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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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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9 16:34: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九三五年秋季的这一天,区委书记吉敏办公室的门给推开了,门边出现一位淡黄色头发的名叫卡佳的姑娘,她挣脱行政秘书的手说:『放手吧,我哪点惹着你了?』行政秘书还是不让她进。

吉敏叫秘书让这个姑娘进屋谈。姑娘随手关上『嗨,你好哇!』吉敏立刻看出,这个姑娘还很年轻,不过十六岁的样子。她是特地赶来要求吉敏派个人去她那儿作报告的。

吉敏望望这个冒着大雨、徒步赶来的姑娘,真不好意思拒绝,可是一时想不出适合去作报告的人,只得抱歉地说:『今天派不出人。』卡佳听了,蓝蓝的眼睛马上睁大了。

吉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想责备几句—为什么不请好演讲人就发布告?可是听姑娘还在咕哝:『难道是我自己要做这件事吗?大伙请求的呀!』他就不禁笑道:『今天实在派不出人。改期吧!』

卡佳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固执地说:『不,不能改!』她回身坐下,泪花花的眼睛直往屋角望,轻轻叹了口气说:『列宁同志常说,要多多关心群众,可是你们的关心上哪儿去了?』

这个小姑娘还读过列宁的著作哩,她的倔强劲愈来愈使吉敏喜欢了。他走过去笑笑道:『你干嘛老望着屋角?』卡佳说: 『要么给我派人,否则我就不走!我想,那儿过夜倒挺合适。』

吉敏看了看桌上的公文,再用三个小时可以写好了,就决定自己去一趟。他动手把公文放进皮包,笑道:『拗不过你这姑娘。好吧,我去一趟。』卡佳一把擦掉泪花,蓝眼睛格外发亮了。

在狭窄的农村阅览室里,吉敏作了一个生动的报告,从《农村劳动组合章程》谈到法西斯意大利侵略阿比西尼亚的战争。热烈的掌声,常常使他不得不停下来望望双颊绯红的卡佳。

散会后,卡佳送吉敏出来,大伙把她围住了问这问那,跟她谈有关章程的问题。吉敏站在台阶上等她,满意地想:这是个得到大伙尊敬的姑娘—这很

卡佳挤出人群,陪吉敏走上街道,说起大伙需要教育,希望能常常听报告。吉敏说:『你自己受过什么教育呢?』卡佳叹了口气:『高等教育呗!我上了四个冬天的学,后来在田地上毕了业。』

吉敏笑着说:「你比我幸福些。我连学校是什么样儿也不知道。我受的教育是:从十一岁起,在工厂里当学徒开始,在监狱和流放地毕业。」卡佳尊敬地望了吉敏一眼,把他的手紧紧握住了。

卡佳和吉敏的友谊就这样开始了,亲密得像父女一样。她热情地工作,担任共青团书记,帮助姑娘们搞农业生产。一九三七年六月,省党委号召全体农村阅览室工作人员向她学习。

卡佳对这个荣誉并不在意,她关心着用新方法试种的亚麻—上星期,麻茎和花都开始发黄。她和耕作队队长刘芭研究了半天,找不出原因,心里急得像火烧一样。

她查了许多专业书,怀疑是氮肥施得太多的缘故。可是去请教农学专家时,专家也没有把握,说要跟科学院院士通了电话,才能决定。

卡佳怎么能不急呢?她回到共青团办公室,翻了一会植麻学,又翻植棉手册。天晚了,她点亮灯,继续把头埋在书里;读着,想着,把时间完全忘记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推门进来,含笑说:『是卡佳同志吧?我是费嘉,加里宾城来的记者。』卡佳觉得奇怪,夜里也有记者来访问。可是抬头一看,才知天已亮了,她不禁笑了起来。

卡佳已有五天没回过家,她和费嘉谈了一会,就邀他上她家里吃茶去:『路上谈谈,回头喝茶时,再聊聊,行不?』费嘉望望她的蓝眼睛,笑道:『怎么都行。

两人走上一条绿油油的田间道路。卡佳皱着眉头,指着前面道:『那边就是我们的亚麻。』费嘉一看,不禁称赞着说:『出色的亚麻!像一片蓝色的海洋啊!』


卡佳叹了口气:『可是你一点也不了解。』她跑进麻田,拿起一根麻茎,用手指抹着,轻轻说:『越来越黄了·······』费嘉惊讶地瞅着她,只见她眼里闪着泪光呢。

没等他问,卡佳就把亚麻的事告诉他。费嘉看她的情绪挺痛苦,劝慰道:『你只是个耕作队员,可是你难受得像个队长呢!』卡佳一听,一双蓝眼睛忽地睁大了。

卡佳又看了一会麻田,才和费嘉往她家住的奥热列尔基村走去。走到村边,她又站住了说:『心不定呢,我问问亚麻的消息去,请你等一等。』说着,就向村苏维埃办公室奔去。

费嘉打开笔记本,想记一点什么,可一时理不出思路,卡佳的蓝眼睛不停地在他心里闪动。待了一会村苏维埃办公室的门「哗」地开了。卡佳跑下台阶,老远就快活地叫着「解决了,解决了!」

她告诉费嘉,农学专家已经和科学院院士通了电话,院士确定是氮肥作怪,只要加些钾肥和磷肥,亚麻一定长得好。费嘉被她快活的声调感染了,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茶炊是滚烫的,油煎饼散着甜香。费嘉吃饱了,喝着茶,出神地听卡佳谈青年耕作队的工作,谈阅览室的情况,谈发展共青团员的计划。几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溜过去了。

中午,农学专家一来,费嘉就告辞了。卡佳把他送到门外,说:『如果高兴,请常来玩,不过不要用记者的身份来,要随便点儿。』费嘉笑道:『一定,我一定用朋友的身份来看你。』

第二天,卡佳整天都在亚麻地上帮青年耕作队工作。晚上,她接到一封电报,写着:『应召即入红军,永远忘不了和你一起度过的几小时。愿意建立巩固的友谊。行不?费嘉。』

卡佳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淡淡地一笑,对姑娘们叫道:『姑娘们,躺够了吧!咱们一个劲儿干到天亮吧,你们说,行不行啊?』姑娘们齐声说:『行!』一个个跳起来了。

卡佳生机勃勃地过着日子,不久,她被选为共青团的区委书记,成为吉敏有力的助手。她努力发展团员,在全区组织青年耕作队。她的身边,经常聚集着一大群优秀的共青团员。

她更忙啦,经常到各个村子去,有时整天呆在田地里。大伙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做『海鸥』,说她就像伏尔加河上的海鸥一样,到处飞翔。

一九四一年的一个夏天,卡佳来到党委会,看见吉敏旁边坐着一个高大的青年。她愣了一下,马上认出他是四年前见过的费嘉。费嘉也又惊又喜地站起来招呼。

握过了手,卡佳就向吉敏谈团的工作。在费嘉的印象中,卡佳是个瘦瘦的,活泼的小女孩,可是现在眼前是一个长高了的,更丰满,脸色更红润,声音里充满了力量和信心的姑娘。

卡佳截住了费嘉惊异的眼光,笑眯眯地拉起他的手,说『咱们走,不然,书记又要说我们耽误他的宝贵时间了。』他们走出区委办公室,向总务部办公室走去。

两人坐在窗台上,从军队的生活谈到田里的亚麻。她的闪着火花的眼睛、充满热情的声音、都让费嘉感到熟悉。他觉得呆在卡佳身边又轻松又愉快,谈话也越来越融洽。

总务部的工作人员被卡佳和费嘉的谈话吸引了,老望着他们。卡佳笑着跳下窗台说:『咱们妨碍人家工作了。我可不是在这里跟你闲扯,是有件事要找你。走,上我家里去。』

他们刚出门,就有一群小伙子和姑娘吵吵嚷嚷地围住了卡佳,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事。卡佳抱歉地瞥了费嘉一眼:『你走吧,我回头到拖拉机站

费嘉心里充满着喜悦,自言自语地说:『还是 老样儿,要说变,那就是变得更好了。』他回到设在戈洛夫略沃村的拖拉机站,穿上工作服,立刻动手检查有故障的拖拉机。

天黑时候,拖拉机全部收拾好了,费嘉手也不洗,就到办公室来,想打电话给卡佳。刚拿起听筒,卡佳来了。费嘉慌忙撂下听筒,看看自己一双油渍的手,笑了起来。

卡佳一坐下就说了来意:许多青年耕作队的姑娘要做拖拉机手。需要办个训练班,可是找不到教她希望费嘉来办这个训练班

围墙外面响起嘹亮的歌声。卡佳站起来笑道:『我走了,姑娘们在外面等我。费嘉,别丢脸啊。新鲜事儿,那没关系,我们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好,再见。』说完,就向大门跑去。


这以后,费嘉有十多天没见着卡佳。他忍不住就向别夫斯克区委会打电话。打了好几次,老是得到同样的回答:『不在,没来过。』有一回是:『来过,又走了。』

傍晚时候,替区委会收拾房子的纽莎婶婶送来一封卡佳的信,信里向费嘉要训练班的计划,并且约他明天到别夫斯克去,跟区委会的人一起到伏尔加河参加郊游。

费嘉赶紧抄写训练班计划,一边向纽莎婶婶打听卡佳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每一个细节他都挺有滋味地听着,有时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来。

等纽莎婶婶走后,费嘉拿了一本书躺在床上,可是怎么也读不进去—脑海里全给卡佳占住了,眼前只有她一人—笑吟吟的,眼睛蓝蓝的。他喃喃地『竟有这样的姑娘!』

第二天,他满怀高兴地来到别夫斯克,忽见《苏维埃之家》附近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广播喇叭里响着沉重的声音。他听不清,随便问一个老人;老人的回答使他大吃一惊。

费嘉站住了,惊讶地凝神倾听。喇叭里发出莫洛托夫愤怒的声音:『尽管苏联和德国订有互不侵犯条约,而且苏联政府始终信守着条约的各项条款,但敌人仍然发动了对我国的侵略·······』

一种无比憎恨的怒火,烧灼着费嘉的胸膛。他跑到区委会,看见吉敏和卡佳正在紧张地工作。他默默瞅了卡佳一眼,就走到吉敏面前:『书记同志,请调我上前线去!』



四七·吉敏微微笑道:『会调到你的,同志。』卡佳过来拉住他的手,摇了摇:『郊游会取消了,训练班照常进行,费嘉。我们能打败敌人,我们还要用田地里的粮食支援前线。』

从这天起,整个区的生活沸腾起来。大批青年前往军事指挥部去报到,红军的队伍像汹涌的潮水一般向前线奔去。

敌人的攻势正一天天加剧。区里抽调一批拖拉机改装成坦克,运往前线。剩下的一些拖拉机仍在广大的田地上作业——显然不够用了。

连绵不绝的麦子熟透了,可是田里缺少男子汉和收割机,麦地里的主要工作者是妇女和镰刀。卡佳每天带着留下的共青团员,到各村去帮助割麦。

老大娘们总爱问卡佳:『你说,海鸥,我们顶得住吗?』卡佳坚定地说:『顶得住!前线顶得住,农活也得顶住!必要时候,共青团员连睡觉也会放弃的,包管地里一颗麦子也丢不了!』

可是前线的战况不乐观。卡佳日夜忙着,人也瘦了。直到九月里,红军击退了叶里尼亚城的德军,她才松了口气。现在要去抽一批人割麦。她就往戈洛夫略沃拖拉机站走来。

她从费嘉的训练班里挑出了刘芭、热尼亚、康涅娃、玛露霞四个拖拉机手,又约了费嘉,坐上一辆马车,向奥热列尔基村出发。

妈妈瓦西丽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卡佳跳下马车,母女俩拥抱着吻了又吻。然后,卡佳的两手搭在妈妈的肩上,笑盈盈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妈妈满布皱纹的脸庞。

瓦西丽莎把客人们让进屋子,忙着把炖着牛肉的沙罐放到火上,把炒锅中滚烫的油饼盛到盘子里,咕哝着:『路上还没有吃过东西吧?哎,看你多疲倦。好好吃点,睡一觉。』

卡佳刚把一块油饼放进嘴里,村苏维埃主席菲利普的儿子瓦西卡跑了进来。他整了整红领巾,喘吁吁地说:『爸爸叫我找你!别夫斯克来了电话······敏同志······有急事·······等你去接电话。』

卡佳站起来。瓦西丽莎埋怨着:「这个区委书记“把我的女儿当成铁打的了,人这样累,也不让歇息…………」卡佳说:『他来电话,就一定有事。我去一下,你们等我一起喝茶吧。」

她跟瓦西卡跑到村苏维埃办公室,只跟菲利普点了下头,忙着去接电话。吉敏的声调透着少有的焦急,要她马上到别夫斯克去;他在寓所等她,有要紧事谈。


卡佳怔了一怔,跑到街上,刚遇到一辆红军的卡车。她拦住了车,往上一跳,回头对瓦西卡说:『告诉我妈妈,我上区里去了,也许明天能回来。』

卡佳在吉敏寓所附近下了车,在台阶上遇到了他。吉敏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告诉她:「省委来了指示,要本区再抽两百名青年团员、往加里宁城修筑工事,限明天出发。」

卡佳怔住了,哪里还调得出人呢?她自言自语吉敏肯定地点了下头,可卡佳惘『要两百人?』 然地摇了摇头。

卡佳说:『姑娘们并不怕吃苦,可是抽走了,麦子怎么办?』吉敏皱了皱眉说:『照你的意思,我们已经无能为力?拒绝这次动员吗?』卡佳低着头,一声不吭。

吉敏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摆在卡佳面前缓缓地说:『你来写,给省委写报告,说:这事我们办不到。』卡佳像被刺了一下,直跳起来。她的声音发抖了。

卡佳竭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看看这个房间,到处都积着灰尘,挂钟停在四点半上;日历还只撕到六月二十二日。她难受地想:啊,区委书记!战争开始后还没有回过家!

她开了钟,挂钟滴答滴答响起来、房间里仿佛有了生气。她一张一张地撕下日历,注意到了吉敏浮肿的眼皮、红红的眼睛,觉得真不该使他觉察出她的委屈。这时候、吉敏走过来了。

吉敏送她到门口,叮嘱道:『要挑最优秀的人。不要舍不得。要找一个有威信的队长。』卡佳说:『挑一个党员,可以吗?』吉敏肯定地说:『可以,在你领导下的都可以。』

卡佳赶到区委会,和团委萨沙、卓娅连夜讨论名单,决定把原定派到奥热列尔基村去的一百五十名女团员全部抽回。最后,她决定把费嘉调来当队长;机械员的职务交给玛露霞。

通知必须在早晨八点以前送到。两辆大卡车冲破黑暗,驶出村外,分了路。卓娅坐的一辆,向着奥热列尔基村一路驶去。

卡车在各个村子一路停,一路敲开门,叫起人来,给看了通知。人们很快收拾了铁锹、斧子、背囊,坐上卡车,再往前开

到达奥热列尔基村的时候,已经天色微明。卡佳家里的茶会还没散。大家在等着卡佳,忽见卓娅奔进屋,一齐站起来问:『海鸥呢?』卓娅喘了口气:『海鸥?她在城里,费嘉同志。她有急事找你!』

费嘉不安地往外走。卓娅把一张纸条塞在玛露霞手里,说:『这是海鸥给你的—我得走了,再见。』便跟在费嘉后面往外跑。

卡车九点钟回到城里。卡佳靠在窗口,默默地数着从车上跳下来的姑娘,可是数不下去,眼睛感到发花。毕竟是在这样困难的农忙时节失去两百名女团员啊。

费嘉走进屋子,不解地说:『卓娅搞错了吧,把我拖到你这儿来。』卡佳说:『没搞错。费嘉,告诉我,玛露霞能够代替你的工作吗?』费嘉想了一下说:『我想能行。』

卡佳松了口气:『这就好了,现在谈别的。』她手指着地图,谈省委的指示,谈区委的决定,然后问费嘉:『意见『你有什么意见?』费嘉说:有。决定了,就去。』

卡佳很高兴,但想到田里的工作,眉头又锁上了、她坐下来写动员大会上的讲话稿。费嘉呆呆地看着她心想等一会我就要走了,再见不到她了“有多久见不到她?不知道。

不知怎的,他再也忍不住,想把心里话对卡佳说个清楚。昨天她可能还不了解他,可是今天,多想在离开时,能带去一点希望啊。他叫了一声『卡佳』。她抬起头,费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脸涨得通红。卡佳从他的眼睛里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没想到,除了友爱之外,费嘉心里还藏着另一种爱。她的心跳仿佛停住了,很想用手掩住他的双唇,使他不要再说下去。。

她试着抽出自己的手,但是他不放。卡佳羞得满面绯红,周身出现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战栗。忽然,她听到越来越近的谈话声,于是用力抽出了手,向敞开的房门跑去。


一群姑娘奔进大门,叫着:『海鸥,我们向你道别······』多少忠诚的眼晴,多少亲爱的面孔啊。卡佳说:『姑娘们,我马上就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费嘉,就跟大伙往会议厅走去。

开过动员大会,姑娘们组成的队伍排在了区委会前的大街上,费嘉站在队伍前面,看了一遍,用军人的姿势转过身,迅速走到门口,举手敬礼,向区委报告。

卡佳看到他眼睛里的惜别神色,心想:刚才让他把话都讲出来就好了·······告别时候,她抓住费嘉的手,小声说:『你想对我说什么吗,费嘉?到那里后给我写信吧。』费嘉望望她,点点头。

费嘉回过身,带着队伍上卡车出发了。卡佳叹了口气。吉敏望望她说:『你怎么了,海鸥?』卡佳扭过身,颤声说:『起初,小伙子调走了,现在,姑娘们也调走了,以后呢······』

她迅速跑下台阶,吉敏喊住了她,问清她要下地去,忙劝她去休息。卡佳惊讶地说:『从地里调走两百个人,我却去休息?』吉敏说:『你要搞垮了身体,对麦子,对你自己,都没有好处。』

卡佳没有作声。吉敏告诉她准备调一部分小学生到田里去,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省委会已经答应拨给你们拖拉机的燃料。」卡佳高兴起来,终于答应去睡一会儿。

麦子千辛万苦地被收割下来了,可是战局没有好转。敌人渡过了第聂伯河,正向伏尔加河进攻。卡佳每天在各个村子里指挥人们把麦子装袋,疏散到大后方去;这期间不断有人向她打听消息。

她充满信心的声音,感染了别人。妇女们七嘴八舌嚷成一片:『绝不能!如果前线需要,我们全去!』『全去!我们顶住,决不后退!』就在这时,有个女团员向卡佳跑来。

电话是吉敏打来的。他一共只说了五句话。卡佳浑身颤抖了一下。这五句话就像五枚钉子,扎进她的心头。

她丢下电话,跑到外面,叫道:『同志们,给我一匹马!』人们听到她不安的声音,一下把她围住,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卡佳眼睛热辣辣的,好容易才吐出了两个字:『撤退······』

她上马赶到别夫斯克,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费嘉。他头上缠着绷带,一只手吊着,人瘦了。卡佳勒了一下马,但立刻向费嘉摇了摇手,加上一鞭,往区委会赶去。

区委会各部门都是一片喧嚷,到处在焚烧文件。卡佳推开吉敏办公室的门,只见地板上满是碎纸片,抽屉全开着;吉敏在忙着整理大堆大堆的公文。

卡佳双手捂住脸,禁不住哭了。吉敏望着她抽搐的肩头想:莫非她失掉信心,吓住了?他觉得有必要以一个党员的要求对卡佳提出批评。

卡佳抬起脸说:『我不是软弱的人。』她走向窗口,背对着吉敏,低沉地说:『每一个地方失守,我都痛苦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今天·······这里每一棵树都像我亲手栽的,每一棵草,都像亲人·······』

吉敏已经明白她的心情、想:让她哭哭、心里会轻松些。卡佳回过身来,蓝眼睛里闪着怒火,说「你说我软弱?如果…………你知道,如果用我的生命能挡住鬼子、难道我会迟疑一下吗?」

吉敏动情地说:『我相信,孩子。因为我们决定今晚撤进森林,并且让你做这支游击队的副队长,所以我对你特别担心。我的话刺伤了你,请你原谅。』卡佳的泪,又大颗大颗落下来。

吉敏谈了当前形势:明天必须撤退,把一切重要的东西带走或者销毁掉。他已经派费嘉去处理拖拉要卡佳召开一次团的会议,挑选一些团员,留下来做地下工作。

就在这时,近处响起了高射炮的轰鸣声,震得玻璃哗啦啦直响;街上撤退的人群叫喊着,夹杂着号哭。卡佳面孔发白,瞧了吉敏一眼。吉敏严峻地说:『去吧。』卡佳擦了眼泪,站起来跟他握手。

卡佳跟几个团委研究了一下,决定让玛露霞、热尼亚等几个团员留下来。接着,她和玛露霞走进自已的房间,开始焚烧文件。

文件烧成了灰,卡佳的眼光停在了书柜上。这里不单纯是书,而且是帮助她理解生活和热爱生活的朋友和老师。她想象着德国军队闯进这间房间的情形,就过去打开了书柜的小门。

玛露霞说:『你想把它们也烧了?』卡佳的手抖了一下:『不,还是让它去吧,亲手把它们抛进火里—不行,我办不到。』她抽出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了几页,念起来。


她坐下来,合上了双眼,把书贴在胸前。紧闭着的眼皮下渗出了两颗泪珠,挂在睫毛上。她自语着说:『说得好极了!玛露霞,应该像他说的这样·······』

大炮在窗外轰鸣。卡佳换上了军装,带了手枪,和玛露霞走到街上。街上拥塞着撤退的人群和受伤的战士。红军正在向东撤退。玛露霞的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玛露霞垂下了头。大炮震得地面直打颤。卡佳叮嘱了玛露霞几句,吻了她一下,便穿过大街,向区委会走去。

半路上,她遇见了费嘉。费嘉告诉她已经处理了全部拖拉机,现在准备到森林里去。卡佳说:『我还要回一次家,要收拾一些文件,还要跟妈妈告现在看看吉敏去。』

炮声更密了,有些地方起了火。区委会附近也挨了一发炮弹,使他们停住了脚。卡佳抓住了费嘉的臂膀,含情地说:『你回来了,我很高兴。在这样的时候我们需要在一起,费嘉。』

费嘉望望她蓝得更深的眼睛,还没有答话,听见汽笛发出了尖利的叫声,这是红军撤离城市的信号。于是两人往区委会跑去。刚到门口,换了军装的吉敏已经带了几个工作人员出来了。

卡佳要回家去一次,准备就从那边径直往森林里去。吉敏沉思了一会说:『去吧,要快!我们就在那边林子里等你。』卡佳答应了一声,就摸着黑往奥热列尔基村走去。

在奥热列尔基村,自从得到撤退的消息后,村苏维埃主席菲利普就拐着一条假腿,挨家挨户去通知。现在每个村民都忙着把财物装上车,准备运到林子里去隐藏起来。

菲利普是主席,留在村子里当然不行,拐着条假腿又不能打游击,因此他决定撤退。他焚毁了文件,回到家里,邻居们都在帮他的妻子西洛娃搬东西上车。

就在这时,几个德军侦察兵骑着轻便摩托开过村街,在村外遇到红军炮火,吓得回头就跑。瓦西卡欢呼了一声,跑来告诉他爹,看见装东西的大车,他立时脸色发白了。

瓦西卡垂着头想:撤退?把家丢给鬼子?不!不!他望望爹的假腿,无精打采地往屋里走去。

东西装好了,马车也套上了,菲利普决定再去看看瓦西丽莎。早上他动员她撤退,她不愿意。可是菲利普是村民选的主席,不能把海鸥的母亲留给侵略者。

他拐到卡佳家里,继续劝说瓦西丽莎,可是老人只顾摇头。她不愿离开用自己的汗水浸透的土地,到外乡去做难民,她要待在这里,看鬼子完蛋。

菲利普无可奈何地说:『这么说,你不走了?』瓦西丽莎说:『不走了,菲利普。鬼子不能永久在这里,我们会踩死他们,像踩死茅坑的蛆一。』菲利普轻轻叹了一声,跟她握了握手就走了。

他回到家里,跳上车,拿起鞭子,忽然想到瓦西卡,就向门里叫了一声:『小鬼,快,要动身 了。』可是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夫妻俩跑进屋子,找不到瓦西卡,却找到了一张字条,写着:最亲爱的爹妈,别管我,我当游击队去了。你们别找,也找不着我。等撵走鬼子,我就回来了。儿子。

西洛娃哭了。他们沿着街道寻着,拖长了声音叫着:『瓦—西—卡—』瓦西丽莎也帮他们找寻。天黑了,瓦西卡找不到,隆隆的炮声却越来越近了。

最后,菲利普夫妇赶车走了。瓦西丽莎立在门前,听着越来越远的西洛娃的哭声,觉得全身的筋骨都发软了。她盼望着卡佳。她相信卡佳会回来的

她回到屋里,也不吃东西,坐了一下,又走近窗口。月光下面,红军不断地经过村子向东撤退。半夜了,卡佳没有来,街上有人叫着:『德国鬼子开 到别夫斯克了!』

老人震动了一下,闪电般拿定了主意:卡佳既然没有来,我自己就该到那边去—就是她死了,也要找到她。她到床前拿了披肩,就要出门。


恰在这时,院子里的狗欢叫起来,接着房门『我的好女开了,卡佳站在门口。瓦西丽莎叫了声:儿!』一把紧紧搂住她,失声哭了起来。

卡佳一边吻着妈妈,一边喘着气说:『别担心,妈妈,没什么,咱们忍忍吧。』妈妈微微抬起头,惊叫了一声,只见卡佳的脸上挂着血迹。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卡佳说:『没什么,擦伤点面颊罢了。在路上碰见了敌人。险些儿回不来了。』她摸摸解开了的手枪套说:『子弹全打光了。』

瓦西丽莎用蘸了碘酒的棉花,小心地擦着女卡佳儿的面颊,轻声问道:『女儿,怎么办呢?』『我马上就要走,妈妈,你送我上船吧。』

瓦西丽莎跟着女儿穿过大街,说起瓦西卡的事情,然后问:『你是去参加游击队吗?』卡佳点了点头。瓦西丽莎说:『孩子!你们太危险了!』

卡佳挽着老人一边走,一边说:「我正想和你谈谈这个。以后,你要是听说你女儿牺牲,或者被抓去了,你可千万不要承认是你的女儿。要不,整个村庄都会给烧光,你自己也会遭到不幸。」

她们走上岸边的一个小山岗。卡佳望望对岸又望望妈妈。风儿抚弄着妈妈的白发。卡佳说:『妈,你老了。可是别泄气。要高高昂起头。要想到咱们背后是坚强的莫斯科。』

母亲和女儿就这样站着,互相搂着,彼此泪眼朦胧地望着。分离的时候已经到了,卡佳的嘴唇好像粘在一起似的张不开。她怎忍心离开妈妈,把白发的妈妈留给敌人啊。

对岸传来费嘉的喊声:『快—快!卡佳!鬼子—来了!』卡佳一步也没有移动。瓦西丽莎喃喃地说:『去吧,孩子。』卡佳不舍地把妈妈抱在胸前,吻了一下,然后松开手,跑下山岗。

突然,岸边小树丛里闪出一个人来。卡佳按『别害住手枪喝问:『谁?』一个孩子的声音答道:怕,卡佳,是我。』

瓦西卡奔了过来,要求跟卡佳去打游击。卡『你还小,不能去。佳看看他那双乞求的眼睛,说:快回家吧。』瓦西卡失望了。他记起卡佳给他讲的保尔·柯察金的故事,不由申辩起来。

他说着就流眼泪了。卡佳望望靠岸的渡船,有点儿动摇:把他带去吧?但随即打消了这念头:『不,决不能让孩子去冒生命危险!』她搂着瓦西卡吻了一下。

瓦西丽莎想要回答,但是喊不出来。船越走越远,女儿离开母亲也越来越远。她向前跑了几步,伸出手臂,仿佛要抓住这条渡船似的

她跑下山岗,渡船已经被黑沉沉的波涛罩住了。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非常衰老,头在发眩,腿在打颤,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瓦西卡远远望见,就过来扶她,叫了声:『瓦西丽莎大娘!』她没有回答。瓦西卡摇摇她的肩膀说:『鬼子到咱村啦,你听!』果然,从村子方向传来嘈杂的枪声和人声。

瓦西丽莎突然站起来,低沉地说:『不能,不能让他们当主人。墙壁也不让他们啃。我的屋子,不能让他们藏在里面躲避子弹,也不能让他们做堡垒,从这里发射子弹打死卡佳······不·······』

她从围裙口袋里抖出一盒火柴,扫视了一眼伏尔加河和森林,然后迅速地迎着枪声和人声,向村子里走去。

河边只剩下了瓦西卡。他坐了好久,心想:也许海鸥会回来,说:瓦西卡,咱们走吧。忽然村子里冲起一道火焰,是卡佳的屋子啊!于是他站起来,长久地望着这道照亮了伏尔加河的火光。

就在德军开进别夫斯克城的当天,伏尔加河上响起了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一下,又一下······吉敏和卡佳率领的游击队把桥梁全部炸毁了。

游击队经常在黑夜过伏尔加河活动—这儿用地雷炸毁了敌人的货车,那儿绞死了卖身投靠的伪村长,等德军警备队赶来,游击队早已钻进了森林。

这天晚上,吉敏准备袭击戈洛夫略沃村,要派人去侦察。卡佳要去,费嘉说:『我在村上拖拉机站工作过,还是我去。』吉敏考虑了一下,决定让费嘉和女庄员丹涅奇佳一同过河执行侦察任务。

卡佳送他们出来,把戈洛夫略沃村的几个关系人告诉他们。到了河边,丹涅奇佳从矮树丛里撑出小船,费嘉跳上船,挥挥手说:『海鸥,不到半夜,我们就回来了。』

夜似乎特别长,好容易等到东方发白,侦察的人还没有回来。吉敏和卡佳都有些担心,把区团委会常委萨沙叫来,要他过河去了解情况。

迷雾笼罩着伏尔加河。萨沙脱了衣服,用牙齿咬着衬衫,走进冰凉的水中。他小心地划着水,向对岸游去。

到了对岸,发现费嘉那条小船在树丛里晃荡着。萨沙跳进船里,穿上衣服。看见费嘉的长统靴和丹涅奇佳的皮鞋都整整齐齐地放着,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上岸穿过树林,走近戈洛夫略沃拖拉机站。抬头一望,不禁打了个寒战,只见丹涅奇佳就在拖拉机站墙根前躺着,张着双臂,一动不动。

大路上留下许多沉重的靴印,好像有几个人在这里进行过一场搏斗,可是没有发现费嘉的影踪。萨沙跑到丹涅奇佳身边,托起她的头。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泽,身体早已凉了。

萨沙还想搜寻费嘉的下落,村子里却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他急忙抱起丹涅奇佳僵硬的身体,向河边跑去。

他上了小船,摇回对岸,把丹涅奇佳的尸体和两双皮鞋,一起带进森林。游击队员都愣住了,一齐站起来,谁也没有说话。

卡佳摇晃了一下,被旁边的卓娅扶住。她的心揪紧着,手脚发冷。原来她已爱上费嘉。她不肯相信爱人的不幸。可是眼前放着费嘉的靴子,还有丹涅奇佳的尸体!

她默默地离开了同志们,在森林里徘徊了好久。她透过树缝,看见德国士兵在被炸毁的桥梁间攀爬着,桥墩边停着三辆坦克和几辆汽车,两个德国军官在岸边指手划脚地谈着。

她走出树林,望见对面的戈洛夫略沃村,想去看看费嘉和丹涅奇佳留在路上的痕迹。她刚走到河岸,吉敏却在她身后用温和的声音喊她:『海鸥。』

她的心情,吉敏都很明白,卡佳很想像对亲生父亲一样拥抱他,对他讲讲心里辛酸的爱情。但她只是默默地站住了。吉敏走到她面前,望着她惨白的脸色说:『坐坐吧。』

两人坐在柳树根上,沉默了一会,吉敏问:『难受。』吉敏说:『难受吗?』卡佳轻声说:『呃,一门困难的科学—使心肠像铁一样硬的科学。困难,可是必须········必须克服。』

卡佳沉默了一会,忽然觉得,诉说自己的心情是多余的。吉敏告诉她已经通知各村留心费嘉的下。现在要尽快了解一下,敌人要在桥上干些什么。

当天,卡佳见到留在红林村的玛露霞,把任务交给了她,她答应尽快完成。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不见她的回报。吉敏和卡佳商量了一下,决定派茹科沃村的耕作队长热尼亚到别夫斯克去摸情况。

太阳西斜的时候,热尼亚走近了红林村,只见从村里出来两辆满载德军的卡车,擦过她身边飞一般地驶去。

村子里,聚集着一群一群的老人和妇女,乱哄哄地谈论着。热尼亚留神听了一下,原来德军已把村里有马匹和大车的居民登记上了,要他们带着牲口去运料修桥。


热尼亚闪进了玛露霞的家,只见玛露霞坐在桌边,用无神的眼光望了热尼亚一眼,又低下头去。

热尼亚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问她的情玛露霞只是摇摇头。热尼亚说:『别夫斯克去过 吗?』玛露霞惘然地说:『去干吗?』

热尼亚怒气冲冲地说:『干吗?费嘉怎样了?卡佳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这些天你没有给她回音?』玛露霞红着脸说:『她交给我的任务没法完成·······怎么办呢?』

热尼亚气得跳起来,望了玛露霞的母亲一眼,又忍住了。老人眼泪汪汪地说:『我们这儿整天都在 登记,人和牲口都要给鬼子去修桥。』

热尼亚又从玛露霞母亲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便起身走出屋子。玛露霞送她出来,无精打采地问:『你到哪儿去?』热尼亚说:『到你应当去的地方 去!』

玛露霞一把拽住热尼亚:『好热尼亚,你要了 解我:我不会干这工作。今天我忍住了,可是明天我会忍不住的,我会揪住鬼子跟他们拼了的·······』热尼亚一听,吃惊起来。

玛露霞说:『我主意已经打定了,替我谢谢海鸥,谢谢她给我的帮助与关心。』热尼亚甩开她的手,随即又把她紧紧搂住:『我的好玛露霞!亲爱的!我求你,马上说,你不会这样做!』

热尼亚要求玛露霞三天不出门,免得撞见敌人,发生意外,等她回来后再打主意。她的千叮万嘱逼得玛露霞说了声:『那好吧。』热尼亚紧紧握了她一下手,然后就走了。

热尼亚走到村外,天已经黑了。她想到玛露霞,觉得应该赶快把她的情况告诉卡佳,可是现在得先替她完成任务—去别夫斯克打听费嘉的消息。于是她钻进树林,飞跑起来。

进了城,她一眼就望见『苏维埃之家』的屋顶。她听说过,秘密警察在那儿设了一间刑讯室,悄悄地向后院走去。

『苏维埃之家』的一垛没门没窗的边墙里,一道白光透过地下室的小窗洞漏了出来。热尼亚爬到墙根前,伏在地上,往里望去,只见一个德军打手正从铁炉里抽出一根火红的烙铁。

刑讯室里,秘密警察头子里德勒正在审问费嘉,眼露凶光地吼着:『说!我们有本事收拾共产党的。我要叫他的舌头照我的愿望转动。』费嘉石像一般站着,冷冷发笑。

里德勒回头向打手做了一个手势,几个打手就向费嘉扑来。费嘉抬腿踢倒了一个打手,他自己的脸上也挨了敌人的一拳,踉跄了一下。

敌人撕下他的衬衣,露出了布满伤痕的身体费嘉挣扎着,但到底被他们按倒在地上,烧得通红的烙铁烙在了他的脊背上。

热尼亚嘴唇都咬出血了,她心里颤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来的时候,只见敌人正架起费嘉拖出门去。显然,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热尼亚跑进一个留在城里的老同志家里,说了一声『费嘉·····』就放声痛哭。那老人说:『费嘉, 好样的!敌人天天刑讯,他只承认自己是个逃兵,连姓名也不肯告诉敌人。』

热尼亚说:『他,他怎么忍受得住?』老人叹了口气:『孩子,这就是斗争。费嘉忍住了,我们也要忍住,忍不住就要坏事。』热尼亚想起了玛露霞,擦了擦眼泪说:『对,得忍住!』

热尼亚在这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从老人手里接过一些情报,就匆匆出了城,准备马上赶回游击队队部。

中午时分,热尼亚走近了波卡特纳村,只见远远来了一队德军骑兵,押着两百来个老百姓,缓缓走来。她连忙闪进了树林。


人群走近了,马上的德军举着皮鞭刷刷地抽打老百姓,嘴里喝着:『说,把马匹藏到哪里去了?』老百姓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热尼亚愤怒极了,远远跟着这群人走进村子。人群在一间库房前停下。一个德军军官跨上库房的石阶,回过身来。热尼亚认出他就是毒打费嘉的那个里德勒。

里德勒暴怒地挥着拳头:『我们有办法对付敌 对活动!你们交出马来,我给你们自由·····』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冲进人群,跳下马,跑到里德勒面前,行了一个军礼。

里德勒额上的青筋猛的跳了一下,向士兵挥了挥手,嘟哝了一句:『他们逃不掉!』又向人群大声叫嚷:『我宣布:你们,是我手里的人质!再过十二小时还不交出马匹,一律处死!』

他走下台阶,跳上马背,吩咐把人质赶进库房关起来,然后命令:『到奥热列尔基村去,把钻树林的俄国猪抓回来!』

德军飞马出村去了。热尼亚胸中又闷又气,她望见守卫在库房外面的德国士兵,正在搬运干草,堆在库房四周。她愣了一阵,便拔脚往村外跑去。

她跑了一阵,停下喘口气,又跑起来。直跑到渡口,上了船,划近对岸,就看见卡佳在河边站着。热尼亚连划几桨,小船靠了岸。

她和卡佳拥抱了一下,望望卡佳的眼睛,想起了费嘉。她轻声说:「我弄清楚了。」卡佳说“「怎样了?」热尼亚说:「是在秘密警察那儿。」就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她。

卡佳一动不动地站着,热泪涌上了眼眶。她仿佛看见了费嘉受折磨的情景。救他么?这支游击队,没有力量袭击别夫斯克。况且也不能为了一个同志,拿整个游击队的存亡去冒险。

卡佳的心盘旋在别夫斯克,只是模模糊糊地听着热尼亚的话,觉得她在说着一件重要事情,便问:『你·······刚才说了什么?』热尼亚便把发生在波卡特纳和奥热列尔基村的事再说了一遍。

卡佳的心立刻从别夫斯克回到了奥热列尔基村的母亲身边,最后停在波卡特纳的人质身上。她吃惊地说:『不,不能让他们杀害人质!快回队部去商量。』便拉了热尼亚的手,奔进了森林。

吉敏听完了热尼亚的报告,皱紧眉头沉思着。卡佳说:『敌人企图用人质来摧垮村民的信心,孤立游击队,巩固他们的统治。』吉敏缓缓踱了几步,回过身来。

热尼亚要求再过河去询问玛露霞,如果她不清楚,就直接往波卡特纳去侦察,天黑以前赶回来。

热尼亚再次过了河,刚走上公路,听到一阵喇叭声,一辆小汽车擦身过去。在滚滚烟尘中,她看清车里正坐着里德勒,不禁懊恼地想:要是手里有颗拉了弦的手榴弹,那该多好!

秘密警察头子里德勒也在懊恼:这批俄国人不容易对付,他们怠工,藏起马匹,烧村子·······可是他也有些得意:逃进森林的抓回来了,人质押起来了,现在是我摆布他们的时候!

他经过地下室的楼梯口,只见几个打手正忙着从楼下拖上几具尸体。里德勒望了一眼,中间的一具尸体,就是那个自称逃兵的汉子。

他走进办公室,翻翻公文,刑讯室里又死了五个俄国人,自称逃兵的游击队员没有口供;城里发现署名『人民复仇者』的传单,号召人民:不让德军越过伏尔加河,坚决保卫莫斯科。

他丢开公文,嘟哝着「镇压!镇压!一因为修桥需要劳动力,他已经忍耐了几天,现在他决定采用一个「杀」字。人力不够,可以由邻近的警备队来填补、重要的是“让俄国人听使唤!

他有点兴奋,开始了日常工作:签署枪杀的命令,审问『囚犯』,会见密探·····十一点钟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等待十二点:这是他给人质留下的最后时间。

十一点三刻了。十五分钟以后,他就要下令放火,把库房连同人质一齐烧成灰烬。忽然电话响了。一阵成功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人质屈服了么?他默默期待着拿起了听筒。

电话却是城防司令柯尔夫打来的。里德勒向来看不起这个粗鲁的军人,冷淡地问:『什么事呀,上校先生?』可是当听到对方说『游击队袭击了波卡特纳·······』时,不禁抖了一下。

我会收拾他们的!』他丢开听筒,暴怒地奔出特工部,跳上汽车,说声:『波卡特纳,快!』司机发动引擎以最高速度冲出城去。


里德勒赶到波卡特纳,在库房前跳了下来。库房的门大开着,门前横七竖八躺着德军士兵的尸体。前面树林里,响着大炮、机枪的声音;信号弹明晃晃地升上天空。

柯尔夫调集了几个村子的警备队,对着森林开火,可是人质不见了,游击队也不见了。里德勒找到了柯尔夫,讥讽地说:『停止你的炮火吧,对树林发脾气是没有用的!』

柯尔夫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里德勒说:『游击队走了,村子走不掉,我会收拾他们!』柯尔夫愤愤地说:『你去收拾他们吧,可是我要收拾游击队!』他大步向前走,喊着:『开火!』

枪炮声又轰叫起来。这时,游击队已经渡过伏尔加河,在森林里休息。吉敏的心情很好。出击波卡特纳的游击队员无一受损。他点完名,把记事本装进口袋,说『这仗打得漂亮!』

队员们嚷着:『干掉了百把个鬼子吧。』吉敏笑道:『现在鬼子既弄不到马匹,也没有了人质。我们的下一步,是破坏他们修桥工程·······』正说着,放哨的瓦纽沙奔了过来。

吉敏和一组游击队员跟着瓦纽沙来看究竟,只见松树下躺着一个缩成一团的东西。吉敏仔细望了一下说:『是狗呀。』黑暗中马上有人回答:『不是 狗,是人。』

缩做一团的东西舒展开来,跳了跳,却是一个男孩。吉敏过去问:『你来干什么?』孩子说:『找游击队呗。』吉敏说:『有什么事?』孩子看了大家『什么事?打游击呗。』

他看见了卡佳,欢叫一声,奔到她身边。卡佳看清是瓦西卡,猛地把他搂住说:『村里的情形你知 道吗?』瓦西卡说:『鬼子把我们从森林里抓回去了,四处派哨兵监视着·····』

卡佳高兴地说:『大家都活着,这就放心了。你呢,你怎么来的?』瓦西卡说是溜出来的。

游击队员都笑起来。卡佳托住他的下巴,亲切地说:『你到底不肯听我的话留在家里。』瓦西卡叹了口气:『你了解得不够。说我小,我的枪打得不差要是不能打仗,那我做侦察兵好了。』

一个女队员打趣道:『你会做个什么样儿的侦察兵呢?等我们走到你的眼前,你却睡着呢。』瓦西卡哼着鼻子说:『那是你们走近了才会这样,要是鬼子,难道我还听不出?』

队员们大笑起来。吉敏望了卡佳一眼:『呃,怎么样,收下他吗?』卡佳说:『『收下。单凭他带来 的好消息,就值得收下他。』瓦西卡高兴地扯住卡『对啦,值得,你们到底同意啦!』

卡佳正要详细询问母亲的情形,忽然传来一声震天的巨响,接着两声,三声,敌人大口径的排炮发射了。吉敏下令整队转移。瓦西卡跟在卡佳后面,向森林深处的队部走去。

大炮是从德军坦克上发射出来的。轰到天明,坦克退回了波卡特纳,停在学校旁边。这时候,村里每一户都被敌人抓去一个人,要他们在学校旁边挖坑—敌人的尸体柴堆一样躺在坑边。

坑挖成了。一群德军军官走上了学校的台阶。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的是里德勒。他格崩格崩地扳着手指,看了看表,摘下帽子,咆哮道:『脱帽!』

德军们开始唱他们的国歌,一具具尸体放进墓穴。坦克上的大炮轰鸣了,发射目标是百姓房屋眨眼,村子里冲起了十几处火光。

射完最后一炮,里德勒戴上帽子,向被捕的人群说:『你们犯了什么罪?第一,你们没有报告游击队袭击的消息;第二,你们没有帮助我们抓住他们,因此我认为你们是同谋犯······』

人群骚动了一下,女庄员格露莎把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惘然地望着里德勒。里德勒说:『大家都有罪,每一家都负同样责任。你们应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讲完,用劲挥了挥手。

德军士兵挺着刺刀,把被捕的人群赶向黑沉沉的坦克;坦克蠕动了。大家一下子明白了,吓得叫的叫,哭的哭。人群退到一边,可是德军端着刺刀对他们冲来,不让一个走掉。


坦克直朝人群压过来。格露莎抽搐地搂紧了孩子,随着人群倒退。但第二辆坦克开动了。在后面几排人的推撞下,孩子从她手里掉落了。她自己也踉跄了一下。

两辆坦克碰在一处了,地下淌着血的河流。里德勒深深地吸了ロ烟,狞笑着:『一定要这样处罚这些蠢猪,看他们以后再敢破坏我的运输计划!没有马匹,叫他们背在背上运!徒步运!』

里德勒回到特工部,派人把各村伪村长叫来,要他们明天召集村民去修桥。最后指定红林村村长迪莫菲做修桥工程的监工头。迪莫菲知道这事很难办想推托不去,望望里德勒的眼光,不敢开口了。

迪莫菲走出特工部,觉得轻松了点,他爬上大车,把缰绳丢给跷腿的儿子斯乔普卡,喝一声:『回家!』斯乔普卡说: 『他们叫你干吗?』迪莫菲大声说: 『赶马!别管老子的事,懂吗?』

斯乔普卡闷着头赶起了车。天已经黑了,为了走近路,他们上渡船渡过伏尔加河,继续赶路。走到半夜,突然前面影影绰绰来了一个姑娘,在他们车前愣了一下,抄小路走了。

迪莫菲从她的轮廓上,认得是玛露霞、心里一动“在她身上或许能找到游击队,这个功劳不小呀!便向他儿子说道:「下去!盯住她!」斯乔普卡慌道:「爹,森林里有游击队、我怕。」

斯乔普卡只得下了车,跷着双腿,远远地跟在玛露霞后面,尽量不弄出声音来。走进了森林,来到了一块林间空地。这空地中间有一块人形的石头,当地人一向把它叫作『石妇』。

玛露霞并未发觉有人跟着。她走到这里停下了,在一个树丛下面摸索了一阵,然后坐下来,擦亮一根火柴,读着一张纸条。斯乔普卡心里怪高兴唉,树丛下有秘密!

玛露霞看过纸条后一直坐着,显然在等什么人。斯乔普卡爬到一棵倒在地下的大树边,俯下身。星光穿过树叶,落在地上,好像眨动着千百只小眼睛。斯乔普卡冷得牙齿直打战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听见了说话的声音,忙悄悄抬头望去,见有个带枪的姑娘背靠着『石妇』,正在对玛露霞说话:『一死了事吗?这在眼前是最容易的事,也是最怯弱的行为。』

玛露霞低着头说:『我力量不够,卡佳。所以我想:杀死一个鬼子,然后让他们杀死我好了。一对一,死也上算。』卡佳严厉地说:『你太把自己看得 不值钱了,我的好玛露霞······』

玛露霞痛哭起来。卡佳搂住她,用脸贴住她的。玛露霞说:『我的心像猫抓似的难受·······』卡佳说:『我知道。可是敌人马上会兵临莫斯科。脱离斗争,就是叛国行为呀。』

两个姑娘谈着,谈着,离开了『石妇』往前走。斯乔普卡轻轻爬上一棵松树,远远看着她们,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卡佳的声音不再那么严厉,玛露霞的声音也充满了热情。

斯乔普卡正想跟踪,卡佳和玛露霞走回来了。只听玛露霞说:『谢谢你,我明白了,决定战胜卑怯的念头。你能忘掉我的过错吗?』卡佳说:『我会。我要你记住:你必须抑制自己的憎恨·······』

卡佳和玛露霞分路走了。过了两分钟,斯乔普卡迅速地下了树,向着卡佳走的方向追去。直到确定了去游击队的道路,他才停了脚。

他兴奋地走出森林,摸黑往家里跑,心里想着:父亲会从德国人那里捞到一笔油水,我要向他讨一段花布给我老婆······转念又想: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只弄到一段花布?不上算!

他骂了自己一声:『笨蛋!干吗一定要为父亲卖力呢?到德国人那儿去的路,没有父亲我也知道。』他顿时兴奋得浑身发热,回身向别夫斯克跑去,天亮的时候进了城。

特工部的军官从斯乔普卡的手势中弄懂了他的来意,把他带进了里德勒的办公室。他望望里德勒阴森的眼光,打了一个寒战,结结巴巴地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里德勒一声不响地听着,眼光只在斯乔普卡身上打转。听完了,立刻给城防司令打了个电话:『上校先生,现在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你应该调集足够的兵力,到我这里来。』


他放下听筒,拿出一卷钞票,往斯乔普卡面前一丢。斯乔普卡惊喜地说:『给我?』里德勒说: 『给你。在歼灭了游击队以后,还要加倍赏你。』

柯尔夫上校怒气冲冲地来了。里德勒像上司一样对他趾高气扬,使他忍受不了。里德勒轻蔑地向斯乔普卡呶了一呶嘴,让斯乔普卡给他说明发现游击队的情况。柯尔夫听了,高兴起来

德军骑兵由斯乔普卡带路,开出别夫斯克,又在各处村子里调动了警备队。在渡过伏尔加河的时候,已经汇集成了千把人的一支大部队。

柯尔夫沿着森林边布置了一个包围圈,然后『悄悄地摸到游击队营地,突然扑上去,给他下令: 们一个毁灭性的打击!』骑兵马上分成十几路扑进了森林。

在游击队营地里,吉敏正为波卡特纳的大屠杀而焦虑苦思。他明白,德国人想用屠杀村民来束缚游击队的手脚:要么你们放弃斗争,要么由村民为你们的全部行为负责。

他问同志们:『你们出出主意吧,我们能放弃斗争吗?』队员们沉默地摇着头。他说:『那么,我们能让村上的人,从老到小,全给敌人杀光吗?』队员们又都摇着头。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轻轻叹息着。吉敏接着大声说:『现在我们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卡佳惊异地说:『放弃?』吉敏说:『放弃,必须放弃, 具体情况我们晚上再详细谈。』

游击队员们散去了,带着困惑神情的卡佳,跟着吉敏走进树林。她颤声问:『你想放弃什么 呢?』吉敏说:『放弃对警备队的袭击,放弃对桥梁工程的袭击。』

卡佳愤愤地说:『难道我们让鬼子修好桥梁,让敌人的军火列车开过桥梁去攻打莫斯科?』吉敏说:『必须让他们修复,但是并不让他们的军火列车过去;这是两回事。』

吉敏是担心:袭击桥梁,敌人就会对村民大屠杀,这是不上算的;他决定暂时放弃袭击,先想法鼓动居民逃进森林。只要村民逃脱敌人的手掌,那时就能放手大干了。

卡佳听了,不住点头。突然,林子深处传来了杜鹃声。一声,两声,三声,这是哨兵发的信号,接连三下杜鹃声,说明发现了敌人。吉敏和卡佳急忙向营地跑去。

他们跑到营房前的空地上,瓦西卡正从前面树林中跑来,喘着气说:『鬼子·····德国鬼子·······』吉敏问:『在哪儿?』瓦西卡说:『离我们很近了,有步兵,也有骑兵,很多·······』

远处响起了一排枪声。吉敏很快地作出一个作战计划,他举起手臂,命令全体游击队员放弃营地,埋伏在两边树林中;等德军走进营地的时候,集中火力从两侧歼灭他们,然后沿泥潭边的小路转移。

队员们带上武器,很快分路出发了。吉敏和卡佳走进土窑。卡佳说:『我们被迫打阵地战了。』吉敏说:『最可怕的是被敌人包围住。倘能把他们诱进营地,那就不怕。』

他们走出土窑,瓦西卡奔来报告:『鬼子分作两队,一队停在林子外面,一队朝这儿来了·······』卡佳吃惊地望望吉敏。吉敏说:『他们留下了后备 队,这很可能破坏我们的战斗计划。』

他用力握住了卡佳的手:『已经来不及改变计划了!卡佳,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因此,让我们告别吧。』卡佳颤抖着说:『别了,但是希望再见。吉敏点点头:『对的,应该抱着再见的希望。』

卡佳转身跑进树林,在埋伏着游击队员的凹地边停住脚。这儿有三十名队员。区执行委员会主席奥乔罗夫和区团委会常委萨沙,伏在机枪旁边紧张地准备着。

游击队员们默默地望着她,她也望着游击队员们。正要说些什么,瓦西卡喘着气跑来报告:鬼子来了!』接着,就听见营地那边响起了敌人密集的机枪声。

卡佳的心燃烧着,她望了大家一眼,然后命令『同志们,记住波卡特纳被惨杀的人,前进!』

他们悄悄地向前爬去。接近树林边缘了,看得见自己的营地了。德军士兵正在破坏土窑,任意把土窑里的褥子、枕头拖出来,抛到空中,用刺刀戳破扔在地上。


卡佳命令奥乔罗夫和萨沙分别在两边挖好机枪阵地,然后掏出哨子吹了一声。随着哨声,对面树林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是吉敏那边先动手了。

德军猝不及防互相挤撞着向这边逃来。奥乔罗夫和萨沙的机枪『哒哒哒······』地响开了。敌人一排排地往下倒,活着的死命挤向两边火力的空隙中窜进树林。

卡佳脑子里迅速闪了一下:『追击,彻底消 灭敌人!』她站起来,拔出了颗手榴弹,正要高喊『跟我来!』忽然,远处滚过一声雷鸣似的巨响,大地在她脚下颤动;敌人用大炮来掩护自己人撤退了。

她立刻卧倒。敌人的炮弹接连打来,隔断了追击的道路,眼睁睁地望着敌人逃走。歼灭敌人的计划一下子失败了,游击队不得不准备迎接下面的生死战斗。

大炮轰了几分钟之后,德军像一群苍蝇似的从烟雾里扑了回来。卡佳两眼盯着他们进入射程,就跳起来把枪一挥,可是手臂一阵灼痛,低头一看,袖子上沁出了鲜血。

她用左手摁住右臂,喊着:『开火!』机关枪、冲锋枪、步枪、手枪都响开了。子弹扫倒了一批敌人,但后面立刻又出现一批。地上已经躺满了敌人的死尸,可是敌人还在步步进逼。

现在不需要再下命令了,大家全明白,要求只有一个:射击,射击,射击到心脏停止跳动才罢手。他们在击退敌人第五次冲锋的时候,萨沙那边的机枪声忽然停了。

卡佳的心猛地一沉,刚想去看看,敌人已经掉转枪口,猛攻奥乔罗夫据守的小山丘。卡佳明白,敌人想集中力量消灭机枪手,然后发起全面进攻。她马上用左手拔出了手榴弹。

卓娅等几个队员跟在卡佳后面,向敌人的侧翼扑去。小山丘上的机枪突然不响了。卡佳怒喝一声,举起手榴弹猛掷过去。

敌人受了意外的打击,转身就逃。这时,奥乔罗夫的机枪又『哒哒哒』地追着敌人的屁股吼叫起来。卡佳脑中一闪:『他还活着!』赶忙向小丘奔去。就在这时候,卓娅跌倒了。

卡佳把负伤的卓娅扶上小丘,再看奥乔罗夫,吃了一惊。区执委会主席的胸口满是鲜血,他费劲地从地上抬起身子,看了卡佳一眼,又倒了下去。

卡佳忘掉了战斗。她放下卓娅,跪下来,托起奥乔罗夫的头。区执委会主席张了一下嘴”「我等不到了,海鸥…………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这是我给你们的遗嘱…………」

卡佳还想说什么,但是,奥乔罗夫已停止了呼吸。她吻了吻他,站起身来,像失去了意识一般地呆立着,紧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肌肉不住地颤抖。

敌人又在烟雾中蠕动了,但卡佳想的不是敌人而是同志们。他们跟随着她,把生命交给她,大家都明白:最后的时刻已在眼前。她用尽力量才把眼泪抑制住。

敌人逼近了,怎么办?退下去和吉敏他们会合吗?不行;不能舍弃受伤的朋友和同志,而且也不知吉敏那边的情形怎么样。忽然奥乔罗夫的机枪又怒吼起来。低头一看,却是受伤的卓娅紧扣着扳机,不由喊了声『好卓娅!』

但是敌人还在进逼。卡佳迅速决定:冒险反击,打退德军。她举起手榴弹挥舞了一下。

游击队员们一个个站了起来,直冲到离敌人十几米的地方,扬起手臂投出了一颗颗手榴弹。德军在爆炸声中屁滚尿流地往回跑。

卡佳往前扑去。一个德军士兵从树后瞄准她放了一枪,她一跤跌倒。瓦西卡一枪打倒敌人,过来搀扶卡佳。卡佳吼着:『别管我!前进!狠狠地揍!打呀!去!』

卡佳坐起来,眼看敌人向游击队营地冲去,着急地想:要是吉敏能从那边给他们迎头痛击那多好!忽然,对面林子里突然爆发出机枪声和欢呼声。

卡佳兴奋得高叫一声:『跟我来!』站了起来。她摸摸腰带,手榴弹已经打光了,便从敌人尸体上抓起一支步枪,向前冲去。


啸叫着的迫击炮弹带着一股气浪擦过她的身边,大地颤抖了一下,仿佛给劈成了两半,一阵旋风把卡佳掀翻在地。就在这时,对面林子里的游击队员冲了出来。

吉敏汗水淋漓地飞步过来,扶起卡佳。卡佳好像遇到了多年不见的亲人,只是连声说:『我们会合了!我们会合了!』吉敏微笑着,上下打量着她。

吉敏说:『那就好。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胜利了。』卡佳在激烈的战斗中,已经忘了时间,这时望望天色,只见灰蒙蒙的一片,越来越暗了。她不禁狂喜起来。

吉敏把机枪集中起来,严密封锁敌人进攻的道路,然后收集伤员,准备撤退。瓦西卡东奔西跑地传达命令,最后把头部受重伤的萨沙背了下来。

游击队员用密集的机枪火力,打退了敌人又一次进攻以后,黄昏到了。吉敏留下机枪手作掩护,带着受伤的同志撤出阵地,沿着泥潭边的秘密小路,撤进了密林深处。

再说德军冲了三次,都被机枪压了回来。柯尔夫的火气越来越大,命令大炮猛轰。现在,游击队的机枪不响了。他一下糊涂了:是大炮消灭了机枪手,还是机枪手正在等待着伏击?

柯尔夫犹豫了一会,下令不惜任何代价,占领游击队营地。德军士兵嚎叫着,端着刺刀,拼死直冲。他们出乎意外地占领了阵地,可是游击队员一个也不见了。

柯尔夫怎么也想不通,游击队竟从他手里溜掉了。他气得跑到泥潭边,跺了一阵脚,然后拉长声音向泥潭边的密林叫喊:『要是你们有胆量,出来,我们再较量一次!』

没有人回答他。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曾经让德军吃尽苦头的泥潭。柯尔夫像头发怒的狗熊一样,在营地里来回走着,大声叫道:『把向导抓来!』

几个士兵把斯乔普卡推推搡搡地带到柯尔夫面前。柯尔夫瞪着血红的眼珠看了他一眼,劈头就是一鞭子,打得他嚎叫着蹲了下去。

柯尔夫吩咐手下绑起了斯乔普卡,带了一百多具尸体,近三百个伤员,垂头丧气地撤出了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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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19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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