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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海外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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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9 15:51: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年前,我第一次到了F市。既然是短暂停留,就不免要游览一番。我们便驱车去参观罗马帝国征服那片土地时建造的宫殿的遗迹。

下车的地方正是昔日宫殿的大门前。高耸入云的大石柱子,企图以它的威严使人们敬畏,然而它却随着罗马帝国的消亡,很早就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了。

向导眉飞色舞地夸耀着说:“这些巨石,全是奴隶跋山涉水从很远的地方抬来的,为了建造这座宫殿,光奴隶就死掉七十万!”他很骄傲于这一巨大数字,似乎没想到过,在这些奴隶中,有的可能就是他的祖先。

没有什么可多看的了,我的目光移向了一群正在游览的人:这是一家穿戴很考究的当地人,他们都空着手,悠间自得地逛着。后面一个背着四、五个手提包的女孩子,引起了我的注目。

小女孩身着最便宜的尼龙花布,两手两脚都戴着很大的镯子,同行的同志告诉我:“她是我们的邻居,十四岁。镯子是桎梏的象征,女奴的标志。

我不自觉地稍走近些去看看她。女孩子长得很清秀,这一带海边上的人,都是这么清秀的。

忽然,那家的主人走过来,向我同行的同志们打招呼:“这位先生是新来的?”而后,他便伸出手来自我介绍说:“诺特将军。”“很荣幸!”我也伸出手,并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诺特将军的相貌长得很普通。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征。在这里,你每走过一条街,就可能碰到一个这样的面孔。我立即发现,像这一带的许多人那样,他也是一个好客的主人。

他邀我们明天晚上到他家作客,吃烤鱼,我茫然不知所措了。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这时候,我的一位同志替我答应下来了:“可以,谢谢。”同志们向我解释:诺特将军是邻居,常来常往的。

我又瞥了那个小女奴一眼,她退缩在人们的后面,睁大闪光的眼正在望着我。我立即肯定了同志们的允诺,说:“谢谢,一定来。”便握手告辞了。

回到市区,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这是个著名的游览城市,一个畸形儿。在这阳光、灯光正昏暗的时刻,我举目四望这异国情调,不觉隐隐产生了一些“神秘”的感觉。

望着满街无尽无止的汽车长流,我不觉浮想联翩,眼前仿佛出现了压在巨石下的奴隶们,那白骨垒成的宫殿旁边,好象还站着一个戴着大铜镯子的小女奴。

回到住处才发现,我们住处的花园和诺特将军家的花园,只隔着一道竹篱笆,房子边侧的混凝土楼梯也是挨着的。两家房子很相象。

我进一步向同志们询问小女奴的情况,才知道,她的身世和一般小女奴一样,父母迫于生活,无法养活几个子女,把十一岁的女儿卖给了诺特将军做小女奴。

想着小女奴的命运,我不觉信步走到花园里,隔着篱笆远远看见她站在花园的另一头推着摇椅。

摇椅里坐着这家的主妇、少爷和小姐,他们象荡秋千似地在乘凉。我忽然发现,小女奴一只手在推摇椅,另一只手在做着什么小动作,但是离得远,看不清。

突然,哗啦一声,摇椅的一头掉了下来。跌在地上的主妇和两个孩子立即跳起来扑向小女奴,揪着小女奴的头发,连打带踢地往屋里拉。我的心脏紧缩起来:他们会怎么折磨这个瘦小的女孩呢?

同志们从小女奴的被打,谈到诺特将军,大家有些奇怪:这个国家最高军衔是准将,怎么会冒出个将军呢?为什么他在政府里和军队里都无职务呢?

第二天,我们准时赴约。诺特将军热情地接待我们,他滔滔不绝地谈他们的宗教和民族传统,他的三个妻子和女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必要时,微笑一下点点头。

客厅最显要的地方,挂着一幅身着列兵服的诺特的照片。诺特将军注意到我在望着那幅照片,便说:“你看,多年轻就当上将军了!”我简直弄糊涂了:身着列兵服怎么会是将军呢?

他叹息着继续说:“因为贪恋家庭,我自动离开了军队,从此失去了光荣和威严,现在只是一名工人了。在老家,我还是个农民呢。”我更莫名其妙了,便问:“你是搞哪个工种的?

他的男孩子插嘴了:“我爸爸有一个工厂,他自己不做工。”诺特将军连忙说:“实际上只是个作坊,织地毯的,才三百多工人,我也是其中之一。”我终于弄明白了他是个什么样的工人和农民了。

仆人们不时根据主人或主妇的吩咐,端来饮料和小点心。一有人轻轻进来,我就不禁扭头看看,但就是没见那个小女奴进来。熬到深夜十点,我们下决心要告辞了。

这时,主人突然站起来说:“在上餐桌之前,请允许我带诸位先看看我家的房间。”我只想看看有没有那个小女奴,便欣然同意了

我们跟着他一间一间地看过,证明诺特将军确很富有。这种布置,我在邻近的国家里已见过不少。诺特介绍着:“一个贫寒、可怜的家,但却是纯粹民族形式的。我尽量把它弄得体面些。

走近盥洗室门口,主人的儿子朝堆着的一团烂布踢去,那团烂布使人惊异地蠕动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小脸—正是那个小女奴!她困难地支撑着身子动了动,又痛苦地趴了下来。

我忘记了自己是在别人家里,在别人的国度里。愤怒地上前制止主人的儿子:“不许踢!不许踢!”诺特将军上来解释:“她搞了个大恶作剧,把我的孩子们摔伤了!”然后对小女奴喝叱道:“滚!

看到小女奴痛苦的样子,我向诺特将军声称:“我是一个医生,我的职业使我有义务给她检查一下。”诺特将军嘟哝着:“不用麻烦了。”我故意装着没听见他的话,抱起女孩,要替她检查。

小女奴身上很多地方都被打得血肉模糊。幸好她的筋骨没有受伤。检查过程中,她一直咬着牙,额上滴着汗珠,眼睛睁大着,但哪里也不看。


给小女奴包扎好以后,我闷闷地吃着这顿晚餐,对味道鲜美的烤鱼,也提不起兴趣了。诺特将军的招待很体面,但这个小女奴为什么活得如此不体面呢?

过了几天,看到小女奴艰难地出现在楼梯上,我惊喜地脱口叫了一声:“芙瑞达!”以表示对她的祝愿(“芙瑞达”和英语“自由”的音相近)。

她眼睛忽然闪着光,问我:“毛泽东?周恩来?”我点点头。她微笑着,然后,艰难地下了楼梯。脚镯碰响着,在热带炙热的太阳下闪着光。

以后,再偶尔碰着,她便用眼睛打打招呼。眼神是友好、热情的。显然,她知道:“毛泽东”、“周恩来”这两个伟大名字的含意。

今天是星期天,诺特将军全家都出去了,只剩下几个仆人和芙瑞达—我已经不只一次这样叫她了。我在花园里散步,怀着莫名其妙的希望,不时注视着篱笆的那一面。

忽然,芙瑞达出现了,“早安,先生。”她高兴地招呼着,朝我走来。“早安,芙瑞达!诺特将军他们都去海边了?”她嘿嘿地笑了:“什么将军?根本没那回事。”我觉得很有趣,叫她说说看。

芙瑞达说:“是这样的:他十九岁时曾被征去当兵,这个大少爷吃不了当兵的苦,不到一年,就开小差跑回来了。他怕回到家后,别人看不起他这个列兵,就打算对人说他当了上士。

“回家的路上,他又觉得当上士太小,就走一路吹一路,等到了家,就把自己升成少校了。村里的人都在笑他,但因他家有钱有势,大家也只好称他“少校先生”了。

“隨着他年龄和财产的增长,他又觉得“少校先生的称呼也不够体面了。一个很懂得他心理的仆人,便指着那幅像片说:这穿得不是将军服吗?老爷原来是个将军!从此,这个仆人就带头叫他“将军老爷'了。”

“我国有句谚语:国王说自己跳得高,必有大臣说他会飞。”后来,奉承的人多了,他便理所当然的说自己是“将军'了。”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诺特在军队里和政府里,都没有任何职务。

我又问她:“你怎么知道毛泽东、周恩来的?”她骄傲地说:“我们村里大人、小孩没有不知道的。我三哥和大姐都是“中国迷',他们常给我讲毛泽东、周恩来的故事。

我想告诉她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但话到嘴边,只好又换了话题:“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想法长大成人。”她垂下眼皮低声说:“长大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卖掉,再挨另外的人打?”

我告诉她:“你们也会有美好的明天。”她沉吟着:“我可能看不到了,可能已被他们打死了。”这时,男仆在大声喊她。

芙瑞达临去前,两眼闪着热烈的光,她说:“叔叔,等我长大了,我要把我应该得的工钱偷回来,逃到外国去!

对于她的想法,我思想上毫无准备,于是只好叮嘱她:“这里,将来也会变好的,要好好活着,你会看到的。她点了点头,默默地上了楼。

第二天一早,我离开了F市。飞机愈升愈高,我头脑中芙瑞达的影子也愈扩愈大。在人类世界上,有剥削、奴役的地方,就有千千万万的芙瑞达,她的影子象一块铅,沉重地压迫着我的心。

四年半后,我第二次路经F市。芙瑞达清秀的小脸庞又浮现在我眼前。她怎样了?

一到住处,我就发现隔壁诺特家悬灯结彩,喜气洋洋。同志们告诉我:诺特“将军”今晚要娶第四个妻子了,娶的就是那个小女奴。她现在十八、九岁了,出落得特别美。

我大吃一惊,心想:她自己愿意吗?偷出工钱逃跑,可能已是一个被遗忘了的幼稚的幻想。但,她现在究竟是怎样想的呢?我非去看看她不可。

诺特全家都出来欢迎我。芙瑞达穿着新娘子的盛装,手脚上的铜镯子都没有了。我叫了她一声,她深深鞠了一躬,我发现她的眼皮在颤动。

这种场合下,芙瑞达是没有可能说话了。我便站起来告辞,并声明:“因为明早就要离开F市,今晚的婚礼不能来参加了。请原谅。”我终于离开了这座窒息的房子。

这时,隔壁乐声大作,大概婚礼开始了。为防热空气袭入,我们关了所有的双层窗,还拉上了象毛毯那么厚的窗帘。但隔壁的吹打声和欢笑声,仍隐约可闻。

深夜,我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是出现这样一幅画面:满脸泪痕的芙瑞达,穿着结婚礼服,眼睛里充满怒火和哀伤。

半年后,我调到F市工作。但却没想到,我再也没有见到芙瑞达。同志们都抢着告诉我:“芙瑞达已经死了几个月了。”听了这样一个消息,我的心紧缩起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两个月前,芙瑞达拿了诺特一些钱,准备逃跑,被诺特的第一个妻子发现了。诺特拷打了她好几天,她什么也不说。

诺特派人通知芙瑞达的父亲,说芙瑞达“不贞”,要他把芙瑞达领去处死,否则全家都会遭殃。家里人明知诺特在诬陷,但迫于权势和社会的压力,只得按照习俗去办。

芙瑞达的大哥牵了马、带了绳索来到诺特家。诺特把打得满身是血的芙瑞达拖出来,交给了她的大哥。

她大哥什么也没说,他把芙瑞达放在马背上,自己也跳上马,耀武扬威地策马奔跑。据说一出城,芙瑞达就被推下马,由马拖着,在半沙漠地区的大道上疾驶,一直到被拖得粉身碎骨……”

真没想到,芙瑞达在这个世界上,就这样默默地消失了。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便来到花园,踏着月光漫步,试图暂时驱散一下这天精神上所受到的重压。

故事应该算结束了,可是却不然。三个月之后的一天,诺特家一位来看病的男仆悄悄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芙瑞达没有死!


原来,那天刚一出城,芙瑞达就被她另外几个哥哥、姐姐和别的人“劫"走了。她大哥回到村里,却绘形绘色地扬言芙瑞达已按传统习俗被马拖得尸骨粉碎了。就这样瞒过了诺特家和村里的人。

最近,有人在沙漠边上碰见过她,她骑着高头大马,和许多人一起,神气得很,根本没有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这以后,每逢听到人们呼唤“芙瑞达”,我总回头望望,看看被呼唤的是谁,可至今也没有看到她。我想,如果能再见到她,她一定会说:“叔叔,我看到了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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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5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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