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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日，天空没挂一丝云彩。六连营房里洋溢着欢腾愉快的气氛，由于晚上要和苗寨生产队的社员们开联欢会，连里业余演唱组正在半山坡上，拉大嗓门练唱。听，那雄壮有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声回响山谷。
最热闹的要数伙房，刀碰菜板乒乒乓乓，风匣鼓火呼呼哒哒。帮厨的指导员穿着白大褂，嘁里喀嚓剁着土豆块。
黑板报小记者李志军帮助炊事班长弄南瓜，小李洗，班长切。干着干着，突然班长惊奇地喊了声：“哎呀！”他这一声不打紧，把大家吓了一跳，都以为他叫刀砍着手了呢。
“怎么啦？”同志们连忙围过来，一看，咦！原来南瓜里有一窝鸡蛋，滴溜轱辘地滚了一案板，要不是班长手疾眼快，非滚到地上摔碎几个不可。
“唷！南瓜还能生蛋哩，真是奇闻，”有个炊事员惊喜地说，“是不是别的瓜里还有哇？”说着就要砍另外一个南瓜。
“慢，”指导员摆摆手，便细细地看着每个南瓜，憋不住笑了，“你们看，这是人塞进去的。”大家一瞧，果然在瓜尾上开着一个大洞。一定是有人把瓜瓤掏空，把鸡蛋塞进后，又照原样盖上，严丝合缝，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呢。
大伙再一查，又找出两个南瓜里也有蛋，不仅有鸡蛋，还有野鸭子蛋。称了一下，除掉碎了一个外，差一两六斤。小李用手摸着后脑勺子高兴地说：“瓜里有蛋，真是个秘密呀！
指导员说：“要是揭开这个秘密，倒是个很好的教育材料啊。”小李刷地立正敬礼，恳求说：“指导员，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想办法搞个水落石出。
指导员问小李怎样完成法？小李信心十足地说：“我估摸着，这些蛋十有八九是附近生产队的大爷大娘送的。这几个队我都很熟。
炊事班长插嘴说：“到了生产队里，你怎么办呀？”小李显得很有把握地说：“第一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办事还钱；第二采访；嘿，第三哪，写一个《南瓜生蛋的秘密》，向全连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人家不承认呢？”“是呀，偷着藏蛋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嘛！”．．．．．．听同志们一议论，小李不由皱起眉头，感到事情还蛮复杂的哩。指导员开导他多开动开动脑筋。
小李走出伙房“开动脑筋”去了。他先到给养员那里取了六斤鸡蛋钱，又问给养员最近哪几个生产队送南瓜来过。给养员说： “苗寨的、岭南的、江北的，还有大沟的。”
地方不少呢。小李又叫给养员估摸这事出在哪队可能性大？给养员摊开双手说：“这很难说，附近几个队对解放军那个热爱劲，唉，我这笨嘴粗舌形容不出，反正哪天出去都受教育。
小李急忙提醒给养员：“不管怎么难说，你先提点线索。”“行，你看苗寨吴大娘像不像？”小李兴奋地捶了给养员一拳，大声嚷道：“有门！有门！咱们想到一条线上去了。你快说说你的根据。
给养员把前天吴大娘替生产队背南瓜来过，如何夸解放军为苗族人民引水上山、开山筑路的话，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小李。
小李觉得给养员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吃罢早饭，就背上挎包，急奔苗寨。他的鞋底像抹了油一般，一座山，两道岭，三条沟，十多里地，不到个把小时就到寨了。
拐了几个弯儿，小李来到吴大娘的门口，“吱嘎”一声，推开院门，真巧，大娘在家呢。
大娘抬头一看，只见小李又喘气又抹汗，以为出了什么事。小李觉得自己太不沉着了，勉强镇静一下，擦净汗，顺手把挎包挂在石榴树的秃丫上，一坐下就帮大娘串起辣椒来，心里想着早编好的词儿。
小李没开口，大娘先说话：“小李子呀，刮的什么风，又把你吹来啦，是不是为演唱组打头阵，先找个典型编编？”小李忙说：“今天是星期天，来看看大娘，几天没见想得慌。”
大娘一听像灌了蜜似的挺高兴，忙问：“今个晚上，你们演唱组来，大人小孩都喜欢着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个歌今晚唱不唱？”小李回答：“唱，那是必唱之歌。
“对，要唱。”大娘深情地说，“一听到这个歌就想到当年的红军。红军个个是照这个歌做的，你们是红军的后代，也是照着这个歌办的·.···大娘没完没了地念叨起来了。
哎，小李埋怨自己光顾听大娘的，将编好的词都忘了，心里发急，又不敢直问，便转个弯说道：“大娘，你那天给我缝补这件衣服时，我就想到在家爬树扯破口子，奶奶戴老花眼镜替我补的情景，和你是·····
“好小子，在家里也是个淘气包子，”大娘伸手指着小李说，“准是掏老鸹蛋了吧。”“嗯。”小李一想又走了题，赶快调转话题，想把瓜里藏蛋的事引出来：“大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下让大娘摸到了底，问：“有什么心事？
“怎么说呢······”小李登上凳子，把串好的辣椒挂在屋檐下，一低头，咦！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窗台上放着两个掏空的大南瓜，白花花的瓜子晾在旁边。小李顿时喜出望外，心想：大娘呵，秘密终于被我发现了！
这时，大娘把串好的辣椒递给小李说：“大娘喜欢说话直来直去，可不喜欢拐弯抹角、咬文嚼字的。”小李眨眨眼说：“我本来还想转个弯，现在就直说了吧，你老人家把大南瓜掏空做啥用？”
大娘笑了：“呀，这是昨个社里医疗站的同志，急着向我们队要十斤南瓜子做中药用。听说南瓜子和蜂蜜掺在一起还可以打绦虫，我就抽空把瓜子掏出来晾干后送去。大伙的事儿大伙关心嘛。
“噢？”小李又傻眼了。干脆开门见山问吧，刚想说，只听见“奶奶，奶奶”，大娘的孙女小玲玲噔噔噔地跑进来，亲热地喊着：“我们三年级学生，今天都来听你讲故事。听完后还要去给公社采药呢。”
嗬，话音一落，一群孩子冲进来，把大娘围了个四面不透风，这个亲热地喊奶奶，那个使劲地摇胳膊，都一股劲嚷道：“奶奶讲故事，奶奶快讲故事。”
看着这些糖年蜜月里长大的孩子，大娘打心里高兴，心想：要叫孩子们都知道这好日子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神仙老佛给的，是毛主席领导人民用枪杆子打出来的！就说：“好吧，奶奶给你们讲故事！
一听大娘答应了，孩子们都咧嘴乐了。有个叫小梅的孩子，声音最大，嚷着要大娘讲上次给团支部讲的那个《红军长征路过咱们寨》的故事。大伙齐声应着，小巴掌拍得噼里啪啦响。
大娘站起来，扑打身上的土，笑着说：“你们这些小鬼，耳朵可真灵呀，这是上次团日讲的，你们也知道啦？”小梅甩下辫子说：“嘻，我哥大松听啦，他才十四岁，那天是溜进去听的。
“大松！”小李一听这个名字就笑了，这不就是那个小机灵鬼，带着一群孩子，偷着给连队洗作业服，结果被发现了······小李正在回忆，大娘已经开始讲故事了。
孩子们都安静地团团围坐在大娘身旁，小李也凑在一边，全神贯注地听大娘讲故事。大娘收敛了笑容，沉默了片刻，语气缓重地说：“事情离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九三五年的秋天，苗寨的人们刚收南瓜回来。我领着大山、二山两个孩子，连气都未喘，就忙着做饭。
“做粥的玉米面刚下锅，煮在锅里的南瓜半生半熟。这时忽听得山下叭叭响了两枪，我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闪出屋去看。
“只见白匪从寨西头窜进来了，黑鸦鸦的一片，又咋呼又打枪，吓得鸡飞房，狗跳墙。
“我一看事情不好，就返身进屋，操起一瓢水，扑哧把灶坑里的火泼灭，拉起大山、二山就往山里躲。
“白匪闯进寨，米面粮搜个净净，鸡鸭狗抢个光光，锅碗盘砸个粉碎，这些畜生连刚生下来的小狗崽子也抢走当肉吃去了。
“白匪走了，我回来一看，幸亏那百十来斤粮食和三四十个鸡蛋，在后园子地里藏得严实，没有被白匪翻走。
“进屋一看，锅给捣碎了，玉米粥和南瓜块撒了满地，我攥紧拳头骂道：“这些白狗子真是坏透了！
“就在这时候，岭南那边又传说红军来了，头人又乘机造谣，胡说什么红军来了，老百姓就一个也不要想活！谣言搅得人心惶惶。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雪人见不得太阳呀！一眨眼，中秋节到了，天刚麻麻黑，乡亲们有的在吃饭，有的在生火，我刚把水烧温，突然寨子里到处喊着：“红军来啦！红军来啦！
那时，我顾不得灭火，拉起两个孩子就向山上跑。
“到山上回头一看，哎呀，寨子里起火啦。只见我家的房顶窜出火苗来了，急得我六神无主，又不敢下山灭火，又不敢再往山里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看着，那火苗越来越小了，到天黑透的时候，居然火全灭了，连一点火星子都没了。“咦！奇怪？”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火是红军扑灭的呗！那天寨子里有几个老人跑不脱，留下了，听他们说，红军还没进寨，就有好几家都像我这样跑得慌，顾不及熄灭坑里的火，人往山里走，火就往外窜。红军战士跑步进寨就扑火。
“火一扑灭，红军战士顾不上歇一会就操起扫帚把寨里各户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挑起水桶把每家的水缸灌得满满。
“炊事班就在一个空场院里埋锅做饭，老百姓家的柴禾半根都没动。“凡是家里没人的，红军都不进去，就睡在房檐下、柴堆旁、空棚里。
大半夜了，还有一二十个红军战士借着月光给我修补房子，和泥的和泥，抹墙的抹墙，苫草的苫草，干得可快当啦。
“几个老人一看心里明白，红军是我们穷人、受苦人自己的队伍。寨西头的李二大爷拄着拐棍上山，把乡亲们喊回来了。
“我回家一看，啊，烧坏的房子修好了，几个红军战士正在安门框呢。看到这情景，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天下竟有这么好的队伍，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呀！
“这是做梦吗？我看看孩子，摸摸自己，方才相信是真的。过去，头人逼租吊过我，官府逼税打过我，从未掉过一滴眼泪。这回在亲人面前，激动的泪花簌簌地滚出来了······
“一袋烟工夫，门框安好了，红军战士小马还把行军休息时在山上挖到的一棵石榴树，栽在我家院子里。
“你们看，就是这棵。”几十双眼睛顺着大娘的手一瞧，那石榴树长得又壮又大，大石榴个个咧嘴笑着，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看着石榴树，小李和孩子们都怀着敬仰的心情怀念栽树的小马同志。
大娘看着石榴树，更是心潮翻滚，又把故事继续讲下去：“小马栽好树，就教大家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这歌调儿好学，词儿好懂，不大会儿寨里寨外一片歌声、笑声，这是苗寨第一次有这样的欢乐啊。
军经过三天休整，又要继续北上了。从这里往北走，百十里地没人烟，红军要备一些粮菜带着。
“我想出了一个主意，把两个大南瓜挖空，把那没被白匪抢走的鸡蛋煮熟，塞在瓜里，再照着原样把口盖好，又把南瓜卖给了红军。
乡亲们把红军送了一程又一程。我心里想，平时你们不沾老乡一粒粮一口水，送给你们什么东西又给退回来。嘿，这回等你们一发现就走出百八十里了。亲人吃了吧，这可是咱苗寨人对红军、对毛主席的一片心意啊！
“我做梦也没想到，红军一上午走了三十八里，做午饭的时候，发现了南瓜里的鸡蛋，马上派小马和小章赶回苗寨还鸡蛋钱来了。
“我表示不能收钱，正说话间，忽然有几个土匪向寨里窜来。
“小马和小章一看情况危急，奋不顾身地冲到土匪跟前，犹如从天而降的神兵，嗖地扔出一个手榴弹，轰的一声炸倒两个土匪，接着端枪就扫，吓得土匪抱头鼠窜，边打枪边向寨外逃走。
“小马他们紧追不放，不料一颗子弹打中了小马的左臂，顿时鲜血染红了军衣。总算好，子弹没咬着骨头。
“打走了土匪，小马他们又回到寨里找到了我，给了一块银元，一定要我收下，然后说声再见，用绷带缠了缠伤口，就拔腿赶队伍去了。我呆呆地望着渐渐走远的小马他们，心里有多少话要说啊！
“我把这块银元当作传家宝，横下心，饿死不花，千金不换，用红布包，坛子装，埋地三尺。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挖出来看看它，就好像看到了亲人小马和红军，就感到有力量，有希望。
说着，大娘取出那块闪耀着光辉的银元。孩子们一个一个地传看着，最后传到小李手里。
小李捧着银元，心情激动万分，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难题直到现在还没解决呢，就照直向大娘说：“三十多年前的事，现在又出现啦！今天咱连队不仅发现南瓜里有鸡蛋，还有野鸭子蛋呢！
大娘笑了： “你准以为是我吧？我可不干这种傻事给你们添麻烦呢。军队的老规矩我懂，我要做拥军工作，使军民团结像钢铸铁打的长城。往南瓜里塞蛋，我可不打这个主意喽！”
大娘这席话对小李教育很深，可是一想到南瓜的秘密还是没揭开，就挺犯愁地说：“这瓜里的蛋到底谁放的呀，又出了岔儿啦。”
真没想到，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小玲玲却冒出了一句话：“这个呀，我知道！”“谁？”小李忙问。小玲玲故意卖关子，拖长语调说：“这可是个军-事-秘-密！
小李急了，小玲玲却笑嘻嘻地凑在大娘耳边嘀咕：“准是大松他们干的，我看他们在河边拣了不少野鸭子蛋，还拿野鸭子蛋换了不少鸡蛋呢·····.”
大娘点点头。这时小玲玲向小李扮了个鬼脸，和小伙伴们蜂拥而去，采草药去了。
等小玲玲他们走后，大娘才说：“八成是大松他们，听了上次我讲的故事，他们学了。真是些孩子呀，走，咱们找大松去。
小李高兴地背上挎包，跟着大娘来到寨东头生产队的科学试验田里。正巧，大松和一群高年级的学生正在察看蚕豆苗生长情况。
“大松，过来。”听到大娘的叫声，大松乖乖地过来了，眨巴着眼睛问道：“奶奶，有什么事？
大娘问：“你往南瓜里塞鸡蛋啦？”大松本来还想瞒下去，可是旁边几个同学嘎嘎地笑了，这一笑给泄了秘密。
大松只得学着奶奶的声音，说：“你不是成天给我们说，红军长征二万五，解放军进山修铁路，都是为着建设新中国，支援世界革命呀。解放军修这条路的意义可大啦！
“路一修起来，这深山老林就和五湖四海连起来了，”大松说，“过去走个把月的路程，那火车一鼓气，用不上两天就到了。咱们要拧成一股劲支援亲人解放军修路，要人出人，要物给物······”
大娘一见大松说个没完，便打断他的话，问：“别转弯抹角，那瓜里的蛋是不是你放的？”大松不紧不慢地说：“有这么回事。我们向奶奶学习，全心全意支援解放军，我们就采取了一些行动。
原来大松他们为了做好拥军工作，制订了一套行动计划：替解放军洗衣服，把试验田收的大南瓜送给解放军，给解放军菜地里送肥······不料这些行动都未成功。听了大娘讲的故事，脑子开了窍，就学着大娘的办法。
南瓜生蛋的秘密揭开啦！小李高兴地说：“你们这些小机灵鬼，到底把你们找出来了，可这钱怎么办呢？”大娘出了主意，给大松他们作办试验田的费用。小李高兴地说赞成，大松只得无可奈何地收下。
小李踏上了胜利的归途，心里乐滋滋地想：今天过得真有意义，把这件事向全连一宣传，嗬，又会掀起一个“解放军学全国人民”的高潮啦。他情不自禁地放声高唱：“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声传出很远很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