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红松村传开了一件出人意外的“新闻”—老贫农“警惕”大伯接受了地主李横道小老婆“鸭母八”的礼物。这件“新闻”象一把生盐撒入热油锅里,全村顿时爆得滚喳喳。
有几个脾气急躁的小青年说:“过去认为“警惕”大伯有副钢腰杆,十八级台风吹不倒,哪料到在“鸭母八'铺的棉花路上翻了车。”
大多数社员却说,“警惕”大伯跟“鸭母八”同坐一条板凳,那是公鸡生蛋、水鱼长毛,绝不会有的事。要那几个小青年用阶级观点分析这件“新闻”,不要被它牵着鼻子走。
“警惕”大伯今年已六十开外,身材魁梧,浓眉下两只大眼炯炯有神,说话亮堂,走路响梆梆,是个健旺的老汉。“警惕”原是人们送给他的外号。打从这个外号叫响以后,竟然代替了他的真实姓名—李万松。
在旧社会,李万松是一个苦大仇深的长工。解放初期,在党和毛主席领导下闹土改,他带领红松村广大贫下中农斗倒了地主,翻身作了主人。
那时土改队老张同志和他同住同吃。欢庆土改胜利的那天晚上,老张从背包里掏出一张《人民日报》,指着其中的一段文字说:“你看,这是毛主席讲的话。”接着就一字一句领着他念起来。
“毛主席呀毛主席,你领导我们翻了身,又教导我们在阶级斗争中要时刻警惕,警惕。”万松轻轻地念着,反复琢磨着毛主席这一段话的意义和分量。
临睡,老张又嘱咐说:“记住‘警惕’两个字,掌权才牢靠;忘了这两个字,就会丧失政权。”万松说: “对!毛主席,教导我们警惕,我们就要警惕,狗地主还妄想在我们贫雇农头上拉屎,那是瞎了眼!”
打这以后,“警惕”就成为他的口头禅,他常说:“阶级敌人是屋檐下的洋葱,皮枯叶烂心不死,要警惕。”有一次他在小组会上发言,不到一袋烟工夫,竟说了十个“警惕”。
一次,在县里开会,有个青年介绍保卫工作经验,当他讲到怎样提高革命警惕性,当场逮住一个放火烧山的地主分子时,万松乐得站起来,挥着烟杆连说:“使得!使得!”
坐在他后边的一个同志劝他坐下来,他还不住地说:“这警惕就是好,社会主义江山牢又牢!”
开会回来不久,老伴告诉他女儿春梅找了个对象,成分、思想、人品都很好。可是他听了却说:“还得考查考查。”老伴挺不满意地说:“还考查什么?”
他正色道:“就不知道那孩子警惕不警惕。”老伴一听,忍不住笑道:“天下少见,丈人爱警惕,选女婿莫非也要个“警惕”女婿么?”
不久,春梅约对象来让爹“考查”。他一见这青年不禁一怔,原来他就是在县里介绍经验的那个青年,随即笑在心里,同意了这门亲事。从此,“警惕”大伯这个外号就出名了。
象“警惕”大伯这样的人,怎么会接受地主婆“鸭母八”的礼物呢?群众对这新闻越议越不相信了。当场一查,原来这“新闻”出在黄得利身上。
正好黄得利走了过来。黄得利是个富裕中农,解放前跟他舅舅东贩西卖,练出了一张油滑嘴,学会了一套生意经,沾染了一脑子旧思想。
黄得利挤到人群里,抓过旁人的烟杆吸起烟来,叹了一口气,说:“真是人心隔肚皮,想不到“警惕”大伯也是见钱眼开啊,这也难怪,哪人还怕钱咬手!”
一个青年马上批驳他说:““哪人还怕钱咬手!”这是资产阶级的滥调。”黄得利打了个哈哈,不等他再狡辩,石山叔说:“你还记得“鸡飞蛋破”的故事吗?”说完,人们“轰”地都笑开了。
这事出在一九六一年。那年天旱,一小撮阶级敌人趁机用各种手段挖社会主义墙脚。“鸭母八”看中黄得利,出本钱怂恿他去搞投机买卖。
“警惕”大伯从来没有放松对资本主义活动的警惕。那天天刚黑,“警惕”大伯收工回来,看见一个黑影挑着担进村,那人一闪身进了黄得利的屋。
这黑影正是黄得利。他忙了一天,用“鸭母八”给的本钱从别处贩来了一笼鸡和一篮蛋。这时他刚进门,正忙着卸担,忽听见门外有人,急忙抱了捆禾秆把鸡笼和篮子盖住。
“警惕”大伯进了门,故意要往禾秆堆上坐去,黄得利失声嚷道:“哎呀,有蛋,莫坐!”“警惕”大伯说:“啊,禾秆里会有蛋!”随即把禾秆一掀,露出鸡和蛋。黄得利在“警惕”大伯的逼视下,呆坐在凳上。
黄得利心里打着小九九,他站了起来,又是检讨,又是发誓,最后掏出几张钞票塞给“警惕”大伯,硬是求“警惕”大伯“包涵”他这一次。
没等黄得利把话说完,“警惕”大伯“呸”地吐了口唾沫:“嘿,真是活见鬼。你呀,眼睛长在背脊上,我李万松不吃这一套。
黄得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大笑道:““警惕”哥,果然名不虚传,我这是开开玩笑。其实呀,这鸡和蛋是因为老婆生孩子,我到丈母娘家去挑来的。”
“警惕”大伯心里有数,也装着若无其事,说:“那你就要好好保管着,警惕鸡飞蛋破。”接着又意味深长地说:“要看清方向走正道,警惕摔倒啊!”说完便大步向大队党支部走去。
黄得利那里听得进“警惕”大伯的劝告,第二天天刚亮,就挑着一笼鸡和一篮蛋,直向“交易所”奔去,心里想着马上就有花啦啦的钞票入腰包。
快到“交易所”了,却只见一个大汉和一个戴红袖章的人迎面走来。黄得利暗暗叫苦,猛回头就跑,不料一块砖头绊了脚,连人带担摔出老远。
鸡也飞了,蛋也破了。“警惕”大伯和市场管理干部原来正在“等候”黄得利,果然碰上了。“警惕”大伯说:“昨夜劝你走正道,你怎的不听,弄得鸡飞蛋破。还不快回去,向拉你下水的‘鸭母八’算账!”
黄得利见大伙翻他的老底,只是直搔头皮:“那事怪 我,我检讨了嘛!在“警惕”大伯的教育帮助下,还和“鸭母八'划清了界线。”
接着黄得利又洋洋自得起来,说:“现在“警惕”大说,亲眼看见“警惕”大伯家里摆着“鸭母八”送的三瓶“冯了性”药酒和三只大肥鸭。
不管黄得利说得活龙活现,大家还是不相信。突然,石山叔把手一拍说:“那定是“警惕”大伯安“铁锚'哩!”正说着,党支书领着“警惕”大伯和生产队干部也走过来了。
“对,这个“铁锚”安得好哇,再狡猾的狐狸也会被夹住。”党支书接着便给大家讲述“警惕”大伯安“铁锚”的经过—
前天,“警惕”大伯去镇上给队里买化肥,看见“鸭母八”一下子买了三瓶“冯了性”药酒。“鸭母八”一家没有患风湿症的人,为什么要买药酒?“警惕”大伯立刻警惕起来。
晚上,“警惕”大伯睡在床上,觉得这三瓶药酒定有蹊跷。他不由把党的基本路线念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心更明,眼更亮。于是,他便悄悄地起来去找党支书,准备把今天看到的事,好好作个汇报。
当他路过“鸭母八”屋边,忽听见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他们在搞“一打三反”运动,我们得想办法······”“警惕”大伯不觉停住了脚步·····.
“警惕”大伯透过窗纸的破洞,只见“鸭母八”从床上滑下来对李横道说:“人非木石,花草有情。硬的失败了,我们就用软的。”李横道怕墙外有耳叫她轻声
“鸭母八”骂道:“亏你当过堂堂乡长,胆小鬼!深更半夜怕什么?”李横道直起腰,强作镇定说:“说吧,看你的“软”的。”
“鸭母八”指着三瓶药酒:“叫他们喝了,迷迷糊糊的听我指挥。”李横道连称“妙计”,但稍停一会又说:“那个李万松,人家叫他“警惕”的,可千万别让他抓住把柄。”
“鸭母八”得意地说:“我是专送那个叫“警惕”的,凭老娘这三寸不烂之舌,能把鸟儿哄下树来。把他拉下水,其他人就好对付了。”李横道听了嘿嘿一阵奸笑。
“警惕”大伯看到敌人磨刀霍霍,心想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恨得两眼直冒火,真想冲进屋去。但又想必须拿住证据,才能制服敌人,教育群众,就抑制住心头的怒火。
这时恰好党支书来到他的跟前,他不禁一阵欢喜,两人轻声说了几句,便悄悄地离开了。回到家里,“警惕”大伯随即向支书作了汇报,支书说:“你先把“铁锚”安下来,设法把敌人夹住。”
第二天,“鸭母八”果然来找“警惕”大伯。她假借向“警惕”大伯汇报改造的情况,挪动着两只鸭母脚,想坐到“警惕”大伯坐着的那条板凳的另一端去。
“警惕”大伯打心底里憎恶这个象堆臭狗屎的“鸭母八”,不由得霍地站了起来,把烟杆朝门边的小木墩一指,厉声说:“坐那边去!”
“鸭母八”装模作样地编造了一套鬼话,见“警惕”大伯只是“唔唔”地应着,以为线头已穿进针眼,立即又搬出什么“同宗共族”、“相互体贴”这套反动的“人性论”来。
“鸭母八”又胡吹了一通什么“冯了性药酒治风湿骨痛最灵最灵”等等,一边眯着小眼睛偷偷地观察“警惕”大伯。“警惕”大伯故意把头扭在一边,叭叭地抽烟。
“鸭母八”见对方不吭声,与往常不同,便以为自己那套“妙计”已经“马到成功”,不禁乐歪了嘴,一摇两摆地回家去了。
晚上,“鸭母八”趁“警惕”大伯一家到队部学唱《国际歌》,赶忙拿了三瓶药酒和三只大肥鸭,悄悄地搁在“警 惕”大伯的家门口。
当“警惕”大伯回来发现了这些东西,立即叫家人收拾好,留作罪证,并嘱咐暂时不要张扬出去。自己快步去向党支书作了汇报。
当夜,党支部召开了支委会进行研究,一致认为必须抓住这个阶级斗争的典型事件,深入开展一场群众性的“一打三反”运动。
党支书把这一切经过说完,终于真相大白,激起大家对阶级敌人的仇恨。党支书接着说: “阶级敌人一手拿硬刀子,一手拿软刀子向我们进攻,我们时刻要保持革命警惕,坚决斩断这反革命的两手。”
阶级敌人这样嚣张怎么办?大伙摩拳擦掌,象火山爆发,“轰”一下直朝“鸭母八”家奔去…………
“警惕”大伯根据党支部的部署,他早已带领了几个民兵在监视“鸭母八”的动静。
这时,他见群众蜂拥而来,便一脚踢开了“鸭母八”家的门,冲了进去。两个狗地主还以为“软刀子割头术”已经成功,正在谋划下一步计划,冷不防“警惕”大伯和民兵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这两个狗地主见“妙计”破产,吓得浑身发抖。“鸭母八”赶忙叩头求饶。“警惕”大伯大声喝道:“快收起你们这一套,彻底坦白才是你们的出路!”民兵便把他们押了出来。
批斗大会上,这两个家伙在人证物证面前被迫交代:文化大革命中曾勾结反革命分子纵火烧山,进行破坏。这次“一打三反”中“警惕”大伯积极调查这个案件,他们为了蒙混过关,搞了这个阴谋...
却说黄得利当时听到党支书讲安“铁锚”的经过,感到大出意外,便趁大家不注意,偷着回到家中,拿着“鸭母八”给的那扎烤烟发愁。
原来关于“警惕”大伯接受“鸭母八”礼物的“新闻”,就是“鸭母八”叫黄得利放出去的。他受了烤烟,被阶级敌人,利用。此刻正悔恨万分。这时候“警惕”大伯赶到他家。
“警惕”大伯既严肃又热情地教育和帮助了他。黄得利象吃了一剂解毒药,心里顿时亮堂了许多。便拿着那扎烤烟,跟随“警惕”大伯去参加批斗大会。
黄得利把那扎烤烟狠狠地甩到“鸭母八”跟前,揭发了“鸭母八”利用小恩小惠收买他的罪恶勾当。
揭发完后,黄得利象卸下了一副重担。他紧紧握着“警惕”大伯的手说:““警惕”哥,我几次摔跤都亏你拉了我。今后,······”说着,惭愧地低下了头。
斗争会一直开到深夜。会场上群情激昂,呼声震天。在强烈的灯光映照下,墙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十个大字,闪烁着光彩,显得格外醒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