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清晨起,沂河北边的小山上响起了枪声以后,红嫂的心就怦怦地跳个没停。她在空荡荡的村子里打转了一天,望着烟雾弥漫的山头,一直在为自己渡河部队的安全而担心。
红嫂一夜没睡好。今天,北边山上的枪声停了,但是家里已断了餐。她眼看一家人活活挨饿,便披上一块破头巾,拿起提篮和小铁铲,出去挖野菜。
红嫂还只是二十五六岁的妇女,可是艰苦的岁月,却已折磨得她脸上失去了青春的红润。她出了静静的庄子,走到林边田野里,就在披着露水的草丛中挖起野菜来
日头晒到头顶的时候,野菜已挖满了一提篮。红嫂想到该回去做午饭了,又感到胸前胀得慌,也该回去给婴孩喂奶了。于是,她挎起提篮,往庄里走去。
穿过小树丛,忽然发现前边秫秸堆附近有几簇肥嫩的野菜,她舍不得放过,便走过来挖。谁知才转到秫秸堆后边,突然啊呀惊叫一声,手中的提篮『噗』的落到了地上
原来,秫秸堆里躺着一个半身染满了鲜血的士兵。开始,她怔了一下,但是一眼看到那士兵军用水壶上的红五角星时,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部队的革命战士,便又感到一阵惊喜。
她机警地向四下望望,见没有人,就弯下腰去,轻轻叫道:『同志!同志!······』可是一连叫了几声,也没听见答应。她不觉惊慌起来:难道他已经牺牲了吗?一想到这里,眼睛里不由滚出了泪水。
红嫂连忙用手摸了摸伤员的嘴,还微微有些热气,不过,那热气太微弱了,也许马上就会消失。回家去弄点汤水来吧?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况且也来不及啊!她急得一筹莫展,坐在伤员身边发起愣来。
这时,她感到胸前胀得发痛,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子。她那布满焦急愁闷的脸上,豁然开朗了。
就在她一手搭上衣纽时,忽然觉得脸上像有把火在呼呼地燃烧,一直烧到耳根。她犹豫了。但一想到眼前是在挽救一个同志的生命,她的顾虑马上又被这严肃崇高的行动所代替。
她迅速取下战士身上的水壶,背转身,毫不迟疑地解开衣襟,挤了小半壶热奶。
然后,她把水壶口对着伤员干得像树皮一样的嘴唇,缓慢地灌注着,一面着急地望着他那灰白的脸色,嘴里说:『醒来吧,同志!快醒来吧!』
不一会,伤员额头的青筋轻轻地跳动了,他终于从昏迷状态中,渐渐苏醒过来。
这伤员名叫彭林,是我军的一个排长。他在孟良崮完成歼敌任务,掩护部队强渡沂河时,左臂负了重伤,躺在这秫秸堆里已经一天一夜了。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情景,不由一愣
彭林看了水壶一眼,盯着红嫂看了一眼,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哽咽地叫了声:『大嫂·······』就说不下去了。
红嫂一见伤员能说话了,顿时脸上发亮,高兴得眼里冒出泪水,深深舒了一口气说:『啊呀!同志,你总算活过来了!可把人急坏了!』
她便动手替彭林包扎伤口。彭林这时的心情更加不能平静,眼睛里涌出一眶热泪,望着红嫂叫道:『大嫂,你救了我啊!』红嫂见他激动得厉害,忙不迭地安慰他。
红嫂就这样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每天来到这个秫秸堆里,照顾着彭林的吃喝,为他治疗伤口。三天过去了,彭林的伤势渐渐有了好转。
但是红嫂的困难却越来越多。她丈夫吴二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她一方面要提防敌人,同时又要背着丈夫秘密地护理伤员,里里外外的事一齐压到身上,不消几天,她就消瘦下来。
吴二这几天也觉得妻子瘦了。婴儿吃不够奶,老是哭闹,哭得吴二心里发焦。他盯着红嫂关怀地问道:『孩子吃不饱吗?』红嫂便向桌上的野菜一指道:『吃这些东西还能有奶?』
其实红嫂的奶是够的,她把一部分奶汁增加了彭林的营养了。吴二望着桌上的野菜,心想红嫂的话是对的,他皱着眉头为家里的生活而愁闷,蹲在墙角里『吧哒吧哒』抽起烟来。
吴二一边抽烟,一边寻思,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母鸡咯咯的叫声。母鸡在下蛋了,他愁闷的脸上稍微轻快了些,站起身来,便朝院子里走去。
红嫂家本来有五只母鸡,上次叫还乡团抢去了三只,现在还剩下两只。吴二走到鸡窝前,伸手一掏,就摸出一个蛋来,他满心高兴地朝屋里喊道:『孩子娘,快来拿蛋,你把它吃了吧!』
红嫂刚想去接鸡蛋,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满脸横肉、酒气冲天的人闯进来了。她一看,连忙缩进屋里。
吴二认识这人是还乡团小队长刁鬼,连忙搬了凳子让他在屋门口坐下。刁鬼向那还在咯咯叫的母鸡扫了一眼,问道:『你还养母鸡?养几只?』吴二恭敬地答道:『养五只,现在只剩两只了。』
刁鬼摇摇头,怪笑了几声说:『那倒不一定。我要吃的话,难道你不慰劳一下,还去慰劳八路吗?』说着,两只鼠眼一转,扭转脖子,笑望着屋里的红嫂道:『小大嫂,你说我说的话对吗?』
红嫂在屋里给孩子喂奶。她已看出刁鬼的来意,嘴里说的是鸡,其实还是为了自己,恨不得一口把这个杀人魔鬼咬死。她压制着满腔怒火,没有答话,只是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
刁鬼讨了个没趣,把恼怒移到吴二身上。顿时脸色一变,霍地站起来,指着吴二的鼻子吼叫道:『他妈的!老子知道你在八路剧团干过······你小心点!』一面骂,一面摇摇晃晃地走了。
吴二是个死心眼的人,他以为刁鬼吃不到鸡才生气的。晚上,他忧愁地对妻子说:「五只鸡叫他吃了三只,还想在这两只上打主意。」红嫂见他竟这般迟钝,又好气又好笑。
吴二却不以为然,认定刁鬼是想吃鸡。他痛恨还乡团,但总是逆来顺受。他不想革命,也不想当反革命,唯一的希望,就是战争快点结束,好再在自己的土地上拼命。半晌,他忽然拿定了主意,转身便往外走
吴二摸黑走到鸡窝边,抖着手把两只母鸡掏出来。他是多么心爱这对母鸡呀!可是想到鸡给还乡团捉去,自己连根鸡毛也捞不到手,心一横,拿起刀子,就把两只母鸡杀了。
夫妻俩就忙着烧水煺毛,把鸡炖起来。刚才杀鸡时,吴二是心痛的,现在嗅着飘散在屋里的鸡肉香味,望着红嫂欢快的神情,他感到为妻子做了件称心的事,也满心高兴。
鸡炖熟了,吴二忙盛上一碗汤,端给红嫂说:『你快趁热喝吧!』红嫂的嘴刚碰上碗口,忽然想到了彭林,她喝了几口,就借口放下了。
第二天一早,吴二给还乡团干活去了。红嫂安顿好孩子,盛了一大碗鸡肉鸡汤,还捎着两只鸡蛋,悄悄走出院门,去给彭林送饭。
彭林这几天已经能够靠着秫秸坐起来了。他接过红嫂端给他的鸡汤,望着她枯黄的脸色,说什么也不忍心喝下去。最后还是在红嫂的催促下,才勉强喝了几口。
彭林一听红嫂的话,抖着手说:『委屈?你把心都掏出来了,我还委屈·····』他停了一下,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说:『你!对我有多么深厚的情谊啊!我要回部队去,到战场上和敌人战斗,心里才轻快些!』
红嫂激动得脸都红了,便用严正的口气说:『同志!你能爬到什么地方去?附近到处是敌人,就算遇不上敌人,也会把伤口弄破的。要是昏倒在路上,谁来照顾你呢?』
彭林连忙解释道:『红嫂,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救了我,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红嫂抢着道:『那你就打消刚才的想法。你不走,我就不这样想。』彭林无话可说,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似的点了点头。
红嫂沉重的心情这才轻松下来。她警惕地向四周望望,见没有动静,便告诉彭林说,她已经向村里的基本群众打听到村支书的去处,还捎去了口信,说不定村支书就会派人来联络。彭林听说,更是满心高兴。
当红嫂谈到自己的丈夫时,彭林问道:「吴大哥还不知道这事?你告诉他吧,有了他的帮助,你也可以减轻些劳累啊!」红嫂却连连摇头道:「不能,他胆小怕事,不能告诉他!」
彭林耿直的脾气又有点发作了,他不以为然地说:『你快把他请来,我给他打通打通思想。我不信不能把他说服过来。中农也是团结教育的对象啊!』
彭林一听『封建』两字,恍然醒悟过来,如果吴二有什么误解,那该有多糟!他意识到这点,就想更快地离开这里。但是一看到红嫂专心一意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只得忍住了。
红嫂给彭林换过药,扎好伤口,最后又叮咛了几句,要他千万不要乱动。彭林不忍叫她难受,也就再一次答应了。红嫂这才悄悄地回去。
晚上,吴二干完活回来,一进门就掀开锅盖看锅里的鸡汤剩了多少。当他看到已经剩得不多时,感到一阵高兴,心想这下妻子的身体暂时会好一些了,孩子也该有奶吃了。
可是当他一看到妻子怀里的孩子,还是吸不到奶水,饿得哇哇直哭,就有点奇怪起来。便走到红嫂跟前,沉下脸问道:『怎么?还没奶,难道鸡汤你没喝吗?』
红嫂正在担心彭林是否会偷偷溜走而发愁,现在听到丈夫怀疑的责问,就更心烦了。她抱起孩子,来回走着,带气地回答说:『鸡汤不喝,我还能把它泼掉吗?』
吴二碰了钉子,只得闷声不响地蹲在旁边抽烟。但是红嫂的气话并没有解除他的怀疑。他一面抽闷烟,一面用怀疑的眼光察看妻子的脸色,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红嫂是个要强的女人,她硬把泪水咽进肚里,闷头收拾好桌子,端出晚饭。可是吴二一见鸡汤,脑子里千头万绪又乱起来了,心想:鸡汤去了一大半,还是没有奶,莫不是她把鸡汤送人了?
一想到这些,他的脑子就发胀,呼吸也急促了,只感到胸口憋得简直透不过气来。他咽了几口唾沫,鼓起最大的勇气,问红嫂道:『孩子娘,我憋不住了,你快说说吧!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些什么事?』
红嫂一听这话,猛一怔,感到受到了委屈。但她立刻转过头来,用严峻的眼色盯着丈夫,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尽管放心,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背着你做什么对不住人的事情!』
红嫂的话并没有消除吴二的疑心,只是使他不再问下去。这一晚,夫妻俩谁也不说一句话,就上床歇了。红嫂却感到吴二已经在注意她的行动,明天怎么给彭林送饭呢?她想了一夜也没睡稳。
隔天早上,吴二没有出去,红嫂也没敢给彭林去送饭、换药。直到吃过午饭,吴二说要给还乡团去做工,出门走了。红嫂知道他要到天黑时才回来,便又热好鸡汤,扮作挖野菜的样子,挎着篮,放心地给彭林送去。
她一出门,就弯腰往地上挖菜,等到四下没有人的时候,一闪眼,便走进了小树丛里。可是,这一切都给吴二看清楚了。
原来吴二没有去给还乡团做工,他躲在一个空园子里的短墙后面,窥探着红嫂的行动。他见妻子挎着篮子挖野菜,先是责怪自己多疑了;后来见她东张西望,突然跑进小树丛里,心又怦怦地跳个不住。
吴二急了,就跳过短墙,向小树丛的路上急促地走。现在他的心情很矛盾,既想追根问底,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同时又不希望看到自己所不愿见的事情。他越想越紧张,跨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接近了秫秸堆
不愿看见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吴二走到秫秸堆后边时,只见自己的妻子正端着碗在给一个青年男人喂汤。他眼前一阵发黑,忙把身体靠到秫秸堆上,才算没有倒下去。
吴二稍一定神,就想冲上去掐死那个小伙子。但仔细向对方一看,那人身上穿的是解放军服装,军衣上还染着血迹。他对解放军是敬重的,理智阻止了他的轻举妄动。可是牢固的封建意识,又把他冲激得哭了。
红嫂见吴二突然到来,吃了一惊。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行动是正直的,就很快地镇定下来。她站起身,眼睛直盯着吴二问道:『你怎么来了?········好!你来了也好!』
彭林一听红嫂的口气,就知道是她丈夫吴二来了,便转惊为喜地招呼道:『吴大哥吗?我正要找你呢!快坐下来谈谈吧!』吴二却一句话都没说,气呼呼地转身便跑
吴二在回家的路上,像喝多了酒似的,只感到耳晕目眩,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摸到家,刚一坐下,眼前又现出红嫂和彭林坐在秫秸堆里的情景。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撕碎了一样,整个身子似乎就要爆炸了。
正在这时,红嫂回来了。吴二一见她,火得眼睛发红,猛地冲过去,伸手抓住她的衣襟,粗声地怒吼道:「好啊,你竟敢背着我干出这样的好事来!」
红嫂端庄地把脸一仰,两道严峻的眼光射到吴二脸上,把手臂往上一扬,一下把吴二的手挡出好远。然后对着他怒斥道:『是的!我干了好事!你想干什么!』
吴二又厉声问:『你们在一起干什么?』红嫂声色俱厉地说:『你的眼睛瞎了吗?没看见他满身血?告诉你!是我救了他,我就要掩护他,给他吃喝。是我让他喝了你的鸡汤!就是这么回事!』
红嫂这一番话,好像对吴二劈头浇了一盆冷水。吴二也知道红嫂一向很进步,她遇到受伤的革命军人,总是千方百计地救护。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他满腹的怒火渐渐消退了,不过心头总还有点不舒服。
吴二被击中了要害,一句话也没有了。红嫂生怕他打坏主意,索性开门见山地说:『话得说明白,要是你敢出卖伤员,咱们就不是夫妻!那时候,我拼着一死,你也脱不了身!』
吴二一听,有点毛骨悚然。他心里的疙瘩是解开了,但一想到这事要是被还乡团发觉,那就糟了。怎么办呢?向敌人报告?他不敢;不报告,关系到全家的性命。他突然走到红嫂面前道:『快不要提这件事吧!』
红嫂鄙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可以不管,我可要对革命同志负责到底!』吴二怒叫道:『全家人的性命,你要不要呀?』红嫂道:『放心吧!如果敌人发现了,由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你就是!』
第二天中午,红嫂公开地为彭林准备了一份饭菜,往篮子里一放,提着就往外走。吴二冲到门口想去拦阻,红嫂却使劲把他一推,径自走了。
吴二愣了一阵,他越想越为红嫂担心,连忙追出门去,走到空园子里的短墙后面伏了下来。
这次他却不是来监视红嫂,而是来给她望风的。直等到红嫂从小树丛里出来时,他才放了心。
红嫂看到吴二并没有到秫秸堆里去闹,只是隐蔽在空园里,猜想他准是在给自己放哨。她眼看丈夫有所转变,心中暗暗高兴。
夫妻俩回到家,吴二油煎似的心情,一刻也不能平静下来。他坐在院子里,正为伤员的事提心吊胆,忽然一个人影一闪,刁鬼闯进来了。
刁鬼还是喝得醉醺醺的,可是没有上次那样和气了。这些天来,他对红嫂打的坏主意落了空,鸡也没吃成,恨得牙齿发痒。现在一见吴二,马上抽出匣枪,对着他叫道:『吴二,你犯案了!』
吴二头上像炸了个响雷,胆战心惊地问道:『什么?我······我犯了啥案?』刁鬼瞪出血红的眼珠喝道:『别装蒜!啥事你心里明白,有人告发你通八路!』
一听说『通八路』,吴二的脸唰地白了,心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心想:这下可完啦!但他还是分辩着:『刁队长,我是老实人,你不能这样说,别开玩笑啊!』刁鬼没等听完,就冲上去啪啪揍了他两个耳光
刁鬼对吴二的威胁,红嫂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很明白,刁鬼又是为着自己而来的。但是现在严重的问题是吴二,要是他经不住威逼,吐出真情,那就糟啦!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平日虽是厌恶刁鬼,可是眼前为了大局,就不得不出来替丈夫招架一阵。她把孩子放到床上,整整衣襟,从容地走出屋门来。
红嫂故作满面春风的样子,走上去笑着道:『刁队长,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啊?是俺小孩爹得罪你了呀?』刁鬼想到她连日不理睬自己的情景,愤愤地说道:『你丈夫通八路!』
红嫂听刁鬼这么说,不以为然地哈哈笑起来:『刁队长,俺小孩爹老实得像个木头人,他哪会通八路。要是他有什么事得罪了你,你得多包涵点。』刁鬼听得甜滋滋的,不由软了下来。
红嫂见刁鬼气已消了,马上给吴二使了个眼色,说:『刁队长原谅你了,你应该谢谢才对啊!』吴二像从梦中醒来,忙堆起笑脸,向刁鬼点头哈腰:『谢谢刁队长!谢谢刁队长·······』
刁鬼转身盯着红嫂笑道:『看样子,你是有心招待我一下了。只要你真心待客,什么事都好办!你请我吃饭吗?」红嫂稍微顿了顿,便爽朗地答道:「只要刁队长不嫌我们,当然欢迎啦!」
刁鬼感到自己的恶毒愿望有了着落,就高兴地走了。可是走到院门边,突然回转身来对吴二说:『先对你说清楚!我一见你就生气,今晚你要走得远一点!』
刁鬼走后,吴二一颗紧张的心才算松下来。但是一想到刁鬼还要来吃晚饭,他又犯了愁。红嫂见他呆愣愣的样子,也没敢说穿,只是对他叹了口气道:『事情总可以对付过去的,不过你可不能远离!』
这时,门外有个穷苦的老大娘来喊红嫂。红嫂马上跑到门口,老大娘低低地对她说了几句话。红嫂边听边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说完话,红嫂回到屋里,看看天色还早,便拿起铁铲和篮子,对吴二说:『你在家好好照料孩子,我出去挖点野菜,一会就回来。』她叮嘱完,返身出门走了。
红嫂走过那片小树丛,只微微向秫秸堆那里张望了一下,她一步也没有停留,向北边的山坡上快步走去·······
天快黑时,红嫂才回来。她一面赶紧做着简单的晚饭,一面指着院里靠墙根的几束秫秸,叫吴二躲进去。
吴二刚躲好,刁鬼就来了。这次他喝得更醉了,晃晃荡荡走进屋里,一见灯光下的红嫂,就扑了上去。
红嫂一边往后退,一边怒视着对方:『快滚开!离我远一点!』
红嫂猛力把刁鬼的手推开,退到灶边,用手向身后灶台上一摸,抓起一把早已准备好的菜刀,猛地向刁鬼头上劈去。
刁鬼头一侧,一手抓住红嫂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就去掏枪。红嫂眼明手快,忙将刁鬼摸枪的手抓住。两人你争我夺,扭成一团。
刁鬼力大,终于把红嫂摔倒在地。红嫂却始终没有松手,张开嘴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随即向外面喊了一声:『快来呀!』
屋里的举动,吴二在外边已听得清清楚楚,现在他才明白,真正对自己妻子动邪念的人,就是这个还乡团恶棍。他气得发抖,一听见红嫂呼救,飞一般地跳进屋里。
这时,刁鬼正要污辱红嫂。一向懦弱的吴二,此刻瞪着冒出怒火的眼睛,猛向刁鬼扑去。红嫂一见丈夫来了,连忙提示道:『快!拿东西打!』
吴二立刻从墙边取过一把大镢头,呼的举起来,用尽力气,向刁鬼头上砸下去。刁鬼的脑袋,顿时像西瓜一样迸裂开了。
敌人被打死了,吴二看着死尸倒害怕起来,他没主意地问妻子道:『怎么办啊?』红嫂果断地说:『快!赶快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就在这紧急时刻,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吴二以为是还乡团来抓人的,吓坏了。他想:敌人的血已经溅到自己身上,逃也逃不脱。就提着镢头躲到门后,准备和进来的敌人拼个死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有三个带枪的人很快走了进来。吴二正要扑上去,突然又愣住了。原来那三个人正是村支书老王和两个武工队员。
红嫂和吴二的心一下放下来。王支书一看吴二满身是血,又见地上敌人的尸体,满心高兴,一面叫两个武工队员去院里警戒,一面对吴二说:『老弟,你干得很好!只有把敌人消灭掉,我们才能得到安宁!』
吴二实在闹不清。王支书便解释道:『今天下午,红嫂跟我取得了联系,约定天黑后来接那个伤员。现在伤员已经抬走,我们便赶到这儿来收拾刁鬼。看!来迟一步,让你们自己把他收拾了!』
王支书笑指着刁鬼的尸体道:『还用发吗?你已经用战斗行动缴获了一支枪了!』这话提醒了吴二,他忙从刁鬼身上摘下那支匣枪,神气地插在腰间。红嫂看他那威武的样子,对他爱抚地笑了。
不一会,红嫂收拾好东西,抱着孩子,吴二背起包裹,跟着王支书和武工队员悄悄地出了村庄。
等敌人哨岗发现他们时,红嫂一家人早在王支书和武工队员的掩护下,安全地越过封锁线,走上了夜色笼罩的高山峻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