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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乾隆登基以来，重整朝纲，励精图治，一时海内升平，百姓安乐。皇帝坐享日久，未免要想出些欢娱的事来。
紫禁城内，原有畅春、圆明、长春仙馆三园。他命工部督工修建，三处并作一处，东造琳宫，西增复殿，南筑崇台，北构杰阁，新添二十景，说不尽的巍峨华丽。
园筑成后，皇帝到慈宁宫奉迎太后到园游览，还下一道圣旨，自后妃以下，凡公主、福晋、宗室、命妇、格格，准令入园游玩。
这一日，正是仲春时光，春风拂面，晓色融和。皇帝护着太后銮驾进园，后妃公主一律相随，但见迎驾的人统一站着。
在众多的迎驾人中，皇帝瞧见一位命妇，长得鹅蛋脸，柳叶眉，两面粉腮上两点酒涡儿，露出满面笑容。他想：这人有些面熟，但又记不起是谁家眷属。
众人向太后、皇帝见礼后，又向皇后请安。皇后起立，与那丽人握手道： “嫂嫂来得好早。”丽人娇滴滴道： “应该恭候。”皇帝听了两人问答，方记起她原是皇后的亲嫂子，内务大臣傅恒的夫人。
叙话间，太后传懿旨道：“今日来此游览，大家不必拘礼。游览不如散步，坐了舆，反没甚趣味。”皇帝禀道：“母后既要步行，叫銮驾跟着就是，要散步便散步，要乘舆便乘舆。”
宫监献过茶后，太后和宫中之人便四处闲游。皇帝跟着太后，皇后后面便是傅夫人，皇帝频频回头，看那傅夫人。
太后一行游一处，便要小歇一会。皇帝对母后说，园中他最喜欢的地方是“万方安和”，这里的风景非常别致，他常来此游赏散心。
“万方安和”的精舍座落在池子中间，形如“卐”字，四面通岸。由于门开通风，门闭聚气，所以冬暖夏凉。中午时分，太后一行就在“万方安和”进餐。
午后，太后又游“武陵春色”。此地桃花极盛，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粉红色的烟云。这儿又名桃花坞，是皇帝早年读书的地方，成亲以后，方移居“长春仙馆”。
游了一景又一景，直到傍晚，太后才尽兴回宫。皇帝与皇后也一同随返。皇后与傅夫人叙别，皇帝也觉恋恋不舍，临别频频回首顾盼。
皇后富察氏是满洲八大贵族之一——马齐之侄女，其貌平平，因太后见她“有福相”，选她为后。皇帝对富察氏并无爱意，自见了傅夫人后，像灵魂出窍似的，夜夜思念着她。
皇帝想与傅夫人再见一面，苦于没有机会。一日，正遇皇后千秋节，太后预颁懿旨，令妃嫔开筵祝寿。皇帝开心起来，忙至慈宁宫谢恩。
皇帝回到坤宁宫，对皇后道：“明日是你生日，何不召你嫂嫂进宫，畅饮一天？”皇后道：“她明日自会来的，哪用去召？”
皇帝道：“礼节上总是由你去召为稳当，前几天游圆明园，我见你俩很合得来。这次召她进宫，留她多住几日，也好与你解闷。”说罢即传宫监，叫他奉皇后旨，召傅夫人进宫。
次日皇帝早起视朝，因无什么大事，便辍朝入宫。文武百官随驾至宫门外，祝皇后千秋。
群臣散去后，皇帝也回到坤宁宫，见众妃嫔及公主、福晋都已到来，傅夫人也来了。乾隆帝叫众人免礼，卸下礼服，一概赐座。
傅夫人见皇帝瞧着她，嫣然一笑道：“寿礼未呈，先蒙赐宴，这都是皇后、皇上的厚恩，臣妾感激不尽。”皇帝道：“姑嫂一体，何用客气。”当下传旨摆宴。
上席时，皇帝和皇后坐首、次席，要傅夫人坐第三席，傅夫人执意推却，皇帝道：“此处不是朝廷上面，要按品位，都是亲眷，嫂子就请坐吧。”傅夫人无奈，只好坐下。
这次寿筵，菜肴十分丰盛。饮至半酣，皇帝发了诗兴，要大家即事联诗。不会吟诗的，罚酒三杯。当下皇帝起句道：“坤闱设悦庆良辰。”
皇后即续道：“奉命开筵宴众宾。”傅夫人本是才女，想了想，便吟道：“臣妾也叨恩泽逮。”皇帝道：“这末一句也由我来续吧：两家并作一家春。
众人赞不绝口，一时间钗钏声和说笑声连起。傅夫人饮了几杯，两颊飞起红云，娇滴滴的，越显可爱。皇帝手不举箸，只看那傅夫人一举一动。
寿筵已毕，傅夫人谢恩离去。
皇帝因思念傅夫人，此后常怂恿皇后把她接进宫来。皇后察知他的心事，有时召傅夫人进宫，把她藏在密室谈心，不让皇帝和她见面。
皇帝久不见傅夫人，竟坐立不安、废寝忘食。宫中总管和珅是个乖巧的人，窥知皇帝的心事，献上一计：假借皇后之命，传傅夫人进宫。
和珅善于察言观色，皇帝想着什么，就尽力去办，因而很得宠。皇帝即听从他的主意，命和珅派人去召傅夫人。
和珅买通几名宫女，将傅夫人接来，与皇后饮酒。饮了一会，皇后大醉，宫女把她扶进寝宫。
傅夫人正想转身，一抬头，瞥见皇帝笑嘻嘻地进来，她急忙跪见。
皇帝亲手把她扶起，傅夫人羞得抬不起头来。皇帝问她姓名，她拿一双俏伶伶的凤眼瞅着皇上，说她姓孙，叫福如，又告诉皇上，她父亲是汉军，原籍金陵人氏，母亲却是旗人。
皇帝笑道：“如此说来，你一半是汉人，一半是旗人了，怪不得你长得这般美！朕想嫂嫂，国事都无心管······”傅夫人羞得低头不作一声。
皇帝与傅夫人说了许多好话。傅夫人心跳气喘，身不由主。
天色已晚，皇后酒醒过来，想起傅夫人，令宫女去宣召。宫女去了一会，回来禀报：“傅娘娘在前宫榻上正睡着呢，不便呼唤。
皇后问：“那皇上呢？”宫女道：“皇上么···．．．”说了两声，把话咽住，皇后明白了，叹了口气，也不再问。
这晚傅夫人推说酒醉，留住宫中；皇帝也未到坤宁宫和皇后住宿。直到第二天，皇帝上朝视事，傅夫人方至坤宁宫向皇后告辞。
以后，皇帝和傅夫人打得火热，一遇机会便宣召她入宫，偷偷寻欢作乐。
皇后顾着面子，不好声张，只是隐忍心中不乐。谁知这年冬，皇后的亲生子永琏死了，不久幼子永瑜也死去，她万念俱灰，害起病来。
皇帝为让皇后散心，率皇后谒孔陵，祭岱岳，凡山东名胜地方，统去游览。怎奈皇后悲悼亡儿，颜面无一刻欢乐。
途中，皇后染了风寒，在舟中大发寒热。皇帝虽令御医诊脉进药，只是不见效。车至德州，皇后去世了。
富察皇后虽无才貌，但颇有德性。皇帝失去贤后，心中悲痛自不必说，对棺大哭一场。
皇后的棺木运至长寿宫，诸王大臣一齐哭临。宫中妃嫔及福晋、命妇统为皇后服丧。傅夫人是皇后的亲嫂子，自然格外尽礼，一切丧事礼仪俱都参与。
皇帝见她素装淡服，别具神韵，未免起了李代桃僵之意，想立傅夫人为后，背地里也和她谈及此事，只恨福如有夫，不能强夺，只好暗暗叹息。
皇太后怕皇帝过于悲伤，想替他续立皇后。皇帝以服丧为由，婉言推拒，太后也不勉强。
傅夫人和皇帝明来暗去，已有身孕。皇帝知是自己的种子，对傅夫人格外疼爱，嘱她好好养身。
九个月以后，傅夫人生下孩子来。到了满月，傅夫人将孩儿抱进宫去，求皇上赐名。皇帝见这孩子肥硕强壮，面貌很像自己，十分疼爱，赏名福康安。
皇帝原想把福康安留在宫中，继承大统，又怕傅恒过不去，闹出事来。便令抱回家去，待到八岁，让他到御书房和皇子们一起读书。
转眼丧期已过，皇太后传皇帝进宫。太后道：“皇后去世已过一年，六宫不可无主，须立一人方好。”皇帝听了，默然不语。
太后问起宫内妃嫔谁中他意，皇帝道：“妃嫔虽多，只是没一人能及得上富察氏的。”太后道：“我看娴贵妃那拉氏人颇端淑，不妨升她为后。”
皇帝天性孝顺，不想违逆母命，沉吟半晌，答应了下来。
新立的那拉氏，其性格怪僻，为妃时就不得皇帝喜爱。皇帝立她为后后，常常离宫，找一些妃嫔到圆明园镜殿幽会。
皇帝素爱冶游。总管和珅为皇帝办差，到过江南各地，说起南边风景，绘声绘色，令人倾心。皇帝不觉动了南巡之意。
和珅道：“圣祖皇帝六次南巡，臣民都称颂圣祖功德。古来圣君，莫如尧舜，《尚书·舜典》也记载：五载一巡狩。可见古代帝王都以巡狩为胜典，难道当今皇上行不得么？”
皇帝平日一举一动喜仿效祖父康熙皇帝，听了和珅一番言语，正中下怀，便道：“你是朕的知己。只是南巡一次得花费许多金银，要是御史大臣反对咋办？”
和珅道：“当今国库充盈，即使费些金银，亦属何妨？皇上可预颁一旨，说是效法圣祖，到浙东巡视海塘、阅兵，有哪个大臣敢反对？”皇帝以为此言甚当，遂下旨预备南巡。
和珅趁机讨差，为皇上南巡督造龙舟，并差人飞驰各地，沿运河官道修缮行宫。皇帝奖他办事干练，升他做了侍郎。
皇帝每年要在热河举行一次大规模的狩猎，名为“打围”，叫“木兰秋狝”。时届春来，宫里已为皇帝的“秋狝之典”忙碌起来。
木兰是个地名，在避暑山庄所在地承德以北四百里处。这里林深草密，是极好的狩猎之地。皇帝为让八旗劲旅长于骑射，每年都要在此举行狩猎。
今年的木兰打围非常热闹，蒙古、西藏、青海各地番王酋长，都受皇帝之邀，策骑赴会。皇帝认为打围除耀军威外，还能结之以恩，特把打围定在八月他生日那天举行。
为让避暑正好遇上打围的时节，六月初，大驾就离京城往北，经密云到热河，驻跸避暑山庄。
千乘万骑，扈从如云。随行的除百官外，还有太后、皇后，以及皇帝最宠幸的妃嫔容妃等人。
傅恒受遣去勘查陵寝，皇帝怕傅夫人在家寂寞，叫她带了两个儿子，随同太后，同往热河。
避暑山庄在康熙即位时即成规模，圣祖亲造三十六景，一一作诗题名。皇帝即位后又加修缮，新补三十六景，并广修庙宇。这儿宫、亭、楼、榭、山林、湖岛，鳞次栉比，山中有山，园中有园，景象万千。
扈驾来到避暑山庄，皇帝住在寝宫“烟波致爽”。停了数日，皇帝在“澹泊敬诚”殿接见了蒙古等各部族王公，接受了他们致送的贺礼。
尽管是来此消夏，皇帝仍得批阅奏章，接见来使，并每日到太后居住的“松鹤斋”请安。只在夜色降临时，皇帝方能走出正宫，到山庄各处游玩。
皇帝最喜欢的地方是“万壑松风”，那儿一片茂密的松林之中，有一座极大的石亭。他走出寝宫后在此歇息一会，朝北眺望，但见洲岛错落，碧水环绕，便信步朝北走去。
他沿石阶而下，“水心榭”最先映入眼帘，轩亭三座跨湖并立，如飞燕掠水。他一边赏月，一边观景，不觉来到“如意洲”。
他正沿着游廊前行，忽听一处门里传来窃窃私语之声。皇帝出于好奇，站住脚，隔着一个窟窿偷听。
只听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宫女在说话。那宫女问：“如今公主还在陈家么？”老妈子道：“陈阁老被俺换了他的儿子，怕闹出事来，便告老回家，如今快四十年了，不知那公主嫁给谁了。
宫女又说：“照你这样说来，陈家小姐是太后的嫡亲公主，当今皇上却是陈阁老的儿子，是么？”老妈子道：“怎么不是？千真万确，当年是俺亲手换出去的，我还给皇上喂过奶呢！
皇帝一听，这才想起，那说话的原是宫中的李妈。那李妈从他懂事的那年起，忽地从宫中消失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皇帝偷听了这些话后，也不作声，即回御书房，命一个心腹太监将那李妈唤来。
李妈来至书房，一见皇帝便索索发抖，跪在地上，只是叩头。皇帝将她扶起，说道：“李妈，有三十年未见你了，你怎会来此？你刚才与人的一番言语，我都听见了，在此实说无妨。
李妈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知道隐瞒不过，便把四十年前发生在宫内的那桩秘事向皇上说明。
原来，四十年前，太后钮祜禄氏尚是雍亲王的王妃，李妈那时便在宫中侍候，与钮祜禄氏情同姐妹，王妃有什么事都和李妈说。
这一年，钮祜禄氏怀了孕。她终日巴望生个男孩，以后儿子做了皇帝，自己也显尊贵。
钮祜禄氏和内阁尚书陈元龙的夫人甚为投和。一日交谈中，钮祜禄氏得知陈夫人怀了孕，算来同是一天，便和陈夫人道：“若我生了儿子，将来我定做主，让儿子娶你女儿为妻。
陈夫人听了，心里先是不悦，因为他们夫妇天天烧香拜佛，也巴望生个儿子；但碍于情面，也不好说什么，应对几句，便回家去了。
到十月临产，陈夫人遂了心愿，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王妃也在同一天分娩。孩子生下，声音便觉细小，稳婆看时，竟是个女孩，便报道：“恭喜王妃，生了个很美丽的公主。
钮祜禄氏听了，心头一冷，便觉头晕。接连几天，心内不乐，李妈见了，耐不住道：“王妃敢是为生了公主不乐么？奴婢久已知道，这事包在奴婢身上，包叫王妃称心满意。
钮祜禄氏问：“李妈，我的心事给你猜中了，你快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想，能让公主变成个小王吗？”李妈笑嘻嘻地说道：“我想了个法子，须得如此如此。”
钮祜禄氏一听，当时喜上眉梢，叮嘱李妈好生去办，事情做得秘密些，不要露出破绽，李妈道：“不劳王妃多嘱。”说着出了宫门。
李妈一脚走到陈阁老府里，进了内室，说道：“恭喜夫人生了贵子，我家王妃也分娩了，生了个小王呢！”陈夫人在房内听见，连声唤道：“李妈妈你来，你家小王几时生的？”
“是昨日傍晚生的。”李妈说着跨进房门，见夫人坐在床上抱着小官人叫着，笑着。李妈说：“王妃令奴婢来同夫人说，待满了月，请夫人和小官人到宫里玩玩。”
李妈闲叙几句，便即回宫。到满月那天，陈夫人忽然害起病来，竟把到宫里去的事忘了。
李妈左等右等，不见陈夫人来。待到午后，她径往陈府，对陈阁老说：“王妃在宫里要见小官人哩，如何今天不进宫去？”陈阁老说：“夫人正害病哩。你对王妃说，停几天再进宫好了。”
李妈说：“王妃正在宫中专候，各样见面礼都办了，夫人和小官人不去，王妃要动气哩。”陈阁老一听着急道：“这事如何是好？”想了想又道：“王妃想看我家小官人，你这时抱他去好了。”
李妈说：“也好，只是你家跟个奶妈，以便小官人回来好抱着。当下陈阁老把儿子递给李妈，又叫一个奶妈跟着。
到了宫里，李妈把小官人带到上屋去，叫奶妈在下屋等候。
看看天色将晚，李妈将小官人抱下楼来，那奶妈接过，抱了回去。
回到陈府，奶妈将罩着脸的黄绸子一揭，不觉大吃一惊：原先好好的官儿，变成了姐儿了。陈夫人吓出一身汗，只是“心呀，肉呀”叫个不休。
陈阁老进内一看，直是跺脚，心里明白，晓得是王妃生了个女孩，有意将他儿子换去，此事若张扬开来，一家的命都休了。当下便劝夫人：“我命中有子，总不得少的，只得将错就错，就此罢休。
到了第二月，王妃才将小王抱出来，给雍王爷见面。雍王爷见孩子生得洁白肥胖，便十分宠爱。后来，康熙帝去世，雍王爷即位，便把钮祜禄氏立为皇后。
陈阁老一直是雍正的亲信大臣，后告老回家乡海宁。临行，皇帝和皇后在宫中设宴为他送行，赠送他很多礼物。这事也就从此隐没，竟没人晓得。
皇帝听李妈说了这一切，方始明白自己身世，呆怔怔地半天不说话。他记得童年时爱穿汉服，宫里的人说他穿上汉装，活脱脱像个汉人。为此事他曾遭母后一番痛责。
他抚慰了李妈几句，叫她不要声张，回下房去。那李妈刚回了房，即有一个太监进来，赐她一杯毒酒，将她毒死了。
第二天，皇帝去“松鹤斋”向太后请安，言谈之中，他有意把话题一转，问太后：“俺的面貌何以与先皇截然不同？”太后一听此话，脸色陡变，说不出话来。
皇帝见了，心里越发地明白，当时也不多说，告退出来，走到阶下，正遇随侍太后的傅夫人。
傅夫人急忙跪下，说了声：“恭迎圣驾！”皇帝说声“免礼”，和她转到一处院落说话。
傅夫人住的院落名为绿荫轩，东西一道月洞门便是正门，这地方倒是安静异常。皇帝在此落座，和她叙些别离之情。
天空阴沉沉的。一阵风刮过，忽然下起雨来。皇帝说道：“福 如，今日相遇，又可了却我一段相思债。“因过竹院逢僧侣，又得浮生半日闲”，我今才知这“又”字是难得之意。”
傅夫人笑笑不作声，捧了茶出来说道：“今日天可真热。”“天热，心也热。人生是如此奇妙，福如，你算来是半个汉人，而我也方才得知，我竟也会是汉人。”
傅夫人一听，大吃一惊：“皇上莫非是讲笑话？”皇帝一向视她为知己，遂把昨夜李妈所述之事与她说了。傅夫人笑道：“怪不得我常听人说，皇上爱穿汉服，这原也是有来由的。”
皇帝知道她生在金陵，就问：“福如，你后来去过江南没有？傅夫人道：“去过。不过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她告诉皇上，她父亲曾做过苏州知府，浙江道员，她曾随父到过任所。皇帝问她：“你也到过杭州？”傅夫人道：“是！到西湖上去烧过香。年代久远，都记不得了，只不过梦中常出现一片苍茫烟水而已。
皇帝叹道：“原来魂梦都萦绕江南。福如，我也真想去江南看看，和珅与我说起南边风景，我就想作次南巡。这番来到热河，就想把北边的局面弄个稳当，好放心南巡。
皇帝对傅夫人说，他希望这次南巡，她也能同行，问她是不是也想回家乡看看。傅夫人道：“想，我只恐·····.”
皇帝问：“是怕傅恒知道？”傅夫人道：“这当然也是，但未尽然······”“是怕皇后知道？”“对了！反正总是怕人知道！”傅夫人说着垂下了头。
皇帝说：“她是不会知道的。皇后左右都是我的人，没人敢在她面前谈短论长。”傅夫人道：“就怕皇上疏忽，神色语言有所流露，皇后就会觉察。她可比不得我姑姑，我怕见她。”
皇帝说：“我自会留意，你不必过虑，福如，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了却这段相思债？”说着用手拉傅夫人。穿着花盆底的傅夫人立脚不住，倒在皇帝怀中。
小别重聚，更觉情浓。一个夏天，皇帝和傅夫人不知有多少密约。幽境深处，松风簌簌，竹篁生凉，情热如火，她都几乎想不起丈夫了。
皇帝和傅夫人的频繁交往，自然瞒不过宫监，不多时，竟教皇后那拉氏知道了。
一天，皇帝去木兰打围，御营出发后，傅夫人陪伴太后烧香拜佛。傅夫人从寺院归来，刚进绿荫轩，一名太监过来，说是皇后请她去宫中叙话。
傅夫人来到皇后寝宫。皇后赐茶赐座，礼节上十分周到。忽然，傅夫人发觉偌大的殿廷中，宫女、太监一个都不见了。
傅夫人心中一惊，情知有异，心里有些慌张，暗暗盘算，不如趁早告辞。哪知还没开口，皇后已说出一句如炸雷轰顶的话来：“福如，你是不是常在皇上那里，和他一谈就是一两个时辰？”
傅夫人脸浮红云，说：“也，也不能说是一两个时辰。皇上来看太后，难免向我垂询。”皇后问：“问些什么呢？”傅夫人道：“无非是太后的起居饮食。
皇后的话仍是咄咄逼人：“每次都是这些话吗？”傅夫人听了，觉得难以招架，勉强回答：“总还有些别的，有时候谈天气，有时候谈些新闻······”
皇后冷笑一声：“哼！新闻年年有，没有今年多；不但多，而且大，要是传出来，只怕没有人能够收场了！”傅夫人做贼心虚，脸红得抬不起头来。
皇后一见，自恃得势，说道： “我是直性子，说话不知打弯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要明白，你是有夫之妇，此事若传到傅恒耳中，你如何解释？”
傅夫人听了皇后这么说，不答话，抽出腋下的手帕，悄悄地拭泪。皇后知道不必再逼了，说道：“过去的就过去了，我只望你从此下定决心，不要再闹出事来。此外之事，我也不管了。
傅夫人想了半天，咬一咬牙说：“我遵皇后的旨意就是。我想乘皇上打围未回，即离热河回京。”皇后听了，心里平静了些，说：“好！我知你是心口如一之人。”
停了几日，傅恒巡视陵寝事毕，至热河向皇帝复命。皇帝嘉勉几句，与他谈及明春南巡之事，令他回京后勾留数日，即赴南方巡阅水陆及东南驻防旗营及水师。
皇帝原想让傅恒先行，不想傅夫人要和丈夫同回京去。皇帝不知底蕴，太后也不便挽留，就让他们夫妇先行回京了。
八月十三，即是皇帝万寿之日。皇帝在避暑山庄前的万寿园，接受朝贺，大宴藩属。
祝寿事毕，皇帝便奉太后回京。此时，和珅来报，南巡之龙舟及各地的行宫均督造完毕。皇帝乃定于明年正月出京南巡。
皇帝从热河回来，再也没见到傅夫人，他派人去请，亦未见傅夫人进宫。
原来傅夫人回京以后，即关照门上，凡宫中来人，一概不见，若有话，哪怕是口传上谕，也都教与傅恒说去。因此，皇帝派来之宫监，均未能见到傅夫人。
十二月间，皇帝坐朝，把奉母南巡之事说了。当时有裘日新、陈大受等几个大臣出班谏阻，说皇帝此番南巡，备船千艘，筑行宫数十，未免耗资太过。
皇帝却道： “朕奉母南巡，为的是巡视海塘与河道。圣祖六次南巡，已阅时三十载，黄河、运河年年岁修，尚无大碍；海塘如果一垮，浙 西膏腴之地，尽成泽国，岂不可虑？”
众大臣见皇帝南巡之意已决，就不再多言。皇帝遂命大学士刘洪勋代理朝政，史贻直总揽军务，新任侍郎和珅为前锋，监督各省供奉。旨意一下，和珅便飞马出京。
转眼已到岁末，皇帝挑选愉妃、容妃、令贵妃、庆妃等为南巡陪侍。宫眷们由于明年开春便有扈驾出游机会，俱都兴高采烈，忙着过年。
过了腊月二十，傅恒从南方回来，告知校阅旗营及水师事毕，皇上大悦，对他说，此番南巡，让他统领侍卫禁军，傅夫人随侍太后，并专拨一条官船，供他们夫妇使唤。傅恒谢恩而去。
一直忙过了元宵节，南巡的准备工作就绪。正月十六那天，皇帝和皇后奉着太后，从养心殿暖阁出发，经黄新庄行宫，一路沿运河而下，往江南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