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九七八年初夏的一个深夜，某师长征先锋团正在进行多种演习。担任主攻任务的五连，奉命于凌晨三点准时“攻占”双龙山。
突然，下起大雨。连长关力强望着在雨水中艰难行进的战士，心中暗暗抱怨：“怎么搞的！指挥员应该周密计划，象这种情况，事先应该估计到，可是······”
队伍正在泥水中行进，忽然遇上一座木板桥。坦克过不去，必须架设钢轨。由于事先没有准备，连长关力强焦急万分。
这时，二排长向来位果断地提出建议：“坦克行车规程不能违反，这是起码的军事常识。我建议改变进攻路线，绕道奔高台岭。”
关连长觉得改变进攻路线事关重大，绕道奔高台岭又很难准时攻占双龙山，他立刻向团部请示。
负责演习的指挥员，是前几年刚从军务股长提升为副团长的贺家烈。这个一向以才智过人自居、深得师长器重的人，接到五连的请示报告却犹豫起来。
贺家烈本想通过这次演习露一手，没想到，计划不周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空虚，企图侥幸取胜，便向关连长说道：“演习计划是关师长亲自定的，别给你老子丢脸！”
五连按团部的命令继续前进。几十吨重的坦克要过桥，二排长向来位知道有危险，却纵身跳上去引路。
坦克刚开到桥上，就翻到河底。向来位摔伤了。正当关连长组织战士奋力抢救时，双龙山山洪暴发了，大水淹没了公路。
部队被围困在一块高地上，进退不得。关连长命令部队原地待命，随后，叫几名战士赶紧把摔伤的二排长向来位，抬往附近的师部农场。
抬着向来位的几个战士来到农场门口，正好和农场场长周继武相遇。周继武原是先锋团的团长，因为他积极组织过群众性大练兵，被林彪一伙“发配”到这里。
向来位不顾伤痛猛然爬起来，要赶回部队。周继武亲切地说：“小伙子，你需要休息。现在重要的不是盲目的行动，而是周密的思考和准确的判断。＇
正在这时，关力强象个泥人似地冲进来。当他发现几年不见的老团长时，惊喜地喊道：“周叔叔！老团长！”
周继武见自己老上级的儿子已经成长为基层指挥员，非常高兴。他想，当前的情况对这个年轻人是个锻炼和考验，于是问道：“五连与上级失去联系，你现在是最高指挥员，你有什么打算？”
关力强答道：“学习老前辈，豁出去了！动员部队强渡！”关力强说得干脆响亮，以显示先锋团的英雄本色。
周继武问道：“关力强，一个指挥员怎么能拿战士的生命开玩笑！再说，高台岭和双龙山之间新修了一条水渠，现在山洪暴发，水深三米，部队根本无法通过。你们的攻击道路为什么事先不选择好？
关力强埋怨地说：“鬼知道，命令是贺副团长下的。”提起贺家烈，周继武心一沉，暗想：“怎么，这个当年靠整人起家的军务股长竟变成副团长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两点十分，一直在一旁紧张思考着的向来位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改变进攻路线，沿赵家庙迂回前进。到双龙山路程总共四十华里，靠两条腿绝对来不及，可以请求农场出车支援。”
周继武望着年轻的排长赞叹地说：“好哇，把人民的力量计算在内，有胆识！走，我给你们带路。”
雨还在一个劲地下着。农场车队已准备完毕。周继武感慨地说：“指挥员不识天时地理，没有周密的侦察和计算，部队会陷入绝境，付出血的代价啊！”
队伍登上汽车出发了。周继武站在战士中间，心里无比高兴。几年来，他身在农场，心不离部队，努力钻研军事科学，希望早日归队，为部队的现代化建设贡献力量。
在周继武的带领下，五连于凌晨三点准时攻占了双龙山。
五连的成功使贺家烈万分高兴，在庆祝建团五十周年的前夕，他亲自带几名战士把团荣誉室整饰一新。展览厅里新添了一幅巨大的油画，这是贺家烈叫连队业余画家照关师长抗美援朝时的一张照片精心绘制的。
贺家烈正在校阅他亲自撰写的一篇通讯。文章的标题是：父是英雄儿是好汉——记五连连长关力强在演习中，出奇制胜抢占双龙山的事迹。
贺家烈正洋洋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团政委匆匆赶来：“副团长，双龙山演习登报了。我看你这篇通讯先不要登吧！”
贺家烈一怔，急忙看报：“双龙山演习说明了什么？是胜利还是失败？五连攻击道路受阻，通讯联络中断，翻车伤人，陷入绝境······归根结底是指挥员的指挥水平太差········
还没看完，贺家烈就暴跳起来：“这篇稿子是什么人写的？诬蔑、造谣，胡说八道。五连翻了车，攻击道路选错，为什么准时攻占了双龙山？这是拆先锋团的台嘛！”
政委对贺家烈的态度虽然很反感，但是尽量克制自己感情，语气平缓地解释说：“那是因为得到农场周团长的帮助，改变了原定的攻击道路，才使五连化险为夷，夺取了胜利。
一提到周团长，贺家烈讥讽地说：“好离奇啊，周继武有什么权利干涉先锋团？指挥员是我还是他？”政委沉重地说：“同志，一个共产党员难道连承认事实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为了明天的战争，不要自己骗自己吧！
政委走后，向来位兴致勃勃地来找副团长。原来，今晚团部要放映外国军事参考影片，规定连以上主管干部看，他受五连几个排长的委托，前来请求扩大规定范围。
看到向来位，贺家烈不冷不热地训斥道：“想看参考影片？那一套“唯武器论”的货色不宜扩散，还是老老实实带战士练习刺刀手榴弹吧！一个排长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少逞能！
向来位听出贺家烈的弦外之音。他并不回避，直率地陈述了自己的看法：“副团长，我们应当接受双龙山演习失败的教训。军训要适应现代战争的需要，增加点新课目，不要天天都是刺刀手榴弹。”
“向来位！五连就数你意见多。刚刚提排长，了不起了？差得远！”说完，贺家烈扭头就走了。
向来位碰一鼻子灰，气鼓鼓地正想回连队，一个体格健美、衣着朴素的姑娘来到跟前。这是关师长的女儿关春燕，在县城图书馆工作。她来给连队送图书，正路过这里。
关春燕热情泼辣，一见面就喊：“为什么连着两个星期天不照面？三角函数题做完了吗？”向来位休息日常跑图书馆，两个人早就熟悉，并且订了师徒合同；关春燕包教，向来位包学。
关春燕把《外军装备及战术资料手册》和《第四次中东战争中的反坦克战》两本资料塞给向来位。向来位看了看问道：“这种材料只有高级干部才有，你从哪儿搞来的？
“从我爸爸那儿偷来的。留在家里关禁闭倒不如借给你看看。放心看吧，出了问题我负责。”向来位忙问：“春燕同志，你的爸爸究竟是谁？”“不叫你问你就别罗嗦。走，到你们连去！”说着，他们一起向连部走去。
这时，师长关天雄在贺家烈陪同下驱车向荣誉室驶来。看到熟悉的吉普车，关春燕一把抓住向来位的胳膊，急忙拐进胡同里。
关师长发现了他们的背影，不满意地对贺家烈说：“大姑娘怎么窜到营房里跟当兵的拉拉扯扯，不象话！要查一查，唵？”
贺家烈眼快，看准了是向来位。他不失时机地告了一状：“看样子好象是五连的向来位，刚刚提排长，就烧得不轻，爱跟地方上拉关系。”关师长不悦，命令贺家烈调查清楚，狠煞歪风邪气。
他们来到荣誉室的板报前，关师长神情不悦地说：“这篇文章免了吧。娃娃还年轻，打了一个双龙山演习算得了什么，别把他捧得晕晕乎乎的。什么父是英雄儿是好汉，王婆卖瓜吗！
贺家烈虽然讨个没趣，由于事关重大，仍然争辩地说：“师长，你不知道，现在有人手伸得很长，想拆先锋团的台，我们写文章是跟他们对着干！
关师长不了解双龙山演习的底情，看着贺家烈激动的样子，安慰地说：“不要神经过敏！你这个人哪，听话肯干，就是疑心重，小心眼，不象周继武，一根肠子通到底，爽气！”
贺家烈一直觊觎团长的位子，听关师长一说，生怕师长把周继武调回来。于是，试探着说：“我希望来个团长。我们当副职的，资历浅，能力差，只能跑跑龙套！ ”
关师长满脸堆笑地说：“快了，你就好好干吧。我到坦克团转转，给你们调几辆坦克来。贺家烈听了关师长的话，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当一把手是十拿九稳了。
第二天，贺家烈通知五连：“师部双龙山农场挖鱼塘缺人。由于后勤建设的需要，命令向来位三天内到农场报到。”
贺家烈正为赶走了向来位暗自高兴，军区党委任命先锋团团长的命令到了。他接过电报激动得双手发抖，心想，任命状上一定写着自己的名字。
贺家烈打开电报一看：“啊！周—一继—一武！”他大失所望，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三天后的正午时分，向来位离开先锋团去双龙山农场。关春燕匆匆赶来送行。在车站入口处，正好和刚刚下火车去先锋团报到的老团长周继武相遇。
见到这位年轻有为的排长，老团长非常高兴。当他了解到向来位由于在军区小报上写了一篇文章而被“发配”到农场挖鱼塘时，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铃声响了起来，火车快进站了。老团长沉思了一下，平静地说：“好，你先服从命令去挖鱼塘。如果真理在你这一边，我会打抱不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在先锋团见面。”
向来位很受鼓舞，他从背包里抽出一叠稿纸，递给老团长：“这是＇三打三防”训练设想，虽然花了几个月的心血，可是总觉得不成熟，请团长批评指正！”周继武接过一看，非常高兴。
送走向来位，老团长步出车站。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拎着大包小裹，正在东张西望。看见老团长，连忙招呼着：“到先锋团团部怎么走？”
正在这时，一辆小车驶近。那个妖艳的女人眉飞色舞地喊道：“老贺！老贺！我在这里！”原来她是贺家烈的爱人刘曼萍。
贺家烈停下车，直奔刘曼萍走来，忽然发现了周继武，一时十分尴尬，这车不知接谁是好。他急中生智，忙把手伸给了周继武：“哎哟，老团长，我代表全团指战员前来迎接你！
刘曼萍一看贺家烈没理睬自己，在一旁撒起泼来：“贺家烈！你眼睛长到额角上去了？你不是说用团里的小车来接我吗？”贺家烈装着好象才看见她：“咦，曼萍！你不是说明天到吗？
贺家烈正在左右为难，关师长驱车来到。一下车就亮开嗓门： “周继武！我的老伙计，总算把你要回来了！走，到我家吃饺子。老贺，你也马上来！”
关师长和周继武走了。刘曼萍捶了贺家烈一拳，没好气地说：“你在信上吹嘘说要当团长，这会儿周继武一到，我看你往哪摆！
第二天，五连按原定计划进行训练，以迎接建团五十周年的大演习。练兵场上，杀声雪天，龙腾虎跃。
周继武边看边询问训练项目。关力强报告：“按副团 长制订的方案，一共十六个项目，重点是投弹、射击、刺杀、单兵战术。”贺家烈连忙补充：“关师长说，这些都是五连拿手好戏。一九六四年大比武时，曾名扬四海。”
周继武问为什么没有“三打三防”课目。关力强说：“打坦克有一项，那是客串，不是重点。”贺家烈又连忙解释: “关师长说,根据我军现有装备,搞三打三防,,一无人才，二无教材，三无器材。”
贺家烈两次打出师长招牌，周继武非常反感，忍不住问道：“五连二排长向来位，虽然调到农场还在刻苦钻研打坦克的新战术，怎么能说没有人才？”
贺家烈正想说什么，二排火箭筒班的一个战士满头大汗跑来报告：“连长，我们跑遍训练场，也找不到一座坟包。”
贺家烈一肚子火气正没处发泄，这下可找到了对象，厉声训斥道：“没有坟包，你手里的锹是干什么的？不能垒一个？没有坟包，单兵战术训练完不成，你负责？
因为老团长在场，老兵并不买贺家烈的帐，争辩道：“我们火箭筒班是打坦克的。昨天修猪圈，今天垒坟包，一年打不到一发火箭筒弹，到了战场上打不掉敌人的坦克，谁负责？”
在老团长面前贺家烈不便发作，于是冷嘲热讽地说：“一发火箭弹一百多元，你舍得？”老兵并不生气，恳切地说：“可以搞技术革新嘛。”然后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张图纸来。
这是向来位临走时留下的一张火箭筒内膛枪设计草图，可以用子弹代替火箭弹。贺家烈看后阴阳怪气地说：“改革兵器，谈何容易！一个排长，不务正业，好大喜功，简直是乱弹琴。”
一辆五九式坦克隆隆地从丘陵后面驶出来。个新战士抱着挂钩式炸药包在追赶坦克，大喊着：“慢点开！慢点开！
坦克停车了。新战士哭丧着脸，气鼓鼓地跑来：“报告连长，他欺侮我，把坦克车开得飞快，不叫我上车挂炸药包。
说完，他把炸药包往地上一扔，呜呜地哭起来。坦克兵赶来分辩道：“报告首长，我也提个意见，这样打坦克，不符合实战要求，坦克不是老黄牛。再说，战场上也不能停车请敌人挂炸药包，白白地挨炸。”
贺家烈越听越不是滋味，不耐烦地说：“驾驶员同志，你们领导没给你交待，要当好步兵的活靶子”吗？这个课目是关师长亲自安排的，要坚决执行命令嘛！”
坦克兵看到老团长鼓励的目光，直爽地说：“老实讲，靠这种打法根本治不了坦克，这是戴着现代化战争的帽子，唱着准备打仗的调子，干的全是老一套。”
坦克开走了，那个新兵背起炸药包，在后面拚命地追赶。不知为什么，坦克突然放慢了速度。新兵眼看着就要追上了。贺家烈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容。
突然，坦克车上的炮塔一转动，呼啦啦卷起一阵风，新兵没有防备，仰面朝天跌在地上。
演习结束了。周继武拿起火箭筒严肃地说：“珍宝岛战斗它立过功，在这里却坐冷板凳！火箭筒手垒坟包，坦克车当活靶子，刻苦钻研的排长挖鱼塘。关连长，我建议你们开个民主会，让大家放放炮！
贺家烈赶忙阻拦：“团长，五连是关师长的点，训练、纪律、作风都是师长亲自过问的呀！”周继武断然反驳：“不要什么都往师长身上推，这种作风不好。连队有问题，首先是我们的责任。走，开会去。
晚上，贺家烈神情沮丧地回到家，刘曼萍拿出一封信，说是县图书馆某人寄来的，检举向来位的生活作风问题。贺家烈一看，喜出望外，这正是他授意写来的。
周继武在五连转了几天，发现五连的训练仍然是“刺刀、手榴弹”的老一套。因此，他在团党委会上提出三点建议：五连训练要突出“三打三防”；立即调回向来位；双龙山演习造成翻车事故应当追究责任。
散会后，贺家烈翻来覆去，苦苦思索：“怎么办？向师长告一状？师长和团长是老战友，搞得不好会弄巧成拙。可是，难道就这样不成·····
贺家烈终于下了决心，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来到关师长家。他故作委屈地说：“团长一到职，就召集班排长、新老兵开各种座谈会，一个劲鼓动大家发扬民主，解放思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说五连是······虚假的典型！”
关师长沉思良久，粗声粗气地说：“五连不是麻雀，是一只老鹰。你没告诉他这只老鹰是我喂的吗！这个周继武，种了几年庄稼，才回来就毛毛草草，想搞什么名堂？”
贺家烈抓住“战机”，立刻递上一个小本，上面有一个顺口溜：关连长指挥失误有人包庇不敢摸老虎屁股；向排长年轻有为敢讲真话反遭到打击报复；军事训练墨守陈规老一套笑话百出；问题出在连队根子全在师部。
关师长有点发怒，把小本往桌上一扔，气呼呼地说：“这是周继武说的？”贺家烈一见关师长火了，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忙说：“不，这是周团长归纳的群众意见。”
趁着关师长正在气头上，贺家烈又火上浇油，要求调动工作。关师长霍地站起来，严厉地说：“坚守阵地，不 许退却。训练按原定计划搞，不能走样！
正在这时，关春燕喜气洋洋地回来了。原来，向来位归队了，关春燕刚刚在车站和向来位见过面，年轻的姑娘怎能不心花怒放呢！
关师长得知女儿到车站接一个男朋友，不由得恼怒起来：“你在外面交了个什么样朋友？告诉你，找对象得经过老子批准！
关师长猛然想起什么，忙问贺家烈：“上次向来位领那个大姑娘到营房来的事查了吗？”贺家烈压低了声音说：“向来位和县图书馆一个女的经常来往，地方反映很大。有人给团里写了检举信，我正好带在身边。”
关师长接过检举信一看，拍着桌子喊道：“这还了得！败坏先锋团的名誉！”贺家烈趁机添油加醋地说：“这种 人，团长却喜欢得要命，硬要他回五连，这不是助长歪风邪气吗？
关师长严正地说：“向来位就是向来位，不要往团长身上扯。他刚回来，不了解情况。建团五十周年演习还是你指挥。你也该回去了。”
贺家烈心满意足地走了。关师长问女儿：“燕子，你们图书馆里有没有女阿飞？”关春燕又气又笑，嗔怪地说：“图书馆是文化场所，哪来的女阿飞。我倒希望爸爸也跑跑图书馆，多长点知识，解放解放你的老脑筋。
关师长一向钟爱自己的女儿，说他老脑筋，并不介意，反而高兴地说：“老脑筋吗？嘿，正是这个老脑筋才能发扬老传统哩！当年，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凭着刺刀手榴弹，照样打胜仗，当英雄！
关春燕为父亲的无动于衷感到焦急，恳切地说：“爸爸，你不爱看书，很少学习，还成天发那么多指示，多危险啊！我真担心你以后怎么指挥打仗？”关师长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不是你的事就不要多嘴。看你的书去吧！”
关师长烦躁地走出房门，正好碰上周继武。关师长单刀直入：“听说你有三点建议，来吧，咱们今晚好好摆摆龙门阵！
落座之后，关师长开门见山：“老贺刚来过，情况都知道了。如果双龙山演习的纰漏确实出在力强身上，就不要讲情面；向来位作风不正派，有真凭实据，不能调回连队；五连训练计划不能变。这就是我的意见。”
周继武思考一下，语气平缓地说：“我认为五连训练必须改革，要突出“三打三防”。现在敌人是步兵配属坦克，每个步兵班都有装甲车。训练还是五十年代的老章法，以消灭敌人散兵目标为主，就要吃大亏。”
关师长很不以为然，反问道：““三打三防”的重要性难道我懂得比你少？可是器材呢？技术条件呢？我问你，应当用什么思想指导部队？是宣扬英雄气概，还是散布失败情绪？
周继武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恳切地说：“师长，你是老英雄，为先锋团立过大功，和“四人帮”斗得英勇，我很尊重你。可是，为了部队现代化建设，为了明天的战争，我坚持改革训练。这是团党委研究的改革方案，请过目。”
关师长霍地站起身来：“乖乖，你到农场耕了五年地，头上长出一对大牛角来了。我费了多少心血把你要回来，不是让你跟我唱对台戏。老实告诉你，这份计划我不批！说完背过脸去，显然是下逐客令了。
正在这时，向来位欢天喜地地跑来：“报告首长，向 来位奉命归队！”原来，向来位听说老团长在师长家里，就连忙赶来。
两位首长谈崩了，向来位哪里知道，他兴致勃勃地掏出一张图纸，腼腆地说： “我在农场参考了外军资料，学习了军报上发表的友邻部队经验，修改了步兵分队打集团坦克的设想，请首长指点。”
关师长接过图纸，粗略一看，脸色就阴沉下来：“根 据西奈半岛坦克大战的经验······你去过西奈半岛？参加过反坦克大战？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
向来位不知所措，看着老团长，鼓起勇气，认真地说：“师长，有根据！外军资料上有介绍。”说完从挎包里抽出一本外军资料，“师长，你看，第六十九页。”
关师长接过资料，眉头立刻深锁起来，厉声质问：“你 从哪里搞来这本材料？这种书你怎么能看？”然后转向周继武，“你回去叫保卫股查一查。一个排长偷看外军资料，这还了得！
一直在屋里看书的关春燕听到这里，急忙出来，理直气壮地说：“书是我借给他的。这种书我们图书馆也有，不是机密材料，他为什么不能看。”关师长不禁一怔。
向来位一看师长原来是春燕的爸爸，感到非常不安，匆匆告辞离去。关春燕欲追，关师长一声断喝：“站住！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我喜欢他，爱他，怎么样？”关春燕气愤地回答。关师长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跟他谈情说爱，老子不批准！
关春燕气得浑身发抖，转身跑出去。关师长冲着她的背影吼道：“不许你回家！
周继武劝解道：“我看向来位是个千里马的苗子，善于学习，思想解放，敢说真话。如果我要是你，倒很愿意要这个女婿呢！”关师长说：“好了！军事演习还是由老贺指挥，五连的事今后你别插手！
向来位回到连队，立刻着手作火箭筒内膛枪的试验，积极为打坦克训练创造条件。贺家烈得知后，立刻来到五连，勒令向来位停止试验，要他检查、交待和周继武一起反对关师长训练计划的动机和目的。
向来位不理他那一套，白天参加训练，晚上悄悄到驻地附近的小松树林里继续试验，有时一直搞到黎明。
一天拂晓，周继武在松林里散步，恰好和正在试验的向来位相遇。周继武激动地说：“小向，在困难面前要挺住，团党委和广大战士是支持你的，你付出的劳动总有一天会在先锋团开花结果。”
向来位眼里含着泪水，慢慢地把一个小本子交给周继武： “团长，昨天贺副团长找我谈话了，说这批转业有我是关师长的指示。这个本子里有打集团坦克的设想和内膛枪试验记录，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周继武一怔：“什么？关师长的指示？！······不会的，我去找师长。”向来位慌忙阻拦：“不，团长，别为我操心了。副团长说，师长跟你吵翻了，很生你的气，后悔不该让你回先锋团。”
正在这时，突然“砰”地一声枪响，一只山鸡歪着翅膀从天上掉下来。接着，贺家烈提着猎枪匆匆赶来。
看到向来位还在试验，贺家烈变了脸色，当着周继武的面，一语双关地说：“找团长汇报思想吗！好哇，检查写好了没有？师长等着要哪！
“老贺！”周继武刚想说什么，贺家烈立即打断：“团 长，五连的事师长要我直接对他负责。”接着命令向来位马上回去写检查。
向来位忍着悲愤走了。周继武忍无可忍，质问道：“老贺，向来位这样一个热心部队“两化”建设的好同志，你为什么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揪住不放？”贺家烈冷冷答道：“我执行关师长的命令。”
周继武看透了他的灵魂，一针见血地说道：“贺家烈 同志，不要总拿师长做挡箭牌，师长从来都是把他的全部心血花在部队建设上！而有的人却在中间跳来跳去，那是什么也捞不到的！
贺家烈又羞又怒，刚想发作，刘曼萍挽着竹篮走过来。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团长，老贺死心眼，你可别见怪呀！中午到我家吃饭，蘑菇炖山鸡，一定来呀！”说完推着贺家烈走了。
回到团部，赵政委心情沉重地把一封电报和一封信交给了周继武。打开电报一看，周继武受到沉重一击，他儿子周晓勇在云南边境牺牲了。
信是儿子牺牲前写的：“听说爸爸又回先锋团带兵了，我很高兴，望爸爸为我军现代化建设多做贡献。我就要出发到前沿排雷。关伯伯有腰疼病，寄去一包云南白药。代问关伯伯好。”看着信，周继武的眼睛模糊了。
太阳升起来了，练兵场上的军号声隐约传来。周继武心里默念着：“孩子，安息吧。你的遗言爸爸会永远记住。为了对付大大小小霸权主义者的战争挑衅，爸爸要一天当作几天用！
一个星期后，召开了师党委扩大会议。军部李政委传达了军区关于“准备打仗，加快部队两化建设”的决定，并直率地批评了关师长的固步自封和夜郎自大。会议通过了周继武的训练改革方案。
开会的当天晚上，关师长就患了重感冒。老伴儿上班去了，女儿自上次吵嘴后一直未归，他感到十分孤寂，信手拿过李政委叫他过目的一篇文章——《大家都来研究现代战争》。
这时，关春燕拎着一个网兜轻轻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爸爸身后。当她发现报纸上留下爸爸用红蓝铅笔划下的杠杠时，心里不禁欢喜起来。
关师长猛回头，怔了一下：“是你？．·····回来做什么？关春燕亲热地回答：“爸爸，周团长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叫我来看你。这是团长叫我带来的苹果，还有晓勇哥寄回来的云南白药。”
关春燕一面削苹果，一面温柔地说：“爸爸，你还生 气吗？昨天我到五连，哥哥说团长回到先锋团，大家可高兴了，短短几天，连队的技术革新搞得热火朝天。你得接受教训，可别做连队建设的绊脚石。”
关师长受到批评以后，心里一直不舒服；听女儿的一席话，腾地站了起来：“绊脚石？岂有此理。不用你教训我！你给我走，给我走！我…………在生病。”
女儿走后，贺家烈拎一对山鸡进来，走到师长身边轻轻地说：“听说首长病了，我今天特意打了两只山鸡。请你尝尝鲜，开开胃。”
“部队那么忙，你怎么有空打猎？”关师长警觉起来。贺家烈哭丧着脸，愤愤不平地说：“我已经变成闲人啦！回团部打杂，管家属工厂，那个向来位却破格重用。首长，周继武处处和你作对，你可要提高警惕啊！
关师长站起身，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不要添油加醋！周继武不是这种人！五连搞训练改革试点是师党委批准的。我虽然保留意见，但服从党委决定。周继武真能干得好，我就拜他为师。”
正在这时，关力强背一支火箭筒内膛枪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一个独膀子的壮年汉子。
“爸爸，周团长让我陪一个客人来看你。”关师长看着看着，终于认了出来：“啊呀，这不是抗日时期的老战友、五连的老排长向德海吗！
向德海转业后，在兵工厂工作。这次带一个技术小组，来先锋团试验“红星五号”反坦克火箭。关师长非常高兴，正想拥抱老战友，猛然发现断臂，不禁惊讶起来。
原来，向德海的膀子是在红山岛战斗中被炸断的。那时，关天雄是营长，由于文化低，不懂陆海空合成军的指挥，一个劲地下命令猛打猛冲。向德海冲在前面，结果被自己的延伸炮火炸断了臂膀。
关师长含泪拥抱老战友，沉痛地说：“老向，都怪我大老粗，不会计算炮火延伸距离，瞎指挥。我于心有愧啊······”
看着父辈战友之间的真挚情谊，关力强深深地感动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爸爸，向叔叔是向来位的爸爸。向来位发明试制的内膛枪，经向叔叔技术鉴定完全合格，成功了！”
关师长接过内膛枪，如同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眼角里挂着喜悦的泪花，又兴奋，又惭愧。
贺家烈见状，坐立不安，急忙起身告辞，正好和推门进来的赵政委打个照面。“老贺，我正有事找你。正好，咱们就在师长面前谈谈。”
贺家烈预感到什么，有些慌张。赵政委拿出那封检举信：“师长，我们派人调查了，这封信完全是伪造的。贺副团长能不能当着师长的面，说说这封信的来龙去脉？”
贺家烈无言以对。赵政委越说越气愤：“你为什么说向来位转业是关师长的指示？这两天你到处放风说关师长靠边站了，要让位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家烈支吾其词说不出话来。关师长如梦方醒，气得浑身发抖：“贺家烈，你······你在搞阴谋，陷害忠良。你回去！把这些事一桩桩向团党委交待清楚！
贺家烈狼狈不堪地退到门外。关师长顺手抓起那对山鸡狠狠地扔出去。
关师长从震怒中平息下来，心中无限悔恨。当他得知周继武忍受失去儿子的极大悲痛，正在和向来位拟订打集团坦克的演习方案时，泪水夺眶而出。
正在这时，周继武和关春燕赶来。春燕喜泪满面，扑在爸爸怀里。
周继武拿出计划请师长批准。关师长紧紧地握着老战友的手，无比激动地说：“老周，我向你认错。走，到先锋团去，和大家商量着办。
从此以后，以“三打三防”为重点的训练在先锋团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打集团坦克的设计方案在全团开花结果。
第二年年初，对越自卫还击战打响了。先锋团支边部队在周团长的率领下就要奔赴前线。在部队“两化”建设中做出贡献的向来位被提拔为支边连的副连长。
临行前，关春燕赶来送行。她送给向来位一网兜书和一个漂亮的塑料文具盒。两个人互相勉励，依依惜别。
关师长来到五连，支边战士热情地围拢过来。向来位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周团长笑着说：“还不过来拜见岳父大人！”向来位脸红了，战士们哈哈大笑起来。
队伍就要出发了。师长站在队前，激动地说：“同志 们，你们是长征先锋团的光荣代表，今天在周团长的率领下就要奔赴前线。祝你们马到成功，狠狠教训越南侵略者。”
出发的号声响了。关师长挥手向大家告别：“同志们， 进军的号角响了，让我们去迎接新的战斗，向前，向前，永远向前！
文学脚本：《冲锋在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