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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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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9 11: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场激烈的对空战斗过去了,微风吹散了硝烟,空气顿时清鲜透亮。

副团长邓曙光正在指挥室里审阅一份准备上报的“战斗简报”。他想起上午的保桥战斗,他们才二十几门炮,打退了敌机一百七十四架次的攻击,桥面上竟没中一颗炸弹。不过,以后凭这二十几门炮,还能保证桥上不落炸弹吗?

正想着,团长黎沧海大步跨进来,兴致勃勃地说:“刚才肖政委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国内正在为咱高炮训练新兵,很快就要派到朝鲜来。”“太好了!有炮吗?”“肖政委没说。”邓曙光有些失望:“咱们这儿主要是缺炮。

黎沧海也觉得炮是少了点,可目前就是这种条件,只有在发挥人的作用上多想点办法。上午的战斗,就是经过争论,说服了邓曙光,把敌机放近打,才取得胜利。他望望邓曙光问:“上午的仗打得怎样?”

邓曙光也认为仗打得蛮漂亮,就是冒险了点。黎沧海点点头:“我们要尽快改变这种局面。我想,咱们可以把胳膊再伸长一点。

邓曙光以为黎沧海对近战打法也产生了怀疑,兴奋地站起来说:“对,应该!咱们用炮火把敌机拦阻得远远的,不让它靠近大桥······”黎沧海见老邓听两岔去了,赶忙更正:“不,我说的不是拦阻。

黎沧海说着,抓过一个杯子,放在桌子中央,又将一支铅笔往杯子上一搁说:“下午我观察过了,今天的敌机大多是从彩星峰和彩云峰间的山口进入的,要是咱们把炮拉到那里去打埋伏,敌机一进山口,就揍它一家伙,行不行?”

邓曙光想:万变不离其宗,还是那个近战。就这么二十几门炮,打拦阻火网都嫌稀薄,还要拉出一部分打游击,咳······这时,一个参谋走进来,问那份肯定近战打法的“战斗简报”发不发,邓曙光说还要研究一下。

参谋走后,黎沧海提议到外面去走走。于是,两人出了指挥室,在阵地边上转着圈,他俩谁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琢磨着怎么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

还是黎沧海先开口:“这次敌机投弹不准,主要是因为我们用近战敲掉了几架,造成了敌人的恐惧心理,使他们慌慌张张,投弹不准。假如我们在敌机的来路上埋伏,在它们进入防区前就干掉它几架,扩大敌人的恐惧情绪,这不是更能保卫大桥吗?

邓曙光停住脚步,毫不犹豫地反对说:“我不能同意!我们就只有那么几门炮,保卫大桥火网已经很弱,要是再拉出去一部分打游击,肯定要出问题。我的意见:一门炮也不能动,全部打拦阻,只有这样才是保险的做法。

这时,一连通讯员送来一封信,邓曙光拆开信,看着看着,眉头不由得皱紧了:““哪儿敌机多就拉到哪儿打',那咱们的大桥还保不保?这个褚占峰,简直是乱弹琴!

原来是一连连长褚占峰建议把炮拉出去打游击,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黎沧海看过信,说:“老邓,褚占峰的意见虽有些片面,但也有合理部分嘛!”邓曙光却不以为然。

两人分手后,黎沧海便到一连去。他走进一连指挥所,见褚占峰正伏在桌上在写着什么。

褚占峰一见团长,忙把一个小本捧给他:“我凑了几条打游击的办法,你给修改修改。”黎沧海接过小本,瞧了瞧,很高兴,但他装着冷漠地说:“我改不了。一块砖头难砌墙,一根木头难盖房,还是交给战士们去修改吧!

褚占峰的方案一放到战士们中间,阵地上简直就像开了锅一样。战士们仨一群俩一伙,各抒己见,争得脸红脖子粗。有的说:“咱们的任务是保桥,把炮拉出去打游击,还要不要桥?”有的答:“不要桥,机动它干啥?灵活点嘛!

有分歧的战士们逐渐形成两种论点,一队站在褚占峰一边,一队围拢在一排排长周围。两方都在悄声细语,寻找根据,研究说服对方的理由,准备最后辩论一场。

一排排长说:“咱们火炮少,再拉出去机动,保桥的火力网出空子怎么办?”褚占峰说:“咱搞机动的是少数连,留下固定的是多数,调整一下部署,补上缺口嘛!

不等一排排长开口,褚占峰接着又说:“咱们拉出去打游击的高射炮,埋伏在敌机的来路上,它一露头,就干掉它几架,这实际上是加强了守桥的力量!”赞成打游击的战士们听了,一个劲地嚷:“对!”“就是嘛!

待吵嚷声稍停,一排排长瓮声瓮气地说:“咱们不是步兵,行动起来又是车,又是炮,要是被敌机发现了不从那里过,或是来偷袭一家伙······”没等他说完,褚占峰就抢着说:“咱们行动保密,阵地伪装,车不留印儿,人不留影儿。

反对打游击的同志没话说了,一排排长猛地抓住褚占峰的胳膊: “哎呀,连长,就隔这么点工夫,你的水平长了一大截呀!哈…………”褚占峰说:“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我们主张打游击的同志一起凑的。”

接着,大家又议论选择阵地的问题,一排排长说根据他的观察,敌机多半是从一号峰和彩云峰间的垭口进来的,建议把伏击阵地选在那里。褚占峰满意地笑着对黎沧海说:“团长,就这么干吧!

“问题全解决了?炮怎么上去?那里适合隐蔽吗?”黎沧海冷静地继续引导着,“占峰同志,刚才同志们讨论得很好,但是,从作战实际来要求,这些问题还需要发动群众深入讨论,脑子想偷懒不行。”

黎沧海说完,走进连指挥所,给邓曙光挂了电话,讲了一连讨论的情况,并建议明天召开党委会议,再议一议。接着又用电话向肖政委做了汇报。

黎沧海想连夜去一号峰摸摸情况,有些事还要和朝鲜老人安炮商量商量,为明天的党委会做些准备。他带着卫参谋和褚占峰下了阵地,走进梨树里,来到安炮家。

深蓝色的天幕前,耸立着一个高可接天的擎天柱一般的黑影,鸟瞰着群山。它,就是彩星峰,军事编号为一号峰。月光下,在山间小路上,有四个身影往前走着。

褚占峰心急腿快,一直跑在前头,希望快点选好阵地。黎沧海想侦察得仔细些,不光走得慢,还不时停下来,端详着山形地势。

安炮走在最后,目光不离黎沧海的腿。他撅了一根钢钎粗细的树枝,捋掉上面的小枝细杈,递给黎沧海。黎沧海从老人关切的目光里看到了无声的关照:你腿受过伤,拄着这个走吧!

褚占峰他们攀上一号峰和彩云峰之间的山包,这里左距一号峰六百多米,右离彩云峰不足二百米,是敌机经常进出的山垭口。他被左侧一块稍显平坦的地势迷住了,称赞说:“好地方!把大炮往这一堵,等于卡住敌机的喉咙眼儿。


褚占峰简单地量了量,问:“团长,你看咋样?”黎沧海觉得从选择正常的高炮阵地的角度看,这确实是个好地方,但对于以连为单位的机动作战,选择位置必须具有隐蔽及保护自己的条件,于是便说:“不忙,看看再说。”

黎沧海朝右侧走去,不时用棍子左捣捣,右捅捅。他来到彩云峰山旁,发现有一丛杂树和蒿草在微微晃动,拿棍一杵,里头是空的。他手一招:“有山洞?!进去看看。”

走进山洞,黎沧海用手电一晃,不知是鸟还是山鼠,把头在石头缝里的小草碰得沙沙响。洞内阴森凉爽,偶尔响着滴水声。洞底是平的,铺着长满苔藓的卵石。洞顶是完整结实的大青石。山洞约有四间房大,犹如一座天然礼堂。

安炮告诉黎沧海,去年梨树里的武装自卫队在这儿住过。黎沧海很有兴致地估量着石洞的大小,计算着从洞口到山包的距离。

褚占峰瞟着山洞,兴高采烈地说:“哈,连弹药、器材仓库都预备好了。”卫参谋说:“人也可以在里面隐蔽、休息嘛!”黎沧海说:“我看可以把炮拉进洞来。

“把炮拉进来?团长,那怎么打啊?”褚占峰迷惑不解。黎沧海解释道:“我是说,打完了拉进来。敌机没发现,咱们在外头狠狠地打,敌机来报复,咱们就进洞藏起来,看机会拉出去再打。”褚占峰暗暗赞叹,团长真是敢想!

黎沧海指着距离洞口一百米的一个场地:“你们看,那儿怎么样?为了快打,快藏,阵地应该距离洞口近一些。”卫参谋说:“行,那儿地势较平,来回拉炮方便。

黎沧海朝洞边走去,想用木棍敲敲洞壁,试试石块的坚硬程度,不想脚踏苔藓,身子一歪,负过伤的腿骨节“嘎叭”一声,疼痛钻心。安炮见状迂回地提议:“团长同志,咱们该喂喂肚子了吧?

黎沧海领会了老人的用意,便说:“对,对,肚子已经提意见了。”于是,几个人坐在一棵小松树下,褚占峰把食物包打开,安炮也拿出几块打糕、一包酸辣菜及半葫芦马戈里酒,四人一起吃起来。

黎沧海嘴嚼着吃的,手轻轻地揉着腿,眼睛不断地瞧着一号峰峰顶,不停地盘算着什么。褚占峰最轻松,大口吃,大口喝,嘴嚼得呱呱响,那个香劲就别提了。

一会儿,褚占峰一抹嘴站起来,急着要回去拉炮。黎沧海说:“打游击可不是一锤子买卖。你想想,如果敌机在这里挨了揍,下次还能从这儿飞吗?不从这儿走,会要从哪里飞呢?这些问题找不出答案,让团党委怎么讨论?”

“这······”褚占峰被问得卡壳了,“团长,你说咋办?”黎沧海往上一指:“上一号峰峰顶,看看整个地势!”安炮担心他的腿不行,建议褚占峰和卫参谋上去,可黎沧海坚决要亲自上去摸情况。大家都了解团长的一贯作风,就不吭声了。

安炮被黎沧海的认真负责精神感动了,毅然扯开上衣,从腰间解下一条带钢钩的皮绳子,说:“我先上!”黎沧海抓住皮绳:“阿巴吉,你?”

安炮以威严的口气说:“听着,坡小的地方,咱们爬;坡陡的地方,我先上去,把绳子放下来,你们拉着绳子上,头一个是我,第二个是团长,褚连长和卫参谋殿后。”他说得斩钉截铁,简直不容商量。三个志愿军战士只好同声答道:“是!”

四条黑影向山上移动,蒿草、小树擦身而过,发出沙沙的响声。有一段十几米高的峭壁挡住去路,安炮一扬手,皮绳的钢钩飞上峭壁,抓住一棵大树的枝干。

安炮悬起身子拉着试了试,挺牢实,挥手说:“跟上!”说罢,他双腿离地,弓着身子,迅速倒换着双手,顺绳而上。

突然,他猛地感到一阵疼痛,定神一看,原来是手背被荆棘刺破了。他左手拽绳,腾出右手拔掉拦路的荆棘,为后边的人开路。这一切,都被跟在他后面的黎沧海看在眼里,团长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

爬上峭壁,黎沧海急忙拉过老人的手一看,已经血肉模糊了。老人就是用这样的手紧紧抓住皮绳,承受了一百多斤的体重往上攀登,要忍受多么剧烈的疼痛呀!卫参谋忙打开急救包给老人包扎伤口。

褚占峰见这情景,心里如同着了火,一把从老人手里抢过绳子,跨到第二个峭壁下,仿效着老人的动作,瞄准崖顶的一棵大树,“嗖”的一声,把钩子甩了上去。

接着,褚占峰手一拉,腰一弓,回头叫:“团长,上!”他像猿猴般敏捷,小燕般轻盈,“噌噌”地往上攀登着。黎沧海第二,安炮第三,卫参谋在后面做保镖。

此时,褚占峰心里只有一个“快”字。他心里想着快,脚上就使了劲,不料蹬掉了一块枕头大的石头。

黎沧海听见响动,抬头一看,一团黑影忽地迎面而下。他知道发生了意外,生怕落下来的东西砸到安炮老人的身上,就把头一偏,抬起右腿猛一挡,石头顺着他的腿滚过去,改变了方向,从安炮他们身旁落下谷底。

下面的人脱险了,黎沧海才感到大腿像灌了铅,又重又麻又痛。“黎团长,怎么样?”底下的安炮问。“团长,伤着了吗?”褚占峰和卫参谋都着急地问。“没事,上!”黎沧海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

登上峰顶,大伙关切地围向黎沧海。褚占峰只重复地说两个字:“怪我······”黎沧海没有回答,这时他被眼前的三块巨大的天然石阶吸引住了。

他昂首阔步,攀上最高处,抬头眺望,只见淡月生辉,群星眨眼,大有离天三尺三之感。脚下风卷薄云,如翻腾滚动的大海。梨树里桥上车队川流不息,支援前线的动脉畅通着。

这时,来了一架夜航的敌机,从爆音判断,是一架B—26轻型轰炸机。它投下一颗镁光弹,峰上一片皆白,青石发光,蠓虫乱舞,两只蝙蝠被照得在白光中四处乱闯。

瞬间,镁光弹熄灭,周围顿时一片漆黑。黎沧海突然看到,有件东西闪了一下光亮。褚占峰也发现了,安炮警觉地说:“会不会是特务搞的鬼?”“走,去看看。”黎沧海跨下天然石阶。

他们找到两块长方形的类似玻璃质的东西,它们闪着不太强的光,相隔三十米左右。卫参谋认识,说:“这是利用阳光反射的对空指示器,肯定是特务放的,可能是检查点。

黎沧海仔细斟酌:“不对!这么大的山峰,不就是最明显的检查点吗?肯定另有企图。你们看,把这两个指示器连成一条线,正对一连的阵地。这证明,敌人被一连打痛了,下一步想先毁掉一连的阵地,为炸桥扫清障碍。

黎沧海接着说:“这指示器说明两点:一、一连必须转移,但原来阵地要伪装;二、敌机一定会从这里经过,咱游击阵地选对了。不过按指示器指示的路线,下面的阵地还得往垭口中间挪挪,才更容易击中敌机。


黎沧海转身又对安炮说:“大爷,这是特务干的。特务对我们打游击是个大威胁,打游击重要的一条是隐蔽,天上的好骗,地上的就难哄了。”安炮说:“这事,由我们自卫队负责了。”

下个游击阵地选在哪里呢?黎沧海看着周围的山形地势,望着桥北的黑雾坪:“你们看,这里和黑雾坪遥遥相对,对敌机来说,它也具备利于进攻的条件。那么下个游击阵地暂时定在黑雾坪,行吧?”大家由衷地点头称是。

一个完整的机动作战方案在黎沧海头脑中构成了。他兴奋地说:“好,好!”心里盘算着回去怎样同老邓商量。

回到团指挥室,邓曙光还没休息。黎沧海立即向他讲了一连开展军事民主和侦察一号峰的情况,以及机动作战的初步方案,希望在开党委会前,两人能统一意见。

邓曙光听了黎沧海的方案,也有些心动,但他还是考虑炮少,再拉走一些做机动,必然要削弱保桥的火力。

黎沧海详细介绍了一连开展军事民主中,对这个问题的争论情况,邓曙光听了似信非信,说:“反正明天要开党委会,再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经过党委会讨论,绝大多数委员同意黎沧海拉出一连机动作战的方案,并决定由黎沧海指挥一连实施。肖政委临走,再三叮嘱大家,根据种种迹象判断,明天敌人会有大规模行动,一连一定要在今天夜里转入新阵地。

党委委员们按各自的分工分头去办了。黎沧海留在一连,帮助指导员赵春田做了政治动员,又协助褚占峰一门一门地检查大炮。

天下起了滂沱大雨,黎沧海披着一件雨衣,站在阵地上想问题。褚占峰奔过来请示:“团长,你看准备得怎样?”黎沧海说:“这场雨给咱们行军、拉炮增加了新的困难。”他要褚占峰多带些三角木等垫炮车的东西,防止行军途中炮车打滑耽误时间。

吃晚饭时,雨还没停,一辆卡车开上了阵地,车子还没停稳,团军械所所长就跳下来。褚占峰以为是来送弹药的,爬上车后厢一看,里面装的全是修理火炮用的器材和零件。

军械所所长告诉褚占峰:“邓副团长给我交代,说机动作战连队在山路上行军多,大炮行走容易损坏,所以叫我送这些零件来。”黎沧海听了很感动,尽管老邓在党委会上坚持己见,但是一旦形成党的决议,他就能坚决执行。

这时,邓曙光从司机室里跨下车来。黎沧海迎上前去:“老邓,你亲自出马了?你想到了我们没想到的问题。你看还有什么给提醒提醒。”邓曙光说:“我本来担心特务会发现你们转移阵地,这场雨一下,问题不大了。

“是啊,雨带来了困难,但也带来了方便。”黎沧海说,“留下的连队要调整部署,你的担子也不轻啊!”“这你放心!”邓曙光说完,留下两个军械修理工,上车走了。

黎沧海望着邓曙光的车子不断在泥泞中打滑,对褚占峰说:“你看,咱们想得还不细,有必要再检查一次,再想一想。你去带上两个人,拿着工具,咱们下山看看转移的道路怎么样。”褚占峰应了声“是!”,转身找人去了。

不久,褚占峰把人找来了。他们坐上吉普车,开出阵地,顺着转移路线,一会儿爬岭,一会儿下坡,来到一座小木桥前。黎沧海要司机停车,小吉普“嘎”的一声刹住了。

褚占峰立即想到,团长可能是担心小桥经过这场大雨会有变化,便抢先下车在桥面上这摸摸,那看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又跳到桥下仔细检查,发现桥桩被山洪冲倾斜了。

褚占峰把情况报告了黎沧海,黎沧海要他马上回去调人来修桥。“不用调,我们来了。”分工为部队转移保护道路的老安炮,也巡逻到这里,说:“修桥我们在行,把小车给我坐一趟,回去找人拉木料!”说罢,跨上车走了。

经过这场雨,这段山路泥泞不堪,很难走。哪里可能陷车,哪里可能打滑,他们探得非常仔细,并插上棍子做标记。

他们又来到一号峰下。由于雨水的连续浇灌,路面像是抹了一层油,上一步滑下半步。他们在风雨中仔细探路,在危险地段做上标记,又在几处陡坡上,钉了许多小木桩,在陡坡和山涧之间又挖了两道限制沟,防止意外。

这时,天更黑,雨更大了。一连在夜色和风雨声的掩护下,撤出阵地,静悄悄地前进着。

天黑洞洞的,视线望不出二十米,炮车行进非常困难。好在黎沧海和褚占峰事先做了标记,引车战士在路旁不断发出警告:“前头是弹坑,注意!”“注意,有滑坡!

团部一个参谋乘车赶来向黎沧海报告,说指挥部刚才通知,敌机很可能在明天拂晓行动。邓副团长建议,一连最好提前进入阵地。黎沧海转脸对褚占峰说:“听到了吧,告诉大家,千方百计争取拂晓以前赶到。”

像猎手发现了猎物的影子,全连指战员陡然精神倍增,加快前进,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号峰下。大炮上山全靠人力,拉炮的人胸脯几乎伏在地上,一步一喘往上挪;推炮的人肩抵炮轱辘,一步一滑地往上顶。

全连奋战了两小时,大约在拂晓前三十多分钟,三门炮进入了阵地,最后一门炮也拉到半山腰了。可就在这时,敌人的侦察机飞临上空,投了一颗照明弹,立刻天色通亮,人和炮全都暴露在飞机之下。

在这危急关头,赵春田当机立断喊道:“不要动,拉紧绳子停一会儿!”可是停住也不简单,这样大的炮要停在又陡又滑的斜坡上,需要多大的力量支撑!但大家都紧咬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忍着疼痛,硬是把炮稳稳地钉在斜坡上。

敌机走了,照明弹也熄灭了,顿时眼前漆黑一片,战士们又继续拉炮。被强光刺激后的眼睛一时不适应这风雨黑夜,有人踩进洼坑栽倒了,前后力量失去了平衡,炮车滑下坡去。

有人惊叫:“炮滑坡了!”“拉呀!”“顶住!”可是谁有这份力量呢?褚占峰喊:“快,垫三角木!”但大炮下滑速度加快,冲力很大,一尺长的三角木,被炮轮碾了过去。火炮只减慢了点下滑的速度,并没停止下滑。

赵春田怕炮把人轧坏或带进深沟,急忙喊道:“后头人闪开!”他把拉炮的绳子往一棵大树上一绕,不料,火炮猛然下坠,“咯噔”一声绳子被拉断了。这门炮只打个哆嗦,继续下滑着。

火炮离山涧越来越近,再滑一二十米炮就会毁掉,负责打牵引杆的二班班长车立忠死死抓住牵引杆,拼命地扭动,希望能改变火炮的方向,减慢下滑速度,然而收效不大。

火炮冲过了两道限制沟,速度减慢了一些,但仍然向山涧滚去,眼看就要滚到山涧的边沿······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地有一个人抱着一件东西跑到炮跟前,身子一弓,钻进炮身底下,只见这炮一扭身子,终于停住了。


车立忠脸上腾着热气,泥人似的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涧发愣。这时候,有个人从炮底下探出头来,气喘吁吁地对他说:“硬骨头,好样的!”车立忠立刻醒悟过来,叫道:“连长!”

大炮的左轮底下垫着一块大石头,这是褚占峰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垫上的。看着这情景,大家都感动得热泪盈眶:“连长,是你救了大炮。”“不对!是限制沟减慢了炮车的速度,是车立忠死死拖着,我才有条件垫石头。”褚占峰说。

最后一门炮终于进入了游击阵地,先拉上来的三门,已经在黎沧海的指挥下做好了射击准备。

拂晓,雨停了,蓝天如洗,晨曦给阵地抹上一层淡淡的光亮。战士们做好了战斗准备,坐在掩体和炮车上休息,有些人上下眼皮直打架,一会儿就合在一起睡着了。

黎沧海抬眼瞧见正在警戒阵地的五炮手,想到,五炮手装弹药劳动量最大,应该让他也睡一会儿,就走过去把他的枪摘下来,要他去休息。

黎沧海挎起五炮手的枪,扶了扶头上的伪装圈,在阵地上慢步地转着,心里想着即将来临的战斗。突然,正南方传来飞机的爆音。侦察员马上报告:“侦察机,两架!”

炮手们似乎全是一个耳朵睡觉,一个耳朵在等命令。听到连长的喊声,“唰”地一下上了炮位。黎沧海进了指挥掩体,瞅着正南方向。他看到两架敌侦察机,在五千米的高度上,绕了两个圈子飞走了。

黎沧海心里嘀咕:飞这么高,来而复去,干什么呢?是不是来看看峰上的指示器,回去报告进击航线去了?他想到这里,对战士们说:“同志们,预备好,等着吃肥肉吧!

测远机手蔡秀武又报告: "F-84E两架,距离六千米!”黎沧海判断,这两架敌机很 可能是执行偷袭任务的。他朝褚占峰攥了攥拳头,褚占峰立刻发出准备射击的口令。一双双仇恨的目光透过伪装树枝,死死地盯着敌机。

褚占峰喊了一声:“放!”突然,从山垭口上喷出团团烈火,山间回荡着“咚咚,咚咚”的轰鸣声。两架敌机被打得粉身碎骨,残骸飞扬。

跟以前的战斗比,大家心里都感到无比的轻松、痛快。以前敌机是瞄着阵地撂炸弹,炸得你浑身冒火,嗓子冒烟;现在敌机别说扔炸弹,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挨了埋伏炮。褚占峰和黎沧海研究了一下,认为阵地没暴露,可以接着干。

刚说完,侦察员指着正南方向报告:“F—84E两架,直行!”两架雷电式战斗轰炸机,顺着前两架的老路飞来。大概是飞行员发现地面上冒着烟火的飞机残骸了,想弄清怎么回事,就减慢了速度。

“咚咚咚”一串炮弹又飞上去,前边一架立即起火爆炸,后边那架翅膀上挨了两发炮弹,歪歪斜斜地栽了下来。

前后不到十分钟,就干掉了四架敌机,褚占峰真高兴,满心想接着干下去。可是黎沧海却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进洞!”褚占峰愣住了。黎沧海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防备敌机报复,后掉下去的那架,是有时间发报的。”

火炮进了洞,战士们迅速地在洞外布置了假阵地,猛一看,跟真的高炮阵地差不多。

不一会儿,正南方果然传来了滚雷般的声音,留在洞外的侦察员报告,共有二十八架敌战斗轰炸机压了过来。紧接着,“轰隆隆”“轰隆隆”敌机往伪装好的假阵地上投弹了。

洞外炸弹响,烟火滚,洞里却是一派轻松气氛。喝水的,说笑的,哼歌的,靠着炮轮休息的······这会儿真是清闲自在。大家都暗暗佩服团长的决定。

被临时派到一连加强炊事班工作的老包,最会见缝插针,提着一个柳条篓子,里面装着热腾腾的糖三角、白馒头,催促说:“小伙子们,抓紧时间吃一点,一会儿打敌人才有劲儿咧。

在震耳欲聋的敌机呼啸声中,洞外又响了两颗炸弹。黎沧海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五十六······”褚占峰一问才知道团长是在数敌机投下的炸弹数呢。

原来敌机出动了二十八架,每架载弹两颗,五十六颗炸弹就全投光了。黎沧海看看表,霍地站起来,果断地说: “敌人以为咱阵地已被炸毁,下批肯定要从这里经过去炸桥。藏是为了射,准备出洞。”

轰炸阵地的敌机刚撤,火炮迅速被拉上阵地,战士们在五分钟内就做完了射击准备。不一会儿,正南方向又响起了“嗡嗡”声,先冲来两架战斗轰炸机。这是轰炸大桥的先行敌机,带有侦察性质。

为了与守桥炮群配合歼敌,黎沧海要褚占峰放过这两架敌机,并用预先定好的信号通知邓曙光。果然不到半分钟,这两架刚飞过山的敌机,就遭到邓曙光指挥的炮群迎头痛击,喷出两团黑烟,在空中爆炸了。

紧接着,三十多架敌机临空,按着峰上指示器反射的白光,飞进垭口上空。“咚咚咚······”褚占峰指挥各炮猛烈开火,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在敌机报复之前,火炮又进洞隐蔽。这样打打藏藏,三进三出,又击落击伤五架敌机。

吃罢晚饭,本着打了就走的原则,战士们抓紧时间做着撤出的准备工作。这时,邓曙光带着军械所所长和一个医生攀上阵地来。他一见黎沧海,就把他紧紧拉住,从头到脚看了个够,才轻松地笑了。

黎沧海也高兴地一边打量邓曙光,一边介绍一天来的战斗情况,然后问道:“你那里怎么样?”“有你们在这儿守着大门,我那里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伙计,看来机动和固守一配合,确实能起到两层火网的作用。”

邓曙光说着,把嘴巴贴着黎沧海的耳朵,交心地说:“说实在的,今天我在指挥所,心总是提着,耳朵总往你们这边使劲,怕你们孤军作战,别人无法支援,受损失啊......真没想到打得这么顺利,既揍掉了敌机,又守住了大桥。

两人正热烈地交谈着,四架敌轰炸机以五千米的高度飞到垭口上空,往阵地北坡投下了一些定时炸弹、蝴蝶弹和三脚钉,就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天黑下来时,安炮老人的女儿—人民军中尉安贞玉,带着十几名人民军工兵战士,闻讯跑上山来,主动帮助一连同志清理敌机扔下的定时炸弹、蝴蝶弹和三脚钉。

正忙着,侦察员又报告,黑雾坪上空出现敌侦察机。黎沧海同褚占峰等研究敌人的意图,大家一致认为敌人今天被打痛了,它扔定时炸弹是想把一连困在这儿,好偷偷地从黑雾坪进入去炸大桥。

黎沧海决定带一连今夜就上黑雾坪,明天在那里打伏击。他征求邓曙光的意见,邓曙光表示完全同意。黎沧海又想起安炮说过,黑雾坪做高炮阵地难度很大,打算和贞玉先去看看地形。邓曙光也跟着一起去了。


黎沧海从黑雾坪赶回一连的时候,战士们早已完成了排弹工作。他向褚占峰、赵春田等介绍了去黑雾坪侦察的情况和作战方案,然后就带着一连静悄悄地离开了一号峰,向黑雾坪前进。

黑雾坪虽然不高,但道路狭窄崎岖,而且中间有个二十几米高的断崖。因不利的因素太多,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坪上会设有高射炮。此刻,邓曙光正领着团部机关人员和安炮等朝鲜同志,在为一连开辟上山的道路。

黎沧海走过来,亲切地瞧了瞧邓曙光,说:“走,去看看贞玉他们!”两人爬上断崖,看到贞玉领着人民军战士正往崖上固定大绞盘,一根又粗又长的钢绳垂崖而下。

黎沧海上前推了推绞盘架,感到绞盘架牢固得像长在山上一样,便连声称赞道:“好!好!”邓曙光也用绞盘绞了绞钢绳,说:“行!再重的大炮也吊得上来。

火炮开始上山了。中朝两国战友并肩奋战,四门火炮器材和弹药很快上了黑雾坪。

黎明,战士们安静地守在炮位上。黎沧海看看山下昨夜转来的既可保桥,又可支援黑雾坪的六连炮阵地,觉得这里虽没有山洞可供隐蔽,但有六连的支援,不仅可以防止敌机报复,还可以互相配合,持续地打击敌机。

正在这时,蔡秀武喊道: “三号上空,发现敌机!”果然有十二架敌战斗轰炸机,直扑一号峰原一连伏击阵地,对着那里又投弹,又扫射。黎沧海心头一紧,难道敌机还要从那里进入?是自己判断错了?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集中精力观察。

黎沧海望着望着,看出了一点迹象:敌机扫射后并不离开一号峰,仍在一号峰上空转来转去,像是在进行火力侦察。黎沧海轻蔑地“哼”了一声,拿起电话筒,和天亮前回指挥所的邓曙光通了电话。

邓曙光也认为敌人这么做是在火力侦察,想看看一连走没走。黎沧海说:“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叫靠近一号峰的炮连狠狠轰它几炮,告诉它,一连没走。”邓曙光赞同地说:“对!是个办法,我马上下命令。

炮响了,空中的爆烟虽然离敌机有段距离,但昨天被打得失魂落魄的敌机,看见爆烟就赶紧爬高,扭头就跑。敌机的表现证实了黎沧海的判断,他的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对褚占峰说:“注意隐蔽,防备敌人偷袭!

话音刚落,蔡秀武手指正北大喊一声:“敌机!”黎沧海举目望去,只见从灰色的云朵里钻出一串小黑点,由小变大,敌机成群结队,如恶狼扑食,直冲黑雾坪而来。

看到这个可以跟敌机拼刺刀的阵势,褚占峰乐坏了。他区分了火力,手旗一挥:“放!”“咚、咚、咚······”火炮几乎没有怎么瞄准,就把两架敌机开膛破肚了。

这下,敌机群可炸了锅,没中弹的掉头往回跑,后边的还没醒过来,仍然朝前飞,两下一碰撞,又摔下来两架;冲过黑雾坪的,又被六连炮群的炮弹崩了一通。

经过二十分钟激战,敌机又被击落击伤三架,其余的逃之夭夭。战士们情不自禁地拍手欢呼着:“这仗打神了!”“哈哈,真是出奇制胜!

这时,邓曙光来了电话:“哈哈,老黎!大桥连块皮都没有碰破,敌机倒干掉好几架。这仗打得好,打得主动,也打碎了我脑袋里的框框。”黎沧海也高兴地说:“是啊,只要咱们用正确的思想去指导战斗,咱们就能无往而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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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8 0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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