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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三家巷02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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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9 14:59:30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四年过去了。周榕当了小学教师,周泉初中毕业后,在家闲住着。这时节,周榕常去三姨爹家找区苏,他正帮助区苏的手电筒厂组织工会。

除夕夜,周榕又去了区华家。区华一边抽着生切烟,一边问周榕:“阿榕,如今这世界到底是好些了还是坏些了?”周榕说是好些了。三姨爹摇摇头:“何以见得呢?仗还是要打,捐税还是要缴。柴米油盐,一分银子也不减。”

周榕热心地解释:“三姨爹,那些事可不能急。咱们打倒了万恶的军阀和帝国主义,日子就会好起来的。”区华又问:“可是你们用什么打倒人家呢?人家是有枪有炮的。”

周榕对国民革命抱着必胜的信心。他说,现在全国的党派都跑到广州来了。他大哥周金参加了共产党。他的同学李民魁是无政府主义派。表姐夫张子豪和表哥陈文雄参加了国民党。革命的力量已经壮大了。

区华摆着手说:“够了,别往下说了。我问你,如果那无政府主义派坐了天下,政府没有了,钱粮捐税都归谁得?”周榕被问住了,笑着说:“那不过是理想中的事儿。

周榕又和区苏谈了一会儿,想起和陈文娣有约在先,便要回去。区苏陪他出了珠光里才分手。

周榕来到陈家,听到客厅里有人声。他朝窗里一看,只见陈文娣坐在安乐椅里,何守仁跪在她的脚边,正在低声苦求着。

周榕正要离开,忽见何守仁从地板上跳了起来,神经质地吼道:“你还不开腔吗?你还是那样残忍吗?你要把我的心撕成碎片吗?”周榕吃了一惊,好奇心驱使他又站停下来。

陈家的一个使妈看见周榕,招呼了一声“周少爷”。周榕自知避不开,索性推开了客厅的门。何守仁看见周榕进来,对陈文娣说了句“祝你新年快乐幸福”,便走出去了。

陈文娣把手伸给周榕,气呼呼地站起来说:“榕表哥,他······他压迫人家!”周榕上前,紧紧抓住她两只冰冷的手。陈文娣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心口前,说:“我做了个噩梦,多可怕啊!你看,它跳得多么凶!

周榕把她搂紧一些,说了些安慰话。陈文娣把头藏在周榕胸前,抬起半边脸问:“表哥,春天已经到了。咱们该怎么办呢?”周榕低声回答:“要是你爹不反对,咱们该结婚了。”

“爸爸也不一定反对到底的。”陈文娣说,“你叫你妈跟我妈讲。她们是嫡亲两姐妹,好说话。”周榕问她是否坚持,陈文娣说:“我是反对旧礼教的,不坚持还算什么新女性?

周榕这天夜里回来得很晚。然而这晚回来得最迟的要数周泉了。她走进自己的小屋时,座钟恰好打了第十二下。她坐在桌前,梳理着被夜雾润湿了的头发,在镜中发觉自己的脸异样地红。

今天入夜以后,周泉和陈文雄手臂扣手臂走进了第一公园。他们在音乐亭后的绿色长椅上坐下来。这地方灯光不太亮,是公园里最幽静的地方。

陈文雄现在是一家洋行的打字员,自去年他参加沙面大罢工,并且取得胜利之后,在三家巷里成了一个英雄人物。他在周泉面前评论着一些人的政治态度,认为周榕是真正要革命的,而李民魁、张子豪、何守仁他们就很难说。

周泉说:“他们是党官、军官、大学生,比起你们这些洋行打字员、小学教员自然就不同。”接着她又说到自己:“像我这样既不能升学,又找不到职业,我真担心······”

陈文雄说,如果她想升学,他愿意全力支持;如果愿组织一个小家庭,他也无半点异议。周泉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低声问道:“你呢?你怎么想呢?”

陈文雄说:“如果我们能够创造一个最新式的家庭的话,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革命的、大胆的行动!咱们会更充满人生的勇气!”说到这里,他们热烈地拥抱起来了。

次日一早,周泉和周榕都出去了,只剩周炳在家。陈文婷走来告诉他:何家新买来一个小丫头。两人出去看,在何家门前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周炳认出她是震南村的胡杏,高兴地叫道:“杏子!

周炳走到胡杏面前,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说:“杏子,你长大了,但瘦成这个样子,我简直认不得了!别哭,别哭!你爸爸妈妈都好吗?”说着,见区桃跟着她母亲走进巷来,便跟着区家母女一起回了家。

到了家,周炳的三姨和周炳的妈妈到后房叙话去了。周炳邀区桃到他的房里,叫她坐在一张迎光的床上,说要给她画一张像。

区桃如今在电话局里当接线生,周炳则在念初中,因爱演戏,被同学们选作学生会游艺部部长。他常邀区桃来任主角,两人同台演出,十分相宜。区桃听周炳说要画像,就顺从地坐在床边,让他画。

这时候,周炳才看出区桃有多美:杏仁样的脸上露出惊人的魅力,长长的凤眼饱含着青春、温柔和勇敢。一会儿,像画好了,周炳递给区桃看,区桃看了说:“我看不像,我哪有这么漂亮!”

周炳笑着说:“她已经不错,你比她还要好得多!”说着对画像吻了吻。区桃脸红了,问他为什么这样,周炳爽朗地说:“我要跟她永远在一起。革命快成功了,咱们这一代该是最幸福的了!

区桃的脸红得跟桃花一般。她那充满幻想的眼睛望着周炳,问道:“真是这样吗?咱们这一代是最幸福的一代吗?”周炳自信地回答:“当然,难道你不这么想?”

区桃把头靠在周炳胸膛上,说:“不,我是跟你一样的想法。可是,我想没那么容易。”周炳问她为什么,她说:“也没什么。我总觉得人们不大齐心,像我爸爸,像文娣表姐,像文婷表妹·

周炳坦率地笑着说:“那不要紧。只要你和我,咱俩齐心就行了!”区桃害臊起来了,低着头,轻声问道:“你和我?你是真心的?你问过你妈妈没有?

后房里,周杨氏和区杨氏的谈话早已结束。区杨氏见女儿在周炳房里玩,不想打扰他们,就先回去了。


周杨氏送区杨氏出巷,回家不久,她的大姐陈杨氏也来串门。周杨氏忙着让座。坐下后,陈杨氏说起昨天何家新买了一个丫头,哭着闹腾了一夜。周杨氏道:“那孩子从乡下来,小小年纪就离开了妈,多可怜哪!”

坐了一会儿,陈杨氏问:“阿泉在家吗?”周杨氏说:“天不亮就同你们文雄出去了。”陈杨氏说:“说开就说开吧,你可听见人家在讲我们,说是亲上加亲哩!”周杨氏点了点头:“听见的。还有好听的呢,说是姑换嫂呢。”

陈杨氏问她打什么主意,周杨氏笑道:“这世界不是兴自由了吗?轮得着咱们主张啊?”陈杨氏哼了一声说:“自由也得有个谱儿!同街同巷的,又是嫡亲姨表,别人能不说闲话?”

周杨氏问大姐怎么办,陈杨氏说出自己的打算:“依我看,我们阿大跟阿泉的事,就依了他们算了。可我们阿娣跟你们阿榕再这样搞,那可不中。”

周杨氏“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们是只进不出。你跟文娣说说看,她要是愿意,怎么着都好。”陈杨氏怪她太无主意,说文娣是娇宠惯了的,嫁到周家怕伏不住。两人话不投机,没说几句,陈杨氏就走了。

晃眼又过了几月。六月里的一天,陈文雄的父亲陈万利到何家去串门,在客厅里遇见了如今是省参议员的何应元,两人谈着“五卅”以后的省港罢工和政局变化。陈万利说:“这半年我是过得胆战心惊,真是世道多变!

陈万利听说今天有十万多人上街游行,问何应元听到什么风声没有。何应元说:“我怎么不知道?还不是“八字脚”搞的名堂!人家沙面当局都准备好了。一碰头,准是摆路祭!

陈万利听了暗吃一惊,随即回转家里,叫陈文雄不要去上班,说沙面的英国佬今天要动手了。陈文雄一听,心突突地跳,想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妹妹,谁知文娣她们一个都不在家。

当天,广州举行十万多人的大游行,声援上海、汉口、香港等地的反帝斗争大罢工。区桃、周炳、陈文婕、陈文婷分别参加了工人、学生的游行队伍。因为人多,除了出发前大家打个照面外,以后就谁也没看见谁。

区桃的工人队伍走在最前面。他们走过珠江口的长堤,向着西濠口和沙基大街前进。人们呼喊着口号行进,像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向前奔涌。

队伍接近沙面时,一场卑鄙无耻的血腥谋杀开始了。外国士兵向手无寸铁的游行群众开了枪,工人们高喊着“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冲上前去。

区桃走在工人队伍的中段,她看见身边的工友倒在地上,就大声叫嚷着:“冲上去,抢他们的枪!打死他们!工人万岁!中国万岁!”一边喊,一边往前冲。

枪声更密了,火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突然觉得胸部像被石块击了一下,天地在旋转,想叫嚷,却喊不出声来。她这时才想起周炳没有在她身边,要是周炳在,她本可以和他一起把敌人的枪夺下的..···.

队伍乱了。在学生队伍中的周炳拼命往前挤,但前进的道路已被警察堵住。他套上救护队的臂章,搭上一辆开过的红十字救护车,向沙基大街驶去。

救护车到了沙基大街,他跳下车,抢救受难的群众。忽然,周炳在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前站住了。他扑上前去,准备帮她站起来,同时呼唤着:“阿桃,阿桃,阿桃!

但是她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周炳举起拳头,向沙面的凶手示威地挥动了几下,托起她往前走。他刚一举步,只觉一阵天昏地黑······

几天来,他发着高烧,神志不清。他醒来后,要二哥找出那张画像,长久地凝望着,凝望着,忽地把脸转过去,哭了起来。

周泉和陈文婷都来看望他。周泉谈起区桃的出殡情况,说有十万人加入了送殡的行列。区桃和其他烈士都葬在凤凰台。

周泉走后,陈文婷独自留在神楼底,陪着周炳闲聊。她眼圈红红地对周炳说:“炳哥,你说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像桃表姐那样的人才莫说千中无一,就是万中也无一呢!她却像一朵花似的,一眨眼就谢了,消逝了!”

周炳听了,勾起无限思绪,连连点头说:“阿婷,你说得对极了。今早我一醒过来,就在想这个问题。我们是否是在命运的拨弄下过着可笑的生活?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幻梦!

这天下午,周炳瞒着母亲和姐姐,独自来到凤凰台。他找到区桃那座小小的草坟,站立在坟前,无言地流着眼泪。

太阳西斜了,他全然不觉。忽然身后传来喊声:“炳哥!”他转身一看,原来是文婷。周炳问她怎么到这儿来了,陈文婷说:“家里人都在找你呢!我知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就一个劲儿跑到这里了。”

陈文婷劝慰了他一会儿,叫他快回去。周炳跟她下了山,到家时已是黄昏了。

晚上,周泉告诉周炳:省港罢工委员会已经成立,大哥周金也到省城来了,参加罢工委员会工作。她和周榕、陈文雄、何守仁、李民魁都在交际部工作。

周炳听说区苏他们帮助周金大哥在搞庶务工作,便到三姨爹家来,找到了大哥,要求让他也参加罢工委员会庶务部的工作。周金指着地上的一堆旧皮鞋说:“这鞋是罢工工友的,我正要找人给修补哩。

周炳说:“大哥,你信得过,就让我来修补吧!”周金答应了,还鼓励他一番。周炳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工作,一大堆皮鞋一个晚上就统统补好了。

区桃死后,区家陷在愁云惨雾之中。区苏显得更瘦削了。区苏对周炳说:“阿桃这一死,我们家就过得不像日子,你要多来,常来,帮我张罗工会的事情,不要像别人那样,十天半月都不上门。”

区苏口里的“别人”就是周榕。从前周榕常来邀她看戏、工农街,如今他只顾得和陈文娣在一起。区苏又说:“咱们舅舅家的杨承辉表哥倒常来,不过他很冒失,我不喜欢他!

过了几天,周炳又接受了罢工委员会的新任务。罢工委员会预定在八月二十一日开展肃清内奸大运动的游行示威活动,要演台戏配合宣传。苏兆征委员长听说周炳演戏演得好,便调他到游艺部负责演出工作。

周炳回到家,一口气把剧本读完了。剧本名叫《雨过天青》,写香港一对青年的恋爱故事,通过这对青年在罢工中的遭遇,抨击了买办和工贼的罪恶活动。周炳读了剧本,心想:“找谁来同演呢?找婷表妹好不好?”

他把陈文婷找来商量。陈文婷说:“我一定参加!从前桃表姐在的时候,她可以干许多事情,如今她不在了,这些事就该由我来干。”至于服装道具和演出费用,陈文婷也答应去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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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二天,陈文婷约了周炳、陈文雄、陈文娣、何守仁在她家客厅会面,商讨着演戏经费的事。陈文雄捐了一百港币,何守仁认捐一百大洋。他俩关照大家,认捐的事别让他们的爸爸知道。

经过紧张的筹备和排练,《雨过天青》在东园大礼堂演出了。演出相当顺利,剧情深深感染了观众,演到买办和工贼破坏罢工时,人们都激动地呼喊口号:“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内奸!

幕落了,人们报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周炳高兴地抓住陈文婷的两手说:“婷,你听,我们演出成功了!”陈文婷激动地叫着:“英雄,英雄!你是个激动人心的小英雄!

这年三月里,陈文雄和周泉举行了文明结婚典礼。婚礼在一间大酒店的礼堂举行。大厅里张灯结彩,金碧辉煌,贺客盈门。

婚礼完成以后,陈文雄和周泉走向餐厅。在厅前,正碰上陈文娣,周泉拉住她的手问:“娣妹,你快活吗?”陈文娣说:“快活极了。从你的身上,我看见了“五四'精神的胜利!

陈文娣说完,掏出一封信交给陈文雄,要他答应到今晚十二点把它拆开,陈文雄点点头。陈文娣一把搂住周泉,亲切而调皮地叫声“大嫂”,然后跑开了。

他俩前行不几步,周榕从一个休息室出来,像跟陈文娣约好似的,也掏出一封信给周泉道:“妹妹,这是一个秘密。你答应我,到今晚十二点把它拆开。你守信吗?”周泉也点点头。

陈文雄希望他说些勉励的话。周榕向他道贺,并说:“我希望你不要因环境的顺利而忘却自己的抱负。你记得我们中学毕业时的誓言吗?记得,那好极了。”

一直到半夜十二点,陈文雄和周泉才把客人全部送走。他们坐着小汽车回家,在富丽堂皇的二楼新房里刚坐下,周泉想起二哥的话,从袋里找出那封信来。

拆开一看,信写得很简单:“泉妹,我到上海去旅行,一个月后回来,请告诉爹妈。祝你幸福!”陈文雄记起文娣也给过他一封信,也拆开看了,里面写的内容与周榕的信相同。他气得大骂一声“畜牲”,赶忙跑去告诉父亲······

这时候,周榕和陈文娣搭乘的“济南”号海轮刚刚驶离珠江口。夜深了,甲板上风很大,很冷。陈文娣紧挨着周榕,两人像一团火似的,站在铁栏杆前,不愿回船舱去。

他们回头望去,广州城早已望不见了,只看到广州方向那半边橙红色的天空。周榕感慨地说道:“我们到底获得绝对的自由了!”他们彼此都感到自由,靠得更紧了。

“为了这个自由,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因此它更加珍贵。我们要携手奋斗,永远在一起!”周榕充满感情地对陈文娣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陈文娣:“你知道是谁把我们心爱的广州弄得如此窒闷,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吗?”

陈文娣寻不出答案。周榕说道:“就是去年在沙基抢去了咱们的区桃,昨天在北京抢去了刘和珍的那一群野兽!”陈文娣听了,长久没作声。只听机声轰鸣,江水哗哗,冲击着茫茫的黑夜····..

一九二六年三月,广州的国民党右派制造了中山舰事件,查封了省港罢工委员会。陈万利看到形势骤然紧张起来,对陈文雄说:“你们闹罢工闹了十个月,有什么名堂?以后少去罢工委员会走动,以免惹出事来。”

陈文娣和周榕出走快一个月了,至今还未见回来。陈万利想到这事心里就来气,他打发人把周铁叫来,问他周榕来过信没有,什么时候回来。周铁回答说:“没来过信。论理也该回家了。”

“好个论理!这简直是共产共妻!”陈万利凶狠狠地叫道。他要周铁赶快给儿子媳妇弄个房间,置办点家具什么的,说不能光拣个便宜的媳妇就算完事了。

周铁苦笑道:“事情我是想办的。可是我没地方也没钱,怎么办?要不在那房契上重新押几个钱给我,或是索性卖断给你!

陈万利道:“你那房子,我也不想要。事到如今,这些我也懒得管了,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跟阿榕说,别当那个共产党,这会惹杀身之祸!

在两亲家谈话后的第三天,周榕和陈文娣从上海回来了。周铁家还没弄房子,陈文娣仍回自己家去住。对于结婚、请客,今后怎么办的问题,两家都绝口不提。

街坊和众亲友对这种新样结婚都觉新奇,对此置评不一。有的说,民国了,革命了,什么都不对版了;有的说,共产党结婚,大约都是这样的。陈文雄听到这些话,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

陈文雄约周榕到玉醪春茶室喝早茶,问他怎样组织家庭的,周榕却没有什么打算。陈文雄说:“按五四'精神来说,你们的勇气是绰绰有余的。可也要考虑社会承认的问题。

周榕听了,思索着说:“对这些,我并没想很多。重要的是爱情本身,文娣是个新女性,她会谅解我的处境。我也承认,我们的举动是鲁莽了一点。”

两人谈到这里,再也无话可说。陈文雄想起与苏兆征有约,便辞别周榕,去罢工委员会东区饭堂。

苏兆征委员长已在饭堂里等着他了。两人见面,谈了些沙面洋务工人最近的情况。陈文雄吞吞吐吐对他说:“苏大哥,我真难开口,我这个代表当不下去了,人家都不听我的笛子了。”

苏兆征问他什么事,陈文雄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罢工罢了十个月,沙面的工友支持不下去了。我看最好把香港问题和广州问题分开,让我们和沙面当局先谈判,如果条件可以,就先复工。”

苏兆征对他说:“越是困难越应看到胜利,不要怕,要向工人们解释。”陈文雄垂头丧气地说:“请苏大哥另外派人去吧,我解释不了。我这个代表要辞职了!”

苏兆征抓住他的手,勉励道:“如果有好条件,先复工也就是胜利,香港工友也会谅解的。”他指出,如果少数人搞单独复工,那就是闹分裂,向帝国主义投降,是坚决不允许的。

说话间,有十几个香港工人吵吵嚷嚷地朝饭堂走来。他们听说沙面工友要单独复工了,赶来找苏兆征的。大家情绪很激动,也有砸桌摔碗的。陈文雄看见,慌忙溜走了。


有个穿黑衣服的趁机煽动:“我们上当了!我们受骗了!打呀!谁敢破坏罢工,我们就打,打死一命偿一命!”人们顿时乱将起来。周炳闻声也赶了出来。

他跳上一只凳子,大声喊叫:“各位工友!各位工友!安静些。”他说这是敌人的挑拨离间计,要那个喊打的人站出来给大家讲清楚。香港工友们安静下来了。那个穿黑衣的家伙却一闪不见了。

苏兆征站上凳子,对大家说:“广州工人是想复工,但条件并未谈妥。我们应当一道坚持,一道胜利。咱们有共产党,咱们会胜利的!吃饭吧,不吃得饱饱的,怎么和敌人作战?”

吃过饭,苏兆征到工人宿舍和周炳谈话。他告诉周炳,陈文雄是动摇了,现在还不知是什么缘故,罢工委员会已派人和他谈话。他要周炳回去也劝劝他。

周炳回去劝说了陈文雄,陈文雄执意要退出罢工委员会。周炳气愤地问:“表哥,你忘了区桃的仇吗?”

陈文雄道:“君子报仇三年不迟。与其这样僵持下去,倒不如回过头来,先把国家弄富强了再说。”两人的谈话就这样无果而终。

陈文雄退出了罢工委员会,何守仁、李民魁不久也退出了。周炳决定不再升学,参加了省港罢工工人运输大队,随国民革命军北伐。

周炳离家前的一天,周家举行家宴为他饯行,陈文婷也来了。喝完酒,周炳和陈文婷说话,陈文婷只是不作声。

周炳对她说,他走了以后,她应当把游艺部的工作顶下来。陈文婷沉默好久,才开口问:“炳哥,你就一定要去北伐吗?你去挑子弹、抬伤兵,兵凶战危,是有生命危险的。就算北伐成功了,与你又有何干?”

周炳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去了-我就会快活!我能够和罢工工人生活在一起,能够爬上很高的山,渡过很宽的河,走到长沙、武汉、郑州、北京······那多有意思!'

陈文婷问道:“你走走玩玩就能过一辈子?你也不想想,咱们两个怎么了局?”周炳问该怎么办,陈文婷说:“依我看,你应当把高中念完,熬个小小的出身··

周炳说,他没钱念书,也不愿拿文雄表哥的钱去念书。省港罢工还没有胜利,表哥就退出了罢工委员会,破坏罢工工人的团结,并以此向洋老板献媚,他已经沦为工贼了!

“炳哥!”陈文婷听得心都哆嗦起来了,她想加以阻止,但周炳仍只管说下去:“你要我拿这种人的钱去熬个小小的出身?我不!我过去曾经崇拜过他,现在,我只是痛恨他!”

周炳就这样走了,跟着省港罢工工人运输大队,跟着北伐军,上前线去了。生活常常是多变的,这些日子以来,陈文娣正经受着痛苦的煎熬:流言,贫穷,暗淡无光的日子······她企盼周榕为自己创造新生活,没想到竟是烦恼缠身。

如今她哥哥当上了兴昌洋行的经理,何守仁也当上了广州市教育局的一个科长,而周榕,却被校方解聘了。这正应着她爹爹的话:“赤化不会有好结果的!这是开始,还有够他好看的呢!

周榕在政治上的风险,尤使她胆战心惊。夜晚周榕来看她时,她就问他:失业以后,他们将怎么生活。

周榕似乎并未多想这些问题,他说他在罢工委员会还有许多事可干。他抨击社会的黑暗,说只有革命,才能改造这个社会。陈文娣听了,越发生气。

她对周榕说:“我看你是被那些阶级斗争的邪说迷住了!你叫学校撵出来了,难道是社会的责任?社会就是亲戚、朋友、上司、下属,你不能蔑视他们,否则只能毁了自己!”周榕听了,只是笑笑,也不与她争辩。

周榕走后,陈文娣来到三楼,见文婷在房里看书,便对妹妹说:“这几天真叫我烦躁死了。我从自己的生活实践中真正体验到:自由,只是一个崇高、美丽的幻影,谁要真去追求这个幻影,谁就会受痛苦的折磨。

文婷知道她指的是她和榕哥的事儿,便说:“二姐,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又有职业,又有恋人,得到了独立和自由。多少困在封建牢笼里的姐妹,都拿羡慕和惊奇的眼光望着你,希望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文娣道:“妹妹,你不了解,我们结婚已半年了,可连个窝也搭不起来。社会上对我们另眼相看,更可怕的是政治上婷满怀心事地问:“二姐,你看我和阿炳的事情会变得怎么样?我们差一点就超过友谊的界限了。”

陈文娣道:“我不支持你跟阿炳恋爱。我应该成为你的前车之鉴!”陈文婷再也没话可说了。为了这句话,她整整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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