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德年间,京城有个少年书生王金龙,因排行第三,人称王三公子。他原籍南京,父亲做过大官,三年前父母相继去世,留下了万贯家财。这天,他带了家人王定,上街游逛。
两人来到一家大酒楼门前,见里边宾客满座,笙歌喧天,十分热闹。王金龙不觉走了进去。
上了楼,见有两个美貌姑娘正陪着五六个官家子弟在那里饮酒作乐。王金龙悄悄地问酒保,酒保道:“那是“一秤金'家的妓女。她家里还有个叫苏三的,号玉堂春,比这两个还要标致哩!
金龙听了,就叫王定付了账,出了酒楼,来到留春胡同。只听家家户户传出笙歌之声,却不知哪一家是“一秤金”。
正在徘徊,恰好来了一个名叫金哥的卖花小伙子,王金龙上前打听,金哥就把他们带了过去。
金哥领着王金龙进了妓院。金龙向鸨母行了礼,一口气说明了身世和来意,鸨母乐得眉开眼笑,忙吩咐丫环翠红去请苏三下楼。
苏三不幸做了妓女,却很有志气,对那些有钱的公子并不看在眼里。翠红叫她下楼招待金龙,她推病不肯,慌得鸨母不得不亲自上楼说好话。
苏三勉强下了楼。王金龙从来没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心里发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当下,鸨母把王金龙请到书房里,让他和苏三并肩坐了,吩咐摆上酒来。王金龙因为带的银子不多,便悄悄地吩咐王定回家去取。
王金龙喝了几杯酒,就和苏三攀谈起来。苏三见他生得眉清目秀,说话又老老实实,和一般浮滑子弟不同,不觉也起了爱慕之心。
喝过了酒,王定拿着银子和绸缎来了,王金龙吩咐全送给鸨母,还赏了丫环、杂役等人二十两碎银。鸨母笑得连嘴都合不拢。
从此,王金龙就住在妓院里,和苏三形影不离,彼此十分恩爱。
鸨母见金龙用钱慷慨,就天天花言巧语地哄银子,还劝金龙把京城里的家产卖了,给她盖造房屋。金龙年轻不懂事,件件顺从。
苏三一向知道鸨母手段厉害,劝金龙不要乱花钱,最好能帮她脱离苦海。可是金龙一心一意听信鸨母的话,把妓院当做了自己的家。
王定见王金龙挥金如土,也很替他担心,几次三番劝他回南京老家去。王金龙一句也听不进,反而把他打发走了。
过了一年,王金龙变卖家产的三万多两银子也花得一干二净。鸨母见他没了钱,立时换了一副嘴脸,整天指桑骂槐地讥讽,只想把他气走。金龙懊悔不及,可是留恋苏三,只得忍气吞声。
已经是年冬腊月了,金龙心里闷得慌,这天到外边溜达去了。鸨母一见,立刻打发丫环去叫苏三下楼,想要强迫她另接有钱的人。
苏三刚走下楼梯,鸨母就把脸一沉,限令她在三天内把王金龙打发走。苏三只是不理。
后来苏三被逼不过,便和鸨母吵嚷起来。
鸨母大怒,一头向苏三撞去,还高叫:“三儿打娘哩!”听到喊声,妓院把头苏淮拿着皮鞭,恶狠狠地赶了过来。
苏淮不由分说,举起皮鞭就打,苏三被打得痛彻心肺,遍体鳞伤,可是她咬紧牙关不肯叫饶。
黄昏时候,王金龙回来了,见苏三躺在床上哼声不止,脸上、手背上满是血痕,不禁吃了一惊,忙问原因。苏三怕金龙伤心,只说:“俺的家务事,与你不相干!”
王金龙明知苏三是为他挨打,听了苏三的话,更加心疼,一边给她抚伤,一边哭着说要走。苏三强忍着眼泪,再三劝慰。
天黑了,平时丫环早就点灯、升火,今天却什么也没有。房里又黑又冷,两人忍气吞声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直哼了一夜。
第二天,也没人送茶饭来,苏三只得自己下厨房,盛了些饭和菜,端上楼来给金龙吃。
王金龙刚吃了一口,鸨母就在门外叫骂起来。他想不吃,苏三却在旁相劝,没奈何,只得淌着眼泪往肚里咽。
鸨母使尽了一切毒辣手段,还是不能撵走金龙,她越想越气,便和苏淮商量,决定改变办法,用计哄骗苏三。
当下,鸨母叫丫环照常供应酒饭,还亲自上楼向王金龙说好话,又在苏三面前花言巧语地说了一番。苏三见她忽然回心转意,虽然感到奇怪,但心里也觉欢喜。
过了几天,鸨母又走上楼来,邀请王金龙和苏三到她亲戚家喝寿酒。苏三想要推却,又怕引起鸨母不高兴,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苏淮雇来了车马,一家大小连王金龙一起上亲戚家祝寿。苏三坐着马车在前,王金龙骑着驴子跟在后边。
约摸走了半里路,鸨母故意吃惊道:“王公子,我忘了锁门,你回去把门锁上。”王金龙不知是计,答应了一声,便回转身去。
王金龙回到妓院,只见大门锁得好好的,还以为鸨母一时糊涂,也不疑心什么,就急忙赶了上去。
谁知赶了几条街,还不见苏三等一行人的车马。金龙急了,连加几鞭,直向城外追去。
出了城,泼刺刺直跑。来到一座树林子前,突然出来一伙人,二话没说,把王金龙揪下驴来,动手就剥衣裳。原来这伙人都是苏淮雇来的无赖。
他们剥去王金龙的衣帽,又拿绳子把他捆在地上。王金龙又急又怕,又不敢叫喊,眼睁睁看着他们牵了驴子向城里走去。
好半天,才有几个乡民经过,王金龙忙叫救命。乡民们给他解了绳子。
好心的乡民给了他几件旧衣。王金龙穿了,一步一拐地走回城来。一路上,他思前想后,才明白这是鸨母和苏淮从中捣鬼,如果再回妓院去,定然会遭毒手。想到无处安身,他不禁伤心地哭了。
天黑下来了,王金龙一天没有水米进口,饿得两眼发花,呆呆地坐在别人家屋檐下。忽然听得地保在叫喊,要雇人打更,他慌忙上前应承下来。
从此,王金龙白天在关王庙里睡觉,晚上给地方上打更看夜。
这天,王金龙睡了一觉,走出庙来,恰巧碰见卖花的金哥,连忙用手掩住了脸。可是早被金哥认了出来。
王金龙羞得满脸通红,含着泪把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要求金哥帮他送信给苏三。金哥一口答应了。
再说苏三自从那天不见了王金龙,回到院里,和鸨母大闹了一场。从此,她不再陪客,痴痴呆呆地一心只想念着金龙。
金哥受了王金龙的托付,来到妓院,悄悄地溜进苏三房里,把王金龙的情形向苏三说了个详细。苏三又惊又喜,只是想不出办法去和金龙会面。
她想了一会,忽然想出一个主意,一面对金哥说,一面拿出几两碎银托金哥转交给王金龙。
金哥走后,鸨母走上楼来,要苏三去陪客人。苏三道:“我当初和王三相爱,指着关王爷起过誓,等我还了愿,我便依你。”鸨母一听这话,暗暗欢喜,连忙应允。
到了十五那天,天还没亮,鸨母便派了一名丫环,陪着苏三上关王庙还愿。苏三早收拾了一些私房首饰和银子,藏在怀里,就和丫环坐轿出门。
进了庙,天刚蒙蒙亮,庙里冷清清的。苏三走上大殿,四面张望。王金龙躲在一边,见她进来,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苏三听了,知道是王金龙,就故意说要买些祭品,把丫环打发出庙去了。
丫环走后,苏三急急地赶到东廊下,见王金龙又黑又瘦,浑身上下破破烂烂,不觉一阵心酸,顾不得什么肮脏,“哇”的一声扑过去,两人抱头大哭。
哭了一阵,苏三掏出银子和首饰,交给金龙说:“你拿这些银子,去买些衣帽和一匹马,再买一只箱子,装上些砖头石块,只说南京带了钱回来……”
苏三恐怕丫环回来撞见,不敢久留,急忙拭干眼泪,上大殿去了。王金龙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激。
苏三回到院里,见了鸨母,说自己不但还了愿,而且发了誓,决心和王金龙断绝来往。鸨母一听,满心欢喜。
隔了一天,几个小乐工正在妓院门前说笑,忽见王金龙骑着骏马,后边跟着两个仆人,扛着一只沉重的箱子,一路走来。大伙不觉一惊。
乐工慌忙来报告鸨母。鸨母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暗想:果然是官家子弟,有的是钱!就老着面皮走出门去迎接。
见了金龙,她堆下笑脸,热情招呼,一手扯住马头就往院里拉。王金龙却说刚从南京带了五万两银子回来做买卖,不肯进去。
鸨母听说有这么多银子,越发不肯放手,硬把王金龙拖进院里,连叫敬茶、摆酒,招待得比第一次还要周到。
鸨母又打发丫环去唤苏三。苏三推说已起过誓,不肯下楼。
鸨母连忙上楼,硬把苏三拉劝下来。王金龙见了,只起身作了一揖,也不说话。苏三扭着头勉勉强强还了礼,态度也是十分冷淡。
鸨母把王金龙推上楼,苏三和王金龙心中暗暗好笑。当晚,两人山盟海誓,约定彼此各不相负。
四更时分,苏三把自己所有的私蓄和房中陈设的金银器皿,打了一个包裹,交给王金龙,嘱咐着道:“你把这些东西变卖了,回到南京,安心读书,待你考中了,我也就出了头。
苏三收拾停当,轻轻下楼,推醒仆人,送王金龙他们出门。王金龙又感激、又留恋,含着眼泪,走一步,回头看一眼,见苏三再三挥手,才骑上马走去。
早饭后,鸨母上楼来,见金银器皿都没有了,梳妆匣也出空了,撇在一边。揭开帐子,只有苏三一人睡在床上,不禁大吃一惊。
鸨母回头见箱子还放在那里,心里一宽,可是打开看时,直气得两眼翻白,双脚乱跳,马上大声叫嚷开了。
苏淮听到喊声,拿着皮鞭气势汹汹地赶上楼来。鸨母说苏三是和王金龙串通的,要打死苏三。苏三哪肯承认,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跑。
鸨母恐怕苏三跑了,随后追赶。苏三跑到街上,大声叫喊冤枉,一霎时,围上来一大群人,连地保也来了。
苏淮、鸨母挤进人群,扯住苏三,边打边骂,要她回家。苏三哪里肯走,大叫苏淮、鸨母图谋银子,把王金龙杀害了,要扯他们到刑部衙门去打官司。
大伙见状,都替苏三抱不平,七嘴八舌地责骂苏淮、鸨母。苏淮、鸨母有口难辩,连声叫屈。地保知道谋命的事未必是真,就好言劝解。
苏三乘机对地保诉说一番,要苏淮、鸨母立下一张“听凭嫁人,不得干涉”的文书给她。苏淮不肯,大伙愤愤地叫嚷起来,有的还要打他。苏淮慌了,只得依从。
当下,便有热心的人从酒店里讨来一张锦纸,一人念、一人写。写完了,叫苏淮、鸨母画了押,地保和街坊作为见证,也画上了押。
苏三又向众人讲明:在她嫁人之前,要把百花楼拨给她居住,因为这是拿王公子的钱造的;日常吃用也要院里供应。逼着苏淮、鸨母都答应了,她才接过文书,谢了众人回到院里去。
从此,苏三住在百花楼上,也不随便下楼。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不觉到了第二年中秋。苏三想起王金龙一去没有音信,心中烦闷,独自在后园徘徊,望着那圆圆的月亮出神。
恰巧西楼上有个客人叫沈延龄,是山西洪洞人,到京城贩卖皮货,赚了很多钱,天天来逛妓院。在月光下,他见苏三十分美貌,便想把她买回家去作妾。
沈延龄下楼来,一边夸耀自己的富有,一边动手动脚要苏三去陪他喝酒。苏三眉毛一竖,狠狠地啐了他一口,转身就走。
沈延龄讨了个没趣,并不死心,唤来鸨母,取出千两银子要娶苏三。鸨母一来恼恨苏三,二来贪图银子,就应承下来,不过要他等些日子。
过了几天,金哥在午门外看到各省乡试榜,知道王金龙考中了举人,马上要上京会试,就兴冲冲地来向苏三报信。苏三听了,高兴得流下泪来。
鸨母得知这个消息,又惊又急,暗想:王三中了举,不久到京,白白地要了苏三去,岂不人财两失!当下,她和苏淮、沈延龄一起商量,定下一条毒计,把苏三卖给了沈延龄。
第二天,院里忽然来了一个家人模样的人,拿着一封书信,说王金龙到了北京,派他来接苏三。鸨母急忙报上楼去。
苏三拆开书信一看,高兴得忘记辨别真假,匆忙收拾一番,预备动身。众姐妹知道了,都替她欢喜,纷纷赶来送行。
苏三别了众姊妹,那家人吆喝一声,轿夫抬着就走。苏淮、鸨母冷眼望着,心里好不得意。
轿子一直出了城,苏三疑心起来,回头一看,见沈延龄骑着骡子跟在后边,才明白上了圈套,叫骂着要撞下轿来。沈延龄叫轿夫只管抬着飞跑。
沈延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苏三带到家里。谁知他老婆皮氏一见,立刻闹得天翻地覆,怎么也不答应他娶妾。
沈延龄想等老婆平了气,再和苏三成亲,就把苏三暂时安顿在西房里。苏三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只想找个机会向皮氏说明情由,央求她派人去找王金龙,拿银子来替她赎身。
当晚,皮氏心里另有打算,不许丈夫去和苏三接近,也不许丈夫睡在自己房里。延龄没法,只得搬了被褥,到书房里去睡觉。
延龄睡熟后,皮氏来到后园,轻轻地开了门,就见一个人闪进来。原来这人叫赵昂,是个监生。皮氏和他早有勾搭,只瞒着延龄一人。
皮氏把丈夫娶妾的事和赵监生一说,赵监生道:“他既对你无情,不如把他毒死了,你我做个长久夫妻…………”皮氏正恋着他,就不顾一切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赵监生送来了砒霜。皮氏串通丫环春锦,做了一碗辣面送给延龄吃。
延龄吃了,不一会,肚子就像刀割一样地痛,喊爹呼娘地惨叫起来。
苏三听得惨叫声,开门出来看时,只见沈延龄七孔流血,死在地上。她正在惊愕,猛不防被皮氏一把拉住,硬说她是谋杀延龄的凶手。
皮氏扯着苏三到衙门告状,见了知县王胡图,两人各说各的理。王胡图真的弄糊涂了,吩咐把两人都关了起来,等查访明白后再审。
赵监生见皮氏也被押了起来,便拿了沈家的银子,在外边暗通关节。衙门里从刑房到禁子,一共用了八百两;又拿酒坛装了一千两,送给王胡图。王胡图收下了。
第二天,王胡图提皮氏和苏三升堂,说:“我夜来得了一梦,梦见沈延龄告诉我,他是苏三毒死的。”苏三正要分辩,王胡图一拍公案,高叫手下用刑。
两旁皂隶立刻凶虎虎地上前动手。苏三被打得几次昏死过去,实在熬刑不住,只得含冤招认。
当下,苏三被判了死罪,戴上镣铐,由禁婆架着到狱中去。王胡图叫赵监生作保,把皮氏释放了,一面将案情呈报上司,准备到秋后把苏三处决。
再说王金龙到京会试,先上妓院来找苏三,得知苏三被骗卖走的消息,不禁眼泪直流;要找鸨母算账,鸨母早已躲得不知去向,直气得他站着发愣。
他回到客店,心灰意懒地打算回家。同年们知道了,再三相劝,他才打起精神,进场考试。
结果,王金龙一举成名,中了状元,很快地被封为山西巡按。他领了官凭,便去上任。
王金龙到太原接了任,就在察院衙门查看各府各县送来的案卷。一天,他忽然发现洪洞县有谋杀亲夫一案,犯妇名叫苏三,不觉大吃一惊。
他又细细阅读案情,觉得内中漏洞很多,心里更加疑惑起来,当下就换了青衣小帽,到洪洞县去私行察访。
俗语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皮氏和赵监生私通、诬害苏三的事早在洪洞县传开了。王金龙一到,就把这情案打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还不知这个苏三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意中人。
王金龙连夜赶回省城,第二天一早,写了文书派人送到洪洞县,提谋杀亲夫的一干人犯,上太原复审。
王胡图看了文书,暗暗吃惊,但不敢怠慢,马上点了一名叫崇公道的长解,先把苏三押往太原,自己准备带着原告皮氏、见证春锦和赵监生同上省城候审。
长解崇公道押着苏三上路。这时正是六月天气,太阳像火一般的灼热,苏三满头大汗地扛着重枷,一步一挨,走得十分艰难。
崇公道虽是公差,却是个好心的老人。他见苏三这般苦楚,好生不忍,就私下给她开了枷。苏三感激不尽,就认他作了义父。
崇公道是个孤老头儿,骤然有了一个女儿,不觉满心欢喜。他想帮助义女伸冤,傍晚投宿客店时,央人写了一张冤状,交给苏三藏在身边。
这一晚,苏三宿在客店里,对着烛上烧结起的蜡花,想起自己当初的愿望,现在却被鸨母和赃官给毁了。她越想越恨,觉得这个世道再没有什么指望了。
第二天,父女俩到了太原察院衙门。崇公道把苏三送到班房,只见皮氏和赵监生等人也早到了,便递了文书,等候提审。
一会,只见仪门大开,巡按大人会同藩台、臬台升堂了。崇公道上前报了到,王金龙就叫他带苏三上堂。苏三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上堂去。
苏三低着头跪在堂下,王金龙看不清她的面貌,心里着急:到底是不是心上人呢?便叫她抬起头来。
苏三慢慢抬起头,王金龙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侣,一阵心疼,昏了过去。苏三没想到王金龙当了巡按,虽然觉得面貌相像,但见他纱帽官袍,十分威严,一时不敢断定。
堂上忙乱起来,藩台潘必正、臬台刘秉义刚要吩咐左右把王金龙搀扶进去,王金龙却清醒过来了。
王金龙定下心神,吩咐给苏三开了枷,要过冤状,开始审问。苏三开口便自称“玉堂春”,他怕她供出院中的事,扯到自己,就把她阻住了。
不想差头听了,便叫:“请刘大人用刑!”王金龙吓了一跳,见刘秉义抽出刑签要往下丢,急得站起来想拦阻,可是说不出口。
刘秉义见他要拦,便将刑签留下来,一边用惊奇的目光望着他。王金龙窘起来了,抓起状纸遮住了自己的脸。这时,苏三作了申辩,他就乘机吩咐免刑。
苏三从被买进妓院说起,渐渐说到了王金龙身上,王金龙感到难堪了,急忙喝住。潘、刘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已明白了大半。
两人心里明白后,就想看看这个年轻上司的笑话,都主张要苏三说下去。王金龙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当下,潘、刘两人就一边审问苏三,一边讥讽金龙。金龙被说得十分尴尬,又不便说什么,只好独自冷笑。
苏三说到了黑夜赠银的事,王金龙回想起来,感动极了,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潘、刘两人见他要当堂相认,怕失了官场体统,急忙阻止。王金龙猛省过来,又羞又难过,便推说旧病复发,伏在案上,叫两人代审下去。
潘、刘两人都暗暗发笑,就不管王金龙装病,依旧一点一点地向苏三问下去。
问完以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因为这案件把王金龙牵涉在内,不好处理,便故意告退。
两人走后,王金龙温和地叫苏三下去。苏三站起来时,两手揉着酸痛的膝盖,两眼仔细向上打量,这时,她看清楚了,这位威风凛凛的巡按,正是自己当年的三郎。
她想:他怎么不下来相认呢?他做了大官,肯不肯再认我这样低贱的人呢?就稍稍走上一步,说出当年灯下的一句誓言,来试探金龙。
说到一半,她自己被旧情打动,几乎扑了上去。这时,衙役们吆喝起来,又见王金龙暗地向她摆手,她立刻悟到了什么,一阵悲哀涌上心头,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苏三被带走后,王金龙又把刘秉义请了来,把这案件交给他审理。刘秉义接过案卷,回衙去了。
退堂后,王金龙连茶饭也无心吃喝,他恐怕苏三牵挂,决定冒险到狱中去向她说明心意。
当晚,他换了青衣小帽,悄悄溜到臬台衙门的监狱来探望苏三。刘秉义早料定他要来探监,指使禁婆向他索了十两银子的贿赂。
一对情人会面了。苏三见王金龙不忘旧情,又喜又悲,千言万语,一时竟无从说起。两个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王金龙正在安慰苏三,忽然,禁婆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刘大人查监来了。金龙大惊,急忙向门外逃跑。
跑到监门口,却被刘秉义迎头喝住。王金龙急中生智,用衣袖遮住了脸,编出一套话想蒙混过去。
刘秉义想捉弄王金龙,故意叫衙役提着灯笼上前查看。金龙急了,“噗”的一口,吹灭了灯火,一溜烟跑了。
刘秉义认为王金龙“行为荒唐”,就连夜来找潘必正,商议参劾的事。潘必正觉得告倒了王金龙,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便把他劝住了。
刘秉义听了潘必正的话,第二天就提皮氏、春锦和赵监生审问。春锦年轻,禁不起吓唬,便吐露了真情。
刘秉义又拷问皮氏和赵监生,两人抵死不招,反诬春锦是苏三买来的硬证。刘秉义想出了一个计策,暗地嘱咐书吏照计行事。
当下,刘秉义就吩咐把皮氏、春锦和赵监生锁在堂上,等饭后再审。
刘秉义退了堂,皂隶们也各自走散了。皮氏和赵监生见四下无人,便对春锦威吓、哄骗。书吏在柜中把他们的话都记了下来。
饭后,刘秉义升堂,先叫打开柜子,书吏跳了出来。皮氏和赵监生顿时目瞪口呆,知道中了计策,只好招认。
刘秉义把皮氏和赵监生判了死罪,把春锦打了二十大板后释放。最后传王胡图上堂,把他革了职,并追缴赃银。
案情大白后,刘秉义派了几名皂隶,给苏三披红插花,送到观音庵暂时住下。
刘秉义又带了案卷,会同潘必正到按院衙门,向王金龙报告结案经过,并替苏三做媒。王金龙满心欢喜,支吾着答应了。
一对有情人历尽苦难,终于团圆了。在喜气洋洋的洞房里,王金龙和苏三紧紧地拉着手,互诉着别后的思念。 |