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游击战争时期,闽西地方有一支地方游击队出没在山区,打击敌人。
游击队的分队长阮明三,青年干事熊文进和侦察班长陈定安,奉命到数十里外的西寮村去联系工作和筹款。
支部书记依三伯把他们带到共产党员刘安安家住下。刘安安是个青年小伙子,家里只有一位老母亲,母子俩接待革命同志,像亲人一般。
不久,依三伯来告诉他们,敌人又开始新的大规模进攻了。明三等得讯,带了筹到的一部分款,连夜赶回游击队。
三人走到离队部宿营地还有一个山头的林中,忽然对面响起了一声广东口音的吆喝。
原来游击队已经转移,敌人占据了这一带山岭。三人听口音不对,正要对付,敌人的哨兵先开枪了。
三个游击队员举枪还击。敌人闻声赶来,四面都响起了枪声。
阮明三不幸负伤,一颗枪弹打穿了他的右腿。陈定安忙把明三背起,熊文进在后掩护,且战且退。
第三天清早,他们来到一个僻静的山沟,发现山沟里有一座茅房。
三人已整整一昼夜没有吃上饭,明三的伤口开始溃烂化脓,需要休息。定安照顾着明三,熊文进下到山凹了解情况去了。
山凹里有个独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头和十二、三岁的孙女住在一起。他们看见文进前来,有点惊讶。
文进和老头谈了几句,见他是个老实贫农,便要求在这里借住,并请他设法弄点粮食。可是老人很害怕,一直在疑惧不安。
文进看他这样,不愿使群众为难,就不借宿了,也不再提出买粮食,只请他帮助找个地方,可以让伤员住下休养。
老头想了一会,带他到不远处一个山洞去。那洞在山石后面,四周长满了草,十分隐蔽,从洞里还可以看到外面的动静。
文进很满意。后来向老头买了些干草,便把安定、明三叫下来,住进洞去。过了一会,老头不放心,去看他们。却见洞中只有明三一人躺在那儿,正发着高烧。
老头找到树林中,看到安定和文进正在挖野菜。这时他心里又感动又过意不去。老人走上前去,要他们搬到自己屋里去住。文进、安定见他确是一片诚意,就答应了。
老头到里间,把放粮食的缸子打开,缸里只有地瓜片和不多的糙米,全部拿出来给了游击队员。
文进他们不肯接受。老头说:“伤员不能吃野菜。”一定要给他们。三人推了半天,文进只好买下一半粮食,并和老头说好,让他煮了大家一起吃。
明三的伤口烂得很厉害,起初还咬着牙强打笑容,和小女孩逗着玩。最后,他疼得躺了下来,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文进、安定很着急,问老头能不能想点办法。老头说:“镇上有一个外科医生,可是敌人为了不让红军得到药品,下命令病人要经过查问才能到医生那儿去诊治和买药。
明三一听便安慰大家,说自己的伤不要紧,既然没法买药就算了,过几天就会好的。可是到了黄昏,伤口越来越恶化,又发起高烧昏过去了。
夜里,安定趁大家睡着,悄悄以放哨为名,独自下山去了。
镇上已是灯火稀少,行人绝迹的时候了。敌人的哨兵在来回巡逻,安定机警地躲过敌哨,摸进镇去。
外科医生还没有睡,正独自在灯下整理当天的病单和诊费,猛抬头,只见桌前站着一个黑衫灰裤、精壮利落的青年人。
医生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土匪,战战兢兢的说:“阿哥,桌上这点 钱你就拿去喝杯酒吧!
定安向医生配了足够用一个月的药和绷带等,打成一包,问一共多少钱。医生推让再三,不敢收下。
安定掏出十几块光洋,估计抵偿药价还有得多,便往桌上一扔,提起药包,越窗而走。文进和明三料准安定一定去搞药了。见他回来,明三非常生气,责备他不该去冒险。
为了防备万一,不久他们又搬到山洞去住。果然过了几天,敌人的保安团搜山来了。
老头和小女孩巧妙地应付敌人,支吾过去后。敌人正要走,一个士兵发现屋角有一段用过的绷带。这是老头拿回来想给明三洗干净了再用的。
敌人马上警觉了,把老头和小女孩吊起来拷打追问。
老头和小女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敌人还是什么也没得到。他们四处搜索,也发现不了游击队伤员在哪里。
敌人恼羞成怒,下令烧山。不一会,火势汹汹,直逼山洞。
文进和安定要背明三一起走,明三不肯,说:“你们背着我怎么能冲得出,别管我,总不能白白的三个人一起牺牲。”安定强把他背起。文进当先,三人冲出洞来。
三个人被敌人发现了,包围上来。到处都是火和烟,文进和安定保护明三,左冲右突,无法脱身。
跑到一个斜坡口,一片大火挡住去路,眼看敌人包抄过来。明三无法,只得狠狠咬了安定一口,安定手一松,明三猛地推开他,顺势滚下斜坡。
安定和文进要去救他,明三已一面向敌人猛烈射击,一面叫他们快走。两人无法,只得忍痛离开战友,冲出重围,明三却壮烈牺牲了。
再说西寮村的群众,被敌人残暴地烧光全村房子,移民到林坑村。林坑是个大村子,正中有一座巨大的炮楼,是恶霸地主林仁轩的家,名叫环宇楼。
林仁轩是当地民团团总,副团总是他的兄弟林仁斋。哥弟俩狼狈为奸,无恶不作。林仁轩的独生子林金才,也是个坏蛋,常常带着团丁,欺压群众。
并村后不久,游击队转移到林坑附近的山上,和当地党支部取得了联系。游击队派侦查员到依山伯家中,和刘安安等党员商量如何支援游击队,应对敌人,不幸被林仁轩的手下发现。
民团逮捕了依三伯、安安和几个群众,拷问了一夜。依三伯他们虽然受尽酷刑,仍然英勇不屈。
第二天,他们被敌人残暴杀害在村山脚下。敌人还召集全部群众,宣布不许收尸。
刘安安的老母亲半夜里一个人摸出村去,这天晚上,新月无光,山脚下道路崎岖,刘大娘好容易才摸到村民们被害的地点。
刘大娘摸到了几个人的尸体,只闻得一股血腥味,也分不清到底那个几是她儿子安安,心中悲愤万分。
当她又摸着一个人时,听到那人沉重地呼了一口气。刘大娘忙把他扶起,轻轻地呼唤。那人渐渐清醒过来。原来是依三伯。
大娘没有哭,悲愤之火,早已烧干了眼泪。依三伯又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大娘说出了一件还没有完成的工作。
大娘问清楚了和游击队联系的暗号以后,依三伯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久,由于游击队已撤离当地,与红九团一起在外线打得很出色,敌人很受震动,林仁轩带着大部分民团支援国民党匪军去了。
村中留下了林仁斋和林金才。住在环宇楼中只有一个排的民团。敌人的警戒和对群众的监视不像前一时期那么紧了。刘大娘趁机把依山伯死前交代的粮食埋起来。
大娘跑到石寮边,果见有棵合抱的大树。刘大娘把土挖开,放进粮食,又寻了一块青石,摆在盖好的土上做了记号。
过了两天,大娘以打柴为掩护,到石寮边去察看,青石还在那里,不像有人动过。
大娘第二天又看去了,粮食还是没有被游击队取走,这使她非常失望地回到家来。大娘正在发愁,住在隔壁的顺六嫂串门来了。
顺六嫂是地下党员,依三伯牺牲后担任党支部书记。她察觉刘大娘这些日子来心神不定,以为是因安安被害悲痛过度,跑来安慰她。
大娘所以没把这件事立即告诉党支部,是想几个党员才被害不久,怕 其他党员又会暴露,经六嫂一问,才说了出来。
顺六嫂考虑以后,对大娘说:“暂时不要把粮食取回,说不定游击队会随时派人来拿,现在村里正迫切需要和游击队取得联系。
且说游击队员熊文进和陈安定,在烟火弥漫中突出敌人的包围圈后,在山里转了好几天。
他们想找部队、找群众。但几天来,敌人到处烧杀,移民并村,这一带的形势变化很大,两人不明情况,几次下山探听,都没有结果。
他们想念着同志们,想念着老乡,又记挂当前斗争形势,不知情况究竟怎样了。文进说:“一定要克服困难,尽快和群众联系上,通过群众找到游击队。
又过了几天,他们来到林坑村附近岩石角边,遥望不远就是个大村落,但不敢贸然下去,就在一个石寮里住下来。
林坑村这些日子来还比较平静,敌人的大部兵力被游击队吸引到外线去了。革命的火种在林坑村又复燃起来了,顺六嫂领导的党支部正在开会研究今后的工作。
一天,安定偶然来到石寮前那颗大树下,发觉地上一块大青石下面的土松松的,好像刚给人挖过不久,忙叫文进过来看。
两人搬掉青石,刨开土一看,原来里面藏的是粮食。他们高兴极了。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又为难了。估计这可能是群众为了不让敌人抢走而藏起来的粮,那末,应不应该取出来吃呢?
两人当场讨论了一下,决定借用一部分粮食,多偿还群众粮价。而且,说不定由此可以得到机会,与当地群众取得联系。
刘大娘因屡次没有发现有人来拿粮,便和顺六嫂商量把粮食收回再说。这天她又跑到大树下,却见青石已经移动。
她紧张、兴奋得双手哆嗦,急急刨开土一看,粮食取走了一部分,上面压着一块竹板,板上放着两块光洋。她高兴得忍不住要大叫起来!
大娘一时不知怎么才好,愣了半晌,四下观望,但见青山隐隐、绿树丛丛,看不出游击队一点踪影,她禁不住抑低嗓子喊了声:“同志们,红军!红军!”自然是没人回应。
这时文进和安定正在离她千米左右的岩石下,察看老大娘的动静。文进想过去招呼,被安定拉住。
文进道:“这位老大娘好像有点眼熟,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安定也有同感。两人决定继续留下,在附近观查。
刘大娘回到村中,马上找顺六嫂把光洋给她看。一说情况,顺六嫂想了想,要她第二天再带些粮食去,补充被取走的份量。
大娘几乎一夜没合眼,隔日清早天刚亮就上山了。匆匆到石寮边,挖 开土坑。正干得欢,忽听身后一声轻呼:“刘大娘!”她回头一看,草丛站起来两人小伙子。
大娘定定神,认出文进和安定,手中锄头不觉“啪”的跌落在地,赶忙扑向他俩。大娘一把搂住两个游击队员,悲伤地抽噎了起来。文进、安定更是悲喜交集。
两人听大娘说了村里的事和怎样在树下埋粮的经过后,也把自从离开西寮村后的遭遇,大致叙述了一遍。
大娘听到明三的壮烈牺牲,两人在山中的艰苦生活,看到文进和安定衣衫破烂,不禁又流下泪来。
接着,大娘就跑下山去,找顺六嫂来见文进和安定。
两人爬上不远处的树梢,向山下了望。不多时,见大娘和一位中年妇女,兴冲冲地假装砍柴,直向石寮而来。他们又向四方观望一番,才下树等候。
他们和奔跑上来的顺六嫂紧紧握手,心里有说不尽的快慰。经过这些日子的困难,又跟地方党联系上了,更觉得亲切温暖!
顺六嫂扼要地把上级要抓紧时机消灭环宇楼留守敌人的指示,告诉了他们。又说:“目前群众全组织起来了,困难是缺乏枪支,尤其是敌人有挺机枪,不容易对付。
两人听过之后,非常兴奋。顺六嫂叫文进和安定仍留在山上。到夜里,她约一些党员同来商量办法。
晚上,他们在树林里开了个会,决定由文进和安定指挥这次战斗。
会后,顺六嫂带文进、安定进村,住在一个同志家里,隐蔽下来。他们紧张地进行着战斗前准备。
在这以前,党支部早已布置一个同志打入敌人的环宇楼当团丁,计划在暴动时夺取机枪,里应外合。
党支部决定再派文进潜入敌人内部,这天便找来当“团丁”的老郑同志,研究如何使文进打入环宇楼。
老郑建议在暴动前的黄昏,敌人换哨时混进去藏好,到半夜由文进夺取机枪,他去搞掉门内的哨兵,暴动队伍便可趁此直入。最后党支部商议同意了这个计划。
到了约定的那天黄昏,文进把枪交给党支部,自己化装为卖货小贩,挑了个货郎担,直奔环宇楼。
老郑假装楼里上房有人要买东西,招呼文进。门口哨兵见是老郑带进 来的货郎,也不阻拦。文进到了里面把货担放在暗处,紧随老郑上楼去了。
刚走了没几步,忽听得对面楼道内有喧笑声迎面而来。老郑一听,是林仁斋和他几个随从的声音,忙把文进往拐角那头一推,自己上前应付。
文进扑到一边,原来是个楼梯口,侧耳听林仁斋和老郑说了几句话后,竟直往拐角走来了。
文进情急生智,忙跑上楼梯到二楼,躲在梯口暗处,想等敌人走过了再下来。那知林仁斋也是上楼的,不得已又退到三楼去。
这样一直退到四楼,敌人还在一面谈笑一面上楼,文进四面一看,闪到一条夹弄中。正好夹弄里有一间房门半开着,文进察看里面没有人,便侧身藏入房中。
这是一间布置得精致舒适的卧室,文进靠在衣柜处等了好久,估计敌人走掉了,正打算出来,又听得另一头门外有两个人向这边走来。
听脚步声就象是到这间房来的。文进连忙拉开衣柜门躲了进去。
果然,那两人进房来了,点起一盏灯。一个是账房先生,一个就是小恶霸林金才。
两人坐定,便算起账来。文进在衣柜内听得“的的嗒嗒”的算盘声。他悄悄把衣柜门支开一条缝,察看他们还有什么动静。
两个家伙在盘算壮丁费和包税的款子中间有多少油水可捞,他们谈了好久,只急得文进在衣柜里如火烧一般。
算完了账,小恶霸林金才从腰掏出一件东西,文进在衣柜门中看得分明,是一枝崭新的快慢机,不觉精神焕发,眼睛发亮。
林金才非常得意,向账房夸耀说,这是他父亲林仁轩最近才弄到,托人捎来给他的。账房附和着凑趣一通,见时间不早,要回去睡觉。林金才把枪放在枕头下,送他出房。
这时,楼下天井里人声嘈杂,原来是一些团丁押着几个刚抓到的壮丁回来。林金才和账房一起走出房门,到楼前栏杆边观看热闹。
文进心想机会真是难得。便轻轻推开衣柜门,一步抢到床前,从枕头下摸出了快慢机。马上,文进又回到衣柜内,把衣柜门掩上。这一回,他心定了不少。
林金才一会儿也进来了,插上门闩,脱掉外衣,准备睡觉。小恶霸上床顺手摸摸枕下,枪没有了!吓得他一骨碌起身寻找。
衣柜门打开,一个雄赳赳的汉子走出来,手中拿的正是那枝崭新的快慢机,枪口对准林金才。
文进喝令小恶霸不许动,叫他转过身去高举双手,同时迅速地用左手抓起桌上的石砚,狠狠砸到林金才后脑上。
小恶霸应声倒地。文进把他紧紧捆住,撕下他身上的衣服,塞住嘴巴,还找了条毛巾捆住双手。接着在他身上,又搜到一枝小手枪。
文进把林金才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吹灭了灯。到这时,文进有点急了,怎样和老郑联系上,机枪又在哪里呢?
老郑与文进走散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四处找不到文进。
看看夜更深了,机枪在林仁斋房里,如果冒险去拿,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来不及开门迎接暴动群众进来。老郑愁极了。
约定动手的时间到了。老郑下了决心,到大门口去。门内的哨兵正倚枪打瞌睡。老郑蹑手蹑脚地把门打开。顺六嫂和陈安定带着群众已等候多时,即刻一涌而进。
那哨兵还在梦中,就被一个暴动队员手挥大刀,砍杀在地。睡在哨班房里的团丁,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暴动队员缴了枪。
群众点起带来的火把,团团包围了楼下各间廊房。陈安定驳壳枪一指,喝道:“不许动!”有些团丁认得他,惊叫:“游击队来了!
敌人仓促间无法抵抗,各廊房中的团丁,就大部分缴枪投降了。有几个妄想顽抗的,也立刻被击毙。
林仁斋在楼上听到下面枪声,带了几个人,扛了机枪赶到楼梯口。
这时,顺六嫂、安定领着群众也冲到楼梯下。一个队员没有战斗经验,直往上冲。林仁斋架起机枪,恰巧一梭子弹打下来,那队员被打死了。
暴动群众一时为这意外不觉一怔,敌人抓住机会守住楼梯口,组织抵抗,步枪、机枪和驳壳枪的子弹向楼下猛射。
安定忙指挥群众分散掩蔽,敌人在地形上占了上风,又有机枪,眼看群众要吃大亏。
正危急时,突然敌人背后响起连珠般的枪声,林仁斋和两个团丁当场被打死。原来是文进从后面袭击敌人,挽回了危险局面。
群众趁机冲上楼,消灭了顽抗的敌人,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解决了战斗。
这一场袭击,全歼环宇楼留守民团,缴到一挺机枪、几十枝短枪和许多弹药,武装了暴动群众,组成一支新的游击队,由安定、文进指挥着向邻县边界挺进,找红军主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