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苏联卫国战争年代。一个远离前线、被战争毁坏的铁路小站,水塔被炸塌了,德寇的飞机仍每天在上空盘旋。指挥部为了防备万一,在这儿设下两架四管高射机枪。
准尉菲道特·叶甫格拉费奇·华斯珂夫,是这里的军事运输指挥员。他三十二岁,是红军老战士。他刚毅、勇敢,忠于职守,忠于祖国。
车站虽然不再停靠火车,但还积存下不少物资。上级派驻这里的二十名战士,换了几批,华斯珂夫仍然不满意,他不停地给上级打报告,要求派一些不喝酒的战士来。
不喝酒的二十名战士终于来了,华斯珂夫喜出望外。但当他见战士们的船形帽下公然露出了不同颜色的绺绺卷发,马上就发愁了,眉梢紧锁。原来,这是二十名志愿上前线的年轻姑娘。
华斯珂夫伤透了脑筋。因为这批战士行动不合规定,整天叽叽喳喳,随随便便在站上东奔西走。华斯珂夫无可奈何,只好靠劈木柴来发火,心里直怨他的上级。
战士中的丽达·奥夏宁娜下士,是一位红军指挥员的遗孀,她的小儿子在附近城里,她经常偷偷在夜里去城里看望儿子。女战士冉卡担心她的安全,向她提出警告,她却说:“没事儿,冉卡,我走运!”
就在这时,德寇为了破坏苏联后方的指挥机关及军事设施,由帝国保安部制定的C字219/720号指令业已签署。一个阴谋正付诸实施。
这里的黎明真是静悄悄的。这一天,丽达从城里返回车站。她赤着脚,衣衫已被浓雾湿透了,大步大步地往车站赶。
丽达穿过一片赤杨林,刚转过一个弯,忽然,她吓得愣住了:路上站着一个人,一个全副武装的德寇伞兵。
丽达赶快闪进树丛,屏息凝神,透过稀疏的树叶,观察动静。林子里又出来第二个德国兵,他们径直朝她走来。丽达紧张万分。
敌人终于消失在林子深处。丽达飞快地冲回车站,报告了华斯珂夫。华斯珂夫立即指示她去传达命令:紧急集合。他自己去打电话报告上级。
上级命令:“由华斯珂夫带领五名战士组成小分队去追歼敌人。”战士们争着报名参加。最后,华斯珂夫选出了严肃坚毅的丽达,纯洁真挚的索妮娅,沉默而热情的李莎,富于幻想却又缺乏经验的嘉丽娅和勇敢机智的冉卡,一起去执行这个任务。
五人小分队组成了,大家对即将到来的战斗都十分严肃认真,没有一个人害怕。大学生索妮娅会德语,便充当了小分队的翻译。华斯珂夫在队列前布置了准备工作,便宣布解散。
华斯珂夫将副排长基梁诺娃和丽达叫进屋子,边吃早饭,边看地图。突然他问丽达,一大早去树林里干什么?基梁诺娃替丽达支吾开了。接着,他们研究了敌人的意图,华斯珂夫分析说,敌人是想破坏基洛夫铁路和运河。
五名女兵是第一次参战。华斯珂夫教她们裹腿,又花去四十分钟逼着她们擦枪。小分队出发前,他还一项一项地布置行军注意事项,他说:“见了敌人别害怕,他是在咱们后方,他自己还害怕哪。…………”
为了便于在森林中联络,华斯珂夫教女兵们学野鸭子叫,惹得姑娘们哈哈大笑。不过,大家还是兴高采烈地学开了,还学得真象呢。
队伍终于出发了。最前面是丽达和李莎,中间是华斯珂夫和翻译索妮娅,最后是冉卡和嘉丽娅,每两人相距一百米远。
别看姑娘们平时松松垮垮,行军时却精神抖擞。华斯珂夫边走边寻思:敌人要破坏基洛夫铁路,就必须绕过一大片沼泽地和森林。于是他选择了一条捷径,去狙击敌人。
翻译索妮娅累坏了,枪托拖在地上,笨重的皮靴踩在草地上扑通扑通直响。华斯珂夫见她这样子,心里一阵怜悯。当他知道她父母是犹太人,在敌占区生死不明时,心里更同情她了。
华斯珂夫决定在行军途中训练一下女兵。他命令索妮娅学三声野鸭叫,立刻,战士们都迅速向他集中,丽达跑得最快。接着,他要每个人说说沿途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接近沼泽地了。华斯珂夫命令休整一刻钟。姑娘们向矮树丛跑去。华斯珂夫砍倒一颗枯树,制成六根粗粗的棍子,然后坐下来抽烟。
姑娘们回来了。华斯珂夫说:“我走在最前面,这儿左右两旁都是烂泥坑,万一失足陷下去,连叫娘都来不及。每人拿一根拐棍,每走一步,都要先用拐棍试试脚底下。有问题吗?”这一回全都沉默了。
接着,华斯珂夫命令李莎、冉卡帮索妮娅、嘉丽娅拿东西。姑娘们推让着。华斯珂夫大声说:“少废话!照命令办——每人自背步枪。......”
华斯珂夫一步跨下泥沼,噗哧一声,水顿时漫到膝盖。照他的安排,后面依次是索妮娅,结实的李莎,中间是冉卡,小个子嘉丽娅、丽达在最后。
泥沼地上潮湿、腐臭,令人窒息。成群的春蚊追逐着人们。姑娘们喘息着,惊惶地细语着,枪托拖在泥浆里,吃力地跟着华斯珂夫,一步一步地前进。
华斯珂夫知道沼泽地上只有一条路。必须对着小岛上的两棵歪七扭八的松树,再透过两棵松树间的空隙,看准远处岸上的一颗枯白桦树前进。他目不转睛,十分紧张,身后毕竟是五个女战士哪。
“准尉同志,靴子掉了!”突然,嘉丽娅叫嚷起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丽达走过去拉她,她俩用棍子在泥泞里探着靴子,华斯珂夫急得满头大汗,大声嚷嚷起来:“别停下!别停下!要陷下去的!·····.”
华斯珂夫被姑娘们搞得晕头晕脑,姑娘们也让他吼得手忙脚乱。可在沼泽地里,只要手忙脚乱,就等于死亡。他镇静下来,一边说话安定大家,一边大踏步地往前走。
华斯珂夫要使大家振奋精神,他提高嗓门大声叫嚷。终于到了小岛。他让战士们先登上坚硬的土地,自己才最后踏上小岛。
姑娘们一登上小岛,一个个马上倒在干硬的枯草上。她们气喘吁吁,浑身湿透,沾满了稀泥,冷得直发抖。华斯珂夫命令休整一下。
稍事休息后,立即依次序前进。最后一段路程也并不轻松。褐色的泥浆象稀粥一样,突然,左边鼓起一个水泡,啪地一声涨破了。有人吓得惊叫起来,华斯珂夫忙解释:“这是沼气,别害怕。·.....”
他们终于战胜了沼泽地,走到那棵枯白桦树前。姑娘们立刻欢呼起来,高兴得把棍子扔了。华斯珂夫命令她们拾起棍子,依在一棵形状特殊的松树上,说是好方便别人。
华斯珂夫只让大家休整了一会儿,就命令出发。他们来到一条小河旁。看见清澈的河水,姑娘们兴奋得不得了。
华斯珂夫命令停止前进,给大家四十分钟的时间洗刷整装。他自己很快洗好了,坐在沙滩上,让五月的太阳晒着赤裸的脊背。树丛那边,传来姑娘们欢快的笑声。
战士们准时返回。她们吃了点面包和咸鱼。华斯珂夫为嘉丽娅做了只桦树皮鞋,用绷带捆在她脚上。“行吗?”他问。“简直太好啦。谢谢,准尉同志。”嘉丽娅回答说。
为了抢时间,华斯珂夫要求姑娘们急行军。一会儿跑步前进,一会儿快步走,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
当他们赶到目的地沃比湖时,太阳已西斜。华斯珂夫向战士们介绍了环境:“脚下是西牛兴岭,左邻是沃比湖,右邻是廖共托夫湖。从前,有个叫廖共托夫的修道士,在这儿修道。瞧,多静······”
姑娘们放下行装,在巨石堆里跳来跳去。华斯珂夫选择这儿做狙击敌人的阵地,便于隐蔽,并且视野开阔,进退方便,非常理想。为了姑娘们的安全,他还选定了后备阵地。
按照准尉的计算,还要等四个小时德寇才会到这儿。华斯珂夫决定让小分队做点热的东西吃。李莎自告奋勇去烧饭,华斯珂夫给她派了两名助手,命令她们不准冒烟。
午餐以后,华斯珂夫下令集合。带领五名战士对付两名德寇,他满有把握。可为了安全,他一再重复地讲注意事项和要求。
太阳已落山,身下的石头还有点暖和。华斯珂夫和丽达一组,他们用望远镜警惕地搜索湖对岸林子的边缘地带。
丽达爬上石头,关切地给华斯珂夫盖上大衣,没想到惊动了他。他命令丽达在此观察,就到阵地巡察去了。
每个观察点相隔一定距离。华斯珂夫走下坡去,来到冉卡的观察点。这美丽的金发姑娘正在梳头,长发整个垂落下来,披在肩上。他询问了她的身世等情况,嘱咐她好好休息一下。
华斯珂夫向索妮娅走去。他听见索妮娅在拖长声调念诗。他走近她,劝她别看坏了眼睛,不要念出声来。叫她将大衣垫在身子下面,说这样可以保暖。
李莎的观察点靠近湖边。她真会过日子:折了不少树枝,上面铺着大衣,人舒舒服服地卧在上面。这引起了华斯珂夫的兴趣。他们约定战斗结束后一起唱歌。
嘉丽娅病了。华斯珂夫摸摸她的额头,发现她在发烧,华斯珂夫解下背包,取出他的宝贝—一壶水酒,倒了些出来,命令嘉丽娅喝下去。
华斯珂夫弄来一些树枝,垫在石头上,又将自己的大衣铺在上面,叫嘉丽娅休息。临走,他说:“你可得在明天天亮前好。我求你,快点好吧。”他身上只穿一件单衣,走了。
天快黑了,华斯珂夫命令战士们进入后备阵地,躺下睡觉。而他,却留在主阵地。丽达一定要陪着他一起观察。周围是那样寂静,他们真担心是不是白等一场了。
华斯珂夫和丽达分析了敌情。他们互相推让着,谁也不肯先休息。准尉终于说服了丽达,她一下子就沉入梦乡了。
朝霞染红了峭壁。准尉拉动丽达盖的军大衣,她惊醒了。准尉指给她看,湖对岸丛林上空喜鹊在飞旋,叽叽喳喳地喧噪着。准尉判断着,好象有敌人在走动。
华斯珂夫命令丽达叫醒战士们。丽达跑走了。华斯珂夫卧倒在最前面的制高点上,检查了手枪,芬兰刀,把子弹推进步枪的枪膛,再用望远镜仔细搜索丛林。
战士们没有叫醒生病的嘉丽娅,一个跟着一个来了。她们默默地迅速地各就各位,匍伏在地上。索妮娅趴在华斯珂夫身边,担任联络。
远处丛林微微一动,两名德寇小心翼翼从那里溜出来,走到空地上。他们端着冲锋枪,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朝湖边走来。
不过,华斯珂夫很快就发现,树丛在摇晃,敌人不止两个。索妮娅绷紧了神经,低声数着:“三个、四个、五个,······十六个,共十六个,准尉同志。·.....
“十六个,准尉同志,”索妮娅轻声重复了一遍。“看见了。”华斯珂夫说,十六个敌人!光凭自己和五个姑娘怎么挡住十六个德寇空降兵?华斯珂夫紧锁眉头,他叫索妮娅去传达命令:让丽达带着战士们悄悄地撤到后备阵地;叫李莎来!
李莎奉命来了。华斯珂夫命令她回驻地报告情况,请求增派援兵。他仔细叮嘱李莎,过泥沼地时要注意什么。李莎立即轻装冲进了松林。
华斯珂夫飞速奔到后备阵地,姑娘们紧张地向他拥过来。他给大家谈了新情况。姑娘们开始不安起来,嘉妮娅瞪大了眼睛。
华斯珂夫说,再等三个小时,敌人就会到达这里,由于敌我力量悬殊,阻挡不住敌人,但为了保卫铁路和运河,又必须设法挡住他们。他要大家想想办法,让敌人绕道,那他们就得走一昼夜才能到达这里。
华斯珂夫要大家作好战斗准备,然后自己坐下来擦手枪,磨匕首。而姑娘们却什么也没干,叽叽喳喳地在议论着什么。
一个姑娘走到华斯珂夫身边,说:“准尉同志,如果他们发现的是伐木工人,又会怎么样呢?”华斯珂夫细细一想,觉得是个好办法。他激动地说:“哎,姑娘们,你们可真是我的一群小鹰!·.....”
华斯珂夫立即选择实施这一干扰敌人计划的地点。他发现,后备阵地后面有条小溪,对岸是白杨林,小溪边是一片天然的灌木丛,敌人无法看透密林深处的虚实。他决定在这儿演一场戏。
华斯珂夫作了详细的吩咐和分工,于是大家脱掉军装,有的砍树,有的点篝火,故意发出各种声音,让敌人听见或看见。当然,他也没忘记派索妮娅到前沿的潜伏哨位去观察敌情。
许久,也不见对岸有动静,华斯珂夫带着冉卡悄悄摸到河边,仔细地搜寻鬼子的踪迹。
突然,他们看见两个德国鬼子走向河岸,象要涉水过河搜索森林。华斯珂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决定干掉两个家伙,但得先命令冉卡走开。
华斯珂夫刚一回头,却见冉卡已脱掉军装,只穿着衬衣和裙子,一跃而起,冲出树丛,她嘴里高喊着“拉娅,维拉,来游泳呀!”出现在空旷的河滩上。
啊,此时她是多么美,多么婀娜、白皙和矫捷—距冲锋枪只有十米!准尉大气不敢出,惊恐地等待着敌人开枪。
对岸的两个灰绿色身影闪进了丛林。冉卡从容地跳进水里,高喊着:“你们叫一下伊凡!哎,万纽莎,你在哪儿呀?……”
准尉恍然大悟,立即作出响应,一边吼着,一边迅速砍倒一棵大树。
华斯珂夫回到原地观察。冉卡已经上岸。她唱着歌慢慢地换下湿衣服,晾在石头上,她的动作是那样优美,神态那样自然,华斯珂夫却心惊肉跳。
对岸仍无动静。华斯珂夫终于忍不住走到沙滩上,假意逗引冉卡追逐他,退回树丛。冉卡坐在地上,浑身冷得发抖。
准尉拉着冉卡退回了树林。他多么感激冉卡,她用机智和勇敢赢得了时间,敌人不得不绕道了,到那时,李莎已经搬来了救兵。
战士们切好面包和脂油,准尉取出水壶,要大家为使敌人绕道的胜利干上一杯。此刻,准尉才想起李莎连早饭也没有吃,就上路了。
空着肚子的李莎,象长了双翅似的飞过森林。她想着阵地上的五位战友,想着还有三个小时敌人就要到达,五支步枪怎么能抵挡住十六支冲锋枪······想着想着,她已到了泥沼地。
她冲过了放着六根拐棍的松树。为了争取时间,她不想转回去,便迅速取了一根合适的枯干的树枝。她将裙子脱下,缠在树枝顶端,把军装掖到皮带里面,一步跨进泥沼地。
没人在前面领路了。稠密的泥浆团粘在胯股上,带着她往下坠。李莎喘着气,摇摇晃晃,艰难地向前。她浑身冻得发麻,可仍紧紧盯着小岛上那两棵松树。
她在小岛上休息了片刻,又急匆匆地走下泥沼去了。继续艰难地向前挪动,她心里焦急不安,但还想着到达目的地后的欢乐情景。……
不远就是岸边了······突然,一个很大的褐色气泡在她前面冒了起来,发出嘭然响声,使李莎急忙朝旁边一闪。
她只朝旁边迈了一步,脚下立刻失去支撑。全身的力量都靠在树枝上,突然枯干的树枝啪的一声折断了。李莎跌倒在冰冷而稠密的泥浆里....·.
那条可行的窄径离她仅仅一步,然而,她在下沉。李莎望着耀眼而温暖的阳光,怀着对胜利的明天的渴望,沉入了沼泽地。李莎—一个护林员的女儿,就这样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华斯珂夫并没有睡大觉。他带着丽达去森林里搜索。他走在前面,从这一丛树到另一丛树,从这一块岩石到那一块岩石,双眼紧盯前方;不时耳朵贴在地面倾听,鼻子嗅着空中的气味......
终于,在廖共托夫湖边,准尉嗅到了烟味。他留下丽达,吩咐了几句,一个人溜进了丛林。不一会儿,他回来了,说发现了十个敌人,正在吃饭。他命令丽达去叫战士们过来,同时把他留在姑娘们那儿的烟荷包拿来。
华斯珂夫趁机爬遍了周围的巨石,心想李莎该到驻地了,援军就要来了,那时,就让别的战士去追击,把姑娘们撤走。······他的女战士们上来了,可忘了带烟荷包。
准尉真想抽烟,他舍不得那个烟荷包,因为上面绣着“赠给亲爱的捍卫祖国的战士”几个字。他咕噜了两句······,索妮娅自告奋勇要去拿烟荷包,没等准尉同意,她就一溜烟跑了。
隔了不多一会儿,远处传来只有华斯珂夫才听得到的一声喊叫,这使他的心顿时一惊。他木呆呆地瞧了瞧四周,连声音都变了:“冉卡,跟我来。其余的人在这儿等着。”
华斯珂夫影子般地向前滑行,冉卡气喘吁吁地跟着他。
突然,华斯珂夫象撞了墙,一下怔住了,他发现了地上德寇的脚印,旁边碎石上有鲜血。他拿起一块碎石,心里一阵绞痛,梦幻般地说:“大意了,大意了··....”
他们在山岩的裂缝里找到了索妮娅。准尉将她抱出来,脸朝天平放在地上,“他们用匕首干的!”华斯珂夫说;他解开她的军服,贴着她的胸口久久地倾听,他多么希望她还活着呀,这个医生的女儿!冉卡低声地抽泣起来。
华斯珂夫满腔怒火,旋风般地踩着脚印追出去。冉卡也不再伤心了,紧紧跟着他。在一片小桦树林前,他们站住了:两个德寇公然暴露在稀疏的桦树林里。
华斯珂夫真想一枪撂倒他们,可一想到索妮娅的死,就决心用芬兰刀杀死德寇。他命令冉卡躲在原地,用响声吸引敌人,自己却隐蔽到林中空地的后面。
当头一个德寇离华斯珂夫一跃远时,他装了两声短促的野鸭叫,冉卡立即在后面用枪托使劲敲击岩石。两个鬼子冲着声音转过身去。几乎同时,华斯珂夫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整个身子压在一个鬼子背上,用刀在脖子上一抹。
第一个鬼子刚往下倒,华斯珂夫马上扑向第二个。但他只打落了对方的冲锋枪,自己手中的刀也失落了。他和敌人扭作一团,滚在地上。
华斯珂夫被压在底下,他拼命扭住敌人的手不放,敌人已拔出匕首。突然,准尉听见“空隆”一声,德国鬼子立刻象麻袋一样的软了下来。原来,是冉卡用枪托敲破了鬼子的脑袋。
冉卡楞楞地站在那儿举着枪,看着地上的鬼子尸体,“干得好!谢谢你······谢谢······”华斯珂夫从地上爬起来说。
准尉从鬼子身上搜到了自己的烟荷包。他命令冉卡去通知小分队上来。他来到索妮娅身边,为她擦净血迹,整平军装。这时,他心头痛苦已经平息,他对战胜剩下的十四个敌人,充满了信心。
战士们带着各种杂物来了。他们安葬了索妮娅。冉卡在她的坟头插上一根青葱的树枝。华斯珂夫在坟地上做了记号,等战后为她立个纪念碑。
华斯珂夫决定变被动为主动。他让丽达使用刚缴来的冲锋枪。接着率领战士们去追击敌人。
他们差点撞在敌人身上,打了场遭遇战。华斯珂夫首先扔出一颗手榴弹,德寇的冲锋枪都朝他射击,他用冲锋枪还击。突然,他的子弹打完了,丽达立即用冲锋枪压住了敌人。
嘉丽娅吓得一枪没放,躺在地上,把脸藏在石头后面,双手捂住耳朵,她的步枪滚在一边。丽达用刚缴来的冲锋枪一个劲猛扫,反正没工夫瞄准。
敌人突然带着伤兵撤走了。丽达要开会批评胆小的嘉丽娅。华斯珂夫说:“胆小不胆小,姑娘们,要到第二次战斗再看。也许是惊慌失措,缺乏经验,是这样吧,嘉丽娅?”“是这样...·..”嘉丽娅说。
华斯珂夫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这是些什么敌人?是侦察兵,还是先头巡逻部队?他们是否已绕道?反正,要主动搜索敌人,不让他们清醒过来。于是,他命令嘉丽娅和他一起去搜索,其余的保持长距离跟进。
嘉丽娅陷入了沉思。索妮娅的死,给了她很大刺激。她对生活充满幻想,而现实是严酷的。她恍恍忽忽地向前走着。
“等着。”准尉轻声说道。华斯珂夫发现了足迹,很快在一块凹地里找到了两具鬼子尸体,其中一具是受了伤被他们自己人击毙的。“畜牲!”准尉骂了一句。
华斯珂夫回到嘉丽娅等待的地方。他注意到她有些胆怯的眼神。准尉鼓舞她的勇气,说:“又少了两个,只有十二个德寇啦。”
突然,前面有根树枝劈啪一响,准尉低声对嘉丽娅说:“钻进林子,一动也别动!”他将她塞进树丛,自己及时卧倒在邻近的石头后面。
两个鬼子,小心地走着,象踩在什么滚烫的东西上一样。左右两边的树丛里,也有敌人。
敌人从准尉和嘉丽娅中间走过,他们猫着腰,端着枪,小一心翼翼地搜索着。敌人行进的方向,正对着丽达和冉卡隐蔽的地方。准尉扳下了冲锋枪的保险栓,想着怎么办······。
突然,树丛里一阵响动,只见嘉丽娅从隐蔽处跳起身来,飞也似地跑过空地,冲着逼到眼前的敌人横了过去。
枪声响了,十步外的德寇向嘉丽娅射击,她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华斯珂夫不顾一切地跳起来,将仇恨的子弹射向敌人,他又向树丛后面的敌人打了一梭子。现在他唯一的愿望是保护最后两名女战士,将敌人引开。
敌人围了上来,华斯珂夫边打边跑,卧倒,起来,再跑,再卧倒······。冲锋枪子弹打光了,又换成手枪打。从西牛兴岭直奔向大森林。
趁着傍晚浓雾的掩护,华斯珂夫引开了敌人,子弹也要打光了。快到泥沼地时,他的手臂中了弹,他决定撤向泥沼地那边。
华斯珂夫挣扎着涉过泥沼,来到小岛。敌人撤离了。他昏沉沉地睡到黎明,醒来,他包扎好伤口,四处观察,不断朝部队驻地那边瞭望,援军怎么还不来呢?
华斯珂夫发现,沼泽地里影影绰绰有个黑色的东西。天亮了,他才看清那是李莎的军装。“那么说,李莎没能走到····.·”他痛苦地自言自语,声音微颤。
援军不会来了。眼下,他只有一支手枪,他觉得自己输了。他抽着烟,思考着这样两个问题:怎么办,用什么来战斗?他要弄清自己的处境,找到德寇,把武器搞到手。
不!华斯珂夫决不承认战斗已经结束。他要找到敌人,战胜敌人。他追寻着敌人的踪迹,朝廖共托夫湖畔的大森林走去。
一个敌人也没碰到,华斯珂夫几乎失望了。突然,一只野兔跳过去。终于,在树丛后面看到一幢半陷在土里的茅屋,“廖共托夫修道院。”他恍然大悟。
准尉躲在树丛后观察。十二个鬼子一个接一个从树丛中出现了,走向茅屋。有十一个家伙手中提着东西,准尉断定是炸药,最后一个家伙是跛得厉害的伤兵。
有十个鬼子放下炸药,返身钻进森林。剩下的两个鬼子将炸药搬进屋去。华斯珂夫明白了:敌人并没有按他的计划绕道走,他们仍想打通他扼守的通道。这些畜牲!
华斯珂夫清楚自己的处境和任务的艰巨,情况是严重的。他想拦截敌人,但没有武器。最后决定等待敌人自己走出屋来。机会终于等到,那个搬炸药的鬼子提着枪,身上挎着水壶,朝水井走去。
华斯珂夫离敌人很近。他慢慢举起枪,象打靶一样,从容不迫地开了一枪,鬼子随即倒在井架上。他正想冲过去夺枪和子弹,但屋里的伤兵将枪口伸出了门缝······
敌人一直没有开枪,华斯珂夫恍然大悟:这伤兵是想保全自己。这些侵略者!他估计那伤兵不再盯着井架上的死人了,才飞快地绕过修道院,打另一侧爬向井架,拎起冲锋枪,解下子弹带,然后悄悄转回森林。
华斯珂夫没有去尾追敌人,他拣了一条弯路,想尽快回到阵地,堵住敌人。总算走运,他顺利地钻进了通往西牛兴岭的小松林。
到了西牛兴岭。多么熟悉的地方呵!昨天黎明,他们全体都在这儿,如今,仅存的两名女战士在哪里呢?准尉心里乱成一团,失魂落魄地来到河边…………
······他刚蹲下,想喝点水,忽然听见一声低微的叫喊:“菲道特·叶甫格拉费奇···...”紧接着一声尖叫:“菲道特·叶甫格拉费奇!······准尉同志!····..”他猛一抬头,发现丽达和冉卡正从河对岸跑来······
她俩噗通一声跳下水,连裙子都没掖。他也涉水向她们迎去,在水里他们拥抱在一起了。
他们上了岸。华斯珂夫从树丛里取出自己的背包,拿出干硬的面包、脂油和水壶。他倒了三小杯酒,掰开面包,切好脂油,一一分给她俩。
他说:“我们的战士牺牲得英勇壮烈。我们已经把敌人拖住了一天一夜。现在,援军不会来了,而敌人要从这里通过。让我们先悼念一下咱们的姐妹,然后准备战斗。这是最后的战斗!”
吃过饭,他们紧张地进行战斗准备。现在,他们唯一的一颗手榴弹缺导火线,只有三支步枪,两支冲锋枪和一支手枪,而敌人是十个。他们要利用祖国的森林、溪流来帮助自己同敌人进行战斗,他们信心百倍。
德寇这一昼夜也没休息。他们搜遍了所有的地方,当他们来到河边时,太阳已高挂天空。
华斯珂夫把两位姑娘安排在宽阔的河道旁,自己埋伏在敌人最容易强渡的河岸边的岩石后面。他再三严厉地要求两位姑娘,等德寇下了水再射击。
华斯珂夫受伤的手臂疼痛难忍。忽然,一声枪响,他的姑娘放了一枪。宽阔的水面上,一个德寇拖着一条腿,象是受了伤,正朝那边拼命爬。
这时,对岸急促的枪声响了,在掩护那个德寇。接着,又有四个德寇冲向河岸。华斯珂夫抓起冲锋枪,一扣扳机,一梭子子弹射向敌人,几乎同时,对岸丛林中也闪出两道火光,子弹成扇面在他头顶上呼啸。
华斯珂夫牢记一条:决不能后退,决不能让德寇上岸一步。他猛烈扫射着敌人,心中充满庄严神圣的感情:俄罗斯在他背后。此刻,世界不存在了—只有他、敌人和俄罗斯。
四个鬼子退回了林子。枪声间断了几分钟。突然,冉卡惊惶地喊着,“快来!丽达······”准尉抓起武器,奔到丽达身旁,见她的腹部被手榴弹炸破了。鲜血直流。
丽达伤势很重,华斯珂夫奔向自己的背包,去找绷带。由于过度紧张,带子解不开,反而越拉越紧。
“鬼子!”丽达吃力地说。冉卡凝视了她一秒钟,然后抓起冲锋枪,头也不回,径直奔向河岸。
华斯珂夫迅速地给丽达包扎伤口。敌人已经渡过小河,冉卡引开了他们,她的枪声在森林中回响。准尉朝就近的一个敌人开了一枪,便抱起丽达直奔丛林。他感到伤口又痛了,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痛。
冉卡,这个十九岁的红军指挥员的女儿,从来都是自信的,她对未来充满胜利的信念。她边跑边射击,就是此刻,她也毫不怀疑这一切必将胜利结束。
敌人的子弹打中了冉卡的肋部,她踉踉跄跄地跑着。本来可以隐蔽起来,但为了掩护战友,消灭敌人,她仍不停地射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一块峭石挡住了去路,冉卡再也跑不动了,她高唱着,高喊着,打完了最后一梭子子弹,然后把空枪向敌人砸去。
敌人逼近了冉卡,疯狂地向她射击。她仍不屈地挺立着。敌人迎面打死了她,他们惊异地凝视着她那张高傲、坚毅而美丽的面庞······
枪声突然停息了,丽达双眼噙着泪水,想念着冉卡,她知道自己伤势严重,活不长了,只会成为准尉的拖累。她已决定自己的生死大事,英勇而严峻地正视着眼前的现实。
华斯珂夫回来了,证实了她的判断。准尉大声说:“敌人走了,一定是去拿炸药······丽达,他们决不会打垮我们,我们还活着!”
四个姑娘的牺牲,使准尉心情多么沉重!他开始怀疑这次狙击战的必要性。丽达安慰他说:“我们是在保卫祖国,首先是祖国!”
丽达蠕动着干渴的嘴唇,轻轻地告诉华斯珂夫以前经常晚上一个人离开车站的原因,是进城去看望儿子和年迈的母亲,并请准尉原谅。准尉噙着眼泪点点头。
准尉决定到附近搜索一下,临走时他把仅剩下两粒子弹的手枪交给丽达自卫,然后往小河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从离开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准尉立即奔了回去。
准尉奔到丽达身边,见丽达已经用手枪击中了自己的太阳穴。华斯珂夫久久地凝视着这个倔强而又高傲的姑娘,心里悲苦到了极点。
准尉掩埋了丽达,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这里。穿过西牛兴岭,去寻找德寇。他手里紧攥着只剩一粒子弹的手枪,衣袋里还有颗缺了导火绳的手榴弹。
乳白色的暮霭静静地飘浮在热烘烘的岩石上。华斯珂夫昏昏沉沉地走着。在暮霭中,他仿佛看见了五个姑娘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终于,凭着猎人的经验,华斯珂夫闯到了廖共托夫修道院。他悄无声息地走过一百米宽的空地,接近了修道院,他毫不担心敌人会朝他放枪。
他等待机会。终于看见屋角有条黑影在游动。他走过去,掏出芬兰刀,用尽全力向那个家伙刺去。
成功的一击使华斯珂夫振奋了精神。他闯开斜挂着的门栓,一个箭步窜进茅屋,用德语高喊。“举起手来!·..·..”一个家伙冲到屋角取枪,准尉眼明手快,一枪将他击毙,还有四个家伙从睡的地方跳了起来。
准尉挥舞着那枚缺线的手榴弹,狂怒地骂着,命令敌人躺下,鬼子不知虚实,乖乖地照办。
准尉冲敌人脊背嘲弄地喊着:“怎么样,胜利了吧?.·····五个姑娘,总共只有五个!你们终究没有过去!......”此时,他感到身上发烧,昏昏浊浊······
准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敌人押出茅屋的。他已经精疲力尽了,走路偏偏倒倒。他想道:只要自己倒下,就立刻开枪。
突然,远处跑来一群人。是自己人,是俄罗斯人…………华斯珂夫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他实在支持不住了。…………
许多年过去了。白发苍苍的华斯珂夫在丽达的儿子一火箭部队的大尉陪同下,又来到这景色秀丽、树木葱郁的沃比湖畔,来到这宁静的地方悼念五位姑娘,在她们的大理石墓碑上献上鲜花,让后来的人们永远记住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