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一个背枪的少年在纵马疾驰,骑马人是13岁的鄂伦春族少先队员吉克托。学校放暑假,他正往家赶。只见他脖子上那条红领巾,像一只红色的大蝴蝶似的迎风飞舞着。
路上,吉克托看见满载着货物的汽车在山林里来往不绝,无数的铁路工人在建造森林铁路。他勒住马,站在山坡下看了老半天,心里一阵高兴:“这就是骆驼山呀!鄂伦春也有铁路啦!
吉克托吆喝马儿继续上路,越往前走,他想念母亲的心情就越迫切:妈妈现在干什么哪?是在山上采木耳呢,还是在家里晒肉干呢?
马儿进了密林,路变得难走起来。吉克托没法让马儿快跑,他把挂在马鞍子上的书包解下来,夹在腋下,那里面装的是给妈妈买的水果和饼干,可不能让树枝碰坏了。
走了老半天,好容易钻出了密林。吉克托像出了笼的鸟儿一样,抖擞缰绳,策马飞奔。突然“篷”的一声,吉克托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野鸡,从野草里钻出来,往南飞走了。
小白马往前跑了不多远,突然一惊,打了个前失。吉克托赶紧勒住缰绳,马儿打着圈子,惊叫着,两耳挺得笔直,眼里射出机警的目光。
吉克托想,小白马一定是看见凶猛的野兽了,便跳下马来,伏在地上,用手扣住枪机准备随时射击。
吉克托微微支起前身向前观察。透过草丛,他发现一个没头没尾的白色大家伙横卧在那里动也不动。他见过各种各样的野兽,但从来没看见过这样没头没尾的白家伙,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
好久,他等得不耐烦了,就悄悄站起来,提枪走过去。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白色的大包袱。
他环顾四周,寻找包袱的主人,但四下里不见人影。他打开了包袱,里面装的是一匹灰花呢和一卷新刮刮的人民币。
他一转身,又看见两只酒瓶子:一只已经空空,另一只还往外淌着酒。同时在放酒瓶的地方,野草被压出一条人形来,似乎有人在这里睡过。他把酒瓶捡起来闻了闻,一股酒气直冲鼻孔。
怎么办?把包袱放在这里呢,还是给主人送去?如果去找包袱的主人,必定耽误回家,因为他看到从这儿渐渐远去的马蹄印,和自己走的不是一个方向。
他转念一想,老师经常称赞他是个优秀的少先队员,说鄂伦春人民和祖国都对他寄托着很大的希望呢。想到这里,他马上背起包袱,转身沿着马蹄印追去。
当他走近一座白桦林的时候,忽听得里面有人唱歌,歌声不怎么好听。
吉克托听了一会儿,不禁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这时树林子里有人喝道:“什么人?进来!”
吉克托进去给唱歌者行礼问好。唱歌者是个老头,头戴一顶破礼帽,一脸横肉。撇着八字胡,左眼还瞎了,显得凶神恶煞。吉克托一打量就知道他是一个达胡儿族的坏老头。
那老头边喝酒边吃着狍子肉,眼睛不断扫视着吉克托的白包袱。吉克托心里寻思,包袱可能是他丢的吧?
老头假装善意地问吉克托家在什么地方,吉克托说在甘河,离这还有二百多里地哩。老头又问他一个人赶路怕不怕?吉克托比划着说:“我们从小就在山里跑,惯了,一点也不怕!
老头听罢,张开双手哈哈大笑。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酒洒了满地。吉克托赶紧过去给他捡起来。老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呲着尖细的黄牙,对吉克托笑了笑。
老头扒开瞎眼:“山里真有魔鬼,你看,我这只眼就是叫鬼抓瞎的!”吉克托低下头,本想不去看他,但两眼不自觉地总往那里溜:老头的瞎眼里,长着鲜红的肉,真吓人哩!
突然,老头变了个话题,问吉克托的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吉克托说是布。老达胡尔听说是布,就霍地站起来,走到吉克托身边。
吉克托想喝醉酒丢了这包袱的,难道就是他?但从他的神色来看,却又不大像。他灵机一动,把包袱扯开一角,慢慢把布展示给老头看。
老头仔细看了看,连声叫好。这一下,吉克托完全断定不是他丢的了,否则他叫好干嘛?于是他背起包袱,转身就走。
他边走边想:叔父告诉过我,这样的老头净骗人!解放后不大看见了,可也得时时防着。这时,老头也假装起来整理缰绳,眼光却注视着吉克托。
吉克托走了一程,天渐渐黑了,这时,他看到了一座木房子。木房的门板倒在地上,窗纸也破了,吉克托知道这是护林站的房子,因为防火期过了,人们都回去了,就决定在这里过夜。
他把马腿绑好,把它放到野地里吃草,然后把门板立起来,上 炕就躺下了。
过度的疲劳,使他失眠了。他躺在皮褥子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窗外刮起大风,风越来越大,吹着窗纸,吹着山林,发出惊人的巨响,在无边的黑夜里回旋。
门板被风刮倒了,从外边刮进来一些树叶子,在炕上地下乱飞,有时还落到吉克托脸上。吉克托脱下上衣蒙住头。
树叶子在屋里乱飞着,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声。吉克托睁眼一看:只见有一个黑家伙,伸着毛茸茸的手,吐着红舌,往他身上扑来。他吓得一张嘴,几乎没喊出声来。但刚一眨眼,那东西就不见了。
他极为紧张地坐起来,把身子轻轻地挪到窗前,握着枪往外探视了一下,外边并没有人,大雨在下着。他想:有什么鬼呀,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吉克托把枪放在身旁,重新躺下来,头脑感到一阵昏迷,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
早晨,风雨停了,温柔的阳光射进屋里,屋内一片明亮。吉克托揉了一下眼睛,突然,他发觉白包袱不见了,他大吃一惊,连忙在屋子里四处寻找,但除了树叶子外,什么也没有。
吉克托连忙跑到外边,只见小白马安然地在那里吃草,吉克托纳闷了:怎么回事?偷东西的人为什么不偷马,光偷包袱?
他懊丧地坐在门槛上,垂着头,心中又委屈又气愤。眼珠子一动,泪水就滚出来了。没看见妈妈,反倒丢了人家的东西,他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时他无意中看到一串灌满了雨水的脚印,这串脚印从窗户跟前排到门口,然后又转到山外去了。
吉克托马上行动起来,他连忙跑到小白马身边,解开绑在马腿上的带子,跳上马背沿着脚印追去。
茫茫的浓雾,把群山丛林全都笼罩住了。吉克托跳下马,挽起裤腿,以猎人似的敏锐目光,牵着马,沿着这不速之客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过了河,雾气消散了。被包围在浓雾里的太阳露出了头,一切变得清楚起来。这时吉克托才觉得腹内饥饿,身上无比的寒冷。
他伸手去拿书包,想掏点干粮来充饥,但书包却忘在木屋子里了。“里面还有给妈妈的水果和饼干呢,不能扔下!”他勒转马头往回走,但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包袱怎么办?
他在马上望着那座小木房子的方向,迟疑地用手摸着红领巾。红领巾上粘了不少污泥,他用衣袖一点点地把它们擦净。他考虑了一会,下定决心:还是找包袱要紧,我不能丢了人家的东西。
于是他顺着脚印继续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一座奇异的高山,山仿佛被劈成了两半,吉克托顺着山涧走了进去。
走出山涧,只见一缕缕白烟从远处飘来。吉克托跃马走近,看见有一个老头正坐在火堆旁烤干粮,肩上还背着一个大白包袱。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独眼老头。
吉克托老远就喊:“还我的包袱来!”老头闻声吓了一跳,干粮也没顾得拿,上马便逃。他不时回望着吉克托,嘴里还吐出“啧!啧!”的单音语。
独眼老头是个奸险狡猾的家伙,他故意绕着弯跑,想把吉克托甩掉。吉克托不知是计,只顾加紧追,累得浑身是汗。他一边追一边喊:“哦依······快来抓贼呀!”
但是山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响。老头的马跑得很快,吉克托被他越甩越远了。吉克托急了,端起枪想打他,但觉得这样打死人是不行的,所以只好拼命地追赶。
这时,老头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林中基本上是一些歪歪扭扭的柞木树,树上攀满了野藤。老头连人带马闯了进去,他的黑袍子被树枝撕下一大块,那顶破礼帽也碰得掉在地上了。
呔!该死的小崽子, 你的胆量真不小,竟敢追起我来了!
吉克托也跟着往里钻,野藤遮住了他的脸,使他难以分辨方向,马儿被灌木绊着,不时地打着前失。这时,突然有一只大手从他身后伸来,一下子把他抓住了。
老头说话时,一些唾沫星子喷到吉克托的脸上,他觉得腥臭难闻,想伸手擦去,可手被老头握住了。
吉克托骂他是小偷,是坏蛋。老头刷地从皮靴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来。
老头用力一推,把吉克托从马上推下来,正在这节骨眼上,森林外传来了马蹄声,吉克托急中生智,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大个子猎人跑进来了。
老头一见那大个子进来,慌不择路就往前跑,吉克托指着老达胡尔,向大个子猎人喊叫。
大个子猎人对着老头的方向放了一枪,子弹从他的头上飞过,老头儿一激灵,把头伏在马脖子上,一不小心,却被树枝绊下马来。
老头扔下马,伏在草上往前爬。还没等他站起,大个子猎人跑上前去,一脚把他踏住。
哼!你竟敢在兴安岭里偷东西。告诉你,今天的兴安岭已有国法了,不许你们这些坏家伙为非作歹!请饶了我,请饶了我…………
猎人把老头手里的尖刀夺了过来,吉克托把经过情形对猎人说了,猎人用尖刀在老头面前晃了晃。
原来大个子猎人就是在路上喝醉了酒,丢了包袱的人。他酒醒后找到原地,又顺着吉克托的马蹄印找到了木房,拿了吉克托的书包,找到森林里来,没想碰上他们。
猎人把书包给了吉克托,押着老头往当地政府去了。这时已近正午,吉克托兴冲冲地往家赶去,嘴里大声地唱着歌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