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里格是省立医院一位老医官的独养女儿。她长到二十二岁,爱弹钢琴、唱歌、画油画、演戏所有这些,她干起来,都表现出了才能。
但是她的才能突出地表现在交际上,她在本城结交了许多朋友,而且尽挑有点名气的艺术界的朋友交。每逢星期三,她就在家里招待这些客人。
她如饥似渴地崇拜名人,这些名人也喜欢她,异口同声夸她有天才。一位胖胖的歌剧名演员,听她唱完一支歌,总惋惜地说:『只要你肯下决心,准能成为大歌唱家。』
还有一位瘦瘦的提琴师,老是一本正经地当众宣布:『在我的女朋友当中,只有奥里格有资格给我伴奏!』
特别是一位金头发的青年画家,叫里阿勃甫斯基,这人长得风流潇洒,一会儿爱风景画爱得像发疯,过一阵又发疯一样爱动物画,谈起艺术来天花乱坠,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里阿勃甫斯基经常热心地帮助奥里格修改素描,再三肯定地说:『那是不成问题的,你在绘画上最有可能成为名家!』奥里格对这些名人着了迷,晚上睡着了还梦见他们,看他们忽然从小名人变成大名人,她为他们而骄傲。
可是她的灿烂的生活突然起了个变化:她的爸爸忽然病倒了,而且很严重,从医院里抬回家来就不省人事了。
送她爸爸回来的,是省立医院的一位急诊室的医师,叫戴莫夫。他三十一岁,长得很结实,看上去是一个本本分分的、没什么了不起的青年。
戴莫夫在她爸爸的床边一连守了五天五夜,尽心尽力地看护病人;常常连奥里格都觉得支持不住了,他却一点也不嫌劳苦。
就在这五天五夜当中,像奥里格说的:『公主博得了英雄的心,戴莫夫爱上了我。』她呢,也被他的忘我精神和纯真的同情深深感动了。
老病人最终死了,留下一份小小的产业,就是城里这所住宅和乡下一所避暑山庄。奥里格哭得死去活来。戴莫夫安慰她,劝她自己保重身体。
此后,戴莫夫常来看她。不久,他怯怯地、满含真挚地向她求婚。她答应了。她想:朋友必须交艺术家、名人;丈夫呢,不妨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
结婚那天,戴莫夫方面,只来了考罗司泰列夫,还有几个同事,他们都和戴莫夫差不多,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医生;奥里格这边的朋友全到了,他们可都是艺术界大大小小的名流。
里阿勃甫斯基当然也来参加她的婚礼。他还当众称赞新娘子『像一棵春天的、长满素雅的花朵的、仪态万方的樱桃树』。奥里格听了特别高兴。
奥里格和戴莫夫结婚以后,起初过得挺快活。她把自己画的画和里阿勃甫斯基的画挂满了客厅。
她又在靠近钢琴的地方,用日本的阳伞,中国的毡毯,非洲的短刀…………布置成别致的墙角。
在饭厅里,她用农民的木刻画裱糊四壁,挂上镰刀和树皮鞋子,又在墙角立一把大草耙,看上去是十足的农家布置。
在寝室里,她用黑布蒙上天花板和四壁,使房间像个洞穴;还在两张床的上空悬了一盏意大利的灯,门边站了一个印第安模型人,手拿一把戟。她这样摆布装饰,戴莫夫总是说『很好』。
她的日常生活还是那一套:每天上午十一点才起床,这时戴莫夫早上省立医院去了,她先弹一会钢琴,然后在屋里画几笔油画。
午后,她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坐了轻便马车出门。
她总是先到服装店去,和她相熟的裁缝师傅想尽巧妙的方法,使她很少的几套衣服能够翻出许多新鲜或者古怪的花样。
从服装店出来,她往往坐车赶到要好的女演员那儿去,听点最近剧院中的内幕新闻;顺便弄张票子,好去看彩排,或者是第一场上演的新戏。
然后,她又匆匆坐上车,或去看一个画展,或去拜访一位新出道的名人。—她一天到晚就是这么跳来跳去,忙得像一只小白鼠一样。
戴莫夫呢,清早出门,上午在省立医院看急诊,下午又到另一家医院,做解剖工作。
他私人也行医,虽然没有多少收入。他总要忙到傍晚才回家吃饭,这时奥里格也回来了。他那份忠厚、稳重、和蔼,使她心花怒放,常常跳起来抱住他的头狂吻。
奥里格每星期三也仍旧在家请客。戴莫夫总是让她陪大伙高谈阔论,由他在厨房里准备一切。
到开饭的时候,他才打开饭厅的门,笑嘻嘻地搓着手说:『请来用餐吧,朋友们!』
客人吃着喝着,瞧瞧戴莫夫,都这样想:他也真是个好丈夫。可是他们不久就忘记了他的存在,自顾自谈起他们的戏剧、音乐、绘画了。
客人到深夜才散。这当儿,奥里格常对丈夫说:『你真好,可是你有个大缺点,你对艺术没一丁点儿兴趣。』戴莫夫总是温和地说:『我不了解艺术。我的工夫都用在科学上了。』
临睡前,奥里格还会说:「可是,不懂艺术是很糟的事。」戴莫夫有时就说:「不见得吧?你的朋友对科学医学一窍不通,你也没有责备他们呀。各人有各人的本行。」
戴莫夫的本行,奥里格既不感兴趣,又让她操心:他们结婚才三个星期,考罗司泰列夫跑来通知她,他在医院里给病人开刀的时候中了丹毒。
戴莫夫在医院里躺了六天,奥里格坐在他身旁,只是哀哀地哭泣。可是等他病好了回家休养,她就用一块白头巾把他的头裹起来,兴高采烈地把他画成阿拉伯人。
戴莫夫回到医院还不到三天,在专心做解剖的当儿,又把两个指头割破了,他还不知道。直到回家时,奥里格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他才发现哩。
奥里格晚上做祷告,求上帝保佑他在医院里再不要出事,幸亏后来有好一阵的确没有发生意外。不过她渐渐觉得她丈夫的行业和为人都太平凡,太没有艺术趣味了。
夏天来了。奥里格像往年一样,带了画具,坐火车到乡下山庄去避暑了。戴莫夫送她上火车,答应下周末去看她。
新婚不久的小别,使戴莫夫十分惦记妻子。星期天,他特地买了几样罐头和糖果,兴致勃勃地坐火车到乡下去了。
他下了火车,穿过一大片树林,东张西望地找那个山庄。这时他早已觉得又累又饿。
可是他看了看手里的一大包东西,想到再过一会儿就要跟可爱的妻子一起享用,吃完了在凉快的屋子里舒舒服服地睡个觉,他马上轻松愉快了。
他找到了避暑山庄,以为马上能够见到妻子;不料管山庄的老用人告诉他,太太出去画风景了,请他进去等候
山庄很简陋,一共才三间房:一间摆着一张床,一间放满了画具和几套男人的衣帽。
戴莫夫走进第三间,看见有三个男人围着喝茶,是演员、提琴师和一个陌生人。他们只冷冷地请他坐下来喝茶。
戴莫夫坐下来,也不喝茶,干等着。等了老半天,门砰的一响,奥里格头戴阔边草帽,一阵风似的进来了。
奥里格的身后,紧跟着里阿勃甫斯基,手拎着一把太阳伞和一只小箱子—原来他也在这里。
奥里格一见丈夫,立刻扑向他,快活地责问他为什么定要到星期天才来看她。他抱歉地告诉她他老是忙,平时没有法子离开医院。
奥里格忽然眉飞色舞地告诉他,这儿火车站上的电报员,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像一头熊,画画的人对他发生了兴趣,这人明天结婚,她和她的朋友们都要去参加婚礼。
接着,她说她没有带好看的衣服,就掏出一把钥匙来塞给丈夫,求他回去给她把衣服送来。戴莫夫说:『『很好,明天我去取了,给你送来。』
不料她听了立刻叫了起来:『明天?明天可就来不及了!』她要求他马上搭下一班火车赶回去,明天一早把衣服送到山庄。
戴莫夫匆匆忙忙喝了杯茶,吃了几块饼干,温和地笑着说:『很好。那我现在就走,明天一早打发一个人给你送来。』
戴莫夫赶到火车站去了。他带来的罐头和糖果就都给里阿勃甫斯基他们享用了。
这以后,整个夏天,戴莫夫除了照常赶两家医院的工作和私人行医,还在百忙中写了一篇论文,所以连星期天也再没有空到山庄去。
秋天来了。戴莫夫还不见妻子回来,只接到她一封信,说是到伏尔加流域作短期旅行去了,叫他汇一点钱去。
在伏尔加河上一条轮船的甲板上,奥里格正欣赏着月下的流水和河岸。她身旁站着里阿勃甫斯基。他絮絮地向她讲梦幻的情调,讲生活的空虚,讲生死和永恒的美·······
他讲得越难懂,她听着越觉得有意思,也越相信他一定会成为大艺术家:他强壮,有创造力;他的生活独立自由,超然于世俗的烦恼之外。她认为他的天才眼看就要成熟了。
不料他突然悲伤地说:『我落在你的手心里了!我成了你的奴隶!你今晚为什么这样迷人啊!』他的目光可怕地盯住奥里格,使她不敢朝他看。
他凑近她,带着强烈的感情说:『我爱你,爱得要发疯了。你对我说一个不字,我就活不下去,我就会抛弃艺术!』她打了一个寒噤,哝哝地说:『可是,拿戴莫夫怎么办呢?』
他说:『跟戴莫夫有什么相干?伏尔加,月光,爱,痴情,压根儿没有什么戴莫夫不戴莫夫。我不管!眼前给我一分钟的快乐吧!』说完,他搂住她,吻她的手。
她觉得她的家庭和丈夫,的确很平凡、渺小、不必要,而且遥远了。她想:随别人批评吧,我情愿走向毁灭,人应该尽情体验一切!她转身勾住他的脖子,拥吻他。
他们在伏尔加河边的一个小村子里,租了一间农舍,住了下来。奥里格发疯一样热恋着里阿勃甫
不料才过了几天,他开始灰溜溜地对她唱起这样的调子来:画画儿白费劲,艺术叫人烦闷。又说他自己,既不是什么艺术家,也没有丝毫才能。
说着说着,他神经质地捞起一把小刀,一下划破了刚画好的一张素描。
又过了几天,他索性整天呆呆地坐在窗口,望着河,望着天,不是咒骂环境,就是咒骂气候。
最后,他竟抱怨是奥里格缠得他失去了灵感。这话可把她气哭了。她料想他是害怕朋友们发现他俩的关系,她说:『我不怕,让大家全知道好了。』可是他说:『难道你要迫得我跳河!』
他们吵嘴的当天,她从外面回来,无意中发现:一个胖胖的农妇给里阿勃甫斯基端汤来,他嬉皮笑脸地在她手边凑着盘子喝,喝得津津有味!
农妇一见奥里格进来就慌慌张张走了。奥里格又哭又叫,她知道他讨厌自己,她说:『不,你一定要赌个咒,说你仍然爱我!』可是他咬着牙说:『真要命,求你让我安静点儿好不好!』
里阿勃甫斯基走了出去。她躺着哭了很久。她先想吃毒药,让他回来看见她已经死了倒也不错。她又想回到丈夫身边,享受和平的生活,照旧和名人们在一起·····
虽然受了里阿勃甫斯基的侮辱,可是奥里格仍然爱他,她只想和他暂时分开,免得越吵越凶。她伤心地收拾起行李来了。
等里阿勃甫斯基回来,她说:『我今天要走了。』他也不留她,冷冷地说:『也好,也好,你就走吧,回家去吧。』
临走时,她气平了一点,对他说:「我的颜料和画笔统统留给你用,还有戴莫夫汇来的钱你也留下。我走后,你不要懒,不要闷闷不乐,要工作,要画出好作品来…………』
他送她上轮船,对她说:「我也快离开这儿了。本月二十号,我要送作品去展览。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在城里再见了。
她决心瞒住丈夫。回到家,她走进书房,看见戴莫夫正在磨刀,他的面前摆着做实验的小动物。
她一看见他那温和的、欢畅的微笑,突然觉得不可能也不应该欺骗他。她决定完完全全把事情说出来,就一下跪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吃了一惊,温存地扶她起来,说:『这是怎么啦?你一直在想家吧?路上够累了,快歇歇吧!』丈夫的坦率,自己内心的羞愧和恐惧,终于使她又说不出实话来了。
一直到冬天,戴莫夫听到一些流言,才怀疑自己受了欺骗。他再也没有笑声了,倒好像是他做了不干不净的事似的,他不敢看妻子的脸,避免单独跟她在一起。
不久,他把同事考罗司泰列夫邀到家来,两个人老在书房里,三更半夜还一起研究医学上的问题。
奥里格的心情坏极了。她一早醒来,心想:我已经不爱里阿勃甫斯基,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又想:现在既没有丈夫,又没有情人,要怎么活下去呢?
她在展览会上看到一幅里阿勃甫斯基的新作,听艺术界都称赞它,她相信这是他在她的影响下创造的。于是她又想:要是我和他继续相爱,他准会画出更伟大的作品来。
她回想了许多事情,越想越觉得里阿勃甫斯基不平凡,越相信他不会真的忘了她,她不管天下着雨,激动地坐上马车,直往他家里去了。
到了他家,她也没拉铃,就走了进去。可是,在过道里脱雨鞋的当儿,她听见一阵女人的长裙拖在地板上的沙沙声。
她赶紧往画室里一望,只见一段棕色的裙摆一闪闪到一个罩着黑布的大画架后面去了。
里阿勃甫斯基显然很窘,勉强笑着欢迎奥里格。她又羞,又气,又心酸,心想:那个情敌,躲在画架后面,不知怎样恶毒地暗笑她呢。
他却装得漫不经心,接过她请他修改的素描,走进了隔壁房间,说那边亮一点。她顺从地跟着他走,听见后面又是一阵衣裙的沙沙声和匆匆的脚步声,一定是那情敌溜走了。
他瞧着素描,打了个呵欠说:『当然,你画得不坏;不过,今天这么一幅,明天又这么一张,我倒有点奇怪,你居然画不腻。你应该明白,你不是美术家,而是音乐家·······』
他出去叫听差烧茶了。她为了避免尴尬大哭,不等他回进屋子,赶快穿上雨鞋走了。
到了街上,被雨淋着,她才稍微减轻了刚才的羞辱感。她撕碎了手里的素描,觉得她跟这个人,她跟绘画,从此一刀两断了。
她一到家,就坐下来写信。她打算告诉里阿勃甫斯基:他已经堕落,在绘画上从此休想再超越以往的成就,再也没有希望成为一流的名家…………
写着写着,由于妒忌,愤怒,悲伤,她再也忍不住,伤心得哭了起来。
戴莫夫从书房里过来,又窘又急地说:『不要哭得这样响啊!这是何苦呢。这种事,你一定要不声不响才好,千万别让人家看出来。你知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不能挽救了。』
她抬起头来,才注意到丈夫穿着礼服,打着领带,神采奕奕,就问他刚才到哪儿去了。戴莫夫说: 『我刚才在大会上宣读了我的论文。』
他坐下,手摸着膝盖,笑嘻嘻地说:『嘿嘿,你知道吗,他们可能给我「病理总论」的教授资格,看情形,很可能。』
他多高兴啊!要是这时她跟他一起高兴,那就不管什么事他都会从此原谅她。可是她不懂什么叫教授资格,什么叫「病理总论」。她搭不上腔。戴莫夫枯坐了一会,只好走了出去。
深夜,戴莫夫正要上床睡觉,突然有人来求急诊,说是孩子生了凶险的急症,一刻都不能挨。戴莫夫连忙拿起药箱,冒着冬夜的严寒跟着去了。
那孩子患的是顶凶的那种白喉。戴莫夫为了挽救病人,忘了自己有被传染的危险,他用吸管从那孩子的喉咙里吸出了很多脓液。
第二天傍晚,奥里格打扮好了,预备去听戏,可又没有心情去。她偶尔往镜子里看自己一眼,瞧见那苍白的脸,她觉得自己又可怕,又可憎。
她忽然热辣辣地感到她对不起丈夫,辜负了他那深厚无边的爱情和他的壮年的生命,她急急地跑向他的书房里去了。
不料戴莫夫听见她走近的脚步声,在屋内慌忙地说:『快在门口站住!别上我的屋子里来!我可能染上白喉了,请你快去把考罗司泰列夫找来吧!』
考罗司泰列夫来了,他告诉奥里格,戴莫夫用吸管吸一个害白喉的孩子的脓液,的确被传染了白喉了!
戴莫夫发着高烧,神志不清。考罗司泰列夫不准奥里格进去探望,叫她赶快差人去请治白喉的专家西列克博士来。
白发的西列克博士赶来了。诊视以后,他认定戴莫夫得的白喉已转移到鼻腔了,病情非常严重。
两个医院里的人川流不息地跑来,轮班看护病人。看样子他们都十分重视这个年轻的同事,巴望他的病能够好转。
深夜,奥里格坐在寝室里,揪心的痛苦使她但愿上帝惩罚她。她觉得,要是丈夫真的死了,杀他的主犯不是白喉,白喉不过是她的同谋犯罢了。
她跪下来向上帝起誓:要是丈夫的病好了,她一定全心全意地爱他,终生做他忠实的妻子。
她和衣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睡着了。她梦见天花板变成一大块铁,压得她透不过气。她醒来才明白,压在她心上的不是铁,是丈夫的病。
突然,考罗司泰列夫走进寝室来。她问他:『什么事?」他说:「什么事!我是来告诉你,戴莫夫已经去世了。」
他在床边坐下,沉痛地说:『他死,是自我牺牲,对科学是多大的损失啊!他的灵魂纯洁,善良,博爱,跟水晶一样透明。』
门外,西列克博士在庄严地对青年医生们说:『他不怜惜自己,除了我们这些无力的同行,别人也不怜惜他;凭他那么年轻,凭他那博大精深的学问,得不到应得的珍视··』
奥里格听到了这一切,慢慢站起来。她像木头人一样走出寝室,觉得墙啊,天花板啊,地毯啊,好像一齐对她说:『你瞎了眼啦!你瞎了眼啦!』
她哀叫一声,冲进书房。戴莫夫躺在沙发上,奥里格急急地抚摸他的胸口、额头、双手,胸口还有余温,可是额头和双手凉了。
她大声哭叫:『戴莫夫!戴莫夫!』悲痛地对他说她错了。她还要对他表明她要一生一世地崇拜他。奥里格叫呀喊呀,拍他的肩膀,不能相信他从此不会再醒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