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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时期，有一天，区里根据可靠情报，最近敌人给土地庙据点补充损耗，增拨了一挺机枪和几支快枪，要土地庙据点明天派人到莲花镇去取。区里决定把夺取这批武器的任务交给我。
根据区里分析，敌人回去时很可能抄近路，从莲花镇走一段旱路到小鲁庄，再从小鲁庄乘船回土地庙。我决定到小鲁庄去，同那里的民兵一起，设法把取枪回来的敌人引入微山湖，利用芦苇荡收拾他们。我换上便衣出发了。
不料，傍晚在去小鲁庄的路上，碰上了敌人的一支巡逻队，躲闪不及便接上了火。我边打边往白马河边转移。
鬼子越追越紧。就在这时候，河边的芦苇丛里发出一片“哗哗啦啦”的响声。我转身一看，一丛茂密的苇子“唰”地向左右一分，闪出一张稚气的小脸，冲着我喊道：“快进来！”我抬枪撂倒了两个鬼子，一个箭步跳进了芦苇丛。
这时我才看清，刚才喊我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他光着头，赤着脚，小白褂搭在肩上，手里还提着个鱼篓，旁边还有一位大爷，一看就知道是打鱼的老乡。
我向他们挥手说：“赶快穿着苇子跑！我掩护你们！”这时，“哒哒哒······”一梭子机枪子弹飞来，身边的芦苇“嘎”地折断了好几根，敌人围上来了。
我心里犹豫了：打吧，暴露了老乡；不打，敌人又在步步逼近。突然，那小孩似乎从我身上的白褂子上发现了什么，一双机灵的眼睛眨了两眨，只见他拉下肩上的小白褂，一转身猛地钻进了芦苇丛。
随即，就听敌人在乱咋呼：“出来的，杀头的不会！”“快出来吧，皇军有赏！”他们一面喊，一面乱放枪，顺着河沿搜了过来。
我从怀里摸出颗手榴弹，轻轻地拧开盖，紧盯着敌人。我对大爷说：“你趴在这儿别动！”话没说完，敌人突然喊了起来：“水里有人！”“八路跑啦！”
我透过苇缝向河面上看去，只见一个穿白褂的人影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我心里一震，那不是小家伙吗？敌人发疯似的向河岸扑去。
我端起驳壳枪，想用火力把敌人吸引过来，却被大爷制止了。“哒哒哒······”又是一串子弹，小白褂被打得向下一沉，慢慢消失了。远处传来敌人一阵恶狼般的嚎叫。接着就是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大爷从芦苇中推出一只小船。我跳上船头，他长篙一点，小船便射向微山湖，朝小鲁庄飞去。
大爷家就在小鲁庄的村边上。大娘正在油灯下缝着一件小红兜兜，见我进来，忙上上下下地端详着，关切地问：“同志，没伤着吧？”
我说：“没有。可是小弟弟他······”大娘忙问：“他怎么了？”大爷一边安慰我，一边要大娘快去弄饭，把两条鲜鱼做上。看着大爷那乐呵呵的样子，大娘才松了一口气，把小红兜兜撂在炕上，忙着做饭去了。
大爷在灯头上点着了一袋烟，说了声：“同志，你等着，我找村长去。”转身走出了门。
屋里空荡荡的，我坐在炕上拿起那小红兜兜，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穿小白褂的身影，心里沉甸甸的，像坠了一块石头。
忽然，门“吱”地一声开了，我当是大爷回来了，扭头一看，却是一个顽皮的笑脸：啊，是那小家伙回来了！
“叔叔！”小家伙喊着跳进屋来。我一下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家伙搂住我的脖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我：“叔叔，你吓了一跳吧？”
我说：“可不，我还当你牺牲了呢！”小家伙把头一歪，耳朵贴在我的胸口上，听了一会了，拍着小手笑起来：“哎呀，真的，心还咚咚地跳呢！”
我把他放在炕上仔细地端详着：小白褂不见了，鱼篓子也没有了，裤子卷到大腿根上，上身水淋淋的，真像一只刚刚上岸的小鸭子。我说：“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
小家伙说：“我把褂子盖在鱼篓子上，篓子里装了些烂泥，“咕咚＇一声扔到河里。水冲着鱼篓跑，鬼子就顺着河沿使劲儿追，还“啪啪＇地打枪，喊着“捉活的＇！我藏在芦苇里等鬼子走远，就一口气跑回来了。”
大娘端着饭菜走进屋，听了小家伙这些话，和我一齐笑了。小家伙却没有笑，他眼睛瞪得溜圆，说：“哼！我要是有挺机关枪，非把这些狗东西全都“突突＇到河里喂王八不可！
望着这叫人喜欢的小家伙，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却反问我：“你叫什么？”我说我姓马。小家伙一听，两只手往头上一放，比了个角，像小牛顶角似的把头抵住我的下巴说：“你猜，我叫啥？”
大娘笑着叫我快吃饭，对我说：“俺家姓李，小牛还没个大名呢，就叫他李小牛吧。”
正说着，大爷和村干部们走了进来。小牛看了看屋里的人，轻轻地跳下了炕，拿着大娘塞给他的一叠煎饼，从门后拿起一支红缨枪，便到大门外放哨去了。
第二天，天刚麻亮，小牛就起来了。他向我屋里探了几下脑袋，看我睁着眼，才跳进来凑到我的耳边说：“你等着，我到蛤蟆湾去给你抓个东西来。”“蛤蟆湾？”“嗯。是个烂泥塘，生人进去，准出不来。”
小牛说完，转过身去，一个箭步窜到大门前，卧倒在地上，把一只手往门坎上一架，就“嘟嘟哒哒······”地一会儿打“机枪”一会扔“手榴弹”。院子里的那群鸭子被吓得乱跑乱叫。
大娘赶忙从屋里跑出来，朝着小牛轻声说：“嚷啥！看你把同志吵醒了。”小牛扭身就往外跑，正和走进大门的老村长撞了个满怀。小牛一忽闪从老村长的胳膊底下钻跑了，那群鸭子也扑打着翅膀追了出去。
我望着小牛的背影，对老村长说：“这小家伙，真机灵。”老村长点上一袋烟，笑着说：“可不，是咱民兵的“老交通’了。”
我和老村长把昨晚和大家讨论的夺枪方案，又从头到尾地仔细研究了一遍。决定等下午敌人从莲花镇取枪回来，派一个人驾只小船到对岸渡口去“迎接”他们，想办法引诱他们上船，然后把船驶进蛤蟆湾。
派谁去担当这个引诱敌人的角色呢？老村长说：“你看小牛怎么样？”我想了想说：“行！一则小牛机灵勇敢，办法多；二则他是孩子，不易引起敌人的怀疑；再加上小牛经常到蛤蟆湾去放鸭子，水路熟，驾船的本领也很强。”
老村长笑了笑说：“不光是这些，小牛这孩子过去站岗、放哨、跑交通不说，还经常跟叔叔大爷们出去行动，年岁不大，实战经验不少哩！”于是，这个方案就定下来了。
吃晌午饭的时候，小牛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只见他把一只鳖“咣啷”一声扔进瓦盆里，对我说：“抓了个王八给你熬汤喝。”我这才想起，他早上说去蛤蟆湾抓个东西，原来是去抓鳖呀。
他忽然又对我和老村长说：“我刚才把鸭子赶到蛤蟆湾，老远就看见湖那边来了几个二狗子。哼，准没好事！我把鸭子赶到芦苇里，就悄悄地穿着苇子钻了过去。
“我看见几个二狗子，还有一个鬼子，正瞪着眼睛满湖找什么呢。一个虾米腰、细长脖的二狗子，斜楞着眼睛骂道：＇他妈的，连个船影也没有！＇另一个哭丧着脸说：“回来再走旱路又得多绕几十里，真倒霉！
“他们坐了一阵子，就向莲花镇走了。哼，我要是有机枪，非扫他们不行！”小牛说着，紧握拳头，像在狠揍敌人。
这时大爷走进来插话说：“那个“斜楞眼＇就是土地庙大地主郭四赖家的二小子，在汉奸队里当小队长。”老村长用手按了按烟锅，使劲吸了两口，对我说：“鬼子一准是上莲花镇扛机枪去了。”
“机枪？”小牛一听就坐不住了，把小拳头一捏，神气地说：“我去把它扛来！”老村长慢悠悠地抽着烟说：“别急啊！小牛，今天这个事，有你的任务哩！”
吃过晌午饭，民兵们便全副武装，驾着小船，驶入蛤蟆湾的芦苇里隐蔽起来。小牛按照我和村长的布置，像往常一样，撑着小船，赶着鸭子，穿过宽阔的湖面，直向湖东岸驶去。
下午一二点钟光景，太阳挂在头顶上，晒得地皮烫脚，走一步一股白烟。一个鬼子扛着一挺崭新的“歪把子”机枪，六个伪军背着几支快枪，没精打采地向渡口走来。
一到湖边，他们的腿就像绑上了大沙袋，谁也挪不动脚了。鬼子、伪军一屁股坐到地上，热得张着嘴喘粗气，伸长脖子往湖里找船。
这时，湖面上刮来一阵小凉风，小牛顶着个破草帽，撑着小船，赶着鸭子，顺水漂了过来，嘴里喊着：“鸭，鸭鸭鸭！
伪军们见了小船，老远就咋呼开了：“哎—小孩！”“干—么？”小牛拉起长声，故意把船向远处撑。
“斜楞眼”嘴一歪，跟鬼子说：“妈的，中午这里连个船影也找不见，刚把机枪扛回，船就来了。是不是打我们机枪的主意？”鬼子摇头说：“船的，坐的不行，八路的狡猾！
太阳晒在头顶，火辣辣地烫。一个伪军直埋怨：“队长，再走真要把人热死啦，撑船的是个毛孩子，怕他个熊！”“斜楞眼”看看湖面上确实没有别人，眨巴着眼睛说：“好，问问他。”
那几个伪军一下子都从地上蹦起来：“哎！小孩，别走！过来！”边喊边向小牛招手。
小牛慢悠悠地把船靠近，跳上了岸。那鬼子走过来，嘿嘿地假笑了几声，说：“小孩，你的说，湖里面八路的有？”
小牛装着没听懂，摇了摇头。“斜楞眼”眼一斜，“喳”！从腰里拔出刺刀，对着小牛的心口窝，凶狠地说：“妈的，我看你就是八路的小探子，不说实话，老子宰了你！”
小牛一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边哭边说：“湖里净是苇子，哪来的八路？”说着，手还不住地捂在脸上擦眼泪。
“斜楞眼”看小牛满脸的孩子气，才算放了心。他看看鬼子说：“太军，抄个近道吧。不然天晚了，碰上八路更不好办。听说莲花镇皇军的巡逻队，今天去土地庙，路上还踩上了地雷呢！”
鬼子一听，浑身像触电一样颤了一下，心虚地点点头，几个人便叽里咕噜上了船。“斜楞眼”皮笑肉不笑地对小牛说：“小孩，送我们过去，少不了你的船钱，嗯！”
小牛摇头说：“我不去，我还得放鸭子呢！”说着，摘下破草帽往屁股下一垫，坐在地上，手一摇竹竿，那群鸭子便“嘎嘎”地叫着，摇摇摆摆上了岸。
这下可把鬼子、伪军气坏了。“斜楞眼”朝小牛踢了一脚，骂道：“小崽子，快给撑船去！”小牛把嘴一噘，才勉强跳上了船，用竹竿一撑，船离了岸。
一到水面上，顿时凉快多了。那几个家伙敞开衣服，嘴里哼哼呀呀地唱着乱糟糟的小曲，小牛却盯着那挺烤蓝闪亮的机枪。
小船漂过了一片宽阔的水面，又划进了一条狭窄的水道。两岸的芦苇越来越高了，后面的鸭子排成了一条白线。拐了几个湾儿，船上的敌人早就不认识东南西北了。
风刮着苇梢儿“哗哗”地响，像是奔腾的千军万马。一种恐惧感立即涌上了敌人心头。鬼子嘴里叨念着：“危险，大大的危险。伪军们也朝着小牛咋呼：“哎哎，怎么净带老子钻死胡同呀？”
忽然，那鬼子把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小牛，叫道：“你的良心坏了！死了死了的！”小牛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把竹竿往怀里一抱，理直气壮地说：“这儿是蛤蟆湾，上土地庙不走这条道走哪条道？你们要不干，我把你们送回去。”
那几个家伙一听，仰着脖子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平西了，生怕夜长梦多，一时拿不定主意。鬼子没办法，只好冲着小牛呲了呲黄牙说：“开路，快快的！”
船驶进了更狭窄的水道，几乎在没人高的芦苇中穿行。这儿才是苇高水浅烂泥深的蛤蟆湾呢。小牛机警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嘴里使劲地喊着：“鸭—鸭鸭鸭！
突然，从茂密的芦苇丛中，到处响起了一片“鸭鸭鸭”的回声。顷刻间，一只只小船从四面八方飞快地驶来。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把敌人搞懵了。等他们醒过来时，一支支乌黑的枪口早已指向了他们的脑门儿。
鬼子慌忙伸手去抓机枪，不料机枪早被小牛抱在怀里了。小牛把枪口对准鬼子，大声喊道：“不许动，举起手来！”鬼子和伪军都乖乖地举起了手。
晚霞把整个湖水染得通红。整个蛤蟆湾里响着欢呼声。小牛抱着那挺崭新的“歪把子”，从这条船上蹦到那条船上，一边跑一边高喊着：“机枪，机枪，我们有机枪啦！”
船队满载着胜利的喜悦，向小鲁庄返航了。老村长乐哈哈地对我说：“马同志，这回小牛可起了大作用了。让侵略者看看，咱们连小孩也上了战场，他们横行霸道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我高兴地点着头，望着小牛机灵的身影说：“是啊，毛主席说过：动员了全国的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这真是千真万确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