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湘河有条支流叫作靳江,这靳江河岸的金桥乡有一个大地主,姓赵名万兴。提起此人,靳江这一带真是老少皆知。因为他有钱,当地的老百姓不叫他赵万兴,只叫“赵百万”。
赵百万住的是高门楼大瓦房,拥有良田千亩,骡马成群,家里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赵百万家里请了四个长工,种了一小部分田,其余的都佃给附近的农民种;屋后有八座大仓库,满满地装着农民送来的租谷。
这赵百万为人阴险毒辣,诡计多端,成天算盘账簿不离身。他有这样的家当就亏了这两样。他家里有两种斗:大斗量进,小斗量出;有两种秤:大秤称进,小秤称出。
他收租谷也有特制的风车,人家风车里只两把扇,他家有三把。车谷时,一些谷子也被车出来,他又不准缴租的带回去,说那是稗子,留着好喂骡马。
地方上有一种陋规,逢年过节佃户要给地主送鸡鸭鱼肉。赵百万就另外定一套,鸡要两斤以上,鸭要肥,鱼要大,一不合意,第二年就夺佃。
赵百万家财万贯,他不说这都是剥削农民的血汗得来的,而说是他的祖宗葬了好地。这宗“好地”正坐落在靳江河岸的一座丘陵上,金桥乡的人叫这座山为赵家坟山。
赵家坟山周围砌了一道高高的砖墙,用麻石铺墓道,还有两对石人石马,非常气派。墓门前竖了两块又高又大的木牌,上面写着:“赵府祖山重地,禁止畜牧樵采。”
坟山上种了很多青艳艳的树,枝叶参天;坟山的山脚就像一把钝角形的刀插到河里,阻断了靳江的水势。
这座坟山是桩大害,每年涨大水,因为阻挡了水道,坟山附近的堤坝非常容易垮,田里的庄稼被大水一冲毁,农民就损失惨重。
从前国民党在这里设有一个“堤务局”,还派了几个堤务委员,主任就是这个赵百万。这堤务局有名无实,不做一点正事,只歪歪倒倒挂了一块空招牌。
事情虽不做,捐却要老百姓出,每年春初,堤务局就四处派枪兵收堤防捐,捐税之多简直记不清。有一种税叫“人头税”,人都有个头,也就都得出一次捐。
这些堤务委员的生活万分腐化,他们无事可做,白天就三朋四友地打牌,晚上上茶楼、酒馆大吃大喝,听清唱,叫姑娘,昏天黑地。
他们有时为了报账,也请民工修修堤,他们可不管质量如何,修得坚不坚固,只要钞票到手。
这样修的堤自然不会坚固,大水一发,堤防穿了,老百姓一年五更起半夜睡辛辛苦苦种的庄稼便都完了。
受了水灾的农民无以为生,只好拖儿带女地出外逃荒。赵百万的堤务局又有了借口,又四处派枪兵收堤防捐。
农民张大生有几亩田挨着赵家坟山,有一年他在田里种下了大麦,麦子都抽了穗,只等十天半月便可收割了。
不幸的是接连下了很久的雨,春水涨了上来,张大生对着大水发愁。因为他家的田在坟山下首,河水转过山脚的力量很大,这水再涨,麦子便会被水冲掉!
这时正是春荒,张大生家里已吃了两天苦菜,没有麦子接济,一家人便要饿肚子。为了避免灾害,张大生邀了有田挨着赵家坟山的村民一同来商量办法。
看了水势,大家认为只要把坟山脚修去一点,水势就会和缓,大水就是涨上来,田里的庄稼也不会受到大的损害。
修山脚不是小事,何况动的又是赵家坟山。有的人已提心吊胆,不敢出头露面,张大生挺身而出,带领大家去见赵百万,提出了修山主张。
赵百万没听完就伸手打了张大生两个耳光,拍桌大骂,说伸向河里的山脚是坟山龙脉,他吃饭穿衣全靠这条龙脉,要修赵家坟山,简直是吃了熊心豹胆!最后他叫长工把张大生他们赶了出去。
张大生挨了打,大伙都不服气,麦子是他们的续命汤,人多理足,赵百万不让修山脚,他们便向县政府呈文请愿。
当官的不管是非黑白,有钱能使鬼推磨,赵百万送了县长一笔钱,两人谈得非常投机。县长认为张大生他们是“刁民”应该严惩,还亲自送赵百万出来。
审判的结果是张大生这些人得了个“无端惹是生非,图谋破坏赵家祖山”的罪名,罚他们赔赵百万名誉损失费。
张大生咬着牙卖了一条牛和两亩田,才算还清了这笔无头债。赵百万敲了一下算盘,扣除了送给县长的一笔礼金,自己倒还赚了一小笔钱。
赵百万以后一碰见张大生就横眉瞪眼,骂着:“老子拔根汗毛比你的胳膊还粗,你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在黑暗的统治下,张大生只有低头忍受这种侮辱,敢怒而不敢言。又有一年,贫农张老三的儿子石头替人家放羊,一天把羊赶到了赵家坟山附近。
他一时没看住羊群,有一只羊钻到坟园里吃了草。石头看见了,一颗心吓得乱跳,慌慌张张地想把那只羊赶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事被在树林里打鸟的赵百万的儿子看见了。
赵百万的儿子走过来,把石头打得两腿皮开肉绽,还大骂他破坏了赵家的风水。遍体鳞伤的石头被好心人扶着送了回来。
张老三的老婆见儿子被打得这样惨,一把搂住石头就大哭起来。 张老三怒气冲天,跑出去找赵百万的儿子论理。可是人已走了,找也找不着。
张老三在气头上,用锄头把“赵府祖山重地,禁止畜牧樵采”的木牌砍倒了。狗腿子报告给赵百万,赵百万气得七窍生烟。
他叫人把张老三捉来,吊在屋梁上拷打。然后,他坐了轿子,亲自把张老三押到县政府去。
县政府只凭一面之词,判了张老三的罪。第一要张老三买了三牲祭赵家坟山,第二请十桌酒席向赵百万赔礼。
这样一来,张老三为了赔礼赔罪倾家荡产,他一气之下得了大病。
张老三不到半个月就死掉了,临死前他对老婆和儿子说:“赵家的祖山不平,我就是死了也不闭眼。
千年铁树开了花,万年磐石把身翻。共产党领导人民坐了天下,湖南解放了,老百姓见到了青天。
老百姓挑茶担水,欢欣鼓舞地迎接人民解放军。在区政府的领导下,金桥乡成立了农民协会。
第一个亟待完成的任务是缴送公粮,支援解放大军消灭敌人。张大生和许多积极分子一起投入了这个运动。
张大生不但自己努力生产,还劝懒惰的人也从事劳动。他一个劲地说:“这个天下由人民自己做主,没有官僚地主剥削,劳动就可以致富,生产可以发家。
因为工作积极,大家选张大生当农会主任。他笑着说:“乡亲们选我,我一定会好好地办事。以后大家要督促农会,帮助农会,农会是大家的,大家一齐来搞好本乡本土。
征粮工作初步完成,金桥乡又开展了减租退押运动。赵百万田最多,乡里决定由张大生领导农民,向赵百万进行清算斗争。
赵百万急得团团转,他缴了公粮以后就大吃大用,可八大仓谷子还剩了二百石,他想把谷子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这许多谷子一下子全部转移也来不及,赵百万急中生智把长工王再福叫到房里,对他说:“这些年我没有亏待你,现在我祸害临头,你应该救我。
他给了王再福五块银元,还答应再送五石谷。
赵百万到客厅把八仙桌移开,揭开地板,露出一个大暗窖。他叫王再福把谷子挑来都倒进暗窖里。
结束之后,他们盖上地板,扶正八仙桌,一点痕迹都不见。赵百万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赵百万又同老婆收拾金银首饰、绸缎衣服,把值钱的东西偷偷藏到夹壁里,墙上再挂上美女画,这些也被王再福看见了。
张大生带领农民,拿着租约到赵百万家里要求减租退押。赵百万死皮赖脸地哭穷,说他家的谷子被征空了,还领着农民去看粮仓,仓里都是空的。
大家仔细一清查,屋里只有一些旧家具和几包破破烂烂的衣服裤子,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农会开了小组会,张大生认为一定是赵百万将东西都藏了起来。可是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们找不出线索,因为他们都没有看见赵百万运东西出去。
张大生找到为赵百万当长工的王再福,给他讲了许多打倒地主的道理。
王再福觉悟了,他到农会交出了五块银元和五石谷子的条子,向大家说出了赵家地板和夹壁里的秘密。最后他笑着说:“天下农民是一家,穷人和穷人比血肉还亲。
王再福提供宝贵的线索,大家都拥着他夸起来。事不宜迟,王再福立即领着张大生和大伙赶到赵百万家里。
赵百万看见王再福领着张大生他们进来,急得脸变了色,咬牙瞪眼望着王再福。他们拥到客厅里,王再福把暗窖的地板揭开,底下都是黄澄澄的谷子。
王再福又撕掉墙上的美女画,破开夹壁,取出了金银首饰,里面光银元就有十五罐。农民们要赵百万拿出账本、租约进行清算,赵百万不得不俯首就范。
大伙把清算得来的粮食、衣物乐呵呵地挑回家去。
为了防止水患,争取粮食丰收,湖南省人民政府拨了三千万斤粮食作为修堤贷款,用来修筑各地堤防。
农会发动大家修堤。为了完成任务,人人争取立功,个个想当模范,抢夺红旗,精神百倍。大学生和解放军,也热情地参加了修堤运动。
农民们想到了赵家坟山,认为不把坟山铲除,堤坝一定修不好。张大生和修堤的农民一同到区政府,向区长建议:要修好堤防,赵家坟山非迁不可。
区长到江边察看了地势,把赵百万找来,将大家的意见告诉他。
赵百万双眼冒火,说:“减租就减租,分田就分田,赵家的祖坟万万不能动。”区长讲了很多道理,他一句也不听。
农会开了会,区长也列席指导,代表一致要求对赵百万开斗争会。农会接受了群众的提议,将赵百万扣押起来。这天鸣了锣,农民都踊跃赶到会场。
民兵把赵百万押来了。
张大生说明了开会的意义重在修好堤防,保护靳江两岸人民的生命财产,为此要迁走赵家坟山。同时让大家有苦诉苦,对赵百万展开清算。
赵百万强辩说:“中国几千年来最注重风水,你们不要风水,人家连祖宗也不能要吗!”
一个农民愤怒地喊:“你只管赵家的祖宗,却不顾别人的死活!”大家也喊起来:“打倒恶霸地主!
王再福也站了出来说:“坟山附近的田都埋在河沙里,有的一直荒了十几年,这狗东西的心就这样狠毒。他过去当堤务主任,私吞修堤款项,还行刑吊打农民,逼死人命。要求政府重重地惩办他!”
张老三的儿子石头也揭露说:“有次羊吃了坟园里一点草,他的儿子打烂了我的腿。我父亲在气头上砍倒了坟山的木牌,被提去吊打一顿送到县里,罚我家请十桌酒赔礼,买三牲祭赵家祖宗。
石头说到这里痛哭起来:“我父亲就是这样被气死的。他临死还说,赵家的祖山不平,就是死了也不闭眼。现在为了修好堤,赵家的坟要迁走,这个恶霸地主也不能放!
接着张大生等都纷纷提出控诉,部队代表和学生代表也都讲了话,表示要用全力修好堤,地主过去欺压穷人,现在政府一定会为穷人撑腰。
赵百万这时只低着头不作声,区长说:“地主觉得他的风水重要,老百姓认为土地重要,人民政府修堤是为了大众,把堤修好更重要。”大家举起手臂高呼:“共产党万岁!
第二天,召开公审大会,恶霸赵百万终于得到他应有的下场。区长宣布:“要修好堤,赵家的坟应该迁走。现在大家就可以动手。”全场欢声雷动。
农民们扛起锄头、钉耙,笑着、叫着奔到了赵家坟园。石头一锄头砍倒了坟园前的木牌。
围墙被拆毁了,树木被砍倒了,封建的根被铲除了。堤修好了,河水畅快地向东流着。金桥乡举行了庆功大会。军民、学生都兴高采烈,大家在平坦的河堤上扭起了秧歌。翻了身的农民快快活活地勤耕细作,努力生产。
新华社在1950年9月间向全国报道了这个喜讯:“湖南全省普庆丰收。”农民都踊跃缴送公粮,支援人民解放军加速解放进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