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春季,我挺进大别山的刘邓大军主力转到外线作战,鄂东白水畈一带暂时被国民党军队和封建地主武装—“小保队”占领。
白水畈街上,被小保队大队长彭海盘踞着,还驻扎着一连国民党军队。彭海是这一带的大恶霸,杀人、抢粮、烧房子,群众暗地里叫他“螃蟹”,一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
我区武装委员袁栋接受任务,到白水畈一带,开展游击活动,设法及早消灭彭海,为民除害。
这天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下着蒙蒙雨。袁栋和通讯员小刘,冒着雨,摸黑走进了白水畈附近的李家湾。
袁栋撤退前一直在这一带工作,对这儿的地理环境熟,同群众更熟。他叫小刘在湾子上放哨,自己摸到了地下党员李大根家的门口。
屋里亮着昏暗的梓油灯。袁栋从门缝往里瞄,只见大根嫂满面愁容,低着头在做针线活。袁栋轻轻地敲着门。
灯,一口吹灭了。大根嫂小心地走到门边,问:“哪个?”袁栋答应了,她听出声音后,轻轻开了门,抽泣地说:“可把你盼来啦!”
没等袁栋说话,大根嫂说:“狗眼睛盯住我这屋啦!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她引着袁栋出后门,进小巷子,袁栋晓得,这是到地下党员李老庚家去。
李老庚见袁栋来了,欢喜不尽。这时,附近的湾子里响起狗叫声和枪声,老庚愤怒地说:“狗东西,又在抓人啦!”
大根嫂“哇”地一声,哭了。老庚说:“大根被螃蟹抓去啦!”袁栋听着,心如刀绞,激动地说:“我们一定要救出大根同志!”
袁栋知道白水畈乡有五个党员,老庚告诉他:“除大根外,都还没有出事,大根是外乡一个叛徒出卖的.”袁栋觉得我们的力量很强,斗争大有希望。
听说袁栋来了,老庚屋里立刻聚集了六七个积极分子。袁栋向他们讲了斗争的大好形势,说:“蒋介石是秋后的蚱蜢,蹦跳不几天啦!”
大伙儿心里热乎乎的。大根嫂指了指袁栋身上的家伙:“要是有这个就好啦!”袁栋说:“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会送来的!”大伙儿都笑了。
袁栋了解湾子里各家各户的情况,当问到从前给彭海当伙夫的李小满时,老庚说:“被螃蟹抓到据点做饭去啦。”袁栋眼睛愣了愣,没有做声。
袁栋布置大伙儿去串连基本群众,就站起身说:“这儿离白水畈太近,我得走啦,你们用不着送我。”
老庚开了后门,送袁栋出去。袁栋站在雨里,低声对老庚说:“明天夜里,在你这里开党员会。另外,你设法告诉李小满,我要见他。”“你?”“嗯。”
袁栋在老庚对面站着,仿佛听得见老庚心的跳动。他嘱咐说:“见面时间要早,要不引起螃蟹的注意!”老庚点了点头,袁栋的身影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袁栋和小刘,走出李家湾不到半里路,就望见蒋军和小保队进李家湾搜查。小刘说:“好险!”袁栋一笑,说:“趁他们出来,我们进他们窠里走一趟!”
他们绕过街头哨兵,走到白水畈街上铁匠周冲家的侧门,只听里边传出有节奏的嚓、嚓的磨刀声。
袁栋叫开门,大个子周冲丢下刀,伸出双臂一把将袁栋抱住:“你呀,到底又来啦!”
袁栋本来了解这条硬汉子心里积下的仇和恨,但是,仍然问:“你这磨刀—”周冲一屁股坐在一块当凳子的石头上:“狗螃蟹,天天派人逼债、逼税,没法活,我同他们拚啦!”
袁栋问:“你一个人?”周冲眼里冒火:“怎么样?不宰他三个,也要宰他两个,总有赚的!”袁栋开导他说:“我们不光是要宰他一个两个,而是要消灭螃蟹,消灭蒋介石!” “消灭螃蟹? ” “嗯!”周冲憨厚地一笑: “我周冲全听你的啦!”
袁栋问了街上的情况,晓得敌人的据点在街后边大院里,夜里,国民党军队和小保队分四路搜查去了,据点里的人不多。他又嘱咐周冲几句,就走了出来。
他们来到据点的院墙外边,小刘监视哨兵,袁栋敏捷地翻身上墙。他到里面一看,蒋军和小保队在睡觉,有几个当官的在打牌。他朝一个当官的就是一枪。
枪一响,那个当官的应声倒地。刹时,据点里面一片混乱。等他们稍稍清醒时,袁栋和小刘早已不知去向。
螃蟹听到枪声,赶回据点,只见连副已经死去。他带上人在街里街外又闹腾了大半夜。
第二天大早,他走出据点,发现院墙上有字: “留下一具尸首,向彭大队长报到。”落款是: “袁栋”。
螃蟹气得上牙打下牙,有苦说不出。他不认识袁栋,听说过袁栋的厉害,但并不相信。他要小保队抹去字,满嘴唾沫地说:“我叫你向阎王老爷报到去!”
螃蟹找伪连长商量对策,提出要继续加紧搜查,伪连长不高兴地说:“要不是出去搜查,我的连副还报销不了呐。”螃蟹心里骂道:“妈的,怕死!”
螃蟹带着小保队,各湾各户,搜查了三日三夜,没有发现袁栋的踪迹。他回到据点里,瘫在太师椅上,喘着粗气。忽然,他心生一计,跳了起来,忙喊卫兵通知各保保长来议事。
且说袁栋机警地避开敌人的搜查,在李家湾召集 四个党员开了会,建立了党支部。
他在白水畈铁匠铺里会见了李小满。这是个二十多岁的老成的小伙子,一见面就难过地说:“我又给螃蟹干活啦!”
袁栋拍着小满的肩膀:“不用难过!小满,你要记住,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小满愤怒地昂起头:“狗螃蟹,逼死我爹娘,又要我顶债,我真恨不得吃了他!”
袁栋深情地说:“会有这一天的!”小满握住袁栋的手:“我跑出来跟着你干!”袁栋说:“不!你在里边正用得着!”
袁栋问了一些据点里边的情况,他怕小满出来久了,引起敌人注意,便嘱咐他今后及时将敌人的情况传给铁匠周冲,要他马上回去。
小满走出门口,倏地回头,轻声说:“听说蒋军要换防。”袁栋机警地问:“什么时候?”“说是明天。”
这时,街头响起了锣声和伪保长的破嗓子:“各家各户注意,青壮男子都到白水河大沙坪搭台,明天开大会,枪毙共党李大根示众!”
袁栋心里一惊,立即同支委作了研究,认为这是螃蟹在威胁群众,阻拦我们开展工作。大伙儿商定了对策,作出了消灭螃蟹的部署。
袁栋挑了三十名青壮年骨干,秘密地组成了三个小分队,配备了自制的腰刀、匕首等武器。大伙儿听说要消灭螃蟹,劲可足啦!
这天夜里,袁栋接到小满送出的消息,晓得蒋军后半夜移防,新驻白水畈的蒋军由姓朱的连长带领,将在明天中午到达。袁栋高兴地说道:“好!”
第二天大早,螃蟹派出大部分小保队到四乡吆喝群众开会。他命令说:“人到的越多越好,你们哪个吆喝的人多,哪个受奖赏!”
螃蟹站在窗口,听着四面传来吆喝的锣声,心里很得意。他想:我要用血叫你袁栋立不住脚跟,也叫朱连长一来就晓得我彭海是对付共党的老手。他打算朱连长一到就开会。
忽然卫兵进来报告:“朱连长的人到啦!”他心里一惊:怎么这早呀!随即说道:“好,请进!”
两个穿着国民党服装的上等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说道: “朱连长听说大队长要开大会杀共党,提前两个小时启程,已在会场等候!”
听说是提早赶来开会的,螃蟹的疑虑消除了,三角脸上堆满笑:“哎呀,叫朱长官久等,抱歉!抱歉!走,我去迎接朱长官!”
螃蟹走到门口,两个上等兵说:“朱连长说,把共党罪犯也押去。”螃蟹对卫兵说:“派两个队员立刻押到,叫其余队员集合,护卫会场去。”
螃蟹在两个上等兵一左一右伴随下,走出据点。走不多远,碰到一个提锣的小保队员,一个上等兵说:“叫他们 快点喊人开会吧!”螃蟹朝提锣的瞪了一眼:“还不快去敲锣!”
他们来到白水河桥头,只见上十个青壮年农民三五步一个,象是准备过桥去开会,螃蟹吆喝道:“统统过河开会去!”
这时,螃蟹的卫兵和两个小保队员押着李大根赶了上来。两个上等兵朝那上十个农民使了个眼色后,便迅即一人扭住螃蟹的一只手:“不许动!”
同时,有六个农民扭住了卫兵和那两个小保队员,三把银晃晃的腰刀搁在那三个家伙的颈上;“不许动!动,一刀一个!”
螃蟹回头吼道:“这是我的地盘,你们想干什么?”一个“上等兵”答:“我们要开个公审大恶霸螃蟹的大会,请你出席。”“你?”“我,袁栋!”螃蟹脸色刷地死一样的灰白。
袁栋对旁边化装成上等兵的小刘和后面的周冲说:“按计划行动!”他和小刘将螃蟹嘴里塞上棉团,迅速捆绑,押过桥去。
周冲等放开了李大根,又迅速地将那三个家伙 紧 紧地捆在桥头石墩上,每人嘴里塞上一个棉团,颈上系着几根地雷绳,写上标语:“当心地雷!”
布置完毕,周冲等跑过桥,远远望见老庚和大根嫂等已在河坪上搭好的戏台上扯起了大横标:审判大恶霸彭海大会。袁栋已经押着螃蟹走进了会场。
袁栋一看,许多基本群众都来了,戏台四周站满了人。螃蟹派出去的小保队还在四乡吆喝群众,都没有来到会场。有的地主、豪绅想来看杀共党,没料到是开这个会,吓得头往颈里缩。
螃蟹被押到台前跪着。袁栋站在台中宣布:“螃蟹要在中午开会杀共产党,我们就针锋相对,开公审大会,公判大恶霸螃蟹!”台下响起了掌声。
袁栋接着说:“这个螃蟹,从前横行乡里,现在作恶多端,罪大恶极,我代表人民政府,判处螃蟹死刑,立即执行!”
会场上哄动了,大根嫂领头喊口号:“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毛主席万岁!”
这时,据点的小保队整着队来到桥头,看到桥头的情景,吓得发呆。半晌,听到处决螃蟹的枪声和口号声,才清醒过来,又不敢过桥,就胡乱向一里路外的河坪开枪。
袁栋远远望见小保队出了白水畈街口,就组织群众迅速撤退了。
袁栋和周冲机警地顺着河边麦垅摸到桥边,周冲有力地朝小保队扔了一颗手榴弹,“轰”、“轰”引起两声巨响。袁栋笑咧咧地说:“好!那颗地雷也发挥作用了。”
处决了螃蟹,人心大振,袁栋建立了游击队,在白水畈地区展开了新的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