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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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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9 14:55: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列南来的客车,冲破重重晨雾,喘息着停了下来。在拥挤着的旅客下车后,良久,车门口出现了一位银发白须的老人,在服务员搀扶下,步履艰难地走下列车。

这是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与我们永别后不久的一个早晨。悲哀肃穆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候车室。老人柱着拐杖,在车站设置的灵堂前默哀。

默哀许久,老人在僻远处的一条长凳上坐下来,悲哀又一次袭击着他的心头。一位女服务员看到老人,惊喜地叫了起来:“你是梅爷爷吧?”她骄傲地向同伴介绍:“这是我们电厂党委书记梅雪玉同志的父亲,老红军爷爷。

老人擦了擦眼,仔细辨认着那姑娘,突然想起来说:“你是武震东那白天黑夜缠着我讲故事的小丫头吧?”姑娘见他认出了自己,感到很高兴,笑着说:“是的,我叫武路路,现在铁路局当服务员。

武路路关心地问:“梅爷爷!你这次来,预先写信告诉梅姨没有?这么大年纪了,行动不便,有谁护送来?”对路路这一连串的问题,老人都给了否定的回答。路路奇怪了:梅爷爷为什么性急火燎地来看梅姨呢?

原来梅爷爷的名字叫梅正楚,今年刚好八十岁,湘南人,是个苦出身,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自从上了井冈山,一直跟着毛主席干革命,铁流二万五,饮马延河滨;南征北战,东进西伐,为人民解放事业,出生入死。

解放后,党组织根据梅爷爷的身体情况,批准他回家乡休养。可是他回乡后,人们经常看到他在晨光熹微的山村小道上手挽粪筐拾粪,在桐油灯下和大队干部一起研究工作,制订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远景规划。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这位革命老人仿佛又成了当年新四军营长。他奔波于县城和公社之间,向群众宣讲我党历次路线斗争史。

近两年来老人年事虽高,却依然关心着国家大事。渐渐地他觉得有些事情不大对头。特别是报上“梁效”的文章,什么“经验主义是主要危险”,“老干部是民主派,,'民主派’就是走资派”…………连篇累牍,使他忧烦不安。

有一次,正是我们敬爱的周总理逝世后不久,老人又听到“梁效”的文章。他越听越气,要不是孙子拦住他,收音机早就被老人的拐杖戳了一个窟窿。

不久,敬爱的朱德委员长与世长辞。特别是最近,伟大领袖毛主席又永远离开了我们。这一次比一次沉重的打击,更使老人心头阴云积聚,他站在灾情严重的祖国大地上,感到一种现实的危险正向党和人民凶猛地扑来。

前天,大队干部带着一个外乡人到梅爷爷屋里,说是他女儿工作单位来的。来人扯着鸭公嗓子对老人说:“老头子,你女儿犯了严重错误,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我们在批斗她。你知道吗?

半晌,老人不无激动地问:“你说!她,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来人又扯着鸭公嗓子说:“错误多着啦!”他背书似的一口气数下去,什么以生产压革命,大搞右倾翻案,搞管卡压,甚至说她充当了什么“还乡团”分队长······

老人发现这些话同电台里“梁效”的文章一个腔调,使他猛醒过来,便冷冷地瞪着来人。来人见老人不说话,便加大嗓门说:“你女儿在一九四三年七月亲手杀了两个人,有血债,是不是?”

老人闭眼听着,举起微微颤抖着的手,摸着白须,好一会才回答说:“是的,她、她、她······亲手杀过两个人······”“这就对啦,说下去!”来人欣喜地提笔记录下这句话,再听,那老人却没有下文了。

来人抬头一看,不禁猛吓一跳:老人正高举拐杖,双目圆睁,对他大声吼道:“听着吧,兔崽子!你敢为反革命叫冤,向无产阶级反攻倒算,老子就用这拐杖把你处理掉!”



(17)鸭公嗓子抱着头逃跑了,老人心里却掀起了更大的波澜:毛主席率领我们打出这个新中国,真不容易啊!可是现在却有人,象“梁效”和鸭公嗓子们,竟用胡说八道冒充革命理论。他感到我党正处在严重困难的时刻。

老人的心啊不禁飞向北京,期待着以华国锋同志为首的党中央,在这严重困难时期作出英明果断的决策。

秋风阵阵,林涛怒吼。老人所担心的是女儿梅雪玉在这严重困难的时刻,在这斗争的风暴中,能顶得住、不迷航吗?梅雪玉啊!尽管你早已有了白发,但在老人的眼里却仍然是一个孩子啊!

老人的女儿梅雪玉年轻时是游击队长,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烽火中冲锋陷阵。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更使她焕发出革命青春。

去年冬天,女婿赵辉在一次突然的锅炉爆炸中死去。不久,党把雪玉调到这个电厂接替她丈夫党委书记的职务。这里的斗争很艰苦,但她决心战胜困难,对前途和胜利充满信心。

再说厂里,梅雪玉还有一个得力助手武震东。他是老人在新四军时亲自介绍入党的,革命立场坚定。以前听女婿说他在工厂抓工作也很有一套,现在是电厂革委会副主任。

老人了解自己的女儿,坚信雪玉不会做出违背党和人民利益的事来。可雪玉会怎样看待她厂里和社会上发生的这些事呢?怎样在这些事态面前仍然做党的好女儿呢?老人就这样急切地想着,走着,乘上了火车····

老人的心事那能跟小路路讲清呢。他只是问:“你爸爸身体还好么?”路路撅起了嘴说:“他呀!尽住疗养院。”老人问:“什么病?”路路说:“思想病嘛,躺倒不干了呗!

老人一听,烦躁地站起来,说马上要到电厂去。路路强按老人坐下,答应一有便车就送他去电厂。

老人不安地走到车站广场,多年没来,这里起了很大变化:火车站修建一新,两侧还新建了几栋大楼房。但是毛主席逝世给这座小山城带来巨大的悲痛,人们神情严肃,一片悲哀肃穆的气氛。

这时,却见一伙人抬着浆糊桶,簇拥而来。他们把 墙前的人们吆喝开,在一条“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巨幅标语上,又刷上“永远按既定方针办!”"打倒还乡团分团长——地委书记李为民!”两条大标语。

刷完标语,这伙人笑笑闹闹往别处去了。老人不忍心再看下去,掉转头急忙走开,心里却在问自己:“他们这是股什么劲头呢?究竟想干什么呢?”

路路找到便车,扶老人进了驾驶室。车子是电厂的,司机是个热心人,他告诉老人:梅雪玉是个好领导,工人群众信得过她。不过这里比较乱,什么大字报都有,请老人不要介意。


果然,车子一驶进电厂,就在大字报中穿行。工人们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在辩论着、喊叫着。一辆宣传车鸣着喇叭,发出一阵阵“打倒梅雪玉,解放发电厂”的尖厉叫声,呼啸而过。经验告诉老人,他来到了面临生死搏斗的地方。

老人来到女儿家门前,只见墙上、地下贴满了标语。在门框上有一绿纸横披:还乡团长公寓。老人冷冷地看了一眼,弯着身子进了门。

小莘一见外曾祖父,兴奋地从厨房里奔出来,忙着打水递烟说:“外太爷!奶奶去找武爷爷有事,一会就回来。你饿了吧,饭马上就好了。”

小莘说罢,又进厨房去了。老人洗完脸,抬头一看,室内陈设简单朴素,和赵辉生前一模一样。

老人走进厨房,见小莘在做饭。小莘乖觉地说:“外太爷,你看我们家外面糊满了大字报。奶奶说,就是大字报糊到床上,我们也照样干革命。”

忽然,从门外撞进一老一少。少的说:“呃,梅雪玉还没回来呀?!”老的应着:“嗨,你还不明白,她玩的一套就是“拖”!我们看究竟谁拖倒谁!

小莘对着老人的耳朵说:“那老的叫刁求仕,材料科干部,一九六O年定为坏分子。他说要找奶奶,清算爷爷的“资反路线”。少的叫胡梦金,财务科干部,文化大革命中成了一派组织的“财务大臣',捞了一大把。

小莘还说:“老的是现任党委副书记林江的"高级顾问';少的是林江的笔墨师爷'。奶奶进厂后,开展党的基本路线教育,狠批刁求仕反攻倒算的罪行;查清胡梦金贪污罪证,勒令他全部退赔。

“这一来,林江觉得脸上没光彩,就暗中放空气为他们说话。奶奶严肃地批评林江,要他查查自己的阶级立场,这下他们才稍为收敛一点。可是最近那两人又来劲了,奶奶说,都是林江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小莘正说得高兴,前屋传来那两人的大声呼喊:“小莘,找你奶奶去!”小莘就象没听见,把菜铲到碗里,让外太爷端着,自己提着饭锅走到前屋。公孙俩摆开桌子,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小莘把一块大菇子挟到老人碗里,高兴地说:“外太爷,你尝尝这菇子多鲜呀!是我昨天从山上捡来的。”老人被外曾孙女这种从容豁达的情态所感染,心里憋着的那股子气也消了些。

那两人见公孙俩不理他们,就又一搭一挡说起来。刁求仕咬牙切齿地说:“文化大革命十年了,走资派还不了解我们的要求!哼!这案子非翻不可!”胡梦金说:“矛头向下整群众,走资派自己开溜,这是他们的惯技。

老人没作声,脸上却现出了怒容。小莘怕外太爷惹翻“油葫芦”,忙笑着说:“外太爷,厂里的周师傅你知道吗?他是全省“工业学大庆'的标兵,华总理都接见过他。周师傅说:捡菇子要小心,别让毒菇子混在里边呀!

听了小莘的说话,刁求仕似乎有所感觉,眼睛睁得大大的,象要发作。胡梦金却吹着口哨哼起他自编的小调:“三月三,迎春来,谁是打手谁上台,过去领导反贪污,如今我们要翻案····

这时,一个老工人怒气冲冲走进来。小莘惊喜地叫:“周爷爷!”刁求仕忙拉起笑脸对老工人说:“我到医务室拿药,顺便来看看梅雪玉。”胡梦金赶忙答腔:“周师傅找梅书记有事,我们先走吧!”两人搭讪着就溜出了门。

老工人亲热地招呼老人。小莘格格地笑着说:“周爷爷,我的歌也编出来了。你听:东风吹,战鼓擂,如今面对面究竟谁怕谁?不是爷爷怕坏蛋,而是坏蛋怕爷爷!”唱完,小莘笑倒在周师傅怀里。

周师傅愤愤地说:“他们不是怕我,而是怕真理,怕群众,怕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他们是什么?是贪污犯,坏分子,心里虚得很呢!”

听着老工人刚强豪迈的谈话,老人频频点头。他见周师傅身体硬朗但走路却不大方便,便问:“周师傅,你的脚?······”周师傅恨恨地说:“这脚砸断了也挡不住我走光明大道,就是咱赵辉同志死得不明不白··

老人明白了:周师傅的脚就是去年冬天锅炉爆炸事件中被砸的。当时,有许多工人认为这次爆炸有疑点。但接替主持党委工作的林江却匆匆宣布:“锅炉爆炸纯属偶然事故。警惕有人造谣,扭转斗争大方向··

老人又想到,女儿雪玉在战争时期深入虎穴,以革命的名义处决了两名叛徒,也被这些人说成是有“血债”!他们究竟代表谁的利益,想要干什么啊!这时外面传来梅雪玉和武震东的说话声。

武震东抢先一步跑进来,紧紧抱住老人,大声地喊:“啊!我的老首长!”梅雪玉兴奋地奔上来叫:“爹!”周师傅对小莘说:“你奶奶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笑着悄悄从后屋走了出去。

武震东哈哈笑着,打量着老人说:“你这老英雄还没去向马克思汇报工作?我就担心再也见不到我的入党介绍人了。我已经好久不喝酒了,今天高兴,我们爷儿俩痛痛快快干一杯,好好叙谈叙谈!”

梅雪玉道:“这下好了,入党介绍人来了,正好查查你的思想。”武震东截断梅雪玉的话说:“梅伯伯刚到,你先别挑起争论嘛!好,你要争,我挂免战牌。”说着兴冲冲地回家取酒去了。

老人仔细端详着女儿,心里多少话不知从何说起。梅雪玉眼眶有些潮润,说:“爹,你来得正好!现在我们党和国家正处在严重困难的时刻啊!”老人点着头沉默了一会说:“你先给我说说武震东吧!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武震东是梅雪玉的同乡,又是老人那个新四军营里的战士。现任电厂革委会分管生产的副主任。过去他和赵辉一起,把电厂的革命和生产搞得热火朝天,地委书记李为民曾称赞他们俩是“双枪将”。

赵辉死后,由林江暂时主持工作。林江认为武震东是唯一能和自己“竞争”的老干部,就密谋搞了一个来势凶猛的“运动”,什么反“经验主义”、批“唯生产力论”,矛头所向,明眼人一看就十分清楚。

武震东是个急性子人,一气之下,高血压病又犯了,躺倒在家里。林江借此机会宣布电厂大小事情全部要向他汇报。可是厂里的干部和群众有重要的事,还是去找武震东。

林江认为这是“旧的习惯势力”作祟,就千方百计劝武震东去疗养院“休养”。武震东去后不几天,就嚷着要回厂。林江却冷冷地对他说:“我已经给你向组织上请了长假,共产党员应该懂得服从组织决定。

武震东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一气之下血压猛升,不躺下也不行了。他看到电厂那种混乱局面,心想:让你们去胡闹吧!我就不信你们能闹多久。说也怪,一躺下,他就渐渐地习惯于疗养院的生活了。

就在这时,他的老战友梅雪玉调来电厂,并三上温泉看望。前几天梅雪玉干脆把车子开到疗养院,“勒令”他“归队”了。

武震东回到厂里,看到比几个月前更乱了。梅雪玉的办公室被林江他们闹得不能办公,她就拖着武震东下了班组,坚持一边工作一边劳动。


武震东看不惯厂里那种乱糟糟的局面,同时又感到要改变这种局面是难上加难,于是又对梅雪玉嚷着要回疗养院了。但是斗争这么复杂,梅雪玉又怎能让这位“虎将”归隐林泉,悠度岁月呢?

老人听着女儿的叙述,深情地问道:“雪玉,你的担子很重啊!你觉得自己能挑得动吗?”梅雪玉想了想说:“要挑起这副担子是不容易的!真实的情况是:愁着哪!

老人看着女儿脸上增添的皱纹,又想起“梁效”的文章和调查女儿“血债”的鸭公嗓子,愤怒和疼痛一齐涌上心头。梅雪玉激动地说:“党交给我这副担子,我要和武震东,和全厂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广大工人群众一起挑起来。

“对,对!”老人深深地点头表示赞同。稍停一会,老人突然将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戳了一下说:“这个武震东,他敢走!”梅雪玉笑了:“爹,我们一起做他工作,他不会走的。

“梅雪玉同志!”随着喊声,一个姑娘提着一瓶酒匆匆走了进来。她叫周小梅,是周师傅的女儿。林江主持党委工作期间,把她由一个刚满师的学徒,提拔为生产技术科科长,兼团委副书记,想让她充当“反潮流”的急先锋。

梅雪玉到厂后,看到小梅苗好根正,年轻单纯,便给她拨正方向。前几天,梅雪玉建议党委在全厂进行党的基本路线教育,周小梅主动组织青年参观“忆苦窟”、“万人坑”和“阶级教育展览馆”。

梅雪玉一见周小梅,便高兴地问她参观后的反映。周小梅回答:“团委正组织讨论,准备联系厂内斗争,向全厂团员和青工传达。只是借支的车旅费,财务科的胡梦金根据林江意见不给报销,说要从各人工资里扣!

梅雪玉“唔”了一声,把报销单拿过来说:“我签字!你告诉胡梦金:要扣工资的是他,而不是接受阶级教育的工人同志。

周小梅接过报销单刚出门外,又转回来说:“刚才碰到武副主任,他说林江派人找他去有事。他说先去·拜会林江',回头再陪梅爷爷。这酒是武副主任让我捎来的。”梅雪玉一听:“这事奇了!”她脑中顿时闪过了一个问号。

周小梅走后,梅雪玉见老人神色困倦,就说:“爹,你先歇一会儿,这酒晚上再喝。武震东有高血压,这些日子跟着下班组干电焊工活,眼睛又被弧光打得有些红肿。他来了,我也不许他喝酒。”

老人见女儿虽然老了,但在斗争面前,仍保持革命战争时期那股劲儿;武震东,性子也还是那么迅雷疾风;还有周师傅和周小梅······老人看到听到这些,心情比来时踏实多了。他柱着拐杖,在女儿搀扶下向里屋走去。

老人很快地进入了梦乡。待他醒来时正近中午,觉得精神清爽多了。家里静悄悄地,女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小莘还未放学。他想到外面走走,舒舒筋骨,便挂上门,沿着河堤,信步走去。

老人缓缓而行,忽然,见一个人提着一只沉沉的铁桶,艰难地越过路基,慢慢走来。看样子她双脚很不好使,走几步,就休息一会,然后再向前移动几步。

老人盯视了一会,刚想前去帮助,那人却朝他叫开了:“爹!”原来是梅雪玉。老人迎了过去,梅雪玉擦了把汗说:“医生说治电弧眼,最好用井水冷敷。这不!我给提来

老人看看远处的泉井和通往那里的陡坡,又看看女儿在跟班劳动中站肿了的脚,不禁心头一热,激动地说:“对,要治好他的电弧眼,更要提高他革命战士的自觉性,赶快进入阵地。”父女俩抬着泉水,向武震东家走去。

在经过家门时,父女俩进屋喘息一会,武震东却提着旅行袋进来了。他气呼呼地说:“老梅,我走了。”梅雪玉瞪了他一眼:“嗬!林江“召见'你一下那么有效呀!告诉你,别给我来这一套!

梅爷爷问:“震东,怎么回事?”武震东气得满脸通红,给梅雪玉一张纸条说:“这是林江给我的“委任状”,怕你不信,我才没当面扔给他。”

梅雪玉接过纸条一看,她自己的手也不禁因愤怒而颤抖起来。原来,上午武震东拿着酒往梅雪玉家来,却被一个政工干事截住,说是林江有紧要事请他马上去。

一进政工组办公室,林江仰靠在沙法上,递给他一张“干部退休申请表”,说:“提前退休是组织上对你的照顾。”武震东一时热血上涌,对着林江吼道:“我早就知道你怕我碍手碍脚,不让我干了!告诉你,没这么容易!

林江却悠然自得地说:“你可得注意思想转弯罗!看来,你对当前革命形势的发展,有一种极不对头的情绪啊!”武震东理直气壮地说:“有什么不对头?你不必拿大帽子压我,也不用拿这种表来赶我,老子马上就走。

林江脸上掠过一个笑影,但马上又板起面孔说:“我是管政工人事的书记,让你提前退休是党的决定!”武震东不客气地说:“我是武震东本人,申请提前退休不是我自己的意愿!

就这样,武震东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政工组办公室。后来他冷静一想,退休不如休养,还是先回温泉再说。于是,他便回家收拾一下,来和梅爷爷、梅雪玉告别。

梅雪玉拿着这张表,心里十分清楚:林江是在玩弄“先斩两翼,孤立中军”的把戏。武震东见梅雪玉一直沉默,就说声“我走了”,提起旅行袋,掉转头往外走去。

“回来!”梅爷爷把拐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戳,站起身来。武震东猛地站住了。梅雪玉努力克制自己,冷冷地说:“好一个刚强汉子!你要回温泉,可先得把自己的思想情况,向入党介绍人谈谈清楚再走呀。”

武震东回转身来,长叹了一口气。梅爷爷声调威严地问:“你今年多大年纪?”武震东回答:“五十四岁。”梅爷爷又问:“你入党宣誓的誓词最后一句还记得吗?”武震东热泪夺眶而出,说:“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武震东沉默了一会,突然大声叫道:“我的老首长,我要干工作,林江他说我·右倾翻案';我给厂里工作出点主意,他说我“梦想复辟';我到群众中走走,他说我是“走资派正在走';这一顶顶大帽子··

梅雪玉严肃地说:“于是你就得出结论:走林江给你指的路,回疗养院去!”武震东被梅雪玉这么一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说:“我的好同志,你就暂时让他们胡闹去,看他们能闹出啥名堂。

梅爷爷气愤地说:“让他们胡闹去,还要你共产党员干什么?”武震东无可奈何地说:“唉,我的老首长,不让他们闹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后台大得很。”老人更气愤了:“他们才几个人?”

梅雪玉盯着武震东问:“老武,这几天你下班组劳动,难道只是熬了一双电弧眼,别的什么也没看到吗?”武震东说:“看到了呀!工人群众还不也是憋着一肚子气。”


梅雪玉敏锐地说:“这不仅仅是一肚子气,而是一堆干柴。只要有一星火,就能燃起熊熊烈焰,烧死那些祸国殃民的家伙。如果说“后台”的话,那我们有三千多万党员,八亿人民,这是最坚强的后台。

武震东思潮翻滚,梅雪玉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武震东接过来一看,是林江写的一份电厂领导班子组成名单,他念着:“嗬!林江当党委书记,“鸭公值长'当副主任管生产,那贪污犯当财务科长,坏分子当办公室主任!

梅雪玉冷笑着说:“老武,你认为只是胡闹吗?你以为还象过去那样,他们刮起歪风时,你到疗养院去躺一躺,有毛主席他老人家拨正航向,排除干扰。可现在,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她抬头望着毛主席慈祥的遗容。

梅雪玉的话使武震东感到惊愕。梅雪玉深情地说:“老武,难道你忍心让毛主席开创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中途夭折吗?为了我们社会主义新中国,多少先烈洒下了鲜血!这一切,你都愿意在他们的“胡闹'中付诸东流吗?

梅爷爷严厉的目光落在武震东身上,象是批评又象是鼓励地说:“震东,过去打仗,我看见你总是往前冲的!”武震东心头一热,不觉低下了头。三个人都没说话,他们的心涛和呼龙河的波涛声应和着,一阵紧似一阵。

远处传来喇叭声,一辆越野车驰到梅雪玉家门前停下。林江钻出车门,朝屋子里喊道:“武副主任,恰好我要到地委开生产会议,顺便把你捎到疗养院去。

突然武震东腾地站起来,冲出门外,钻进车内,怒气冲冲地对林江说:“我是分管生产的副主任,这个会应该我去开。”他“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大声对司机说:“开车,到地委去!

越野车扬起一股灰尘,疾驰而去,从车内丢出来一把碎纸屑,在尘雾中飞飘着。这就是那张“干部退休申请表”。林江站在路旁呆若木鸡,久久地拔不起脚来。梅雪玉朝着父亲舒心地笑了。

林江走后,屋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梅爷爷对女儿那种勇敢斗争精神,对武震东那种果断的行动,暗暗赞许。他对女儿的担心已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但总觉得还有一些重要的意思要对女儿说,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梅雪玉要去找周师傅了解下午上党课的准备工作。老人叫住女儿说:“你没有被他们的大帽子压倒,还在组织力量准备进击,很好。现在武震东已和你协同作战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头上长了毒疮,光揩去脓水行吗?”

梅雪玉猛然一愕。这个严峻的问题,她已想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啊!局势还很复杂,斗争充满着艰难,但她充满信心,坚定地相信党中央,相信华国锋同志。

老人激动得声音颤抖:“孩子,你认识华国锋同志?”梅雪玉幸福地说:“是的,我在华国锋同志领导下工作过····

一九五六年修建韶山灌渠,华国锋同志担任工程总指挥,梅雪玉在政治部工作。她经常看到华国锋同志白天头戴草帽,满身泥浆,和群众一起谈笑、劳动;晚上,那魁伟的身影,映照在窗口上,灯光一直亮到黎明。

有一次,她把自己写的一份总结材料送给华国锋同志批阅,想不到华国锋同志花了整整一个通宵来进行仔细认真的修改。梅雪玉感到十分惭愧,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能把材料弄得更好些再送给华国锋同志呢!

次日清晨,华国锋同志亲切地把材料送到梅雪玉手上,说他做了一些修改,抽时间再谈一谈。

后来她去找华国锋同志倾谈了自己的思想。华国锋同志语重心长地嘱咐她:梅雪玉同志,毛泽东思想是我们力量的源泉,胜利的根本保证啊。

今年四月,毛主席亲自提议华国锋同志担任我党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梅雪玉激动得彻夜未眠。

现在,在党和国家命运遇到严重困难的时刻,她又一次想到华国锋同志。

梅雪玉满怀信心地对老人说:“我相信党中央。”老人兴奋地说:“你想得对,快去找周师傅,下午党课我也参加。”

正在这时,一辆宣传车在门外叫响了:“以梅雪玉为首的厂党委不转弯子,却以党的基本路线教育为理由,冲击当前运动。这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的一个大阴谋!”它要大家起来,抵制今天下午这堂党课,踢开党委闹革命。

宣传车刚过去,有两位青年工人来到门口。一个人撕下还乡团长公寓横披,揉成一团,大声说:“林江他们才是走资派—还乡团!”另一个对梅雪玉说:“出事了,那“鸭公值长'派岗哨,上着刺刀,不准人进礼堂上党课!

周师傅和几个党委常委也赶到了,大家都注视着自己的党委书记。梅雪玉坚定地说:“党课按时进行,不但要上,而且要上得更好。我请这位老红军爸爸讲讲党的路线斗争史。你们说好不好?”

两位青年工人高兴地跳起来,拉着老人的手激动地说:“梅爷爷,你一定要讲啊!”老人脸上泛起了激动的红晕,战斗的激情在心头翻滚。他望着工人群众和电厂领导们渴望的眼神,大声说:“好,我今天一定讲。”

望着父亲的神情,梅雪玉仿佛觉得站在面前的不是八十高龄的老人,而是身穿灰色军服,腰系武装带,手提驳壳枪的新四军营长,正在准备一场战斗前的动员报告。人们簇拥着梅爷爷向礼堂走去。

“上党课了!”“听老红军爷爷讲党史罗!”喊声在电厂上空震荡。人们越来越多,渐渐地形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尽管“鸭公值长”在礼堂门口派了岗哨,可是岗哨在最后一分钟也投入了这股不可抗拒的人流。党课按时进行了。

“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我们要用历史经验证明,想搞垮我们这个党是不容易的!.·····”老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着。

夜,多么平静的夜啊!老人躺在床上,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心里舒坦着呢!隔壁房里传来“哗哗”翻书的声音,老人心里想:女儿现在是在毛主席著作中探求真理,寻找力量呢!她是在部署来日“进击”的战斗方案吧!

是啊!要进击,要把资产阶级打得落花流水,让无产阶级的红旗万代飘扬。今天,在老人八十岁的生涯中,又经历了一个不平常的日子。他看到了在乌云翻滚的天空下,我们的党在战斗,我们的人民在战斗。

这夜,老人梦见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周总理、朱德委员长,并肩站在天安门上,挥手微笑着。毛主席还用那亲切的、无限信任的语调,对他的党员和人民说:从历史上看,我们这个党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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