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华东野战军沈、丁部队奉命飞骑北上,包围了吐丝口镇,全军立即紧张地进行战前准备:擦枪、擦炮、磨刺刀、扎云梯,研究战术动作,讨论老战士和新战士的战斗互助,订立功计划。
阵地上,指挥员们隐藏在障碍物后面,用望远镜观察地形,选择攻击的道路。
傍晚,队伍源源不断地进入阵地,等候着攻击命令。沈振新和丁元善、梁波等站在吐丝口附近的山头上,3个信号兵紧握着信号枪,守候在他们的身边。这时候,敌人似乎十分安闲、沉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天黑了,满天的星星闪闪发光,好像战士们的眼睛。他们按着扳机,焦急地伫望着山头的信号。沈振新看看表,时针指着8点正,他响亮地发出命令。
3颗鲜红色的流星,一颗赶着一颗,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接着,又是3颗,又是3颗。象征着九千个敌人将被歼灭的9颗信号弹,成了导火线,引得吐丝口镇的周围燃烧起来,轰响起来。
我军以密集火力,分三路猛攻吐丝口镇圩墙。敌人在东北角和西北角的两个外围支点,仅40分钟就被我军攻占,队伍迅速地突入圩子,向纵深发展。
我军占领了南大街,并且炸毁了敌人在土地庙前的一个大碉堡。国民党新编36师师长何莽,得到消息,气得大发脾气:“是哪一团、哪一营、哪一连、哪一排丢掉的?给我查清楚,叫他们的排长提头来见我!
一个瘦脸参谋小心地说那个排长挂了重花,才把碉堡丢了。何莽暴怒起来,瞪着两颗黄眼珠,定要参谋把那个排长弄到师部来。
参谋走出师部。只见炮火纷飞,墙倒壁塌,自己好像乘着一只大风浪里的破船,眼看就要翻倾了。他东躲西闪地走了一小段路,忽然被一堆软绵绵的东西绊倒在地。
他正要爬起,忽然腿上给什么东西猛戳了一下,回头一看,有七八个伤兵躺在地上。一个伤兵握着血淋淋的刺刀,向他咒骂:“老子受了伤,你还要来踩!你怕我不死!
他连忙逃离开,可是一条被戳伤的腿疼得走不动路,连蹦带跳地走了几步就倒在一个土堆上,只见身旁有几个人正在挖泥坑。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恐怖的事情:何莽下过命令,伤兵躺在阵地上呻吟,会影响士气,要立即活埋。想到这里,他浑身发抖,拼命向前逃去。
他挣扎着,疯狂地乱跳乱跑,终于临死得救,遇上了我军战士。他没有辨明是谁,就倒下大叫“救命”。
那个身受重伤,丢失碉堡的排长,终于被何莽枪毙了。尽管何莽用残酷的手段要部下固守阵地,但是要求增援的电话依旧不断地打到师部来。何莽只得用报话机向李仙洲大叫求援。
报话机里传来了李仙洲的声音,他表扬了何莽,鼓励他再固守24小时,说援军相隔只有80里,飞机明天要增加到四百架。何莽一听,顿时兴奋起来:“没问题!24小时,我有十二分把握,请长官放心。
经过两夜一天的吐丝口战斗,形成了僵持的状态,还有三分之二的敌人,仍在顽抗。沈振新便亲自上前沿阵地,观察情况。他冒着敌机的扫射,快步向已经移到圩子内的师指挥所走去。
进了指挥所,眼睛熬红了的梁波、师长曹国柱简略地向军长介绍了战斗情况。恰好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值班参谋报告:“五O一”找沈军长讲话。“五O一”是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陈毅的代号。
沈振新抓起话筒,就听到“五O一”亲切的声音:“南线二十多万敌人,要来赶热闹呀!明天,他们的炮弹,就可能落到我的门口,后天,他们的炮弹就可能落到你们的面前,你们怎么样?有困难?要我派部队援助你们?
沈振新轻快地答道:“困难我们自己克服。明天一定可以解决战斗。”这时丁元善到了,曹国柱迎上去悄声对他说:“司令员电话。”
只听得电话里又发出宏亮的声音:“明天什么时间?”沈振新握住话筒,回头征求梁波、曹国柱等的意见。曹国柱主张在明天晚上解决战斗,丁元善却说:“迟了。”
沈振新果断地对着话筒说:“明天中午12点以前解决这个敌人行不行?”电话里传来“五O一”的声音:“好!等你们的捷报。
沈振新放下话筒,对丁元善说:“把预备队调上去吧?”丁元善表示同意。沈振新便叫曹国柱赶快找刘胜、陈坚进行具体部署,立即发起总攻。
在总攻以前,我军把宣传弹从四面八方发射出去,宣传俘虏政策。敌人对这些纸片似乎特别害怕、惊慌,仿佛这些纸片具有无穷的威力似的。
天空黑云如墨,雨丝纷飞,这时,总攻击开始了。石东根连的战士们分成几个突击小组,伏在潮湿的地上,缓缓地匍匐前进。
敌人的探照灯失去了效力,因此只是诡诈地吆喝着,打着瞎枪。秦守本向伏在身边的王茂生说:“瞎眼枪,神经战!不理它!”
秦守本小组的6名突击队员行动最快,已经接近敌师指挥所前屋顶上的机枪阵地。这时,一排又一排紫红色的曳光弹,急速地飞上天空。这是营部对他们迫切要求的信号。突然,屋顶上敌人的机枪哒哒哒地吼叫起来。
原来,石东根和罗光带领的突击队遇到敌人的反扑。一个排的敌人,从壕沟和地堡里跳出来,不顾死活地朝石桥上冲撞攻击。石东根举起汤姆枪,向战士们大声吼道:“冲!把敌人杀回去!
石桥两侧的突击队冲了出去,汤姆枪、卡宾枪组成了短促火力,一齐向敌人猛扫。敌人的反扑被击退了。
石东根想乘机冲过石桥,但被敌人母堡的火力阻住。他们只得退回石桥两侧的阵地。石东根恼怒地骂道: “两个多钟头,一点动静都没有,突击小组都死光啦?”
这时,秦守本小组的6名突击队员像松鼠似的向前猛跳了七八步,就到了敌人机枪阵地的屋檐下。敌人机枪这时越叫越响了。
突然一声轰响,火光中只见左面一座敌人母堡翻了身,他们断定这是张华峰小组向敌人发动了攻击。
接着,右面另一个突击小组也和敌人接上了火,秦守本他们激动起来,靠墙根搭成了一座人梯,由身体壮实的张德来做梯脚。
王茂生等三个战士爬上了屋顶。这里和敌人机枪阵地正好对面平行。他们把汤姆枪对准敌人“哗啦啦”一阵猛打,把敌人打得从屋顶摔滚到了地上。
守在下面的秦守本等,抢步上去,登上屋顶,调转枪口把敌人阵地变成了自己的阵地,向石桥两侧敌人的碉堡阵地猛射。
前沿的敌人见师指挥所门前发生了战斗,就掉转火力,朝着秦守本他们射击。石东根一见,便跳到石桥上,大叫道:“冲过去!”
两侧的突击队勇猛地冲过石桥。这时,炮声如雷,枪弹如雨,地堡炸翻,房屋倒塌······整个吐丝口镇在剧烈地抖动,他们很快冲到了敌师指挥所附近。
石东根端着汤姆枪,循着敌师指挥所门前的战壕,正往前冲,看见秦守本、王茂生他们从屋上下来,便大喊:“同志们!趁热打铁,杀过去!”秦守本他们飞快地跳下战壕,跟着他往前冲。
敌人发起了反击。师指挥所东西两侧有两个大碉堡,敌人用交叉火力向战壕里的我军猛烈射击,进攻暂时被阻住了。
敌人枪声稍歇下来,石东根连的战士们一面战斗,一面向敌人碉堡喊话:“赶快放下武器,缴枪不杀。”一会,东西两个碉堡里不约而同地用刺刀挑出一件白色的衣服,左右晃动。
连长,先别上,把情况搞清楚。石东根一见,大叫着说:“敌人投降了,上去缴枪。”边喊边要跃出战壕。罗光忙阻止他。
石东根刚要发话,只见碉堡里又接连扔出几支步枪。他按捺不住心头喜悦,挥手大声说道:“早该缴枪,省得老子操心烦神!”
罗光正要劝阻,敌人又扔出一挺机关枪。石东根大叫道:“这还能是假的?二排、三排上!缴枪捉俘虏!”他边喊边带头往前冲,罗光来不及阻止,只得带领战士们跟他冲出战壕。
战士们一齐冲了上去,看看逼近,忽然敌人的碉堡里射出猛烈的机枪火力。我军进退两难,不少战士中弹牺牲,罗光也负了伤。
刘胜和陈坚站在前沿指挥所,从望远镜里把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刘胜气得眼睛发红,怒骂到:“混帐!玩假投降!一定要把它们彻底消灭!用火攻!
陈坚觉得强攻硬拚不是办法,正想劝阻,电话铃忽然响了。刘胜一听,是军部来的电话:“李仙洲的大队人马已经突出了莱芜城,正向这边逃命。你们要立刻解决战斗,保证战役全局的胜利。
刘胜放下电话筒,焦急地望着陈坚,把情况告诉他。陈坚恳切地说:“这样打下去,解决战斗慢,伤亡又大,有没有别的办法,老刘,你要慎重考虑。
“我看就这样干!”刘胜坚持着说。陈坚没有表示什么,沉默片刻,走出地堡,向敌人据守的两个大碉堡和附近的阵地观看着。
只见指导员罗光头上裹着纱布,从灰白的烟阵里跑出来,走到陈坚面前站住了。陈坚冷冷地说:“谁叫你受骗的?没有受骗的人,世界上还会有骗子?
罗光的头低了下去,他的头疼得厉害,低声说:“程教导员牺牲了,战士们都打红了眼,吵着要朝上攻。”陈坚静默了一下愤然地说:“要说服他们。敌人欢迎我们蛮干、硬拚!我们既要勇敢,又要冷静!
罗光要回阵地,陈坚拉住他说:“你下去吧!”罗光挣脱陈坚的手说:“我行!不要紧!敌人不消灭,我绝不下去!”说着便颠颠簸簸地向前跑去。
陈坚回到指挥所里,心里感到痛苦、不安,默默地望着刘胜不说话。
刘胜很不乐意,他觉得这位新来的政委毕竟是个战斗经验不足的书生,犹豫、软弱,甚至觉得这是懦怯,是在严重关头的束手无策。
刘胜问道:“攻一个怎么攻?不用火攻?”陈坚恳切地低声说:“我们的干部、战士,勇敢多于机智。我刚才在外面遇到罗光,他负了伤,三营教导员牺牲了,战士红了眼,吵着要往上攻,我想你必须珍惜我们部队的战斗力。
刘胜想了一下,怒气渐渐平了下来,说:“好,就照你的意见,你去请求师部派一个迫击炮连来掩护步兵,集中火力攻击敌人团部所在地的碉堡。我到前面去。”边说边冲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新的攻击开始了,爆破手在迫击炮和机关枪火力的掩护下,冲到敌人东侧的一个碉堡脚下。
不多一会,只见碉堡里腾起一片烟火,紧接着一声巨响,水泥、石块纷纷腾空而起,碉堡被炸塌了一大块。
石东根夹在战士群里,躬着身子向前猛冲,冲到队伍的最前头,咬着牙根狂吼: “消灭这帮混蛋,杀到碉堡里去!”
战士们跟着冲进了碉堡,石东根用汤姆枪横七竖八地扫射着,一边向战士们大叫:“不缴枪,就宰了他!”刹时间,在角落里,楼梯上,双方展开了短兵相接的厮杀。
一个敌人向石东根猛扑过来,石东根飞起一只泥脚,朝敌人的肚子上狠命一踹,紧接着“砰砰”两枪,敌人便踉踉跄跄地向楼梯下栽去。
经过一阵冲杀,敌人终于真的投降了,举着手,成串地从碉堡楼上走下来。敌人的团长走在最前面,手也举得最高。
战士们迅速转向西侧一个碉堡喊话。敌兵好像早有准备,立即举手出降。我军占领了碉堡,插上红旗。
两个大碉堡解决了。刘胜率领战士们扑奔敌师指挥所正面的一道防御工事,展开攻击。这回,刘胜决定使用火攻,因为风势吹向敌人,同时这里有敌人坚固的地下室,硬拼会带来伤亡。
战士们把浇上汽油的高粱秸子送到了敌人的工事附近,用手榴弹爆炸引火,烧了起来。火焰随着风势,像一条巨龙,扑向敌人工事后面的地下室。
在地下室里,敌师长何莽哑着嗓子在喊叫,怒骂:“给我守住!守住!要死,我同你们一块死!
一个卫兵退到地下室来,何莽举起手枪,击倒了卫兵。卫兵哇哇地哭叫着,向他的面前爬过去。何莽又打了一枪,把卫兵打得脑浆迸裂。
一阵黑烟猛地蹿进了地下室,手榴弹在门外轰轰炸响。何莽知道他的命运已到了最后关头,他甩掉身上的皮领大衣,现出他早已着好了的士兵服装,又在地上抓起一块血迹斑斑的纱布,横七竖八地缠在头上,连脖子也包住了。
他冒着弹雨,顶着黑烟,像条狗一样弓着背溜出去。正在这时,天崩地裂地一声巨响,整个地下室在爆炸声中倒塌下来。这个地下室成了埋葬敌人的坟墓。
在这以前,莱芜城里的李仙洲总部已被我军四面包围,连串的炮弹呼啸着,纷纷在周围爆炸。
李仙洲急得六神无主,慌张地伸出颈子向院子上空瞥了一眼,命令参谋长向徐州司令部求救。
参谋长抓过报话机的话筒,喊通了徐州前线司令部,什么代号、什么密语都不用了,脖子上暴出青筋,凄徨地大声叫喊起来:“飞机!飞机!一百架!我们回师济南!马上!马上!什么?再守12小时?
李仙洲一步抢上去,拿过话筒,气愤地叫喊:“一分钟也不能守了!共军子弹已经打到我的面前,不能叫我做俘虏!”对方却责备他,不同意他立刻突围,他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浮肿的脸像一张黄纸,没有一点血色。
他皱着眉,回头向参谋长问道:“怎么样?再守12小时?”参谋长跺着脚,拳头击着桌子,急得几乎迸出眼泪来:“总座,你的一生,就误在“迟疑不决'四个字上,不能再中他们的毒计了,我们不是他们亲生亲养的!他们是借刀杀人!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步枪、机关枪凄厉可怕的叫声,李仙洲终于咬咬牙关,在话筒里凄怆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们走了!”
敌机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天空打转。莱芜敌军开始突围了,先头部队已经前进了三公里。李仙洲骑在马上,觉得自己采取集中一路的突围办法是明智的,这好像山上倾泻下来的急瀑,势不可挡。
他抬头四望,忽然产生一个疑问:共军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暗中埋伏起来了?因为心情不安,他觉得身上发热,便把皮大衣脱下来,甩给跟在后面的勤务兵。
突然,军号震天,炮声轰响。接着,机枪、步枪像雨点似的从四面八方打过来。敌军心惊胆战,四散逃命。
我军大队从公路两侧的山头、峡谷、树林里涌出来,猛扑逃敌,将敌军切成几段。李仙洲见势不妙,慌忙扬起鞭子,在马屁股上狠命乱抽,向前狂奔。
刘胜,陈坚团苦战半天一夜,结束了吐丝口的战斗以后,立刻又投入了对李仙洲部队的阻击战。连长石东根率领战士,冲下小高地,扑向慌乱逃奔的敌人。
敌兵丢下武器投降,有的还在拚命逃跑。秦守本和王茂生同时对着一个骑马的军官追上去,一面向他开枪射击,都没有射中。王茂生说:“你去追,我用步枪打他!”秦守本一边跑,一边回过头说:“不行,要捉活的!”王茂生点点头。
王茂生站在一个土坡上,举起步枪,屏住气,“砰”的一枪,敌军官的马突然倒下来,把马上的人凭空掀在地上。
当他们跑到那个敌军官跟前的时候,他爬起身来,打算逃跑。秦守本一个飞步跳到他面前,大声喝道:“再跑,打死你!
敌军官伸出一只手,手心里放着一支金套钢笔和一只金戒指。秦守本觉得受了侮辱,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呸!谁要你的臭东西!
王茂生也暴怒起来,用枪指着敌军官的脑袋,大声斥责他:“少废话,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不是你们贪污腐败的队伍!”那家伙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秦守本喝问他的身份和姓名,他却不肯实说。但当他看到他的上级、同级军官都当了俘虏,一群群被押着走过时,才低声地说:“我姓甘,叫甘成城,是师长。”
这一仗,敌军五万多人被彻底歼灭,还活捉了以李仙洲为首的19名将领。刘、陈团为了庆祝莱芜大捷,举行聚餐。
石东根连是全团连队中战果最大的一个连。大家便把他当作了“攻击”的目标:“你们秦守本,张华峰两个班,捉了千把个俘虏,还抓了一个师长,是连长指挥得好,该干一杯!”他们用车轮战术,把他灌得烂醉。
大家见石东根有点摇摇晃晃,要扶他回去休息,石东根却推开众人,说:“你们说我醉?我去跑两趟马给你们看看!”大家当他是说着玩的,就让他一个人走了。
石东根回到连里,迷迷糊糊地佩上刚刚缴获的敌指挥刀,骑上刚刚缴获的高头大洋马,真的去跑起马来。
他右手抓住马鬃,左手扬着小皮鞭,一阵风似地在公路上奔驰。公路上马匹、车辆都纷纷闪避到路旁。
他正跑得起劲,忽然路旁有人向他挥手大叫:“石连长!下来!”石东根醉眼迷糊,看不清是谁,只管纵马飞奔,跑了一阵,才收住马缰,放慢马步。
他回过马头,使马踏着碎步,轻松地颠了回来。直到走近那人面前,他才认出这是军长的警卫员李尧,笑着说:“你这个小鬼!狂喊大叫的,比我这匹大洋马还叫得凶!
李尧翘着大拇指:“真像个大将军!下马歇歇吧!”石东根还是骑在马上,挺着胸脯摆出一副威武的姿态:“像大将军吗?嘿!威风不威风?
忽听得有人大声喝喊:“石东根,下来!”石东根抬头一看,模糊地认出是沈军长站在路旁,他立即跳下马,走了过去。
石东根一手拿着指挥刀,一手拿着马鞭子,呆呆地站在沈振新面前。沈振新“哼”了一声:“瞧你这样子!
沈军长走前一步问他:“你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我再问你,你像个人民解放军吗?”
石东根酒已醒了大半,咕噜着说:“我喝多了······”沈振新说:“打了胜仗应该高兴,你的连打得不错,有功,可是有点成绩就这样飘飘然昏了头脑,那就危险了!
沈振新望望远处战场,接着问:“战斗总结写了没有?”石东根愣在一旁,支吾地说:“指导员在医院里,没有人写。”沈振新望着他,高声说:“你自己写。在5天内把你们连的战斗总结写出来。
石东根见推托不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沈振新替他扣好衣服,说:“喝了酒不能着凉,回去休息。”这时,李尧已把马牵了来。他向沈振新敬了礼,牵着马慢慢地走回去。
石东根回到连部,连忙甩掉指挥刀,紧闭着眼睛躺在炕上。文化教员田原、值星排长等听说连长喝醉了酒,都跑来看他。通讯员李全一见,不禁呆住了。
石东根睁开眼睛,闷闷地说:“从今以后,谁也不准喝酒。戒酒,从我开头!”秦守本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捂着嘴退出屋子。石东根忽然坐了起来,高声叫住田原:“明天开总结会议,通知大家准备意见。”
第二天早晨,石东根在操场上和新解放过来的战士们讲过话,回到连部,立即清点缴获,准备上缴。他取下腕上的手表交给田原说:“要点清楚,不许打埋伏。”田原接过手表,连说带笑道:“这个也缴公?
李全回头一看急了,忽喇跑上来,用恳求的眼光望着石东根说:“连长,留下这个吧,免得打起仗来,我老是背小钟。”
石东根盯着他问:“小全子,三大纪律第三条,背背看。”李全应声说:“一切缴获要归功。”石东根点点头,没说什么,走了开去。
这天上午,连部驻地的院落里坐满了人,石连的战斗总结会将要开始了。在座的有沈振新、刘胜、陈坚和连队指战员30多人。还有新闻记者和文艺工作者都来参加。
石东根先把田原替他整理好的战斗经过情形一口气说完。他望望大家,见大家现出满意的样子,心情才松弛下来。
王茂生第一个站起来发言,他响亮地说:“我头一回打这样大的仗,我们连捉了一千七八百俘虏,我们班的同志枪打得都很准,打死了很多敌人,······我的话完了。
野战军司令部通报这次战役,兄弟部队跟我们军一共捉了蒋介石的将级军官19名,两个中将,17个少将。
接着站起来说话的是张德来,他说,六班比他们四班抓的俘虏还多,还捉了两个军官,要向六班学习。刘胜接着他的话,告诉战士们一个好消息。
会场立刻沸腾起来,欢声和笑声弥漫了全场。忽然有个宏亮的声,音在响起: “同志们!”大家静了下来。只见沈振新满脸是笑,叫大家回答一个问题:“你们说:这样大的胜利,是怎么得来的?”
过了一会,大家才纷纷发言,有的说是兄弟部队阻击打得好;有的说上级指挥得好;还有人说是山东老乡支前,功劳很大。张华峰等大家说完,马上站起来补充。
沈振新接着说:“说得好。起决定作用的是毛主席的军事思想。敌人想跟我们在临沂决战,我们也摆出一个应战的架子,可是,等李仙洲一出动,我们就放下南边的鱼头,咬住北面李仙洲这个鱼尾巴,把它吃得干干净净。
沈振新的话一落音,张华峰忽然站起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吃掉74师这个大鱼头?”刘胜说:“快啦,把我们的刀磨好,就劈开这个鱼头。”战士们一听,都大笑起来。
笑声稍停,陈坚说:“指挥上有什么缺点,大家也可以提出来。”秦守本霍地站起来,冲口说道:“我有个意见,我们不该上敌人假投降的当。”他说到这里,抬眼望了一下石东根,便不说了。
刘胜发现石东根在生气,便鼓励秦守本说:“有话应该说,说下去。”秦守本鼓起勇气继续说:“敌人摇白旗、丢枪,连长叫“冲”。凭心说,我不相信敌人真投降,好多同志牺牲了,指导员负了伤,我心里难过····..”
秦守本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坐下了。这时候,石东根又羞、又愤、又伤心。他低着头,拨弄着桌上的一滴水。
大家谈得很好,经一事,长一智,我们要学习得聪明,以战教战,打一仗提高一步。
会场肃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张华峰想了一下说:“连长打仗很勇敢,冲锋总是在我们前头,我们要学习他。就是······还有点急躁病。”沈振新和刘胜、陈坚交换了眼色,接着说话。
总结会直开到黄昏才结束。石东根送走了军、团首长后,闷闷地坐在村头大树下。李全催他去吃饭,他挥着手说:“你先回去,别管我!
李全没法,只得走开,刚转身,忽见指导员罗光由远处走来。李全又惊又喜,大叫着说:“连长,看谁来啦?”
石东根抬头一见是罗光,心里不知是悲是喜。他霍地跳起身,飞步迎上去,一言不发,把他紧紧拥抱住了。
一会,他又喃喃地说:“你好啦,我真惭愧!我们一起搞总结去。”边说边牵着罗光的手,急步回连部去。
石东根和罗光写好总结,派李全送给沈军长。沈振新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现出喜悦的笑容,然后问道:“你们连长常常发脾气吗?训过你没有?
李全以为军长对连长印象不大好,便有心替石东根解脱着说:“我们连长比从前好得多了,不大发脾气。我有时候工作出错,他是首长,说我几句教育我,那也应该。”沈振新不禁笑出声来:“你替他打掩护是不是?
李全的心事被识破,虽然摇着头,却找不出适当的话来说。停了一会,才说:“他这个人打仗会打,工作肯干,心肠直,就是有时候脾气躁,好训人,不过现在变得好多了。”沈振新和他聊了一阵,然后写了个收条,让他走了。
1947年春天,国民党不甘失败,开始向沂蒙山区进犯。沈、丁部队经过两个多月的战后休整,奉命从淄川、博山地区出发,向沂蒙山区西侧行进。
山高路陡,队伍连续好几天在山地行军,大家都感到十分累乏,战士们纷纷说怪话。休息的时候,石东根也咕噜咕噜地说道:“再拖几天,不打死也给拖死了!
部队在继续行进的时候,一个骑兵通讯员送给刘胜一个通知。刘胜看了,马上通知部队停止前进。原来,蒋介石的一个兵团,包括74师在内,深入到了沂蒙山区,军部要所属部队就地停止前进,听候命令行动。
“74师真的来了!”这消息像长了腿似的,在部队里传告着。战士们立刻想起了涟水城的战斗,个个欢腾起来,希望上级立刻下命令收拾这个狂妄一时的敌人!(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