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株红叶老树的树干上,两株紫花地丁开了花,成群的小白蝴蝶从红叶树的树干飞舞到紫花地丁的近边。“啊,今年你又在那儿给人开了花。”千重子悄声说着,感到迎面扑来了春天的明媚气息。
两株紫花地丁相距约莫一尺。妙龄的千重子不禁想道:上边和下边的紫花地丁可曾相见?它们彼此相识吗?她所想的紫花地丁“相见”和“相识”是什么意思呢?
千重子想起饲养在古丹波壶里的金钟儿。金钟儿是千重子放进壶里去的,而紫花地丁为什么要到如此狭窄的地方来呢?今年紫花地丁开花了,金钟儿想必也会出生、鸣叫的。这就是自然规律吗?那么,自己呢······
水木真一邀千重子去看樱花。千重子走进平安神宫,遍地盛开的樱花垂枝一片鲜红,使她感到仿佛心底里也开满了花似的。她站住脚步观望着说:“啊,今年又和京都的春天会面了。”
“真想把所有的花都看遍呀。”千重子说着把真一引到回廊一个拐弯处。那里有一株樱树特别辽阔地向外伸展。“我过去从没想到樱花竟然会这般女性化。无论是它的色彩、风韵,还是它的娇媚、润泽。”真一赞叹着。
水池里飘浮着睡莲的叶子,悠悠荡荡。真一领头踏上了池子的踏石,低声说:“我背你过去。”“不妨试试,我佩服你。”千重子说着,稳稳地走了过去。
千重子向池子里扔着饵食,鲤鱼便成群簇拥上来,涟漪向四处扩展。“呵,在幸福的小姐身边,叫人感到青春似火啊!”真一在一旁笑着说。“我幸福吗?”千重子说,眼光里忽然现出忧郁的阴影。
千重子走到樱树阴下,微风轻轻地吹拂过来,花儿飘落在她的脚边和肩上。“真一,我是一个弃儿呀!”她突然冒出了一句。“弃儿?”真一迷惑不解,“弃儿”这句话的真正含意是什么呢?
“上中学的时候,妈妈说千重子是他们拐来的孩子。他们准以为说我是弃儿太可怜了,所以才编出这一套······”无疑,千重子隐隐约约觉察到真一在爱她,才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的。可是真一却听不出来。
“你在婚姻问题上绝对服从父母吗?”真一问。“嗯,我打算绝对服从。”千重子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没有自己的······感情吗?”“有,太多了,有点不好办······”“你想把它压抑,把它抹杀?”真一的声音有些颤抖。
千重子没有回答。“真想看看你这谜一般的弃儿的脸啊!”真一目不转睛地望着千重子那美丽的侧影。西山上映现着春天柔和的暮色像微微带红的云霞,几乎漫过了京城的半边天。
千重子的父亲佐田太吉郎开着一家绸缎批发店。太吉郎打年轻时就有名士气质,现在做买卖也全听任掌柜的去做。有时为了想得到一些构图的灵感,他经常独自躲进嵯峨的尼姑庵里深居简出。
可惜太吉郎并无多少天分,他构思的图样总也赶不上时尚。只有千重子总是穿父亲构图的衣裳,这使太吉郎在苦闷中感到些许欣慰。他很感激女儿的深切体贴。
这天,太吉郎兴冲冲地来到年轻时的好友大友宗助的纺织作坊。他闪烁着两眼,摊开一张画着郁金香花的图样说:“我想拜托你家秀男织成腰带,准备送给女儿千重子过生日。
宗助唤来儿子。秀男直勾勾地凝望着图样,吞吞吐吐地说:“画面虽然新颖,可不知为什么,仿佛给人一种荒凉的病态的感觉······”太吉郎的脸色苍白了:“哦,让我再好好考虑,重画一张吧。”
太吉郎匆匆告辞了。路边就是一条小河,是那种真正带着京都情趣的小河。岸边的小草也按照古老的形态,铺满在水边的斜坡上。太吉郎把草图揉成小团,然后扔进了小河里。
一家三口去逛植物园可是第一回。阿繁同丈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紧挨在女儿身边,千重子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喷泉四周怒放着郁金香,美得几乎使千重子叫喊起来。
恰巧遇到了大友父子,不免寒暄了一番。“秀男,你看这郁金香怎么样?”太吉郎问。“花是活的。”秀男又愣头愣脑地说了一句。花是活的。它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活得绚丽夺目。这大概就是秀男的原意吧。
太吉郎却仿佛又挨了秀男一闷棍似的,和郁金香相比,他更喜欢苍劲的古树。“我的话并不深奥。”秀男说着低下了头。“比如说吧,令嫒千重子小姐要是站在中宫寺的弥勒佛爷面前,她不知要比佛爷美多少倍呢!
太吉郎的脑子里萦绕着秀男的话。难道秀男已被千重子迷住了吗?可是······假如千重子和秀男结婚,她能在大友纺织作坊里占据什么位置呢?要像秀男的母亲那样起早摸黑地挠丝吗?
出了植物园,两家便分了手。太吉郎提议到加茂川岸边走走。河对岸,有块专供游人散步的地方。透过稀稀疏疏的樱树,可以看见后面正中的爱宕山。“哦,到底是春天啦!”阿繁四下看了看说。
“繁,招秀男当个养老女婿怎么样?”太吉郎问。“虽然不错,可是,还得先问问千重子。”“千重子早就说过绝对服从啦。”太吉郎说着望了望千重子。千重子低下了头,脑子里浮现出水木真一的身影。
五月里,千重子和女友真砂子去北山看那些挺拔秀丽的杉树。树梢繁枝密叶的绿色,在初夏的阳光之下,显得格外爽目、优美。“真美啊!”千重子由衷地赞叹。
一群山村妇女从杉山上走下来。真砂子突然站住了,呆呆地凝望着人群中的一个姑娘:“啊,那个人与千重子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你的异母姐妹啊!
目送姑娘的背影远去之后,千重子觉得那姑娘的眼睛似乎还在眼前浮动。一个健康的劳动者,眼睛里却蕴含着深沉忧郁的神色。
吃晚饭的时候,千重子说:“北山杉都长得亭亭玉立,美极了。要是人们的心地也都那样,该多好啊!”太吉郎插进来说:“耿直的人容易受骗,就拿树来说吧,不管是弯是曲,能成材就好······你看,院里那棵老红叶树。”
千重子沉默了一会儿。“像那棵红叶树多顽强啊,可我······”千重子的话声里带着哀伤的情调,“我顶多像生长在红叶树干小洞里的紫花地丁,春天一过就凋谢了·····.”
“妈妈,真的,我是在什么地方生的?”母亲和父亲面面相觑。“在祇园的樱花树下呀!”太吉郎断然地说。千重子后悔了,为什么又问这个问题呢?也许是想起了北山杉村有个姑娘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缘故吧······
正如千重子对真一说过的,千重子不是阿繁夫妇从赏夜樱的公园里拐来的,而是被人扔在店铺门口,太吉郎把她抱回来的。阿繁没有生过孩子,千重子就作为他们的独生女受到抚育和宠爱。
夜里,千重子做了一个长梦。说也奇怪,那姑娘的形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记忆里。后来,在梦的结尾,她掉进了一个郁绿的深渊里。那绿色也许就是留在她心灵上的杉山吧。
一大早,秀男就来了。“我好不容易总算把小姐的腰带织出来了。”“腰带?”太吉郎有点诧异,“那张草图我早已扔到小河里去了。”“您既然让我看过,那就全印在我的脑子里了。”秀男的表情十分沉着。
太吉郎喊来了千重子。“唉呀,好极了。”千重子把腰带放在自己膝上看着。“爸爸,”她孩子气地用兴奋的声调说, “的确是一条好腰带!”秀男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祇园节到了。晚上,四条大街人山人海,都是看彩车的。千重子游览了一遍,走到御旅所前买了一根蜡烛,点着了供在神前。在节日期间,也把八坂神社的神请到御旅所来供奉。
千重子发现一个做参拜的姑娘突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您祈祷些什么?”千重子问。“我想知道姐姐的下落······您,就是姐姐,是神引您来相见的。”姑娘眼里溢出了泪水,她就是北山杉村的那位姑娘。
千重子强抑制住奔腾的感情说:“我是独生女。”可她的脸色苍白了。那姑娘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请原谅,小姐,我从小就一直念着姐姐。据说我们是双胞胎,但不知道她是姐姐还是妹妹······”
“你父亲呢?”千重子试问了一句。“很早以前······给杉树整枝时摔死了······”千重子听了受到莫大的冲击。她那么喜欢到那村子去,又那么喜欢仰望那美丽的杉山,说不定是受到父亲灵魂的召唤吧。
“母亲呢?”“母亲也······”千重子再也问不下去了。从北山杉村来的姑娘眼泪一止,顿时神采飞扬。相形之下,千重子则心烦意乱,感到惆怅:从今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呢?
姑娘紧紧握住千重子的手:“小姐,我叫苗子,现在当雇工。今晚我们相逢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也许她已经觉察到尽管是孪生姐妹,但彼此身份太悬殊了吧。千重子一阵心酸,痛心地凝视着她。
她们不由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朝着四条街大桥走去。“千重子小 姐!”迎面走来的秀男把苗子认作千重子了。苗子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她却没有回头找千重子。千重子倏地闪进人群里去了。
“小姐,请允许我按自己的构思为你精心织一条腰带!”秀男热切地对苗子说。“哦,谢谢!”苗子说得吞吞吐吐。她只能认为:千重子大概不想让这个青年知道她是孪生,才不走到他们俩身边来。
秀男走后,苗子还是没有看到千重子。在苗子看来,刚才那个青年也罢,腰带的事也罢,都无关紧要,只有能同千重子相逢,才使她感到无比高兴,就如同得到神灵赐福一样。
千重子为什么要躲开呢?那是因为她心灵上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今晚听到苗子这番话,对千重子来说,不见得是幸福。但她对苗子似乎已经产生了一股温暖的爱。
“脸色不好啊。”阿繁伸手摸了摸千重子的额头,“今晚就和妈一起睡吧。”千重子强忍住夺眶欲出的泪珠,母亲的慈爱理开了她心头纷乱的思绪。
院里也点上了灯笼。红叶树干上的那两株紫花地丁依稀可见。看来,这两株紫花地丁以前不曾见过面,而今晚是不是已经相会了呢?在朦胧的灯光下,千重子凝望着紫花地丁,不觉又一次噙上了眼泪。
千重子一闭上眼,马上就映出那美丽的杉山。她仿佛穿过北山浓重的彩虹,倾听着杉林的歌声。千重子的悲伤渐渐淡薄。也许她本来就不是悲伤,而是同苗子邂逅而感到惊讶、慌张和困惑吧。
秀男送来了腰带图案。“秀男先生,请原谅。”千重子吞吞吐吐地说,“过节那晚和您说话的,实际上是我的姐妹…………”秀男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难道我遇见了千重子小姐的幻影?”
千重子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请秀男先生织一条腰带送给她好吗?她会终生珍惜的。她叫苗子,心地比我纯洁,非常能干,坚强…………”秀男依旧感到疑惑,但还是说: “既然是小姐吩咐,我一定精心地把它织出来。”
千重子深知,由于“身份”不同,苗子决不会轻易来看她,于是千重子又来到北山杉村。苗子一溜烟地跑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小姐,您果真来了,真让人高兴。”她兴奋地说。
两人坐在杉林里,一股泥土的馥郁扑鼻而来。“苗子小姐,你有厌世情绪吗?”千重子突然问。“什么厌世?我最讨厌这种思想了。我每天劳动,愉快地劳动······”
天空下起了阵雨。雨水积在树梢的叶子上,变成大粒的珠子落下来。伴之而来的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千重子脸色煞白。“千重子小姐,别怕!”苗子说着,趴在千重子身上,几乎把她的整个身体覆盖住了。
千重子觉得苗子的体温在自己身上扩散开去,而且深深地渗透到她的心底。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至亲的温暖。千重子感到幸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阵雨过去了。千重子告诉苗子,已经请秀男为苗子织一条腰带,作为姐妹的纪念。“小姐,无论什么困难,我都高兴帮助你解决。不过,要我替你接受礼物,那我可不愿意!”苗子毅然地说。
千重子不知如何说服苗子才好。“我请他织,是说要送给我姐妹的嘛。”“那么,我就接受吧,小姐。”苗子终于乖乖地屈服了,“即使没有机会系,我也会珍视它的。”千重子这才放心地回去。
千重子把苗子的事告诉了母亲。阿繁沉默了片刻,说:“把那姑娘带到咱家来,让妈看看好吗?”千重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不会来的。她还管我叫小姐呢······”古丹波壶里金钟儿开始吱吱地叫了起来。
自从答应千重子为苗子织一条腰带,秀男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梭子来往,织带机响,似乎都包含了千重子的音容笑貌。不,这是苗子的腰带。然而,秀男在织带的过程中,只觉得千重子和苗子变成一个人了。
父亲宗助站在秀男身旁,久久地盯着腰带:“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佐田家的千重子小姐······”“您干吗要说这些呢?”“毕竟身份不同啊。“这我明白。”秀男又继续织下去。
秀男来到了北山。“杉山真美啊。”秀男抬头望了望山,然后打开布包。“哎哟!”苗子捋了捋腰带,一边看一边说:“把这样的腰带送给我,实在不敢当啊。”苗子的眼睛里闪出了光彩。
苗子真诚地说:“秀男先生,我已经知道千重子小姐的下落了,以后我尽量不再同她来往。不过,承你的好意,腰带我系一次就是······你会理解我的心意吗?”
“会理解的。”秀男说,“时代节你来吧。我希望看到你系上这条腰带。不过,不邀千重子小姐来。我在西蛤御门等你,好吗?”苗子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好一阵子,她才深深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苗子的黑发结散了,长发一直垂落在双肩上。“哎呀!”苗子倏地满脸绯红,赶紧把头发捋在一起卷上去。秀男看见她的这种姿态和举止,觉得实在动人。
透过杉树干的间隙,可以窥见金色的晚霞。“苗子小姐,该回去了吧。”秀男说着站了起来。苗子愉快地接受了腰带,使秀男的整个身心都激荡着喜悦。
真一和哥哥龙助前来拜访。水木家是室町一带的大批发商。龙助虽然正在大学研究院念书,但是店铺的重担自然要落在他肩上。因此和文质彬杉的真一相比,龙助更富有一种精明刚强的男子气质。
“该是吃甲鱼的季节啦。我在北野大市已经订好座位,请您一定光临。”龙助说。千重子虽然觉得龙助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但发觉自己正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她的心不禁微微颤抖了。
千重子不曾喝过一滴酒。然而,甲鱼火锅的汤几乎有一半是酒。千重子连颈脖都像搽上了一层粉红色,实在美极了。她不时抚摸着脸颊,眼睛里闪露出娇媚的神态。龙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真一说时代节那天看见千重子和秀男。千重子知道那一定是苗子,心里立刻觉得暖呼呼的。她略为犹豫了一下说:“那是我的孪生姐妹,我是被遗弃的呀。”······三人沉默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当时遗弃在我们的店门前就好了······真的,如果遗弃在我家店门前就好啦。”龙助的话似乎充满了深情,一连说了两遍。千重子的酒醒了,额角上渐渐显出了苍白色。
自从跟龙助和真一上大市去之后,千重子时时感到有些心神恍惚。龙助的那番含义深刻的话在千重子心里翻腾着。真一和千重子是青梅竹马,尽管他爱着千重子,但不曾像龙助那样说出令人窒息的话来。
早饭后,苗子给千重子挂来了电话,说有事要和千重子商量。千重子请她到店里来,可她不愿意。虽然千重子的养父母已经知道这事,可还有店员,苗子不愿给千重子带来任何麻烦。
千重子出门以前,太吉郎毫不犹豫地说:“那姑娘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把她带到我们家来,有两个女儿,我和你妈都不会寂寞啦。”千重子脸颊上流下了眼泪。
苗子身穿劳动服,头上包着一条头巾。“其实,是秀男向我求婚,我想同你商量······”苗子说着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千重子忙把她抱住。两人索性依偎着走起来。
“可我清楚秀男是把我看作千重子小姐的幻影的。”苗子认真地说,“何况秀男家和千重子小姐家一向有来往,要是由于我,给千重子小姐带来麻烦,那我即使死了也无法逃脱罪过啊。”
“您是这样想的吗?”千重子摇着苗子的肩膀说,“今天我父亲还让我把你接回去呢。”苗子用手巾捂住脸说:“我从心底里感谢。”她的话中带着哭声,最后索性投在千重子怀里抽泣起来。
千重子轻轻地拍了拍苗子的后背说:“苗子,怪孤单的,快别这样。”苗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手巾使劲地擦了一把脸说:“我这个人性格倔强,比谁都更能劳动,就是好哭。
“苗子,你说的幻影究竟是什么呢?”千重子严肃地问。“幻影,也许就隐藏在男人的心里。”“你太过虑了。”千重子说。“倒不是什么过虑。不过,我也有一颗少女的心啊·····.”
不知不觉间下起雨来。群山弥漫了雾霭,罩上层淡灰色。“苗子,你真考虑结婚吗?”千重子说。“只稍稍考虑······”苗子远望着天空,“今天还是回去吧。”她说着,将千重子的手套,真挚而深情地给千重子戴上。
这时,千重子说:“请你到我们店里来一趟好吗?”苗子的眼睛里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但她马上又犹豫起来。“我很想同你睡在一起,哪怕一晚也好啊!”苗子听了,眼眶里噙满了热泪。
回到家里,千重子把秀男向苗子求婚的事告诉父亲。太吉郎悄悄望了女儿一眼,沉默了片刻。他仿佛看透了什么,但没有说。“爸爸,不过我觉得她不会和秀男结婚的…………”听了女儿这话,太吉郎感慨万分,沉默不言。
第二天入夜,苗子来了。她显得很拘谨。千重子的双亲看见她,弄得目瞪口呆,怎么会和千重子长得一模一样呢。“千重子,你们俩上楼去好好谈谈吧。”还是母亲阿繁最能体贴人。
千重子把苗子叫到穿衣镜前。“多像啊!”一股暖流流遍了千重子全身,“要是人都生双胞胎,会是什么样啊?”“那就净认错人,不就麻烦了吗?”苗子的眼睛湿润了,“人的命运,真难预料啊。
千重子使劲摇晃着苗子的双肩,说:“苗子,你就在我们家住下去不行吗?”苗子摇摇头,说:“小姐,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同,教养不一样,我也过不惯大城市的生活啊。”眼泪落了下来。
“我不愿妨碍小姐的幸福,哪怕是一星点儿。”苗子压低嗓音,“我想隐姓埋名算了。”千重子深深地望着她:“苗子,你觉得不幸福吗?”“不,我觉得孤单。”“也许幸运是短暂的,孤单却是长久的。”千重子说。
两人躺在被窝里侧耳倾听。“可能下雪了。”“多么轻飘啊。不成雪的雪。真好,是小小的雪。”苗子把千重子紧紧抱住, “细雪纷纷扬扬,停停下下 ……今天夜里 ……”苗子美丽的脸蛋绽开了微笑,流露出一缕淡淡的哀愁。
翌日早晨,苗子把千重子摇醒:“小姐,这可能就是我一生的幸福了。趁着没人瞧见,我该回去了。”千重子依恋地望着苗子:“希望你再来啊。”苗子摇摇头。这是一个寒冷的早晨。
小雪还在霏霏地下着。千重子目送苗子远去。苗子始终没有回头。在千重子的前发上飘落了少许细雪,很快就消融了。整个市街还在沉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