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年三月,大别山又穿上绿色新装,绽出万紫千红。春天的大自然,依然是这样妩媚多姿,美不胜收。
然而,国民党反动派却在调集兵力,准备从皖西向鄂豫皖根据地发动新的“围剿”。一时间,大自然的美被敌人破坏了,苏区的宁静消失了。
看看吧!敌人在鄂豫皖根据地周围的兵力,已由十个师增加到十五个师,总数约十万多人。皖西的青山、苏家埠、韩摆渡一带,就安了许多据点,作为进犯苏区的基地。
活跃在鄂豫皖根据地的红四方面军,只有四个师、近三万人。在强敌面前,张国焘动摇了。在方面军总指挥部会议上,他主张放弃根据地,避开敌人。
这个主张当然不得人心。总指挥徐向前同志总结了红四方面军成立两个月来的军事斗争经验和战果,坚持先打皖西之敌,为彻底粉碎敌人新的“围剿”创造条件。
徐总的意见,在总部得到了多数的支持。于是,立即在独山镇召开了有师、团长和地方独立团长参加的军事会议。徐向前同志主持会议,按总部决定的作战计划在周密地布署兵力。
这次反“围剿”的打法是“围点打援”。六安的苏家埠是敌人在皖西的前哨据点,红四方面军的一部分兵力和地方武装开始向东运动,将从侧后包围苏家埠一带的敌人。
苏家埠战役的序幕拉开后,皖西北道区苏维埃指挥部政治部发了《为红军东下告群众书》,号召群众支援红军,粉碎敌人的“围剿”。消息传到各处,立刻变成了欢快的行动。
为了配合红军作战,六安县委召开了各种会议,成立了许多组织,适应实战需要。三月二十日夜间,这个县的三区和五区的赤卫队,打着灯笼火把,在两河口、老虎头架桥。
初春的山区,淠河水依然刺骨寒冷。为了保证红军东渡作战,赤卫队员们无所畏惧,抢架浮桥。一个叫林大为的队员叫道:“水里真痛快,来吧,干啦!”
水下作业本来就不要许多人,团长正在指派。林大为这一号召,不少队员生怕派不到自己,就抢先跳下水,打湿全身衣服,然后请求批准。团长拿这些小伙子没办法。
两河口、老虎头的灯笼火把亮了一夜,赤卫队员们争分夺秒,到第二天凌晨,九道毛竹浮桥就横跨在淠河上,迎接子弟兵过河。
这时,我红四方面军总部率十师、十一师、七十三师,以迅速、隐蔽、突然的动作,渡过淠河,按照徐总的妙计,把主力部署在青山店、苏家埠、韩摆渡、六安城郊一线。
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红军已经神兵天降,二十一日晚包围了青山店守敌。并派十师到青山店以北二十多里的地方埋伏,对付苏家埠可能来援的敌人。
二十二日上午,苏家埠两个团的敌人果然赶来了。他们想乘红军立足未稳,抢占制高点,以解青山店之围。
他们哪里知道,我军已先到一步候在这里了。战士们居高临下,集中火力阻击敌人,使敌人不能前进一步,只好退到一个小山包上顽抗。
作为后卫部队的我二十八团和三十团,在向导的带领下,抄小路隐蔽地迅速向敌人左翼运动。
敌人警觉起来,怕侧翼受到袭击,就向后收缩。五、六千人的队伍,猛一收缩,立时大乱。二十九团则响起冲锋号,战士们排空直下,杀向敌群。
二十八团和三十团也乘机冲击,把敌人冲得七零八落,一个个狂奔乱突,互相挤轧。敌军官用枪扫射退却的士兵,但这股狂流仍然没命地涌向苏家埠据点。
我十师也尾随而至,完成了对苏家埠的包围。各团首长来到制高点看地形,大家嘲笑敌人把自己与世隔绝了。
苏家埠西濒淠河,居民有一万多人。水陆交通比较方便,是六安西南的大集镇,皖西敌人重点防守的一个据点,守敌共约六千多人。地势是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尽管敌人吹嘘这里“固若金汤”,但受包围毕竟叫人惊慌。三月二十三日,六安敌人两个团,向苏家埠开来,企图改变苏家埠敌人被围的局面。
可是,敌人刚刚到达苏家埠附近,我十师、十一师各一部就两面夹攻,一下把敌人打成两股。一股大部被歼,残部逃进苏家埠,另一股则窜向韩摆渡。
韩摆渡是我十一师和六安独立团守在那里。听说敌人从苏家埠退来了,部队立刻准备迎战,连群众都参加进来了。
独立团的一千多名赤卫队员和一千多群众埋伏在百市集大路西边的麻地里。红军十一师则派一个机枪连,用六挺机枪交叉布置在百市集大路两边,封锁着大路。
两千多人在麻地里没有一点声响,但声响却首先从六挺机枪里传出来了。敌人进入了伏击圈,机枪一响,赤卫队员的钢枪、土炮也怒吼了,敌人成了活靶子。
与此同时,一百多面红旗象红色的狂飚从麻地里冲出来,呐喊声也随之大起。敌人本来就是惊弓之鸟,见到这样的阵势,更吓得不知所措,四处乱窜。
我们在这里参战的战士和群众,士气极旺,前后只一个小时,就将逃来的一团敌人全部歼灭。除击毙二百多人外,其余都成了俘虏。
这场有群众参加的打援仗获胜后,红旗狂舞,欢声雷震,大家背着、挑着战利品,象赶集一样,一路歌声一路笑。你看林大为多神气,他一人身上就背了好几条枪。
敌人是不甘心失败的。三月三十一日,敌四十六师师长岳盛暄组织六安四个团和霍山两个团,在飞机掩护下,分南北两路同时向韩摆渡、苏家埠和青山店方向袭来。
这时,徐向前同志正在前线指挥所。他的注意力似乎不在打援部队阵地上,而是命令担负包围任务的部队加强包围,防止敌人狗急跳墙,拚死突围。
这步棋非常及时、有力,它保证了打援部队专心对付援敌。这时,我七十三师与霍山来敌接火了,十师二十九团和十一师则由南向北和由东向西,两面夹击六安之敌。
两处战斗进展顺利,敌人被打得蒙头转向,很快被我击溃,歼其大部,青山店被我占领。岳盛暄要不是早一步逃回六安,他也难逃被打死或当俘虏的下场。
打援取得了胜利,也鼓舞“围点”的部队加固包围圈。他们在民工的支援下,巧挖战壕,加修工事,牢固地围住敌人。
经过几天的苦战,苏家埠周围的火力点、掩体和堑壕都连接起来,四通八达,部队活动自如。
这些天正是黄梅季节,阴雨连绵,壕沟里的积水有膝盖深。但在第一线的工事里,战士们在壕沟的两壁掏了洞,里面铺上草、被子,不仅是床,还是防空洞。
虽然这是两军对峙的前线,但在壕沟的壁洞里,战士们却在那里学习文化课,还不时传出歌声、笛声,空气出人意料地活跃。
而在敌人的据点里,却越来越变得无声无息了。只有在飞机空投时,偶而落进粮袋,才能在这潭死水上激起波浪。抢粮以后,死气沉沉的空气又回到敌人阵地上。
这是加强阵前宣传的好时机。除了部队的宣传队外,各乡都组织了宣传队。他们在红军和赤卫队的掩护下,开展政治攻势,从思想上瓦解敌人。
当我军阵地上开饭时,宣传队更加活跃。战士们故意大声喊:“开饭了!开饭了!”据点里胆大的敌兵就冒险出来,哀求我们的战士不要打枪,给他们一点饭吃。
我们的战士答应不打枪,敌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讨饭吃。他们一边贪婪地吃着饭,一边介绍着据点内的情况。那里能吃的东西都吃了,老百姓的情形更惨······
为了救出老百姓,我军写了一封信给据点内的敌旅长,要他在第二天下午四点钟,将老百姓全部放出来。否则,一切罪责唯他是问。这封信交给一个投降过两次的大胡子敌兵带了回去。
被围了好多天的敌军,更慑于红军的威力,不得不在指定的时间,由苏家埠镇北的小桥,把老百姓放了出来。
老百姓放出来以后,我们对据点的封锁更加严密了。明岗暗哨,星罗棋布,无论水路、陆路,别想进出一个人。
对敌机的扫射也加强了,又逢连阴雨,空投次数减少。难得有一次,由于不敢低飞,空投常常落入我军阵地。
四月天,已是暮春。淠河两岸,野草繁密,树枝上一片浓绿。可是,苏家埠据点里却萧条得象冬天一样,树干上都赤裸着枝条,树叶被捋下去充饥了。
被围的敌人越来越困难。六安、霍山之敌损兵折将,又不敢前去救援。岳盛暄只好留一个团守六安,自已率一个团到六安城东三十多里的金家桥,向陈调元告急。
陈调元虽是国民党安徽省主席,他也无力扭转这个局面,只好连连发电,向蒋介石告急求救。
我红四方面军根据形势分析,往后的援敌可能从合肥方向来。所以决定留少数部队继续围困苏家埠、韩摆渡等据点,把主力调集在六安城南、苏家埠以东,待机歼敌。
果然不出所料。四月下旬,蒋介石任命其嫡系第七师师长厉式鼎为皖西“剿共”总指挥,拼凑十五个团约二万多兵力,由合肥分两路向苏家埠进犯。
五月一日晨,天还下着雨,我们的部队就已进入阵地待命。二一八团立刻派出巡逻部队,探索厉式鼎援敌的动向。
巡逻队出去不久,就与敌人的先头部队第七师十九旅遭遇了。二一八团和敌人接上火,边打边退,一直打到黄昏,安然退到斗把河以西。
第二天拂晓,敌十九旅冒雨渡过斗把河,向我七十三师猛扑。但是,敌人遇到了强烈的炮火阻击,他们不能前进一步。
这时,赤卫军团奉方面军总部命令,从别处东渡斗把河,去切断敌人退路。八、九点钟光景,雨越下越大,河水猛涨,河面增宽。
赤卫军抓紧拆了浮桥,又将斗把河上一座土坝破掉,使水势更大。林大为乐呵呵地说:“我们一会儿架桥,一会儿拆桥,又破土坝子,给他来个水淹七军!”赤卫队员们都笑了。
敌人已无退路,不得不背水一战。可厉式鼎的援军虽有十五个团之众,但内部矛盾很多,许多团都受过红军的打击,本来士气就不高,十九旅眼下又处于绝境,必然人心惶惶,无力再战了。
我七十三师看准这个时机,乘势发起猛攻。敌人阵势大乱,人踩马踏,溃不成军。很快,这个旅就被我军吃掉了。
河东的敌人见先头部队被歼在河西,也不敢过河了。他们慌忙抢占附近的高地,妄图稳住阵脚,组织攻势。
他们哪里知道,由徐向前同志指挥的十一师主力和六安独立团早就在六安城南待命,现在已从敌人后右侧包抄过来。十师主力由戚家桥向敌人左侧围过去。厉式鼎的援军全被我包围了。
斗把河激战打响以后,苏家埠据点内的敌人知道援兵到了。他们立刻放下吊桥,企图突围而去。你看那些面黄肌瘦的饥兵,象决堤的水一样向我军阵地涌来。
我军围点的部队哪肯让敌人冲过来!重机枪正面堵击,土碉堡里的战士一齐扫射。许多敌人还未过桥,或过了桥尚未散开,就被我军的枪弹撂倒了。
大概是敌人饿怕了,他们豁出命来一批一批往外涌。在我军的火力下,尽管倒下一大片,还是从枪弹缝隙中冲出来不少。
这些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过开阔地,进了我们第一线战壕。我们的战士敏捷地退到土碉堡里,从枪眼里射击在壕沟中奔跑的敌人。这些家伙也向我们的土堡塞手榴弹。
涌出来二、三千敌人,给我军第一线造成了很大压力。正在这时,红军予备队的战士冲上来了。他们象猛虎下山一样,一阵狠打,敌人吃不住,转身就往回跑。
那些当官的喊叫、阻拦、开枪威胁都无济于事。结果连同他们一起,都被裹带着向据点溃退。
在通过吊桥时,这群乌合之众互相倾轧着、打骂着,有的在桥上火并,有的被挤下河去。真是呼爹叫娘,乱成一团。
敌人来不及收吊桥,就在桥上泼煤油,放火烧桥。还有二、三百敌人未能过去,他们在大胡子敌兵的带动下,纷纷举枪投降。大胡子和我们的战士说:“我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由于大胡子兵的揭露,我们在俘虏中很快查获一名敌军团长。我十师师长王宏坤叫他回据点,并命令道:“告诉你们旅长,红军命令他投降。明天上午十点不答复,一切后果由你们当官的负责!”
这时已是下午五点了,正北方的枪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原来那里已解决了战斗,厉式鼎的援军被围后,不大的功夫就全部被歼。这个漂亮的打援歼灭战,前后才花了十多个小时。
在查对俘虏、打扫战场时,却没有发现厉式鼎。军首长要各团查找,查来查去只有一个富商打扮的人来历不明。当时没功夫细考,就把他送到后方看管起来。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经过查问,他就是厉式鼎。这个好消息很快传到方面军总指挥部。于是,红军宣布:敌皖西“剿共”总指挥厉式鼎被我二一七团三营九连活捉了!
厉式鼎的全军覆没,使苏家埠守敌更加绝望,军心彻底崩溃。眼下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他们只有投降这条路可走了。于是,派人送出信,决定投降。
五月八日下午两点多钟,敌一三六旅旅长王藩庆按照我军的要求,带领团以上军官,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十师指挥所驻地。王宏坤师长代表红军接受敌人投降。
下午四点钟,在苏家埠“新安会馆”前广场上举行了受降仪式。一队队白军士兵,每人扛着十枝一捆的枪支进入广场。枪械分类摆在地上,营以上军官列队站在一边。
这时,韩摆渡的敌人也因援兵被歼缴枪了。经过四十八天的连续战斗,苏家埠战役胜利结束。共歼敌三万五千多人,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解放了淠河以东广大地区。
带有讽刺意味的是,敌人的飞机这时投粮来了。它们还未搞清地下的情况,只管往下投粮食。当其中一架飞机被我军打下后。其余几架才丧魂落魄地返航了。
这一重大胜利,使广大军民欢乐无比。周围的乡亲们,抬着猪肉,挑着鸡和鸡蛋等食品来慰问子弟兵。中央工农民主政府还来电祝捷。
战役结束了,天也晴了。赤卫队员和少先队员们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天喜地将验收后的枪械送走。广场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