出,他渾身的血都涌到臉上。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見。
这时雷鳴似的馬达声消失了。原来他們已进入敌人警戒范围之内。二十分后,快艇駛到大东島东南十几浬的海面停下来,檢查了各位的战备情况,便調头让上。
預定接人的地点是大东島东南端鷹背岩前的响石滩。这地方是危崖險滩,敌人只有流动哨兵巡邏,未設固定警戒兵力。快艇繞,过暗礁,順利地靠上了滩边的一个小石礁。
礁石露出水面的部分,正好严严实实地擋住艇身。艇长又一次檢查了战备情况。水手长集合艇面人員分配警戒任务,派李正良在滩左担任对鷹背岩上的了望警戒。
这时厚厚的云层已悄悄飞散,山岭、海滩、礁石的輪廓逐漸清晰。一对軍鴿在快艇上空盘旋两周,便飞返基地报信去了。与此同时,鹰背岩脚下发出了微弱的藍色閃光。
艇上看到偵察組的定光信号,又放出一只鴿子,山脚那边也回答了預定的第二种信号。水手长便用定光信号通知他們过来上船。几分鈡后,石滩上突然冒出三个黑影。
李正良看着时隐时現的黑影越来越近,又惊又喜。但一想到这无声的战斗就要結束,又有点沮丧。就在这时,鷹背岩上突然傅来一声“站住!”
李正良正在为撈不到裹裏烈烈干一場的机会而洩气,这声鬼嚎,把他吓了一跳,脚跟一滑,蹬掉了一大块石头,骨碌碌滚到海里。
李正良紧張的心都快从喉嚨里跳出来。山上那鬼一样的声音又在叫。李正良以为自己当真暴露了目标,恨不得一头撞在石滩上。
他抬头向鹰背岩看去,在星光微明的天空背景上,很清晰地显現出两个人影;还用手电往岩下乱照。这是多好的一对活靶,他越看手越癢。
这时山上那对黑影忽然向崖下胡乱扫射 起来。李正良脑子一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扣动扳机,“哒哒哒”的响声,震荡着整个海滩,那两个家伙果然应声而倒。
孪正良正在为胜利而高兴,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向另一个石礁后边。“李正良!你发瘋了!”水手长压低嗓門,但听得出是憤怒的声音。
李正良正想分辯,鷹背岩上人声嘈杂,信号枪声、警笛声、喊叫声乱成一片。
紧接着,敌人的各种火力瘋狂地扫射过来,都打在李正良刚刚被拖开的那块小礁上。火花迸射,碎石四濺。
現在他們的处境已成千鈞一发之势,应該将快艇撤出礁区。艇长命令全部人員上艇,只等偵察組一到,便立即开航。
紧接着,敌人的各种火力瘋狂地扫射过来,都打在李正良剛刚被拖开的那块小礁上。火花迸射,碎石四濺。
在偵察組还没有上艇,机器还没有发动之前,决不能暴露快艇。偵察組人員再一次跃起突进,想冒着彈雨冲到海边来,但没跑几步就被打伤了一个,他們不得不停下来救护战友。
枪声越来越密,喊声越来越近,敌人已經朝山下冲来了。一直沉默着的艇长,猛力把手一揮,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掩护偵察組撤回。
“射击”两字剛要出口,水手长搶上一步說:“报告!訨我带机枪到前边阻击!”“不行!”艇长早已考虑过这点。但經过水手长坚决有力的請求,他只好答应了。
“好!我答应!”艇长話剛落声,水手长已轉身跳上石滩,朝山脚那边飞奔而去。
几分钟后,山脚那边水手长的机枪响了,一条条火舌射向山腰。倾刻間,敌人枪声乱了,喊声也乱了。偵察員們抓住这个机会,背上伤员,迅速撤到艇上。
时間絲毫不容拖延,偵察組一登艇,机器就开动,倒車退出礁区。敌人发現快艇,便朝快艇射击,妄想冲下石滩抓船,但水手长的机枪又猛又准,打得他們不能前进一步。
5703艇在陈福海有力的掩护下,没受到多大威胁,很快便退出了礁区。只等把艇首掉过来,不用几分钟,这只“海鹰”就会把大东島远远地抛在身后。
直到此刻,李正良才逐漸清醒过来,开始意識到眼前的情况:“快艇要馬上全速返航,水手长却永远被留在响石滩上了···...”
过去是那么自信:“只要有赴湯蹈火的事,第一个上去的定是我李正良。”現在的事实呢?我闖了禍却叫水手长去赴湯蹈火,······。
他下定决心要跟上水手长一起干一場。这时刚巧一个流弹“啾”的一声从他耳边掠过,他那聪明的脑子一动,装着中弹倒下去,一头钻进海里。同志们忙用钩竿捞救,哪能捞到哩。
李正良憋住气,潜在水里,向石滩那边游去。爬上石滩,回头看看5703艇已經消失在夜幕中,他不由松了口气。
5703艇一走,敌人恼羞成怒,把全部火力都集中到陈福海身上,象群被激怒了的野兽,瘋狂的扑将过来。敌人增援部队也赶来了,一队队敌人从鷹背岩上压下来。
快艇走后,陈福海的机枪变得温和多了。李正良心想:“来的正好,他的子彈不多了。”便冒着彈雨向前滾爬,每到一块礁石后边,就向敌人一陣扫射,以减輕敌人对水手长的压力。
他边打边进,好容易才爬到水手长附近。在一块礁石旁隐蔽好,喘了口气,抬头朝山脚那边一看,唉呀!敌人来了黑鴉鴉一片。他端起枪,五十发子彈一陣风地刮了过去。
敌人倒的倒,跑的跑,真叫李正良过瘾。那边水手长已猜出是誰来了。他按捺着火性,叫李正良别再乱放枪了。
水手长叫李正良清点子彈。李正良口里应着,心里却在嘀咕:“現在是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多誁究······来这儿就没想活着回去······”忽然他两手停在子彈带上,楞住了。
原来那彈带已囊空如洗。水手长見他没有声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敌人又摸近来了,李正良拿了根“吹火棍”干着急。
水手长仍然不慌不忙地打点发,专找“冠軍”打,“哒”一声倒一个,两声倒一双。打退了敌人,水手长的兴致也来了。
說話間,海上忽然傅来了裹隆隆的馬达声。水手长捅捅李正良:“小李,抄后路的来啦,我們这台戏得换个唱法了·····.”話未完,前面的敌人又摸上来了。
敌人爬得更快了,水手长却打得更少,更慢。敌人越逼越近,水手长打着打着,突然不响了,他惊叫了一声,声音是那么高,以至敌人也能听見。
李正良对水手长的惊叫很不满意,他以为訨敌人听見了就很被动。敌人果然听見了,爬起来,争先恐后地拥将上来。突然水手长的机枪又暴怒地吼叫起来。
几十发子彈,象山洪暴发一样,把拥上来的敌人扫倒一大片。剩下的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没命地往回逃。李正良兴奋得几乎喊出声来。
水手长擦了擦汗,提起机枪,看看李正良还没动,喊道:“喂!发什么呆!这大請客为的是换个空子好轉移,还不快走!”李正良的头脑一时倒給弄糊涂了。
他俩把枪支丢进大海,潜游到海面上的一个小熊旁,光露出个头来,察看情况:敌炮艇的机关炮响个不停,石滩上火光閃耀,碎石横飞,几乎要把地皮削去一层。
就这么裹了一陣,大概是訃为摧毁得差不多了,敌艇才停止炮击,开进海滩,打开雪亮的探照灯,对那片倒霉的石头照来照去,进行搜索。
敌炮艇一寸不漏地在海面上搜寻,离他俩越来越近,眼看躲不过去了,水手长忽然悄悄地說:“咱們来个“貼膏葯'战术,我先去試探一下,成功了,你就来。”
李正良还没弄清楚“貼膏葯”是怎么回事,陈福海已經潜入水底,游向敌艇。等敌艇从小礁附近駛过时,李正良看到水手长正貼在敌艇舷边,抓着船帮垫上的绳子。
真是个保險的办法,李正良从心底里欽佩水手长的机智。他也照着水手长的办法貼上了敌艇舷边。
敌艇在海滩边又轉了好一陣,就回到他們的老窩—銅鑼湾去了。
敌窩内一片忙乱景象,显然他們正在进行全面更彻底的搜查。当快艇駛过碼头时,水手长和李正良便潜游到一艘龐大的驅逐舰身旁,隐蔽在船舷投下的黑影中。
这时,軍舰上的鈡“哨哨”地敲了两下,离天亮只有三个钟头了。李正良心想这里船很多,比响石滩还更危險,便貼近水手长耳边說:“咱們游回石門港吧!”
水手长說:“能游回去,咱們不从响石滩动身,还跟他們到这个王八窩里来!光从这銅鑼湾轉到島西边,也够咱們游到天亮了。”李正良一听倒急起来了。
水手长一巴掌捂住他的咀。就在这时,头顶上落下一块桔子皮,甲板上响起了脚步声。他們連忙将头埋进水中。敌人值更兵走到栏杆边,朝下照了照手电,没有发現什么。
他們从另一个地方钻了出来,水手长批評他説:“堂堂解放軍怎么説等死呢!况且我們已經鉆到敌人肚里,是千金难买的机会,要好好干他一場…………”
水手长还批評他:“沉不住气,脑袋容易发热,有点成績便不知天高地厚,碰到困难就惊慌失措.·····”李正良想想,水手长批評得对,心里很感激。
水手长一听,高兴地拉着李正良的手說:“有决心改就好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偵察情况。”說着,他把身子一沉,便潜进水里不見了。
李正良一个人等着,脑子里出现了水手长的形象。他想想过去,看看現在,觉得自己还只是一块烂鉄。要想成鋼,还得千錘百炼,今天才是第一錘啊!
李正良还在东想西想,水手长已鉆了回来,拍拍小李的肩膀,叫跟着他走。他們游到軍舰中段軟梯下,水手长先爬上去,李正良的心不由“嗵嗵”跳起来,硬着头皮也往上爬。
爬上中甲板,他們躲在一个大鉄柜后边,李正良以为水手长要带他躲在这里,不禁暗自叫起苦来。正埋怨着,忽然听到“篤篤篤”的脚步声。
值更兵在鉄柜前边轉了个圈,就走了。水手长站起身指着旁边一个大架,叫他往上爬。原来上面吊着一只救生艇。他不觉叫起妙来。
驅逐舰上的救生艇比較大,两个人躺在里边还相当寬敞。艇上还放着一幅布帆,正好給他們当被褥。
救生艇上什么东西都准备得齐齐全全。他俩擦干身子,給割破的伤口涂上药,躺下吃着敌人准备好的香喷噴的干粮。
他俩剛吃飽喝足,港湾里忽然响起凄厉的警报声。驅逐舰立刻象捅进了棍子的螞蟻窝,敌水兵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从艙洞口往外挤,連喊带罵地拥向炮位。
敌舰忙了一陣就离开碼头,舰上实行灯火管制,尾巴后头还跟着好多大大小小的舰艇。北极星在右舷45度,航向西址。李正良兴奋地碰碰水手长:“正是朝大陆开!”
这时敌司令正在到处檢查战备情况,拉长声音問道:“炮位、彈药、人员,都檢查过了?”一个敌軍官忙答道:“报告司令,全檢查过了,全檢查过了!”
忽然,敌司令走到救生艇底下就停下来了,用手敲着艇底問道:“这些东西檢查过没有?干粮、淡水、葯品都齐全嗎?”
李正良急得直冒汗,迅速抓起木桨。水手长忙压住他的手,示意不要慌張,只听敌軍官答道:“报告司令,也檢查了,样样齐全,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准备着。”
敌司令滿意地説:“很好,就得这样。”但他又好象还不放心地交代着:“今天不比往常,大大小小的准备工作都不能漏掉。”接着,皮鞋声又“咯咯”地由近而远。
李正良放下木桨,喘了口气說:“嗨!真想跳出去,拚他个司令官。”水手长却青备地說:“越危險,就越該沉着,拼个司令官有啥用处!”李正良又一次羞愧地低下了头。
水手长見李正良訳了錯,就又带鼓励地說道:“咱們得先搞两根枪,打个更大的仗。”李正良听到要弄枪,又高兴起来了。
正說着,甲板上又响起脚步声,一个敌水兵嘀嘀咕咕地爬上鉄架,后面一个敌軍士长却不耐煩地吆喝着。
敌水兵刚拉开帆布,吓得还没来得及大叫,两只鉄腕已紧紧拤住他的脖子。
李正良飞快地用手絹塞进他的咀巴,用纜絕把他綑缠得直挺挺的。水手长剛摘下敌水兵的冲鋒枪,只听得敌軍士长在下面不耐煩地罵起来。
紧接着,敌軍士长也晃晃蕩蕩地爬上鉄架。他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声不响地当了俘虏了。
他們将敌兵網綁停当。水手长又从敌軍士长口里,了解到这是敌人大东列岛派遣舰队的司令舰,現在是奉命前往截击我軍解放大东島的舰队。
剛了解好情况,猛听得远方傅来隐隐約約的馬达声。我們的“神鹰”和“海鷹”都出动了。解放大东岛的序幕开始了。水手长和李正良激动得互相拥抱起来。
忽然,敌舰前甲板的机关炮叫得很响。,水手长拿起冲鋒枪説:“我去解决机关炮,你留在这里做預备队…………”这时.机关炮叫得更凶,他来不及説完便纵身跃了出去。
不到半分钟,前甲板便响起了冲鋒枪声,敌人应声倒地。主炮和机关炮全哑了。解决了主炮和机关炮,水手长又将火力射向駕駛台。
李正良傾听着,激动得冒出汗来。他真想冲上去支援水手长,但他得服从命令。机关炮没有再响,他这預备队是不能上去的。
突然,天崩地裂地一声轰响,敌舰中了魚雷,舰身猛烈一震,李正良被彈起老高又摔将下来。
敌人净先恐后地圍到救生艇下面来,又叫又喊地爭着放救生艇。
船剛放下来,李正良象天神下界一样,霍地跳起来,大声一喝: “不許动!解放軍优侍俘虏,缴枪不杀!”一群敌官兵,顿时矮了半截,呆若木鸡。
敌人的司令舰做了俘虏,我們的“海鹰”5703艇首先靠上敌舰,艇上的同志們見到他們的水手长和小李,紧紧地圍攏过来,兴奋地把小李抱了起来。
战斗結束了,評功会上水手长被評为特等功臣。李正良由于他乱开枪的过失,受到警告处分;也由于他抓到了大批“木鸡”,立了二等功。
現在陈福海已提升为艇长,李正良也提升为水手长了。每当人們一提他这个功,他总是説:“我是龙尾巴上的虾米,混上天的。”經过无数次的战斗鍛炼,他也变成真正的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