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北宋年间,有一位三朝元老,姓寇名准,为人刚直,即便在皇帝面前也敢说敢动。有一回,在他面奏时,宋真宗听得有点不耐烦,站起身来,准备离殿。
寇准即刻上前牵拉真宗的衣服,强让真宗重新坐下,听他继续奏事。
时逢契丹入侵,一些大臣鼓吹妥协求和,宋真宗不知所措。寇准挺身而出,力排和议,主张抗敌。
寇准竭力促成宋真宗御驾亲征。在澶渊一地,寇准布阵用兵,指挥若定,击败入侵之敌,获得大胜。
谁知凯旋归来,他却遭到奸人的陷害,被诬凌驾于皇帝之上。于是,朝廷革去寇准的相位,调离京都。
在陷害寇准的人中,有一个名叫丁谓的,他原是寇准的幕僚,平时对寇准总是毕恭毕敬的样子。
丁谓以假象一时博得寇准的宠爱。寇准便向朝廷举荐,丁谓捞到一个参政(相当于副相)的高位。
不久,在一次酒宴上,寇准的长须被菜羹溅污。丁谓见了立即趋前擦拭,显出溜须拍马的丑态。
寇准很不高兴地批评丁谓:“你身为国家官吏,难道是替上司擦胡子的吗?”丁谓无地自容,由此结下私仇。
当时,宋真宗病危,朝臣议立太子即位。丁谓趁机诬告寇准参与谋反,并私改圣旨,把寇准贬往雷州,当一名小小的司户参军。
花甲之年,流落异乡,寇准不免心灰意冷。在夜色中,他独倚西馆的栏杆,吟诗遣忧:“曾为深冤无处雪,年年江上哭青春。平林两歇残阳后,愁杀天涯去国人。
热情好客、敬贤惜才的雷州百姓,常来探望寇准,相处日渐融洽。
有一回,有人在交谈时问寇准:“听说寇公当丞相时,不任南方人为官,是何原因?”寇准羞红了脸,坦率地承认:“过去我看不起南方人,这是偏见。”他又表示,要为雷州百姓多做点事。
寇准认识到:当地人讲一种源自闽南的雷话,这对与中原一带进行经济、文化交流十分不便。于是,寇准主动当起语言教员,教雷州百姓学习中州音。
有一天,一块巨大的陨石从天际降落在雷城的湖池中。一些人议论纷纷,恐有大祸临头。寇准向民众解说,劝他们别信邪。
次日,寇准带领百姓戽干池水,掘出陨石。百姓们目睹陨石与一般石头并无多大不同,也就安心了。
寇准又因势利导,就在陨石坠落处,建设一座真武堂,与百姓习武练艺。
真是冤家路窄。半年后,丁谓也获罪朝廷,被贬往海南崖州,与寇准一样任司户参军。丁谓路经雷州时,居然厚着脸皮去叩寇准的家门。
寇准的家人仆从,听说仇人前来,个个争着要出门去奚落、责打丁谓。寇准知道后,下令紧闭大门,全府上下只准在家饮酒、下棋,尽情娱乐,不许外出。
家人仆从不解其意,寇准说:“给他一条生路,由他悔过自新。”说完,还派人送一头蒸羊给丁谓。丁谓知趣地溜走了。百姓感动地编歌唱道:“雷州户,崖州户,人生会有相逢处。”
第二年秋天,寇准病逝在雷州。当寇准的灵柩离开雷州,归葬西京时,百姓们倾城出动,一路护灵。
行至渡口,狂风骤起。百姓们纷纷以手中的竹杖插地护棺。
风雨过后,继续北上。遗地的枯竹居然逐渐返青,生出新叶嫩笋。雷州百姓为纪念寇准,便将渡口称为“寇竹渡”(即今之“库竹渡”)。
在寇准生前居住的地方,雷州百姓盖起了“寇公祠”,又将寇准饮水用的井,称之为“莱泉井”(寇准死后被谧为莱国公),以寓饮水思贤之意。
时光如逝水,转眼过去了七十五年,有两位诗人来到寇准居住过的西馆,凭吊先贤。这就是著名的文学家苏轼和苏辙。
苏轼曾官至礼部尚书,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连连遭贬。后来谪居广东惠州,他在这儿西湖之畔,吟诗自况:“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苏轼的诗传到人称“奸相”的章惇耳中。章惇即向皇帝进谗,说苏轼在惠州如此自在,应贬去更远的荒芜之地。
于是苏轼移贬海南儋州。当他路经藤州时,恰好遇上被贬去雷州的苏辙。兄弟俩在贬途中幸会,悲喜交集。
两人携手同行至雷州。年迈多病的苏轼,原以为难经得住雷州的瘴疠之恶。不料,“寒热皆适中”的气候,“舶到时四方物多有”的街市,使他眼界大开,十分赞赏。
雷州的名胜,撩拨了诗人的雅兴。他畅游当地的山水,爱上了天宁寺,欣然挥毫为该寺题下“万山第一”的匾额。
步出天宁寺,苏轼、苏辙踏着罗湖的曲径,心旷神怡。兄弟俩同泛一叶小舟,徜徉于绿水翠荷之间,谪居的愁苦也一时消逝了。
好景不长。苏轼赴儋州的限期到了。苏辙送兄长至徐闻海边。苏轼劝慰弟弟:“离别何足道,我生岂有终。渡海十年归,方镜照两瞳。
苏轼一到儋州,便面临无屋可宿的困境。因为朝廷三令五申,谪臣不得留宿官舍。
幸遇儋州军使张中,好意把苏轼接至家中,又欲为他另建新屋。此事让章惇查知,张中被罢了官,迫害致死。苏轼也被逐出户外。
儋州的黎族老小闻讯赶来,砍伐桄榔树枝,为苏轼搭起一座别具情趣的“桄榔庵”。
苏辙在送别兄长、回到雷州后,也同遭此折磨。这是由于太庙斋郎吴国鉴,乐于助人。他不惧章惇权势,将苏辙安置在城南一所民房里。
又有人密报章惇。章惇即以“强夺民舍”为由,令雷州官府查究。官府抓来房主,逼其指控苏辙“强夺民舍”。
房主不依,出示证券,上面写明苏辙是租赁民舍暂住,根本不属强夺。官吏瞠目结舌。
虽说二苏兄弟有了栖身之所,但粗茶淡饭,生活相当清苦。瘦得“帽宽带落”的苏轼,精神倒很乐观,还写诗与弟隔海酬唱。
苏辙戴上兄长由海南寄来的桄榔叶帽子,诵读兄长所赠的诗章,不时地和诗起舞。
三年后,苏轼获赦,谪居生活结束了。当他重返雷州时,苏辙已移贬他州。苏轼独睹旧景,感触万端。
恰好此时,著名词人秦观正谪居雷州。无辜的秦观,只因与苏轼有文字之缘,便受株连。秦观获悉苏轼抵达,当即前去会面,两人把酒叙旧,畅话前尘。
原来,秦观在年轻时,久仰苏轼大名,但未曾见过面。有一天,秦观听说苏轼要来此地,便模仿苏轼的书法在壁上题字。苏轼看了题字,不辨真伪,还误以为是自己的亲笔。二人由此相识,遂成至交。
这次在雷州相遇,秦观预感到可能是最后一面了。他自书挽词递于苏轼。苏轼好言相劝,并以自己在儋州承受百姓恩惠的经历,告诉秦观要与民同乐同忧。
苏轼走后,秦观很快就同雷州百姓交上朋友。“灌园以糊口,身自杂苍头”,他向农民学习把锄耕田。
闲时,他漫步街头,看见三三两两的雷州少女摆卖鱼虾,还一日变换三四个地点。她们身束青裙,脚下无袜,却个个长得似绿珠女一般漂亮。
天晴时,他乘兴郊游。只见,雷州女子喜爱成群结伙地来到野外,与青年男子谈情说爱,不象内地人那样拘泥于封建礼教。
有时,遇上送殇的队列,秦观也尾随其后。听着凄凉的笛音、悲壮的鼓声,看他们在城外荒野里杀猪宰羊,驱鬼消殃。
他也曾混迹于人群中,注视祀房里盲人奏乐,巫婆跳神,杀牛祭祀,以鸡眼骨卜吉凶。
最使秦观难忘的是,水上居民向他诉说的故事:倘若官府贪婪,海中珍珠便徙移他方;只有官吏廉洁,珍珠才会返回。秦观感受到:雷州人民的心就似珍珠一般趋善避恶。
采访归来,秦观夜夜伏案,写下《雷阳书事》、《海康书事》等十余篇名诗。
不多久,秦观受命移往藤州。一日,秦观在华光亭饮醉酒后,汲泉解渴,突然大笑而卒,时年才五十二岁。
苏轼在北返途中闻此噩耗,痛哭失声。没过几个月,苏轼自己也在贬途上因病逝世。
说来也巧,就在苏轼离开雷州不久,章惇也被朝廷贬至雷州,同样不得寄宿官舍,只好向民间借屋。
章惇找到一家户主。户主认出章惇,便说:“上次苏公来雷州,租了我的房,你章丞相派人把我抓了起来,差点弄得我家破人亡。如今,我再也不敢借屋了。”
章惇被拒之门外,成了过街老鼠。百姓们以民谣讽刺为非作歹的章惇父子:“大惇小惇,入地无门。”
冬去春来,又是几十年过去了。金兵入侵,朝臣中分成主战派和主和派。丞相李纲,向宋钦宗力陈抗敌主张,但皇帝听信主和派的邪说,竟将李纲罢官。
有个名叫陈东的太学生,率领太学生和京城居民十数万之众,伏阙上书,恳请朝廷让李纲复出。
宋钦帝慑于民心,只好让李纲复职。百姓们向李纲疾呼:“右丞相为百姓作主!宋钦宗害怕李纲势大难驭,很快便将李纲远贬,并将陈东斩首弃市。
几经贬黜,李纲被逐往海南。路经雷州时,正遇海南黎人与官府争斗,李纲一时无法渡海。他迷恋天宁寺的奇花异卉,天天在那里吟诗寄情。
待海南局势稍定,李纲继续南下。在渡海前,嘱儿子前去伏波庙祭祀,以求海事平安。李纲抵海南才三天,朝廷就赦其北归。
他又重返雷州,饲养了一只孔雀,吟诗曰“碧梧翠竹正须君。”借雀自喻,抒发北上报国之志。
回到京都,李纲见到志同道合的赵鼎、李光和胡铨。四人对甚嚣尘上的投降论调深感忧虑,尤其对秦桧残害抗战忠良的罪行深恶痛绝。
有一回,赵鼎、李光和胡铨三人又聚在一起,决心效法寇准,向皇帝直言进谏。在面奏宋高宗时,恳请皇上杀秦桧一伙民蟊国贼,并将他们的首级悬于街头,以平民愤。
宋高宗不允。秦桧闻讯后恨之入骨,还在墙上写下赵鼎、李光、胡铨的姓名,暗地发誓非杀了这三个人不可。
果然,赵鼎的相位不久即被罢免。秦桧假惺惺地在码头为赵鼎设宴饯行。赵鼎根本不予理睬,独自登舟离去。
按惯例,谪臣都要向朝廷上谢表。赵鼎在谢表中写道:“白首何归,怅余生之无几;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
秦桧见表后惊呼:“此老倔强犹昔!”便打算加剧迫害,还派专人监视赵鼎的行踪。
赵鼎在前往海南途中,来到雷州。海康县令李守柔和军事长官王趯,对赵鼎热情相待,并用轿护送他至海边。
赵鼎居崖州三年,一言一行均有人密报秦桧。赵鼎深感难以为生。
赵鼎悄悄托人转告在湘黔边境的儿子赵汾:“我不死,一家当诛;我死,尔曹无恙。”他作了自杀的准备。
赵鼎备好墓石,又自题铭旌:“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他把铭旌悬挂于梁上,面北而卧,绝食辞世。
李光也未能逃脱秦桧的暗算。有一次,秉性正直的李光,在高宗御榻前,弹劾秦桧盗国弄权,怀奸误国。高宗听不进去。
第二天,李光便辞职不干,挂冠而去。李光在贬往海南途中,路经雷州,饱览雷州的山水风光,吟诗题碑。
枢密院偏修官胡铨,也是一名有血性的文人。他不满朝廷的贬黜忠良,在广东新州吟下这样的诗句:“囊锥刚要出头来,不道甚时节。欲驾巾车归去,有豺狼当辙。”秦桧查获此诗,又将胡铨贬去海南。
胡铨在南下和北返途中,两次驻足雷州。他登临雷州城头,挥毫写下《雷州城记》。
蒙受章惇之害的还有任伯雨、王岩叟两人。任伯雨曾任“左直言”,被贬雷州,王曾任御史,死后追贬为“雷州别驾”。雷州百姓为了纪念他们,于1274年在罗湖之畔,建立“十贤祠”。
著名爱国英雄文天祥,特意为“十贤祠”撰写了碑记。文天祥在碑记中表彰十贤的功德,称颂雷州百姓“敬贤如师,嫉恶如仇”。
自此之后,“十贤祠”成了游人云集之地。十贤的高风亮节和他们的故事,为越来越多的后人所传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