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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南洋漂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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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9 19: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故乡,在祖国的南海边。那是个美丽富饶的地方。可是为了谋取生路,村里三家五户,几乎都有一两个人出洋当“番客”,不知有多少人,累死在南洋,永世回不了“唐山。

听老辈人说,最先的祖辈们下南洋是上了人贩子花言巧语的当,被骗出去当“猪仔”,强行装上船,漂洋过海。跟当年贩卖非洲黑奴差不多。

运到南洋的华工,被分散到矿山和种植园,白天要干十几个钟头,夜里挤在板棚里,周围有木桩和铁丝网,板棚 的门上还要上锁,跟监牢一样。

被骗到印尼的华工,在烈日下种烟草,在潮湿的锡湖里开锡矿。因为吃不饱,活儿重,常常有人昏倒,病倒,监工们便用皮鞭毒打,好多人被活活打死了,活下来的也是皮包骨头,不像个人样。

我父亲为了一大家人的生计,只得出洋当番客。常年在南洋奔波,从我记事起只回过两次家。那年母亲不幸去世,父亲赶回来办丧事,对着母亲遗像哀嚎着,那凄凉的情景使我难以忘却。

我六岁那年,哥哥阿泉跟父亲离开了家乡,扔下我和双目失明的祖母过活。长到十三岁,父亲想让我锻炼锻炼,东凑西借,筹集了一笔钱,也安排我下南洋。

一个寒风呼啸的清晨,我提着简单的行李,含泪拜别亲人,随叔父走出了家门。

我们乘着小火轮在内海航行。海上风平浪静,海崖风景优美,瞭望家乡的宝塔,想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我心头一片惆怅。

几天后,我们登上一艘英商太古公司的轮船,离开了亲爱的祖国。通舱里几百人挤在一起,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

夜里,起风了,船身象个大摇篮,摇来晃去,舱里的人互相碰撞着,有的开始呕吐起来,到处蒸发着酸臭味。

几百人在猪圈般的船舱里,挨了五、六十个钟头,第三天上午,才挨到这个岛国的首都。大家在码头上排成长龙,让海关检查员在身上乱摸。

检查完毕,叔父说要给我去办理入境手续,提着行李匆匆走了。不多会儿,他领着一个瘦老头朝我走来,对我说:“他是你的父亲,叫李再兴,你叫李信。”我惊呆了。

我只知道买大字(居住证)要花钱,万万没想到还得花钱认一个假父亲!叔父好说歹说,我才同意了。从此,我的居住证上就永远填写着李信的名字。

叔父在郊区一家华侨开的亚细亚商店里,给我找了个学徒的差事。临走时,把我叫到身边说:“你父亲店里生意不好,只好叫你到别人店里当学徒,你千万要勤快,肯吃苦,好有个出头之日。

亚细亚商店是个卖杂货的小店,店东叫洪阿福,大家都喊他洪头家,他手下有三个伙计:李古意,管店里的帐目和书信,伙头林贵是他的一门远亲,还有一个是被称作“大力士”的陈山。

我的床铺被安顿在两条短凳架着的铺板上,铺着一领破席。席上一长一短两个枕头。短的又脏又黑;长的叫抱枕.活象一段圆木。床铺摆在阴暗不透气的角落,还紧挨着个公用便桶。

学徒生活很刻板,几乎每天干着同样的差事:清晨扫地、擦洗玻璃、收拾柜台;劈柴生火、淘米煮饭。

早饭后,推两小时磨,把喂马的玉米碾碎。这里的磨象一架大型绞肉机,推起来十分费劲,推几分钟就浑身冒汗,喘不过气来,为了节省衣服,我只得光着脊背,赤着脚。

推完磨,我得赶忙到柜台帮忙:洪头家吩咐我上楼取货;李古意叫我搬小梯子;陈山要我把黑糖和玉米渣给马伕送到车上;林贵指使我为顾客张麻袋、倒米······没完没了的使唤,忙得我团团转。

吃过午饭到三点钟,生意清淡,偶尔进来一两个顾客买点小物件。这时岛上天气炎热,是午睡的时间,所有的人都可以休息,只有我这个学徒没有资格。收拾完饭桌,就到前面帮着看门。


五点到七点是一天生意最忙的时间。我跟着忙到六点,跑到灶间烧饭。吃罢晚饭,再到前面听差使,做些杂七杂八的活儿,直到九点关好门,洪头家说声:“上楼睡吧。才算完成了一天的“功课”。

三、四月间是岛国的旱季,太阳象个大火球,不到中午就把柏油路晒化了。有天上午我只穿条裤衩推磨,汗水流了一地,我跑到水龙下面冲了半小时,谁知当天半夜起风受了凉,一下发高烧了。

陈山给我吃了药。睡了一天一宿,浑身轻快多了,睁眼躺在铺上,忽然发现帐角一堆堆黑东西在蠕动。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堆臭虫。

“白天我出了一身大汗,夜里还喝我的血!”我一气之下起床找了个空罐头盒,倒了小半桶煤油,把成坨的臭虫拨进罐里点着,烧得臭虫吱吱直响,总算消灭了大量的“吸血鬼”。

谁知倒霉事接二连三,没过多久,我在后院劈柴,被毒蚊叮了一下,几个月后变成了脓疮,烂得有铜钱大,连走路都瘸拐了。大伙儿帮我跟洪头家说情,才叫我进城看西医。

我去L埠找到一家小诊所,这么一个小疮用去了我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资。又过了二十多天,疮口才慢慢愈合。林贵给我算了个命,说是“流年不利”。

时间长了,我经常看到一个俊俏的黑衣女郎来店里找陈山买东西。她和陈山看样子是老相识,说起话来老带着叹息。陈山却总是板着脸,很少开口。

渐渐地,我知道她叫伊莎,丈夫死了,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只得公开当了舞女。我对陈山和伊莎的关系发生了好奇,一次次问陈山,他都不肯说,最后有一次,他终于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原来,十年前陈山和伊莎有过一段巧遇、恋爱和不幸分离的故事。那时候陈山在一家杂货店当伙计,为了多挣钱,他每天加班加点,或到码头扛货箱,或到建筑工地干重活。

有一天下午,天下着牛毛细雨,陈山从城郊一个工地回来,路过教堂后一片荒凉的坟地。突然间他听到从坟圈里传出凄厉的叫声,跑去一看,原来是两个流氓在欺负一个女人。

陈山学过武术,练过擒拿格斗。他见义勇为,冲上去与两个流氓一场恶战,救下了那个女人,肩头却挨了一刀。

被救的女人就是漂亮的伊莎,在一家私人医 院当护士,今天来给母亲扫墓,不料遇到了坏蛋。伊莎感激陈山的援救,把负伤的陈山带到家里治疗。

在伊莎的精心服侍下,陈山的伤痛很快就好了。陈山深深迷恋上了美丽的伊莎。

可是,抚养伊莎长大的姨妈却把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寄托在外甥女身上,希望她能嫁给一个有产业的财主。有一次陈山赴约,看到伊莎跟一位绅士走了,他受到极大的刺激,悄悄离开了那个小城,几经辗转才来到这儿当伙计。

陈山后来才知道,伊莎也十分不幸。她的前夫不是什么绅士,而是靠赌博,拐骗过日子的恶棍。伊莎受不了他的打骂,离婚了,又嫁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小职员。不料去年小职员又病死了。陈山虽然同情她,但逝去的感情已无法再挽回。

两个多月的雨季,接二连三的台风,引起了岛上山洪暴发。商店没有生意,只好提前歇市。那一天洪头家睡在帐房里,突然觉得背上一阵阵冰凉,起来一看,暴雨扫到床上,帐房变成了浴池。

所有的伙计都被喊醒。大家一看,楼梯下端浸在水里,粮栈底层的粮食也泡湿了,于是手忙脚乱地从水里捞东西。一直忙到天亮,才把铺面上的货物大部分抢救出来。

粮栈的木板下面有许多老鼠洞,大水淹了老鼠洞,成群结队的老鼠都跑到粮食袋上来,大家一面倒翻麻袋包,一面扑打老鼠,一个晚上,打死了四十多只。

大水给洪头家带来了很大损失。洪头家唉声叹气地说:“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场大水,冲掉我一千多比索!要了我的老命!


大水冲得生意一天比一天清淡,伙计们只好都站在门口拉生意,洪头家脸上蒙上了阴云,整天愁眉苦脸的。

经济危机象瘟疫一样在地球上传播,也传染上了我们所在的岛国。除夕前几天到处发生火灾。林贵告诉我,这都是有意放的火。生意蚀本,过不了年关,指望放火烧了,到保险公司领一大笔保险费。

亚细亚商店没保险,洪头家成天提心吊胆。有一天,他突然命令我把才垒起来的劈柴挪到院当中来,怕隔壁商店的人在我们柴垛上放火。

就这样,年底盘货结账还是赔本了。洪头家垂头丧气,东拼西凑,好容易度过年关。洪头家灰心了,写信把两个儿子叫回店里,自己抽掉一部分资金回“唐山”去了。

洪头家两个儿子,老大耀华当了老板,老二耀祖当一般伙计。耀华一查帐目,发觉父亲丢给他的是只要饭的破碗。他野心勃勃,想重整父业,但抵不住经济衰退的潮流,生意依然清淡。

于是,洪耀华想出一些邪门歪道,搞所谓薄利多卖,减价杀本,暗中却指示伙计做手脚,短斤缺两,欺骗顾客。买卖有了起色,但大家心里都反感,两兄弟也常为此吵嘴。

亚细亚商店抢了同行们的生意,引起了左邻右舍的忌妒。斜对面一个外号“乌鳗”的头家,悄悄雇了两个土人,到亚细亚去买米剪布,拿回店里重新丈量。这一下拆穿了西洋镜,亚细亚信誉扫地,生意重新跌落下来。

洪耀华灰心丧气了,开始追求新的刺激,每天到外面寻欢作乐。亚细亚商店象一座柱脚被白蚁蛀空了的破旧大楼,只要刮上一阵风,立即会散了架子。

树倒猢狲散。亚细亚商店这种前景使店伙们各自盘算找出路。不久陈山走了,把拳击当作他的职业;林贵常常跑到“乌鳗”店去活动;耀华去了邻岛;只有我和李古意还踞守着这个凄凉的杂货铺,听其自然。

一九三三年终,亚细亚商店倒闭了。元旦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爬起来收拾好了行李,告别李古意和林贵,坐巴士到了L埠叔父的“吃头路”杂货店。

由于生意不好,各店为了节省开支,都想减少伙计,叔父为我跑了十几家店,想给我找个事情做,可都不成,只好让我先歇两天再想办法。

一晃两天过去了。我闲得受不了,向叔父提出到D岛找阿爸。叔父为我讨了一张免费的船票,送我上了一条五百吨的小驳船。

兴冲冲到了D岛,却找不着父亲开的“利华”杂货店。我向一位阿叔打听,才知道“利华”前天晚上着火烧了。火灾那天上午父亲赶回“唐山”办祖母的后事。这两重灾难的袭击,轰得我晕头转向,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别难过了。”阿叔劝慰着我,把我带到了一家华侨的杂货铺。阿泉哥哥见了我,只喊了一声:“阿宋,你来 了·····.”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阿泉知道我急于了解突然降临的灾祸,向老板说了几句话,领我到了一家咖啡店。掌柜的是个美丽的番姑娘。她笑盈盈地过来打招呼,跟阿泉很亲热,还给我们端来了咖啡、面包。

我们相对坐下后,阿泉向我讲述了这不幸的变故。原来,阿爸知道我要来,十分喜欢,谁知突然收到“唐山”来信,说祖母去世,阿爸匆匆奔丧去了,就在阿爸走后的那个晚上,“利华”的店铺遭了火灾。

阿泉长叹了一声,切了两片面包递给我说:“吃点吧!时运不济,注意要破财死人,还是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时,番姑娘走过来收拾桌子,阿泉介绍我和她认识。

阿泉对我说:“镇上没有旅馆,我和贝莉说好了,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就这样,我只好暂时在咖啡店里栖身,一边帮贝莉做买卖,一边等候父亲。

谁知不多久,接到“唐山”的来信,说父亲回去后就害了一场大病,回不了南洋了。这样,尽管阿泉和贝莉竭力挽留我还是执意要走。汽车开动了,望着阿泉和贝莉,我大声喊道:“再见了,祝你们幸福!

茫茫人流,何处是归宿?在那巴我接到过陈山一封信,说他在一场拳赛中击败了S埠的二拳王,并问我有什么困难,他一定尽力帮助。我决心去找他。


可是到码头一打听,去S埠的船早上刚开走,下一班要过五天,我只好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天气闷热,心情烦躁,我干脆跑到偏僻的岸边乘凉。

离我不远的水边停泊着一条小汽船。船上下来两个人,径直朝我走来。其中一个大汉粗声粗气地问我:“小孩,你愿意挣钱吗!

当他知道我等船去S埠,高兴地说:“坐我的快艇去吧,只要帮我干活,免费。”我想了想,决心接受这一交易。回到旅馆付了房钱后,我就跟着大汉上了一艘用洋文写着“摩佛”字样的快艇。

那个漂亮的“小伙子”把我领到后舱,指着上铺说:“你就睡在上面。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比比,你呢?”“哈哈,你这小傻瓜,叫我妞妞好了。

妞妞拉我到甲板上向我介绍说:那个大汉是船长,叫司各特,脾气古怪,喝醉了酒常常打人。其余三个船员,老轮机手是个好人,一个水手是哑巴,另一个是坏蛋。

岸上响起一阵汽车声,一辆大卡车停在海边,卡车上堆满了木箱和麻袋包。船长从驾驶楼下来,手里拿着一条皮鞭。妞妞立刻拉我跑到岸上搬货。

搬了一个多小时,货装完了。船长拍着我的肩膀夸奖说:“比比,你干得不错,在我船上当个水手好吗?每月工钱三十比索。”我正犹豫着,看见站在船长背后的妞妞对我直摇头,便谢绝了。

启航了,摩佛号慢慢离开了海岸,从闪光的灯塔和黑蒙蒙的山路之间,缓缓穿过海峡,向茫茫大海驶去。

妞妞走到甲板上,坐在我身旁。我问她刚才为什么朝我摇头,她狡黠地说:“我什么也没做,你什么也没看见,明白吗?”停了会儿她又说:“我看你是个老实人,不应该留在摩佛号!

我感到有点恐惧,这奇怪的摩佛号,到底是条什么船呢?为什么妞妞要警告我?半夜,起风了,狂风夹着暴雨,袭击着船舷,仿佛要把它劈碎击沉,埋葬在大海里!

摩佛号顽强地和风浪搏斗着,不料轮机坏了。风浪把它刮到一个荒凉的珊瑚岛边。

三天后台风扫过了,海岛显露出了雄伟的山峰。海岸边长着椰树、槟榔,荒岛不荒,大家都很高兴。司各特派两个水手修补损伤的船壳,叫我跟妞妞到岛上找淡水

轮机修好了,摩佛号要等到大潮来时船身升高了,才能离开荒岛继续航行。等待是件烦人的事,大家闲着无聊,只好各自找点事来消磨时光。

白天天气酷热,妞妞就拉我下海游泳。我不会浮水,学了几次才慢慢浮上水面。

这天下午,哑巴慌慌张张从岛上跑回来,呜哇啊啦地跟船长比手划脚,看样子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司各特扔下纸牌,命令船上的人都拿起武器,站到甲板上。

原来西边山坡上下来百十个矮黑人,黑压压一大片,有的举着梭镖,有的拿着弓箭,随着手鼓的节奏声,慢慢朝我们走来,活象军队在前进。

为首的是个白头发白胡子的矮黑人,又瘦又小。他高举着双手,走到离我们不远的沙滩站住,用岛国中的语言,熟练地对我们喊:“先生们,请不要开枪,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这时,妞妞发现在我们东边,两条独木舟飞箭般向快艇驶来。船长用望远镜瞧了一阵,问老黑人:“那是什么?“给你们送礼物,送好吃的东西。”老黑人大声说。

独木舟慢慢地驶进了海槽。老黑人叫人把竹筐里装着的龙虾、马鲛、鸡蛋和活鸡等东西搬下来,双手朝天举着,说:“尊敬的船长,请接受我们微小的礼物!

船长礼貌地请老黑人上船。几个搬运礼物的矮黑人也跟着上来了,他们的头发卷成一团团,看上去个子只有一米二高。

生意很快就谈成了,船长用两条快枪和一百发子弹换了老黑人五粒亮光闪闪的珍珠。老黑人坐着独木舟走了,矮黑人的队伍,也翻过西山坡消失了。


原来,这些黑人从勒奴岛上来,他们经常到这岛上来采燕窝,捉毒蛇,打野山羊。我们上岛第一天,他们就发现了,看见我们船搁浅了,人也不多,才带着部落的人来做买卖。

晚上,出于好奇心,我偷偷钻进货舱,想看看运的到底是什么货色。我敲敲木箱,摸摸麻袋,还是什么也没弄清。

可谁知这一切都被“坏蛋”发现了。妞妞拉我到海边拾贝壳时,告诉我:“昨晚上坏蛋已经报告船长,并建议把你干掉。”真是祸从天降!我吓得目瞪口呆。

妞妞说:“司各特很多疑,他怕泄漏船上的秘密。实话告诉你,摩佛号是条走私船,运的是值钱的私货。”啊,原来是这样!我恐惧地望着她,不知该怎么办好。

妞妞沉默了,她是个孤儿,司各特收养了她,打十岁起就在这条船上长大,成天陪着醉汉、坏蛋和哑巴,她希望我留下,但又不忍心把我也拖下火坑。

妞妞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让我留在这个荒岛上,妞妞鼓励我说:“这岛上不荒凉,矮黑人也不是吃人的生番,你吃过午饭就走,会有好运的。”说完拉我回船,一路上吩咐我要沉住气。

午饭的时候,妞妞照例用托盘端上饭菜,还特意给司各特拿了一瓶英国威士忌。一会儿她拿来一瓶法国白兰地,对大伙儿说:“船长为了庆贺摩佛号脱险,让大家痛快喝一顿。

“坏蛋”见酒没命,一会儿就喝得醉醺醺,摇摇晃晃下舱房去了;哑巴也收拾碗碟走了。老轮机手在甲板上嚼烟草,最后也懒洋洋下了后舱。甲板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坐立不安,胸中象敲着小鼓,怦怦乱跳。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妞妞出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大帆 布桶,里面装满了东西。她朝我打了个手势,我跟她走下扶梯。

我们涉水走上沙滩。妞妞从帆布桶里拿出衣裤,下命令似地说:“你的衣服必须留下,穿上我的旧衣服走!”我脱下湿了的裤子,慌慌张张地套上了妞妞的衣服。

“拿着帆布桶,里面吃的用的都有了。”妞妞吻着我的额头,呜咽 说:“祝 你好运!圣母保佑你!好弟弟!”她的泪水流到我脸上,我心里难过极了,不知说什么好。

我默默地向她鞠了一躬,转身飞跑起来。跑出好远,还见妞妞站在浅浅的沙滩上朝我招手。

夜幕渐渐笼罩了海岛,星星亮了,月牙挂在空中。一阵凉风吹来,身上凉飕飕,肚里咕咕叫。我找到了一个山洞,从帆布桶里取出食物,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完妞妞为我准备的食物,我稀里糊涂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落日已经照进了山洞。

我记起了搁浅的“摩佛号”快艇,便带上鹿角刀和茶缸,爬上山的顶峰,环顾海岛周围,不见摩佛号的影子,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几天下来,我靠掏海螺、捉海蛎子,河石斑鱼和饮椰子汁维持生命。

一次,我睡着了,睡得正甜,忽然感到脸上一阵痒痒,睁开眼睛,不禁吓了一跳:一只大猴子坐在身边,用它毛茸茸的手,抚摸我的腮帮。

我抓起身边的鹿角刀,霍地跳了起来。那猴子也跳起来,对我喳喳乱叫。我发现周围还有几只猴子,有的提着帆布桶在摆弄,有的拿着茶缸,吃着里面的海螺肉。

我怕这群猴子拿跑我的东西,连忙抱起一块石头朝靠近我的大猴子砸去。猴子害怕了,逃到椰树上,摘椰子还击。这一下可把我乐坏了,它们伤不了我,却帮我摘了不少椰子。


我继续朝椰树上扔石头,打伤了一只大犯子,溜下树来,朝山边竹林中逃去,其余的猴子也跟着跑了。

几天来一直没见矮黑人的独木舟来,我决定到山前看看。山坡上乱石重叠,荆棘丛生,我小心地走着,仔细地搜索着海面,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间,背后传来噼哩啪啦的响声,几十只受惊的野羊象一阵旋风从我身旁奔过。山羊后面追来一只野兽,突然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住,朝我瞪起闪亮的绿眼睛,这时,我想逃也来不及了。

那野兽张大嘴巴吼了一声,朝我扑来。在这万分危险的时刻,耳边忽听得嗖嗖一阵响,那前胸和后腿中了两支利箭和一支标枪,只见它凶猛地跳了一下,跌倒在地上死了。

呵,原来是他们救了我!他们走到我跟前,叽哩嘎啦对我说话,我一点也听不懂。我用D岛的土话感谢他们救我,叙述从摩佛号逃出来的经过,希望到勒奴岛去。他们也不明白。

我只好学哑巴,用声音和手势来表达,其中有一个年岁较大的,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朝我点点头,拉我走下山坡。

矮黑人下水推出藏在水边岩洞里的独木舟,四条桨紧张地划着,独木舟象箭一般穿破海浪,向勒奴岛驶去。我回头望着荒岛,想起三天来鲁滨逊似的遭遇,心里颇为感慨。

独木舟划到勒奴岛海边,沙滩上站着一大群矮黑人,多半是妇女儿童,他们象看珍奇动物似地围着我,弄得我手足无措,同舟的矮黑人吆喝开道,把我带到村边一座木屋。

木屋里住着一个白胡子黑人和一个黑姑娘,我认出白胡子就是那天上船做生意的头人,叫摩哈尼。他问我为什么留在荒岛上,我把经过说了,并拿出十个银币,求他送我去圣胡安岛。

摩哈尼摇摇头,说三两天就有船,可以顺便带我去,不用花钱,摩哈尼老爹和矮黑人对我很好,这天晚上,木屋前面的树林里,举行了一次欢乐的聚会。

几十个矮黑人围着野火唱歌跳舞,象过节似的。几个姑娘跑来请我跳舞,我再三推辞,她们还是硬把我拉走,我只得随她们乱蹦,引起周围一阵阵笑声。

接着,黑人们聚合在一起,摩哈尼老爹仰面朝天躺在人堆前,双手放在胸口,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举行敬神仪式。仪式完毕,黑人一拥而上,开始用手撕烤肉吃。

黑人们吃着烤肉,喝着嘟吗酒,又唱又跳,又喊又叫,非常高兴。他们哇哩唔啦跟我说话,虽然听不懂,可是从他们的眼睛里,从露着白牙齿的笑容上,我看到了他们善良的心肠、友好的情意。

第三天一早,摩哈尼突然要我吃了早饭就走。原来,黑姑娘听到女人们议论要把我留下来。这个岛上,女人的权力很大,她们一旦决定,想走就麻烦了。我在摩哈尼帮助下匆匆离开了勒奴岛。

在圣胡安岛待了四天,我来到S埠,找到一座破旧楼房的底层敲门。门开了,出来一个瘦而老的拄着拐杖的人,我以为找错门了,忽听一声惊呼:“哎呀!是阿宋!”啊!他是陈山!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两个月前,M城来了个叫约瑟的拳师,报纸上吹他如何如何厉害,陈山咽不下这口气,决心击败他。拳赛那天晚上,陈山鼓足了劲头,打了好几个回合,终于把约瑟打倒,赢得全场喝彩声。

拳赛后,陈山照例洗完澡,吃了夜宵,步行回家。刚横过一条街,暗影里忽然冲出一辆黑色轿车,朝他身上撞来,陈山躲闪不及,伤了右腿··

这个世道实在太黑暗了!陈山叔被人暗算,在我受伤的心上加了一刀。为了能照顾刚出院的陈山叔,我不管他怎么反对,每天上街擦皮鞋,勉强维持两人的生活。

陈山叔的腿慢慢好了,走短路可以不用拄拐杖了,他也做了个小木箱,里面装上擦皮鞋工具,到热闹街头,干起早先反对我做的行当来。

有天晚上,陈山叔忽然对我说:“阿宋,你才十四岁,应该去读书,听说M埠华侨学校可以半工半读。”我心里有些活动,可想到又要离别,心里难过,眼泪止不住流出来。陈山叔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几天后,我在一家西餐馆给一位正在喝酒的绅士擦皮鞋,擦好后他不但不付钱,反而污辱人。擦皮鞋的小伙伴们都跑来打抱不平,我趁势一拳击在他的下巴上,狠狠地出了口气。

这事很快就被陈山叔知道了,他严肃地对我说:“阿宋,你得赶快离开S埠,那家伙吃了亏决不会善罢甘休。”他又告诉我制造车祸的主谋他已调查好,他要报仇,但两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一定要分手。

我不知道陈山叔要怎么复仇,也不愿意自己成为他的累赘,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同意去M埠。第二天黄昏,我乘船又一次离开了敬爱的陈山叔。

到了M埠,我先找到了同乡的宗兄阿良,阿良又带着我找到了“华侨小学”,校长接待了我,让我写篇作文。我看过许多书,当场写了一篇,校长看了满意,录取了我。

我结交了几个穷朋友,跟他们学卖报,半工半读,省吃俭用,勉强解决了自己的生活费用。

不久,我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进了“侨商中学”,免费学习。我的级任教员董老师象慈父一样关心我的成长,他介绍我参加侨商中学抗日救国会,办《救亡月刊》。从此我象沙漠里发现甘泉,生活充实了。

有天下午,我从郊区回来,路过一幢雅致的洋楼,看见里面走出一个漂亮的少妇,觉得有点面熟。那个少妇也看见了我,突然用土话呼喊:“比比!请停一下,比比!”原来是荒岛上救我的妞妞。

妞妞领我走进一间宽敞豪华的大客厅,向我讲述了她的经历

“送走你回到船上,我挨了一顿揍。坏蛋不相信你被海浪卷走了,叫哑巴去找,后来因为天快黑了,要开船了,司各特才没心思追问下去。

“前年圣诞节,摩佛号运了一船值钱的私货,司各特赚了一笔大钱,提出要跟我结婚。出于报恩、恐惧、享乐和别的复杂的心情,我同意了。于是司各特买下了这座别墅。

“半年后,他瞒着我又去走私。摩佛号在海上遇到—了强台风,船上所有的人都遇难了,只有哑巴活着回来···妞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妞妞说完,要求我搬来和她同住。我同情妞妞,假如两年前我会答应她的,可现在我的脑海里充满了许多新的东西:灾难深重的祖国,渴望自由的生活······,我婉言谢绝了。

农历新年,陈山叔忽然找到我的住处。他西装革履,俨然象个有钱的绅士,使我又喜欢又惊异。

原来我离开S埠后,陈山叔改名换姓在一家面包厂做工,侦察仇人的行动。终于有一天,他摸清了仇人的活动规律,用一辆大卡车把那辆黑色轿车撞翻在山沟里。

当天晚上,陈山叔到了L埠找到李古意避难。李古意把儿子从“唐山”弄来了,开了一间“菜仔店”,父子俩起早贪黑,勉强维持生活。

为了逃避仇人的追捕,陈山叔要走了,他准备离开南洋,先到香港,然后再作打算。他给我留下一点钱,急匆匆地告别了。

陈山叔的到来,使我下了归国的决心,期考完毕,我立即买了一张去香港的船票,宣布回国。

路那天,恩师好友都来码头送行,董老师勉励我努力上进,做一个爱国志士。轮船上响起一阵铃声,我和送行的亲友握过手,走上舷梯。

这时一辆漂亮的马车风驰电掣地飞奔而来,在轮船跟前停下,车门打开,跳下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我定神一看,原来是妞妞!

妞妞目空一切地登上舷梯,跑上甲板,气喘吁吁 地责问我:“比比,怎么偷偷跑了?也不告诉姐姐一声?”我感到十分惭愧,只好羞怯怯地解释:“我给你写信了。


“呜—”开船的汽笛响了,检票员礼貌地催促妞妞下去。妞妞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信封,塞给我说:“等船开了再看。

轮船慢慢加速,码头上的人影渐渐模糊了。我直楞楞地望着异邦姐姐,止不住流下眼泪。回到甲板上,打开妞妞塞给我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张五百比索的支票······

我当时没有想到,妞妞的这笔钱日后会帮助我走遍祖国大地,走上抗日战场。我倚着栏杆,站在甲板上,凝视着即将消逝的南洋风光,不禁低声喃喃着:再会吧!南洋,再会吧,我的第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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